楚晴凑趣道:“我娘家大嫂也是,虽说不怎么吐,但是胃口就不开,急得大伯母恨不能把京都有名的厨子都请到家里来。我四姐姐倒还好,听说是个哥儿,过完正月就该生了。”

大长公主掐着指头算日子,“你是六月底生,那会儿菜蔬瓜果都丰盛,好好养上一年半载的,后年再生个胖小子。”

楚晴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周成瑾却咧着嘴呵呵笑,“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先生两个,歇几年再生两个。”

楚晴气极,用力掐在他胳膊上。周成瑾皮糙肉厚,又隔着冬日衣衫,感觉跟挠痒痒似的,半点不疼,反而越发来了劲儿,“名字我都想好了,都是云字辈,女儿是琴棋书画,儿子就是平安康泰。祖母觉得如何?”

“云琴,周云琴,”大长公主念叨两遍,笑呵呵地说,“赶明儿访听个好琴师定下来,等给咱家大姑娘教琴。”

祖孙几人欢欢喜喜地过了年。

正月初一,周成瑾进宫拜年,初二,他陪着楚晴往国公府待了小半天,初三闲着没事两人在花园里赏雪堆雪人闹腾了好一阵子,许是白天玩累了,夜里楚晴便歇得早,正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听到院子里小丫鬟低着声音唤,“大爷,大爷,寻欢说有访客。”

楚晴要起身,周成瑾摁着她躺下,亲昵地亲亲她的脸颊,“没事,我出去看看,你放心睡。”

话虽如此,楚晴却再也睡不着,穿上衣衫跟着出了门。

却是五皇子神秘兮兮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桑皮纸的信筒,“是沈在野起草的折子,昨天呈上来的,被张德海压下了…”

第165章

周成瑾抽出里面的纸对着烛光抖开,入目是熟悉的字体,跟楚晴平常抄写的经书一般无二。他不敢置信般揉揉眼,再看一遍,果然非常相似。倘若信筒不是五皇子拿来的,他几乎就以为手中的折子是楚晴所写。

看罢,周成瑾转手递给了楚晴。

再次看到沈在野亲手写的字,楚晴有片刻的恍惚,深吸口气才凝神读了下去。

折子内容跟先前料想的一样,指出废太子既占嫡又居长,在身份上比其他皇子更符合嫡庶长幼之序,还着重列举了废太子协政时候的种种功绩,并引经据典说明仁政的重要性。

辞藻绚丽文采飞扬,不像字斟句酌的折子,更像对仗工整的骈体文,尤其末尾三句华丽的质问,教人看了觉得不重新起用废太子简直就是有眼无珠。

且不说本就有几分心动的顺德皇帝,就连对废太子恨之入骨的楚晴都觉得该重新审视废太子了。

五皇子无措地道:“我是偷着拿出来的,明天一早务必要放回原处,最迟也得明天宫禁之前,初五父皇肯定会批阅奏折,他已经知道沈在野呈了折子,到时候必然会问起来…”

周成瑾眸光闪了闪,落在楚晴脸上。

楚晴出来得急,头发不曾好好梳理,有几缕碎发垂在耳前,耳环已经卸掉没来得及另戴,白净的耳垂羊脂玉似的细致小巧。

乌漆漆的眸子映着烛光,亮得几乎能照进人的心底。

周成瑾望过来的时候,楚晴已经猜出他的打算,只是心里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于她而言,沈在野亦师亦父,在她迷惘时给过指引,在她无措时给过教导,多少填补了楚澍不在时,她对于父亲的渴望。

书信往来数十封,她临摹描绘,学会了他的字,现在却用来对付他。

楚晴过不了心中的坎儿。

周成瑾看出楚晴的挣扎,情知在楚晴心里沈在野有着不一般的份量,便也不强求,转头对五皇子道:“眼下只有等此事公开后,咱们也找几个文字好的士子另行上书逐条反驳。”

五皇子摇头叹气,“难!难啊!沈在野既占了文采上的优势,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也无人企及。再者,此次大皇兄回来待父皇一片赤诚,这几天昼夜伺候,父皇万不会再囚禁他…大皇兄得势,头几年还好说,以后你我的日子怕是难了。就怕连三皇兄都不如,连封地都没命去。”

“说得这么丧气?”周成瑾拍拍他肩头,“这可不像你,不就是个废太子嘛,先前的情势比现在难多了,咱们不也过来了,怕什么?”

之前顺德皇帝身体还算好,他们能慢慢谋划,现在顺德皇帝就像没有油的灯芯,说不定何时吹来一阵风,灯就灭了。

这样大不讳的话,五皇子不好明说,只皱着眉苦笑。

远远地,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灯烛。”伴随着铛铛的梆子声,蜡烛猛地一跳,“嘶啦”爆出个灯花。

楚晴拿剪刀将灯芯剪短了些,光线顿时暗淡下来,越发显得屋内静寂。

五皇子颓然起身,“阿瑾说得对,不急在这一时,慢慢等着吧,是狐狸总会有尾巴露出来。”将折子收好,便要告辞。

“五殿下暂且留步。”楚晴蓦地出声止住了他,“种子尚未发芽时除掉最简单,要是根基扎实,再撼动就难了,而且不免伤及自身…假如沈在野想要不用废太子,五殿下可知他会如何起笔?”

五皇子狐疑地看着楚晴没有答话。

楚晴沉声道:“请殿下移步书房。”

周成瑾先一步端起烛台,推开西次间的门。

屋里没有火盆,刚进门,便感觉丝丝的冷意渗过来,楚晴不禁打了个寒战。

周成瑾明明走在前头,却仿似感觉到了似的,将烛台放到长案上,回身道:“我去生个火盆。”

楚晴点点头,往砚台里注了水,掂起一块墨锭扯旁若无人地研着。

因怕衣衫沾了墨,她扯高袖子,一小段雪白的皓腕就□□在烛光下。

五皇子只扫了一眼便再不敢看,忙把视线移到别处,长案边摆着楚晴之前抄好的《心经》,雪白的澄心纸上,字体端方疏朗轻重有节,与奏折上的字如出一人。五皇子骤然领悟到楚晴适才所说的意思,不觉看了过去。

楚晴垂着头神情专注,耳侧的碎发复又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打扮得不算齐整,可是教人觉得非常舒服非常顺眼。

五皇子张张嘴,终于出声,“先前的事,是我妄为,惊吓了你…承蒙你不怪罪,还肯相助…”

“我是帮我家夫君,并非殿下。”楚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

周成瑾恰端了火盆进来,闻言唇角翘了翘,因见楚晴仍在研墨,放下火盆就去接她手里的墨锭,“你力气小,研不匀称,我来。”

楚晴脸上这才显出笑意,将墨锭递给她,不小心触及他的手背,嗔道:“听外头风声不小,怎么不披大毛衣裳出去?”

“就一会工夫,不碍事。”周成瑾三下两下研好墨,又铺开一张宣纸,用和田玉的镇纸压了。

楚晴挑一只合用的笔蘸了墨,看向五皇子,“请殿下借沈大人奏折一看。”

五皇子慌忙取出折子递给周成瑾,周成瑾展开,铺在楚晴面前。

奏折的抬头有固定格式,楚晴照猫画虎抄下来。接下来的正文却是五皇子说一句,她写一句。五皇子谨慎,并没有将废太子一棍子打死,先肯定了他的孝心与仁心,转而重提旧事,说他德行有亏世人皆知,且不善识人用人,过于刚愎,以致于犯下错误身边也没人提醒指正。身形不正则无法容于百姓,识人不清则不能知人善用,刚愎自负则听不进逆耳忠言,并非国君的最佳人选。文末又奉承顺德皇帝几句,恳请他保重龙体再多观察两年,兴许有更适合的人可以继承大业。

楚晴听着,遣词用句虽不像沈在野那样龙章凤姿,但也颇有几分才气,不至于让顺德皇帝一看就心生疑虑。

折子写完,五皇子拿过去通读一遍修改了几处措辞,楚晴重新又抄了一遍,等墨干之后交给了五皇子。

奏折下面署名处盖着沈在野的私印,五皇子自会另外找人去刻。

送走五皇子已经将近三更天了,楚晴却是毫无睡意,睁着眼躺在床上,莫名地觉得胸口发堵,泪水毫无预兆地就淌了下来。

周成瑾无意中触到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楚晴俯在他胸前抽泣,“先生定然知道是我冒他的笔迹,没准儿从此恨死我了。是我没良心,跟着先生学字,收了他那么多字画,反过来却咬他一口。我跟沈琴那么好,现今先生只孤零零一个人,我却在他心头捅刀子…”

周成瑾不知如何解劝是好,只紧紧地拥着她,“苒苒乖,不哭了,别花了眼。过几天寻个时机,我替苒苒跟沈大人请罪,就说是我强迫你的,你没法子推拒。”

“不,”楚晴哭得更凶,“不干你的事,我自己到先生门前跪着去。”

周成瑾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再没作声。直到楚晴睡去,他悄悄起身,重新点了灯烛,去净房绞了温水帕子给她拭了泪,又将泪湿的衣裳换过,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楚晴睡得晚,早晨醒得也晚,睁开眼时只觉得眼皮涩得难受,到底是肿了。问秋隐约听到昨夜有人进出却知趣地没有多问,只让厨房里煮了鸡蛋过来,把壳剥了,放在楚晴眼皮上滚。

滚了半柱香工夫,楚晴才感觉好了些,重新洗脸梳头发。

刚收拾完,周成瑾披着满身风雪进来,先把外面斗篷脱了,双手交握着搓了搓,笑道:“雪又下起来了,这会儿下得正大,前几天下得雪还没化尽,又积上了。”

楚晴探着头往外看,果然沸沸扬扬地飘雪花,不由恼道:“天儿不好,祖母的腿怕是又不好受,回头再让太医熬几贴膏药才是。”

“我刚从祖母那里回来,阿琳在陪着说话,祖母不让我多待,赶着我回来了。”周成瑾觉得手上热乎了,凑近前摸了下楚晴的脸颊,“还好没肿。”

楚晴也不说破,吩咐暮夏摆了饭。

吃完饭漱过口,周成瑾看着楚晴正色道:“我让人打听了,沈在野住在杏林胡同,你要是去,我陪你一道,不过今天路不好走,要不我替你跑这一趟?”

楚晴抬眸,这半年来天天抹药,他脸上的疤浅了许多,不再像开头那般明显,眉间也没了以前的邪气,取而代之的却是叫人安心的沉着刚毅。

难怪早晨起来就不见他人影,原来是打听这个去了。

想想自打成亲以来他的呵护备至,但凡她有所要求他无一不应,楚晴心中一片湿润,眼底却是带着笑,摇头道:“事情已经做了,即便上门赔罪也于事无补。如果什么时候再见到先生,我自会跟他解释,没有必要专门跑一趟,我仔细想过,要是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写那份奏折。”蓦地,低了头,悄声道:“我还是想你好好的,想我们能白头到老。”

周成瑾怔一下,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同样低低地道:“苒苒,会的。”

***

雪下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停,周成瑾哪儿都没去,窝在家里跟楚晴学徐嬷嬷记账的法子。又过两天,正月初八,朝廷开印,文武百官开始上朝理事。还在过年期间,顺德皇帝也不愿扫大臣们的兴,早早就退了朝,倒是传了沈在野到书房说话。

说得什么别人无从得知,可据张德海说沈在野出来时脸色不太好看。

周成瑾自不会把这些告诉楚晴,只捡了高兴的事情跟她说,其中就有一件,明怀远回来了…

第166章

“明表哥果真回来了吗?几时到的京都?”楚晴欣喜地问,“伯娘一早就说表哥要回京,我还以为不回了呢。”

“昨儿才到,下知回来路上遇到阿晟,他约我明天中午到醉仙楼给表哥接风。”周成瑾不让楚晴动手,亲自将冰凉的甲胄换下,又把手搓暖和了,才摸摸楚晴的脸颊,“今天做什么了?”

楚晴笑着抖开炕边两件水红色的小袄,“到祖母那边吃了午饭,祖母说天冷教我不用每天过去。阿琳也在,缝了两件小衣,你瞧好看吗?”

只要不是楚晴的针线,周成瑾根本不感兴趣,敷衍地应了声,“不错。”

“最近阿琳像是改了性子,天天陪着祖母…今天说起吕家,倒是惹出一场泪来,吕家不妥当?”

周成瑾淡淡地说:“没大差错,当家的吕夫人跟京都那个江太太脾性差不多,得理不饶人,又喜欢当人面摆婆婆架子,听说常给大儿媳妇没脸。吕怀中身边有个伺候好几年的通房丫头,是之前奶娘的女儿,不过他是个软脚虾,给他点颜色绝对老老实实的。”

知道得还挺详细。

楚晴歪头看了看他,问道:“你专门打听过?”

周成瑾懒散地往炕上一歪,笑笑,“没特地让人打听,就是随口提过一次。”然后自有人把情况仔仔细细地打听出来。

楚晴心里有了数,既然他肯打听,就说明对周琳并非半点手足之情都没有。改天见到大长公主也好隐晦地说给她听。

一时又觉得宽慰,周成瑾恩怨分得清,他恨透了正房院那两位,却并未迁怒于周成瑜跟周琳。

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就很好,反正早晚都会分开过的。

高氏听说周琳风雨无阻地往乐安居跑却是满心不高兴,拉着脸讥讽道:“亲生的娘都没见你跑这么勤,倒是学那对贱人天天往别处献殷勤,人家有好东西早给了那对贱人了,你还巴望着什么好处不成?”

周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原来那个温柔大度的娘亲吗?

以前她但凡有点头疼脑热,娘亲总会细心照顾,有几次甚至夜不解带地呵护照料。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语,教导她要孝顺长辈,要和睦兄长。

从什么时候开始,娘亲竟然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难道孝敬长辈是图什么好处?

周琳不愿跟高氏做口舌之辩,忍气道:“祖母时不时会赏给我们一些小玩意儿。”

“那也是别人挑剩下的,”高氏不屑地哼一声,“成箱成箱的东西往观月轩抬。一个妾生的贱人当成了宝,堂堂正正嫡出的孙子却扔到一边。你说说,从小到大,但凡露脸有好处的事情,都是那个贱人的,以前陪皇子读书,到现在得了带刀侍卫的差事,天天耀武扬威的,你二哥可曾沾过一星半点的光?再想想,你们得了祖母多少东西,那个贱人得了多少。不说别的,你二哥一举考中秀才,这还是咱们周家头一份儿,可见到你祖母有过赏赐?”

周琳默默地听着高氏从十年前一直数落到现在,终于发泄完了,才强扯出个笑脸,告辞离开。走出正房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暖手的手炉没有带,而高氏并没有让人送出来。

她也懒得回去拿,双手拢在镶狐皮的锦缎斗篷里,带着丫鬟往回走。

这些天她确实往乐安居去得勤,陪大长公主说话解闷,替她读经书,间或也做点针线活儿。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大长公主真正是个睿智的人儿,虽说酷爱习武不愿读书,可人情世情看得极透,单是这份教导就让她受益无穷。

楚晴与周成瑾两口子也经常去,每次去周成瑾就会插科打诨把大长公主逗得前仰后合。大长公主一边笑一边骂他是个皮猴儿,没个正经时候。

反观周成瑜,往乐安居去的时候越发少,十天半个月才去一次,问候两声扭头就走。

两相比较,周琳觉得若她是大长公主,肯定也会偏爱周成瑾,这跟嫡出还是庶出半点关系都没有。

***

第二天倒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周成瑾因跟楚晟有约,便与人换了值,专心等着去吃酒席。

看着外头阳光灿烂,楚晴没强着他非得穿大毛衣裳,只挑了件宝蓝色的锦缎直缀伺候他穿上。

这阵子她个子长了些,却也是刚到他肩头,仰脸替他换衣时正好被亲了个正着。

过年时节,周成瑾没断着四处喝酒,夜里回来比往常晚,又因楚晴身子笨重,已经有些时日不曾恩爱。这会儿抱着温软的身体,亲着馨香的红唇,周成瑾便有些心猿意马,苦于立时便要出门,用力在楚晴胸前揉搓几下,放了句狠话,“等我回来好好收拾你。”

“好啊,我等着。”楚晴明知他不敢造次,笑着帮他束紧了腰带。

周成瑾没有食言,早早散席回来,见楚晴歇晌未醒,三下两下褪了外衣爬到炕上,不由分说吻上她的唇。

楚晴已经醒了,只是听到声音故意装睡,此时却装不下去,舔舔唇,低低笑问:“喝得梨花酿么?”

“梨花酿性凉,让人上了七里香,熏着你了?”周成瑾微微欠身,离她远了些。

“没有,就是闻到酒味有点馋。”楚晴跟着往他身边靠了靠。

周成瑾爱宠地舔舔她的鼻尖,“小馋猫,让厨娘做点酒酿圆子,少吃几个应当无碍。”

楚晴赧然,“我说说而已,哪里是真馋了?”嗔着起身,斜倚在靠枕上,又问:“这么早就散了,明表哥可安好,胖了还是瘦了?”

“没瘦,就是黑了许多,比以前憔悴多了,精神很不好。”

“那个凌峰也一道回来了吗?”楚晴脱口问道,随即觉出不妥当,急忙咽下后半句。

周成瑾正忙着解她袄子随口答道:“没有,听说是回乡成亲了。”

“成亲?”楚晴惊呼,“他要成亲,那表哥…”

“应该也会娶妻生子吧,凌峰是家中独子不能无后,他父亲千里迢迢跑到婺源,拿刀抵着自己咽喉,问凌峰能不能回去。凌峰要是再晚回答片刻,只怕刀尖就刺穿了喉咙,就这样也伤着了。”

凌峰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回乡,而明怀远怕触景生情,就进京活动想换个地方任职。

楚晴欷歔不已,“伯娘想让表哥回江南,离家近点儿。”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盯着周成瑾眼眸问道:“你怎知表哥与凌峰…”

周成瑾自然知道,当初还是他让魏明俊找了戏班子的伶人,把明怀远真正踹到了深渊里。可这话他万不会对楚晴说,嬉笑着道:“明怀远醉得厉害,在座的谁会听不出来?不过你放心,就大堂哥、阿晟、魏明俊和我,都不是外人,传不到别人耳朵里…明怀远已经选好了地方,就在安顺,应该没问题。”

“安顺是哪里?”楚晴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周成瑾顿一下,答道:“在贵州,就是之前的普宁,春秋时候叫做夜郎邑。”

楚晴彻底呆了,明怀远那般清俊高贵的人物,合该在香山登高望远,在梅园烹茶弹琴,或者泛舟河上望江吟诗,怎么竟然想去那个天高皇帝远的未开化的地方?

周成瑾终于将她的袄子褪下,手伸进肚兜里高高耸起的部位,贴着她的耳畔低低道:“你不用担心,明怀远是个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几天没尝过那里的滋味了,今儿好生尝尝,嗯?”

尾音上挑,带着三分醉意三分慵懒,口里酒香淡淡,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沉沦…

这一闹就没了时辰,等楚晴梳洗过重新换好衣裳,天色已近黄昏。

暮夏带着几个小丫鬟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只问秋远远地坐在西厢房的廊檐下,手里随意地打着条络子。

终于见到周成瑾意气风发地走出院子,问秋偷笑了几下,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楚晴脸上染了粉色,如同院子里才始绽开的红梅,娇嫩明艳,正捧着一杯茶,坐在炕桌前闲闲地翻着账本。

炕上被褥已经叠放整齐,却仍然弥漫着男女欢好之后独有的味道。

问秋突然想起自家石头总是猴急的样子,唇角弯了弯,双手奉上一封拜帖,“明远侯府送来的。”

楚晴本能地想到了楚暖,算日子应该快生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念头一起,便“呸”了声,“阿弥陀佛,坏的不灵好的灵,观世音菩萨千万保佑五姐姐诸事顺利。”念叨三遍,接了信筒打开,却是魏明珠的拜帖,问她几时得闲,想过来看望她。

“这个明珠,吓我一跳,”楚晴舒口气,想起上次魏家设宴她本打算去的,没想到有了身子不好走动故而没去,还算魏明珠有心知道惦记她,笑着吩咐问秋拿来纸笔,当即写了回信,嘱她几时来都成,反正她每天都在府里,基本不出门。

只隔一天,魏明珠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了。

楚晴打发暮夏往乐安居说了声,暮夏很快回来,手里拎只食盒,笑呵呵地说:“大长公主说难得有客人来,让奶奶好生招待着,她那边不用过去,天儿太冷没得来回走动着了风。还装了两匣子点心,请二姑娘尝尝,要是觉得好,说那边还有,尽管过去要。”

魏明珠慌忙托楚晴向大长公主致谢。

自打入了冬,加上楚晴有孕,悠然居那边四处透风,楚晴便在观月轩待客,这会儿便将魏明珠请到了东次间。

暮夏端上茶水点心,领着魏明珠的两个丫鬟到西厢房喝茶。

屋内并无旁人,魏明珠突然从炕上下来,对牢楚晴就跪了下去,“阿晴,求你救救我,成全我,我下辈子就交给你了,没了他我是再不能活得。”

楚晴立时呆在当地…

第167章

她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自己成全她?

难道是魏明珠看上周成瑾了?

这怎么可能?

虽说周成瑾最近出去的次数多了些,但每次出门他都会告诉她,这阵并没有去过明远侯府。

按理说,应该没有机会见到魏明珠。

楚晴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明珠,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魏明珠欲言又止,终于破釜沉舟般开口,“听说明公子回来了,仍是独身一人不曾娶亲。阿晴,你觉得我下贱也罢,觉得我不知羞耻也罢,自打我头一次见到他已经认定了这个人,我是非他不嫁的…之前你们两人退亲,我虽然替你难过,可暗里又有点欢喜,我承认我对不住你,可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那阵子我隔三差五去福盛银楼就是想能见他一面…我不奢求他能跟我说话,就远远地看他一眼心里也觉得欢喜。”

原来不是周成瑾!

胸中的大石骤然落下,楚晴轻松了许多,又觉得不可思议,差点就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忙拉起她,磕磕巴巴地说:“你跟明表哥,怎么可能?你们两人不合适…”

“我知道,”魏明珠急切地抓牢她的手,“我知道配不上明公子,不管是姿容还是才学,我与他都是云泥之别。可是…听说他回来,连着两晚上我都没法睡觉,翻过来覆过去都是他的影子。阿晴,你帮我,除了你我再找不到别人能够帮忙。”

楚晴深吸口气,端了炕桌上的茶盅给她,“先喝口水。”

魏明珠大口喝了半盏,目光烁烁地看着她。

楚晴沉思一下,开口道:“我实在没办法帮你,你知道明表哥心里有人,虽然因着种种缘由不能成亲,可他始终无法忘怀那个人。而且,他是打定主意去贵州的,你娘肯定不愿意让你远嫁。”

“我不管,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别人,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别说是贵州就是漠北或者辽东我也愿意。”魏明珠斩钉截铁地说,接着从怀里掏出条叠成四四方方的帕子来,“阿晴,求你成全我,哪怕他不愿意,你把我的心意送到就行…否则,我怕我会死不瞑目…”话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楚晴看向那方棉帕,米白色的底子上,墨色丝线绣成的诗句,有“夜夜魂梦伴君…”的字样。瞧着,与明怀远的字颇有几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