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个,昙华只是想笑——朝华纵然在琼州城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琼州城能有多大?又有多少名门望族?矮人堆里挑高个儿的,无非也就是那样了。

其实昙华觉得,李恪非其实做官做得不错,若是抓住了机会,未必就不能升官,然后去更好的地方——譬如,京官。有道是,宁愿在天子脚下做个九品芝麻官,也不愿意外放做个五品官。有的时候,在京城的官,比在外头的官更容易升迁和发财。若是运气好,得了圣心,一飞冲天也未可知。

自然,昙华是没有报那么大的期望的。她就是想着,若是李恪非能升官,她将来婚嫁上,也更上一层楼不是?至少,能挑的人多了。人多了,好的自然也就多了。不像是现在,就琼州城这么些人,若是挑不着,说不得到了最后也只能勉强的选一个,到底不如意。

周老夫人自然也是盼望李恪非升官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光耀门楣也是好的。

又说了一阵子话,郑氏和荣氏结伴带着朝华过来了。昙华只瞧了一眼荣氏那样,便是笑了——荣氏显然是狠狠哭过了。那眼睛,纵然是用了脂粉也是盖不住红肿的样子。而且,整个人都是有一股子憔悴。

就是郑氏,也是没好看到哪里。脸色很是不大好。

最好的就是朝华了。不过朝华看到昙华之后,面色却是有些不大好,直接便是移开了,丝毫没有要招呼的意思。

昙华乐了——她就不信,朝华当着周老夫人的面,敢不和她行礼。

第一百六六章 把柄

朝华自然是只能忍气吞声的在昙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对昙华行礼。没办法,这是作为对嫡女的尊敬。在周老夫人有些冷硬的目光下,朝华还真不敢翻出什么大浪来。

若是以前或许朝华还敢撒娇蒙混过去。可是现在府里的氛围……让朝华彻底老实了。朝华知道郑氏和郑家人如今都不受待见,她若是真敢在这个时候闹腾,不过是给周老夫人和李恪非寻了个收拾她和郑氏的理由。

荣氏的眼睛,周老夫人如同没有看见一般,睁着眼睛说瞎话:“舅太太今儿精神看着不错。”

荣氏低着头,也不知道面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儿的,不过语气却是毕恭毕敬,丝毫没有一开始刚来的时候,带着些傲气和高高在上的意味:“托老夫人的福罢了。老夫人不知道昨儿睡得如何?”

周老夫人微微一笑,很是爽快的笑道:“睡得极香。”

昙华看着二人这幅样子,当下便是叹了一口气明白过来——这是为了昨儿的谈判呢。看来,周老夫人竟是彻底的占了上风了。对于这个结果,昙华倒是觉得很不错,连带着心情也是有些好起来。她的目的达到了,能不高兴?

要知道,这只是开始。如今周老夫人到底还是给郑瑜几分薄面,不想彻底撕破脸,所以还对郑氏有几分好颜色。等到郑瑜走了之后……昙华几乎能肯定,郑瑜前脚走,郑氏的苦难后脚就会开始。犯错的是郑氏的亲人。所以,郑氏只能背黑锅,承受所有人的怒火——当然,只是周老夫人和李恪非的。

郑氏心头想必也是有自觉的。不然的话,脸上的颜色也不会那样灰败,生生的透出一股子绝望的味道来。

可是郑氏的绝望有什么用?她不可能自请下堂。既然还是李恪非的妻,还是李家的妇,那么她就逃不掉,只能默默的承受。

昙华对于这个结果,只能付之一笑,然后等着看好戏。不得不说,风水轮水转不是?郑氏总不会一直春风得意顺风顺水的。

荣氏显然是没有什么心情和周老夫人说笑下去。随后便是道明了来意:“我们在这儿叨扰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我们老爷也过来接我们了,我们打算明儿一早就出发回去了。今儿特地来同老夫人您说一声,向您道个别,也谢谢您的招待。”

荣氏显然是气不顺。也是。昨儿她们一家子肯定受了不少的屈辱。而且,郑长君那副样子……偏她们还只能忍气吞声,什么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事也都要小心翼翼。没办法,把柄被李家捏着呢。而且,自家的小姑子郑氏还要在生活呢。

荣氏心头是真觉得郑氏没用的——纵然郑长君有错,可是郑氏也该偏着郑家这边,将事情压下去,而不是任由李家拿捏郑家才是。可是郑氏除了陪着一起委屈之外。还真什么也没做。

当然,郑氏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了。不过荣氏却是不会记得这个话。

同样的,郑氏心头也将荣氏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荣氏教养出来的好儿子郑长君!若不是郑长君,她哪里会有这么惨?好不容熬到了郑瑜升官了,能在李家神气了。突然就出了这么一档子糟心的事情,想着以后的日子,郑氏只觉得欲哭无泪了。

可是面上,这个两个人谁也不敢表露出丝毫的心中所想来——没办法,他们这样的关系,是怎么也不能撕破脸的。所以都只能各自忍耐。

昙华捉摸着二人的心思,险些没笑出声来——不得不说,真真是出了一口恶气的。

周老夫人还没开口,昙华便是笑着对荣氏开口挽留:“这怎么好?舅太太来了这么久,也没好好体会一把琼州的风土人情,不如再留下来玩耍些时日。再说了,就是郑家表哥的伤势,不也说要静养?”

昙华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荣氏恨不得将一口银牙都给咬碎了——她丢了面子不要紧,落荒而逃也不要紧。她担心的就是郑长君。可是,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她抗议过。却是被郑瑜一句话给堵回来。郑瑜说:老郑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了!哪怕是瘸了,他也要立刻走!

想起这个话,荣氏便是几乎气得吐血——一来是对郑瑜滔天怒火的害怕,二来是觉得郑瑜怕是对他们母子绝情了。不然,也不会真的不顾郑长君。要知道,那是可能瘸腿留下一辈子的残疾啊!可是郑瑜却是已经不在意,说明了什么?!

荣氏昨儿便是忍不住想——自己是和这个小姑子犯冲还是和琼州这块地界犯冲?来了才多久,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后荣氏还是打起笑脸来,勉强对着昙华一笑,直接一口回绝了昙华的“好意”:“大夫说不碍事,只要不剧烈的碰撞就行了。我们老爷政务还没处理完,不好再耽搁了。”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昙华,昙华撒娇的一笑,便是将这故意开口刮刺荣氏的行为给遮掩了过去。

周老夫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挽留了。只是昨儿拜托舅老爷的话,还请多费心才是。”

荣氏的笑容说不出的难看:“必然不敢相忘的。”

昙华盯着荣氏看了一眼,心中揣测——这是郑家的保证?看来,周老夫人是借着这个事情让郑家帮忙办事儿了。倒是笔不错的买卖。

其实,若不是郑长君色胆包天动了李恪非的通房丫头,事情还真没这么糟糕,最多就是郑家面子上不好看,而郑氏也没脸罢了。可是郑长君这个孽障偏偏就做了那样的事情,生生给李家送了一个把柄来。真真是……意外之喜。

不知道这会子郑瑜心里头会不会觉得郑长君根本就是个来讨债的?

昙华再度不厚道的笑了,甚至心头更是隐隐的浮起了一丝自豪感来。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和客气话。外头丫头便是过来禀告,说是大夫来了。

这下杨氏便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看向周老夫人——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来诊脉,说起妇人科的病症不是?

周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却是忽然笑了:“既然太太也在,正好一并看看平安脉也好。”说着,也不容旁人再有别的意见,便是吩咐丫头将大夫带进来。

昙华只微微一转心思,便是明白了周老夫人的意思——这是要给郑氏没脸呢。尤其,还是当着郑氏的娘家嫂子。

昙华想得到,郑氏自然也是想得到的。当下郑氏的面色便是不好看起来,想了想还是出声推辞:“这怎么好?我身子好着呢,哪里用看大夫?还是该谁瞧就给谁瞧吧。”顿了顿似乎才想来,露出几分关切;“怎么老夫人不舒服么?”

周老夫人扫了郑氏一眼,面上笑容不减:“看看平安脉,也不费多大的功夫。也不是谁不舒服,就是一时想起了。想开个方子调理罢了。”

昙华含笑看着郑氏,也是出声帮腔:“母亲,既然祖母这样说了,那母亲还推辞什么?这也是祖母对母亲的关心不是?母亲不受,回头传出去,说母亲不懂事就不好了。毕竟有句话不是说,长者赐,不敢辞么?母亲你就别再推辞了。再说了,只是诊脉,又不是真要您立刻喝药汤子,怕什么?”

郑氏面上难看,狠狠的抿了抿唇——可是要她再推辞,却是又不好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办?再不喜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郑氏不敢说话,朝华却是有些按捺不住,当下轻哼一声:“说得姐姐好似不怕似的,谁好好的喜欢看大夫?还是姐姐一会也要让诊脉开个方子调理?长者赐,不敢辞。以往我娘赐给姐姐的人,姐姐不都是一声不吭的退回来了?还是说,姐姐言行不一,说话不过是为了哄人好听?”

面对朝华这些伶牙俐齿的话,昙华微微一笑却是不接话茬了——一来是大夫进来了,二来是周老夫人已经不大高兴了,点到为止即可不必引火烧身不是?所以当下昙华爽快认错:“既然如此,那权当是我说错了罢。”

一时间朝华倒是气急了——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可是并不好受的。

周老夫人凌厉的扫了一眼还要说话的朝华,随后又朝着已经低头进来的大夫笑道:“快请坐。”

大夫忙推辞:“多谢老夫人赐坐,不过在下前来府上是为了看诊,这个可是耽搁不得。还请问,是谁身子有碍?”说话的时候,大夫抬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

昙华这才发现,原来大夫竟然是个年方二十三四的青年男子。一时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妇人科本就是难以启齿,还是这么个年轻的后生,郑氏和杨氏不知道好不好意思?

不过,这么年轻的大夫,就有那样的名气,可见其的确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要知道,若是没有真本事,光这幅样貌别人就未必认同你——谁心里都有那么一点小心思,总觉得越是年纪大的大夫,才越是医术高明。

第一百六七章 懊恼

不过既然请了人过来,就断然没有直接让人走的道理。就算周老夫人对这位年轻的大夫有些狐疑和不信任,可是也只能笑着请大夫诊断。

而第一个诊断的,仍旧是郑氏。周老夫人既然是存心要给郑氏没脸,不管来的是什么大夫,都是不会放弃的。至于看病么——大不了回头再重新请一个来就是了,一点子诊金,李家还是能够出得起的。到那个时候,郑氏自然少不得又要再没脸一次。郑氏和杨氏不同,杨氏是自己要求的,自然不会觉得丢人。而郑氏么……赶鸭子上架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

昙华很不厚道的端坐着看好戏。横竖,她的调理方子也并不难为情,不像是郑氏和杨氏。

周老夫人指着郑氏对那大夫笑道:“劳烦小大夫替我家媳妇瞧瞧,她生了一女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亏损了身子的缘故?”

那大夫也老实,并不抬头乱看一眼,只是大方的对郑氏言道:“那还请夫人坐下,我仔细与夫人诊断一番。”

郑氏心中自然是不情愿,方才虽然已经没了理由辩解,可是这会子瞧着这大夫这样年轻,便是忽然有了借口:“还是请你家长辈来瞧吧。”

任谁也能看出来,这分明是郑氏的推诿之词。不过是这个大夫倒霉罢了。昙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那大夫一眼——只觉得他是受了池鱼之殃了。本来他是来给杨氏诊脉的,谁知道周老夫人要故意扫郑氏的面子,结果到时候连累他了。

不管是哪个大夫。被人质疑医术,肯定都是不好受的吧?昙华看着那大夫的面色一凝,心头叹了一口气。

当下只听得那大夫正色朝着郑氏言道:“夫人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可是因为我太过年轻?那夫人便是可放心,我自幼跟随祖父学医。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行医也有六七载,治人无数。从不曾误诊。”

昙华觉得,这会子这个大夫肯定是不痛快的。

周老夫人面色已经沉下来——不管心头如何怀疑对方的医术,你可以不吃人家开的方子,可是却不能这么明摆摆的给人没脸质疑别人,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可是郑氏如此……着实是有些丢人了。

不过周老夫人却是没亲自出声,反而看向荣氏。荣氏一愣,随后便是明白了周老夫人的意思。当下心头一苦。更是有说不出的怒意。不过这些都很快就消散开来——因为荣氏想起了郑家的把柄还在俩家手里紧紧的捏着!

所以当下荣氏即便是再不情愿。却也是只得无奈的对着郑氏劝解道:“太太这话却还是的确错了。这若是学艺不精的,如何敢出来行医?再说了,纵容大夫年轻没经验,可是经验却也是慢慢积累的。你总不能因为年纪就瞧低了对方。”

郑氏几乎都要吐血——这娘家嫂子也跟着周老夫人一起打压自己,心头能痛快么?

可是既然荣氏都发话了。又有周老夫人压着,再不情愿,郑氏也只能压下怒气坐下了,并且朝着那大夫歉然一笑:“是我糊涂了,还请大夫别介意才是。”

那大夫还了个礼,认真的回了话:“夫人放心,我不会介意。”随后他才解下身上的药箱,拿出手枕放在茶几上,让郑氏将手放了上去。随后伸出两跟手指。压在郑氏的手腕上。在那之前,郑氏的丫头已经将丝帕盖在了郑氏的手腕上。

那大夫一丝不苟的诊了脉,周老夫人便是急切的问道:“如何?我这媳妇身子如何?以后可还能生育?”这话听着,像是周老夫人真的关心郑氏似的。可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郑氏又羞又气,眼圈儿险些没红了。就是荣氏。面上也是说不出的难看。就是朝华,也是死死的咬唇撕帕子。若不是说话的是周老夫人,昙华绝对相信,这三个肯定立刻便是爆发,没有半点迟疑的。不过这会子既然说话的是周老夫人,那么……就是再不痛快,她们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那大夫倒是一本正经,似乎没看出暗流汹涌,规规矩矩的答道:“夫人的身子倒是有些亏损,可能是以前生产之后吃了什么寒凉之物了。加上月事不调,所以越发的不容易受孕起来。我可以开个房子调理着,吃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差不多了。”

昙华险些没笑出来——吃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这算是什么话?

郑氏显然是不高兴,不过还记得修养。倒是朝华一蹦而起,根本忍耐不住心中的怒气,朝着那大夫连珠炮似的就开火了:“什么叫差不多了?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敷衍?还是你根本就是浪得虚名,根本没诊断出什么,又想赚钱,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昙华摇摇头,觉得这个大夫肯定没那么蠢。

周老夫人已经是呵斥了一声:“朝华!”

朝华只得闭口不言,不过目光却是一阵没从那大夫的面上挪开,那副神色,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大夫撵出去一般。

大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忙又道:“这个差不多的意思并不是我敷衍,而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药物的吸收也不同。有些人吸收好,吃个几次效果便是明显,有些人吸收得不好,自然是要比别人多些功夫。而且,吃药期间,若是再吃了什么寒凉之物,或是有了什么意外,都是可能影响药效的。我说差不多,不过是折中罢了。”

这个解释倒是赢得了周老夫人的认同,只见周老夫人点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了。不然为何同样的病,有些人吃个七八天才好,有些人五六天就好了?这调养身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的确是该如此。”

郑氏却是还依旧有些不相信,“可是我当初生产的时候,并没有碰过什么寒凉之物。”

“或是受冻,或是吃了什么带寒的食材,或是别的原因,让寒毒滞留体内,也是有的。”大夫耐心的解释,看那一本正经的认真样子,昙华倒是觉得这人是个好大夫。

“可是我也不只是瞧了一两个大夫,可是并没有一个人这么跟我说。”郑氏仍是不信。

大夫倒是也不恼,仍是耐心解释:“夫人这寒毒很少,并不容易觉察。而且,旁的大夫精通妇人科的并不多。若是不信,我说几个症状,夫人看可对?”当下果然说了四五个症状。

昙华只瞧着郑氏那神色,便是明白了这大夫必然说的都是对的。可见,这个大夫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一时间,昙华心里倒是有些复杂起来了——她鼓吹着杨氏将大夫请来,倒是便宜了我郑氏了。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个大夫进门,这样一来,会不会郑氏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怀孕还不自知?

这样一想,昙华心头便是懊恼起来了。

郑氏却是已经心服口服的请那大夫开药方了。

昙华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下来——事已至此,就是懊恼也是无济于事。再说了,自己不引见这个大夫来,未必郑氏就不能找到其他的好大夫。这一点,从郑氏日后还会有个孩子,便是足以证明了。所以,不管怎么样郑氏都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那么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倒是弄得自己不痛快了。

当下昙华压下心头的那些懊恼,仍是静静的等着大夫给杨氏诊脉。

见这个大夫如此灵验,周老夫人倒是高兴起来了——郑氏抛开不说,若是能给杨氏看看,再帮助一下李家的子嗣,那也是好事不是?

就是杨氏自己,也是两眼放光的瞧着大夫——自然,心头也是有和昙华差不多的懊恼之情的。毕竟,杨氏也是不希望郑氏能怀孕不是?

倒是荣氏,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郑氏,只觉得郑氏运气好。不过荣氏并没有替郑氏高兴,一颗心又沉下去:可惜是个看妇人科的,若是擅长跌打的,那郑长君岂不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等到大夫给郑氏开了方子,郑氏忙好好的收起来,又真心的谢过,这才作罢了。自然,一会儿的诊金自然是丰厚无比的。

杨氏迫不及待的已经坐下,恳切的瞧着大夫:“也请大夫替我瞧一瞧。”

比起杨氏的急切,大夫显得沉稳多了——仍是不疾不徐。等到他的手搭在杨氏的手腕上时,杨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蹦出来了:她是真怕大夫说她身子又什么毛病,不能生养的。

不说杨氏,就是周老夫人,也是有几分迫切。毕竟,周老夫人是真心的希望杨氏替李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的。

至于郑氏么,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郑氏倒是希望杨氏是个不能生育的。

昙华便是除了大夫之外的,最为冷静的一个人了。当下只是笑吟吟的,等着大夫最后的结果。等到大夫眉头皱起的时候,昙华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第一百六罢章 狠辣

杨氏的身子自然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其他的东西。

那大夫很收回手之后,便是言道:“这位夫人的身子倒是很好,只是有些肝火旺盛了,不过夏日也是常见的。吃些败火的就是了。只是……那避孕的药却是不要再吃了。否则,对身子也是个损伤。”顿了顿又道:“若是真要避孕,我也有个方子——”

杨氏的面色都已经是变了,周老夫人也是目光渐渐凌厉,神色也是凝重。

唯独郑氏,紧紧的抿了一下唇,目光也是有些闪烁起来。同时,郑氏伸手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丫头。丫头会意,当下瞧着没人注意她,她又靠着门口,便是蹑手蹑脚的低头往外蹭。

昙华心头冷笑——想去安排?门儿也没有!

当下昙华便是咳嗽一声,笑着看向门口:“母亲,你那丫头怎么要出去?可是去拿银子给诊金了?”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门口,自然那丫头也是无所遁形,只得尴尬的站住,颇有些慌乱的看向郑氏。

郑氏深吸一口气,心头恨不得将昙华凌迟处死,却又不得不笑着解释道:“是想起我让丫头收拾了补品出来给长君,出门的时候忘记拿了,这会想着让她回去送来,省得回头忘记了。”

“原是这样。”昙华笑容不减的看着郑氏,倒是也不愿意揭穿她。横竖,只要将人拦住了就好了。至于是不是真的回去拿东西,其实谁又不知道里头的猫腻?

“你一会再送就是了。一会你这丫头替你拿了方子去抓药,这个更要紧。”周老夫人缓缓开口,目光却像是刀子一样,毫不留情的在郑氏身上凌迟。郑氏这会子铤而走险的行为。让人不怀疑也难。

郑氏倒是还一脸坦然,笑了笑应下了。只是在昙华看来,她那笑容多少有些干巴巴的。想必。郑氏心头多少是有些心虚的吧?干了坏事被抓包……那感受必然是不好受的。难为郑氏此时还能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端坐在此。

昙华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既然被揭露出来,那么肯定是不会善了。这一点,想必郑氏也十分清楚。而且,今儿郑瑜还在,当着郑家的人面查出这么一件事情……到时候郑家人的脸面。真是没地方搁了。到时候郑瑜会不会觉得郑氏就是个蠢货?会不会厌弃了这个妹妹呢?

周老夫人此时已经又向大夫:“劳烦大夫给她开个方子。”顿了顿又道:“那避孕药,可损了她的身子?以后她可还能再怀孕?”

大夫不知道到底从这诡异的气氛看出什么来没有,不过面上倒仍旧是十分平静,“目前倒是没什么,开个方子化解了药性就是了。对怀孕也没有妨碍。但是药却是不能再吃了。”说完之后便是写下一张方子。

周老夫人面上明显看得出是松了一口气——可不得松了一口气?让杨氏进门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要替李家生孩子?若是真不能生了,不怄气才怪!自然,若真是如此,那郑氏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等到大夫写完方子,周老夫人便是又镇定的指着昙华和朝华二人笑道:“你再给这两姐妹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也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就是没什么毛病,若是有养生的,也开一个。”

这样一说,那大夫顿时明白了是什么方子。当下便是点头道:“老夫人放心,我们的方子都是祖传的秘方,有专门的药丸,十多岁的小姑娘吃了效果最是好。”顿了顿又一笑:“宫里的娘娘们公主们,也都吃这个的。”

昙华有些佩服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而正经的大夫——瞧着有些死板严谨,倒是聪明着呢。还知道宣传了。一般听了是宫里的娘娘们用的。便是肯定觉得这是好东西,哪里有不买的?这人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要知道,这种药,大多数都是金贵的。不用说,肯定是赚钱的。

等到诊完脉留下药丸,周老夫人便是叫来许嬷嬷让带着大夫出去算钱。另外又让琴鹤取了一封银子出去做谢礼——说白了,不过是封口费罢了。虽然当时大夫似乎什么也没听懂,可是真听懂没有谁也不知道。就是没听懂,拿出去一说,别人未必联想不到。所以,这封口费很是必要。

大夫出去之后,周老夫人便是紧盯着郑氏,半点不曾挪开。

郑氏渐渐的便是额上沁出汗来,却也不敢用帕子擦一擦,只是兀自强忍着。不过,一股子如坐针毡的不自在,却是克制不住的从心底涌上来。郑氏不住的在心头安抚自己:放心,那件事情做得隐蔽,绝不会败露的。就算去查,也必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这样一想,郑氏总算是渐渐的安定了一些。

杨氏已经哭着跪在周老夫人脚下,嘤嘤道:“求老夫人给我做主!”

杨氏很聪明,知道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多说反而更好,横竖,周老夫人是不会放过那个背后之人的。她不说,反而更让人怜惜。大吵大闹的,却是不妥当。不然到时候惹来了周老夫人的厌烦,那可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杨氏很快就联想到了昙华昨儿巴巴的说起请大夫的事情来。心头一凛,不由自主的偷偷看了一眼昙华,却见昙华稳稳坐着,缓缓的抿着茶,虽然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也没有什么意外或是愤怒之色。更没有要痛打落水狗的意思。

杨氏觉得,昙华分明就是一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当下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害怕?自然是有的,昙华才多大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腕,怎么能不叫人害怕?除了害怕,还有狐疑。狐疑自己的房里,有昙华的人。否则的话,昙华怎么会对她屋里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她自己都没能觉察有人给她下药了!

除了害怕和狐疑,还有埋怨——昙华为什么一早不告诉她这件事情?至少,说不得现在她都怀孕了!

想来想去,杨氏只找得出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个事情。那就是,在昙华的心里,她能不能生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打击郑氏。

杨氏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复杂。

而相比杨氏,昙华则全然是一副悠然的姿态了——吃茶看戏,最是惬意不过了。

周老夫人却是不给昙华功夫悠然,霍然起身:“去杨姨娘的院子。一个丫头也不许带!都把人给我看好了!”

郑氏手一颤,忙低下头去。却是趁着起身的功夫,轻轻拽了拽旁边荣氏的袖子。

荣氏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出了声:“我还要回去照顾长君,就不和老夫人去了吧。”这自然是官方的说法。其实就是郑氏不动作,荣氏也未必会留下来——毕竟,人家的家事,她在里头参合着算是什么?所以,避开才是正经的。至于郑氏的托付么……

周老夫人却是哪里会让荣氏避开去?当下一笑,淡淡道:“舅太太也不算是外人,也不必见外避开。再说了,做个见证也好。免得我冤枉了好人!”

荣氏的面色一下子尴尬起来。也颇有些恼怒。她倒是想怒然而去,可是想想如今郑家在李家的处境,荣氏到底是又将那口怒气生生的咽下去。

倒不是荣氏伟大,为了郑氏着想。而是荣氏怕周老夫人一怒之下将郑长君的“好事”抖搂出来,那个时候,郑长君就是真的完了!不仅将来结亲不容易,就是想要做官,也是不容易!处于这一层的考虑,荣氏最后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跟在周老夫人身后。

一出了院子,周老夫人便是下了死命:“封住院子,谁也不许进出!违令的,立刻打折双腿戳烂嘴巴赶出府去!”一时间吓得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昙华却是觉得恍然大悟——怪不得周老夫人在府里始终能够屹立不倒。试问,这样狠辣的手段,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御下之道,无非就是赏罚分明,既要给人利益让人甘心被你驱使,又要有狠辣的手段,让人不敢有丝毫外心。

有了周老夫人这句话,自然郑氏的人是绝不敢出去通风报信,就是郑氏往日收买的的人,此时也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一路行至杨氏的院子,周老夫人雷霆手段,立刻让亲信的人将杨氏屋里几个大小丫头全部拉出来站在院子里。杨氏目光凌厉阴郁的在丫头中间看来看去,似乎想看出到底是哪一个给她下药,又是哪一个做出那等子背主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