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刷地一下涨红了脸,却不知所措,进退不得。

百里青似乎被她的窘态逗地颇为愉悦,随即挑着眉,似笑非笑地道:“徒儿,你果真热情呢。”

“您谬赞,您客气,您过奖了,哪比得上您!”西凉茉皮笑肉不笑地嘟哝,但还是不得不靠在他怀里,用以遮羞。

但她心中却松懈了一口气,还好……混过去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细节还是经不起推敲的。

百里青轻哼一声,享受着少女娇嫩细腻的肌肤,颇为满意她的识相,但他慵懒悦耳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血腥的冷郁:“看来西凉本家的人,真是日子过得太好,太悠闲了,居然对这些朝政之事如此感兴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座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西凉茉没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这个时候她怎么表态都不合适,只能引诱着他下决定。

“怎么,有你不舍的么?”百里青忽然问。

西凉茉想到了什么,随后还有有些犹豫道:“我与本家本不太熟悉,只是那五股的表婶凤姐和小侄儿,倒真是可怜了些。”

百里青冷玉一般的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淡淡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怎么,难道你要留着一个孽种二十年后来找你我麻烦么?”

西凉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相信凤姐不会那么愚蠢。

她垂下眸子,轻叹一声:“师傅,你就当我还未曾修炼到您的层次,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少女,忽然鄙夷地轻嗤:“没用的小东西,哪日里你迟早被自个的心软害死。”

但西凉茉眼里却是闪过怔楞的目光,自己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只打算到时候先行派人将凤姐和安哥儿救下就是了,可他居然同意了放过凤姐他们?

百里青杀人向来从不问亲疏,更不会手软,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徒弟的意见会让他在意了?

“谢谢师傅!”但西凉茉唇角微弯,第一次真心真意地道谢。

不管过去如何,未来怎样,百里青到底打算利用自己做什么,至少如今,她确实欠他这份情。

百里青看着她唇角的笑颜,仿佛春色暖融,极为诱人,让他眸底掠过一丝异样的幽光,随即又问:“那么剩下的人呢?”

“随师傅处置。”西凉茉淡淡一笑,但这次笑容不复清美,却带着一丝极为阴沉的冰冷杀意。

“这才像为师的徒儿。”百里青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徒儿怎么能手上不沾血,只一味软弱良善?

“若我让你亲自奉刑呢?”

西凉茉只是顿了一下,仿佛有所犹豫的模样,最后点头轻道:“谨遵师命。”

她所有的表现都符合一个心机深沉,但仍旧不够老辣的少女的表现。

百里青看着面色沉寂的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诡谲神色,但他唇角微勾,并没有说什么。

顿了顿,他忽然问:“你真打算嫁给司流风那小子?”

西凉茉想到这个问题,其实也有点头疼,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她不能不一辈子不嫁人,也需要一个可以伪装与庇护自己的身份。

所以西凉茉只是淡淡道:“师傅有什么比他更好的人选么,司流风是我手上目前最好目标了。”

“司流风……。”百里青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忽然道:“你不愿意成为太子良娣,所以对太子可以毫不手软,那么司流风呢,如果有一天我要你杀了他,甚至灭掉德王府满门,你会怎么做?”

西凉茉一怔,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司流风与德王府似乎是朝中清流派的重要砥柱,当初她也是看中这一点,觉得更能掩护自己与百里青的关系,却不曾想到万一有一日,百里青再容不下德王府的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

“就算你依旧可以毫不犹豫的奉命执行,若是你已经怀上司流风的孩子了呢?”百里青声音不急不缓,仿佛抚摸着一只自己极为宠溺的猫儿一般,慢慢地抚摸着西凉茉的后颈与光滑细腻的背脊。

但她却能听出百里青那把悦耳的声音里面所含的残酷。

是……

若有那日,她怀上了孩子……

西凉茉陷入沉思,她可以拿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去换取更优越的栖身之地与掩护的面具,为自己谋夺一片天地。

将所谓的丈夫也算计在内。

但若是她有了孩子呢?

她能将孩子也算计在内么?

……

西凉茉沉默着,百里青静静地睨着怀里的人儿,眸中一片静水深流,仿佛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自己甜美的猎物踏入陷阱。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不会有孩子。”

“嗯?”百里青微微挑了眉。

西凉茉抬头看向他,眸光冷漠而坚定,一字一顿地道:“我和司流风不会有孩子。”

如果不能得到纯粹的感情,甚至会如蓝氏牵累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也会连累自己的孩子,那么她宁愿不要孩子。

既然自己踏入权之道,就注定一条道走到黑,又何必再多一个不是父母感情结晶的孩子,扰乱自己的感情与判断,甚至重复上一辈的悲剧。

百里青这才微微地笑了,满意地抚过她细腻的脖颈:“很好,为师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学得很快,为师再重申一次,你要永远记住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才会让你一往无前,无人能挡。”

西凉茉看着他绝丽的容颜,忽然觉得有一种诡凉的感觉——高处不胜寒。

佛是舍弃了肉身,步步生莲,登上西天佛座,普照众生。而这个男人,舍弃了身为男子最重要的部分,舍弃了身为人的尊严,左手长刀,右手红莲,步步血腥,登上的权力魔座,他可会感到孤寂?

“还有一件事。”百里青低头轻嗅闻着西凉茉身上极为好闻的少女气息,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魔性地引诱轻喃:“你要怎么避免他碰你呢?为师的徒儿如此诱人,若是正常男子,看到你这番模样,都会想要将你按倒,恣意怜爱呢。”

“师……师……师傅!”西凉茉只觉得他的呼吸贴着自己耳垂那么近,那声音仿佛一条灵巧的小蛇在耳边舔弄摩挲,危险而甜腻,让她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异样的敏感,勾得她背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轻轻地颤抖。

她脸色梭地染上了淡红,有些发窘地想要推开他的脸,这厮怎么把那么……那么无耻的话说得宛如甜言蜜语一般。

“怎么,为师说得不对么,你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百里青轻笑,长臂一揽,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似乎对她的白嫩的小耳朵起了极大的兴趣,滟涟的薄唇一张,轻咬住了她的耳垂,厮摩轻舔:“就算是喝了避子药,那也不能保证你一定不会怀上,何况避子药多伤身,为师怎么舍得乖徒儿你如此伤身呢?”

不知是气氛太旖旎,还是百里青的呢喃低语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西凉茉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他所述说的春色无边的画面,只是那人不是司流风,却是这拢着自己恣意揉弄戏耍的大妖孽!

西凉茉只觉得身上的战栗一阵接着一阵。

“千岁爷,您别太过分了!”西凉茉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去推他的脸,自己这样的生手,怎么能和这常年纵横温柔乡的大魔头相比?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说就是了。”

只是她以为自己用了大力去推挡,其实手脚发软,倒似欲拒还迎。

百里青看着她被逼急了的娇俏羞怯模样,这才满意地道:“很简单,不要让司流风碰你就是了。”

“呃?”西凉茉一愣,脸上红晕未退地道:“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难度太大了。

司流风不是柳下惠,若是她坚持如此,硬碰硬,恐怕都不讨好,反正原本她就预计自己这辈子没指望在这群男人间实现一生一双人的神话。

就是如蓝氏的父亲,蓝大元帅对自己夫人一往情深,最后却还是落了一个凄惨下场。

百里青眸光微闪,仿佛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只淡淡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为师既然敢让你这么做,就是能给你足够的保障,难道你信不过为师?”

西凉茉顿了一下,还是颔首:“师傅的本事,徒儿当然相信。”这妖孽手段之犀利,她还是相信的。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忽然笑了,又低头过来撕咬她的耳垂轻喃:“既然如此,为师的爱徒要成亲了,你说为师送你什么好呢?”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有一种诡异的预感,她抱着胸,努力地让自己远离魔爪:“徒儿不敢要师傅的东西,不劳您费心!”

这厮会这么大方,妖怪吃人的时候,一般都会先给点诱饵引诱人进入陷阱,现在的百里青就给西凉茉这种危险的感觉。

百里青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忽然将西凉茉从水里捞出来放在了一片相对平滑的石头上,双手撑在她的脸颊两侧,居高临下,只自顾自似笑非笑地道:“不若为师来教你你男女之欢的妙处,也好让你在婚后不会因为没有男子的抚慰而感到寂寞,可好?”

“不好!”西凉茉大惊之下,一把掩住胸,转身就向外爬。

她知道宫里的太监与宫女们会学着伺候主子的功夫,去教导初成年的皇子男欢女爱,可没听说有太监去教导公主的!

当然,这下场还是百里青一边笑得暖色生香,一边抓住她光裸的脚踝给硬生生地拖了回来:“别客气,为师是自愿的。”

西凉茉咬牙切齿地怒吼:“可我不是自愿的!”

去你大爷的,就知道这厮没安好心,变态永远都是变态!

抗议无效,池水边一边春光无边。

……

折腾了几个时辰,西凉茉终于面红耳赤、浑身绵软的,以半晕迷状态躺在在马车里被送回靖国公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结果第二日还没起来,她就听见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黎氏忽然失足落水,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慎二夫人掌家,并且帮助西凉茉筹备嫁妆。

与此同时,她拿着黎氏的钥匙,带着人去把黎氏掌管的仓库打开,把里面蓝氏的东西全部抬走了。

只说是东西老旧,要拿去休憩或者变卖,置换些新的东西。

西凉茉也不曾去理会,任由慎二夫人动作,直到七日后,她把被百里青折腾得酸软的身养好这,让白玉请来了慎二太太,说是商议出嫁之事。

西凉茉坐在莲斋正堂里,品着最新的香片,神情温婉地看着慎二太太,直到看得她坐如针毡,才道:“二婶子这风寒哮喘,一病就是两三个月,如今可是好些了?”

“托郡主的福,二婶是好些了。”慎二太太干瘦的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心中却满是惴惴不安。

上一次,她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丝毫不顾忌人言风语,竟将她当着那么多丫头的面如此折辱,对她用刑,直直呛得她晕了过去。

她原本醒来就大哭大闹要自家老爷去讨公道,哪里知道那丫头心眼忒多,居然在此前就将她家老爷请了去,而去了一趟莲斋回来,也不知道西凉茉到底对她二叔说了什么。

竟然让一向有点惧内的自己老爷不但黑头冷脸地狠狠呵斥怒骂了自己一顿,还责令自己少与长房二夫人那里来往,甚至在自己闹着要回娘家的时候,禁了自己的足。

她原本就又惊又气,又被水呛伤了肺,着了凉,一下子就病倒了,日日咳嗽,直到那日咳出了血,她才知道怕,赶紧休养生息,这足足修养了两个月才好。

而且,后来自家老爷也告诉了她,贞敏郡主是知道了她在当初册封宴会上那栽赃陷害的事儿里插了一手,又不知从哪里抓住了她借着差使,贪墨公中银两的把柄,最重要的是,西凉茉还抓住了老爷收受科场生员贿赂之事。

自此,她虽然恨西凉茉,却也怕了她面容如玉,温婉如柳,却恁地心狠手黑。

只是,心中总是不甘心啊!

这一次,她好容易掌了掌家之权,不大捞一笔怎么对的起自己,蓝氏的东西老旧些,但是当初她到底是当过公主的,好东西确实不少。

慎二太太偷偷地打量穿着精致昂贵浅绿色流云锦绣金丝鲤鱼半臂配着深绿撒绣迎春百褶裙的少女,一袭狐毛大麾衬托得她明雅幽丽,自己还记得当初在院子里这小丫头被小姐和少爷们撵得与狗争食,曾这样一个卑贱的小丫头,甚至好几次都差点被作践死去的样子。

怎么,如今竟然脱胎换骨似的一个人,竟然压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既然二婶子身子大好了,茉儿倒是有份礼送给二婶子,权作茉儿送给二婶子康愈之礼罢。”西凉茉微微一笑,仿佛颇为欣慰自己亲人婶子康复的模样。

慎二太太也心中一喜,她可是记得黎氏自从得了西凉茉的扶助,当家以后不但威风八面,而且得了不少油水。

在慎二太太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将西凉茉置于了能生杀予夺的权威之位上。

“来人,把礼盒送给慎二太太。”西凉茉看着慎二太太一笑,挥挥手,白珍便端了个镶珠嵌玉的紫檀木盒子到了慎二太太面前。

慎二太太看着那盒子,便觉得里面是极为贵重的东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盒子,脸上却笑开了花,嘴里还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但在她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却顿时恐惧地瞪大了眼,脸色苍白地:“啊——!”地尖叫了一声,一把打翻了盒子。

那盒子‘呯’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骨碌滚出一个圆圆黑黑的东西,细细看去,竟然是一个血糊糊地人头。

等着兀自尖叫不止的慎二太太终于不再尖叫,只在那瑟瑟发抖,西凉茉悠然地吹了一下茶杯里的烟雾,才道:“怎么了,二婶不喜欢茉儿的礼物么?”

“你……你……。”慎二太太本是深闺妇人,虽然多少也弄死过丈夫小妾,狐媚丫头,自己不喜欢的儿媳之类的,却哪里经得起这样血淋淋地直面残缺人体?

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二婶心心念念的如此辛苦,就是为了让白梓进来伺候我,我也觉得白梓是个体贴的,所以如今将白梓还给二婶,怎么,二婶这是不领情么?”西凉茉轻笑,目光却极为冰冷地盯着慎二太太。

当初她的肚兜失窃,又有人指使橙雨引诱西凉烟和她的情人到自己院子里幽会,此举非自己院子里极少数可出入她房里的人不可为!

只是彼时,似乎所有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所以她按捺下不表,直到后来她一番敲山振虎,底下那些各房送来的人,各怀鬼胎,为求生路或富贵荣华,便渐渐地都有暗中向何嬷嬷检举揭发的。

白梓也是被同房的小丫头白月给看出了异样,最后何嬷嬷一审,果然是她。

慎二太太听到白梓的名字后,终于想起来,原来那匣子里的人头竟然是白梓,她原本空白的大脑瞬间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看向西凉茉,只觉得她温柔的笑脸越来越恐怖,让她惊恐得浑身僵硬,不由颤抖地大叫一声:“你……你……好毒!”

然后白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

白珍看了下慎二太太,随后将那人头捡起来装回匣子里,又唤了外头候着的慎二太太的贴身丫头来将慎二太太抬走,那些丫头虽然疑惑,却不敢问,只得把慎二太太勉强带走了。

白珍笑嘻嘻地捧着匣子,对着西凉茉道:“郡主,慎二太太吓得失禁了,不如我们再把这白梓的人头送到二夫人那里去,包管她吓得再接几个月都起不来床。”

西凉茉不由淡淡弯起唇角:“就你这丫头鬼点子多,一招用老,二夫人那可不如慎二太太好糊弄,等会子二老爷那边闹将起来,你知道怎么做了么?”

白珍笑道:“郡主放心,白珍省得,一会子就打发白梓去慎二太太的院子里伺候!”

那所谓的白梓的人头不过是个假的糊了鸡血,贴了白梓的人皮面具,再粘了假发的假人头,就是西凉茉做来要吓慎二太太用的。

有的人聪明,善于迎合时事,顺应而为,譬如黎氏,有的人没有大的眼光,却心胸狭窄,喜欢暗中给人使些小绊子,譬如慎二太太。

前一种人可以赋予一定的信任与权力,但需要提防她是否会做地起价,后一种人就根本不需要给予信任,而要用权威和雷霆手段直接迫使对方屈服,因为是这种人是养不熟的狼。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二太太的东院那边闹将起来,原本二老爷怒气冲冲地打算去找国公爷,却不知道为刚出院门又灰溜溜的回来了,还把受了大惊吓啼哭不止的慎二太太大骂一顿。

说她老眼昏花,胡言乱语,随后气哼哼地便去了姨娘的院子里歇下了。

慎二太太却在见了那被郡主打发回来伺候她的丫头白梓后大叫一声:“鬼啊!”随后又不省人事,再醒来,便有点儿疯疯癫癫、疑神疑鬼的,这是后话不提。

掌家大权从此暂时落在了西凉茉手里。

……

而与此同时,西凉茉入了家庙,按惯例自然是要摆宴,宴请四方宾客。

其中最重要的客人,就是司流风的妹妹,司含玉郡主。

“茉姐姐,玉儿新近得了一个猫眼石的玫瑰金盘凤璎珞圈,帮姐姐戴上可好?”花厅里,司含玉对着西凉茉眨眨眼,笑吟吟地道。

对这个性子爽朗,身上又没有那股子京城贵女或者蛮横或者娇矜之气的女孩,西凉茉还是并不反感的。

西凉茉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便知道她有体己话对自己说,便笑道:“好呀。”

正要领着她进内堂,作陪的西凉月在一旁看着,摇着百花团扇忽然笑得一脸天真地道:“含玉郡主,出手就是不同,可要让我们这些姐妹开开眼界。”

西凉茉眸光一闪,正要说话,却见司含玉一仰脖子,倨傲地道:“今天是茉姐姐的好日子,我给茉姐姐戴上,再带她出来,你不就看见了么。”

说罢,便不理会西凉月和其他面面相觑的贵女,拉着西凉茉进了内室。

西凉月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忽然淡淡地问:“三姐姐可到了?今日可是她归宁和贺喜的日子,叫人去大门外等着,可别怠慢了。”

绿芜连忙低着头道:“是。”

西凉月望着西凉茉和司含玉执手远去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忿,庶女就可以被如此忽视么。

进了内屋,司含玉一扭身笑咪咪地拉住西凉茉的手:“姐姐,果真是好颜色,连贵妃娘娘都比不得姐姐这一身,难怪哥哥如此对你念念不忘。”

今日的西凉茉身上梳着如意高寰髻,髻中簪缀着珠贝瓣红宝蕊金华胜,发髻两边横簪两支长翡翠攒珠倒垂步摇,通透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绿翡翠雕刻成半三朵开牡丹的模样,伴着赤金的叶子,翡翠的璎珞交缠坠下直垂到肩膀,另有一排细碎的碧玉珠子抹额横在她雪白的额间。

身上烟霞色妆花缎织百蝶穿花的褙子,上还以以平金针法织进翠绿的孔雀羽,下着白色绫罗撒花长裙,雪白的狐裘衬托得她眉眼如画。

西凉茉闻言,笑笑:“妹妹这话在闺阁里私下说说可以,莫要说到外头去,否则姐姐可担不起这大不敬的罪名。”

这身行头是昨日内造府的嬷嬷私下送来的,看来是百里青见着那头面首饰被韩氏讹了去,又命人来添妆的。

虽然她素来不喜太过华丽的东西,但收下后,她还是一边抱怨却一边穿了起来。

只是如今,司含玉一来就这么说代表什么意思呢?

“姐姐真是多心,我也不过是多赞一句罢了,若是姐姐这里还要和宫里那样循规蹈矩地累人,那以后我可再不来了!”司含玉似委屈地一跺脚,嗔道,小脸上满是娇憨的怒气。

但娇有,憨?她不可信在这位能在贵妃和皇后间左右逢源的女孩儿还有真憨的。

西凉茉也不去哄她,只把身边的丫头都打发出了门外,径自在雕喜鹊登梅黄花梨梳妆镜前坐下:“妹妹不是要送我璎珞圈么?姐姐可听说那猫眼石难得一见,可能等着开眼界呢。”

德王府管着两座彩色宝石矿,专门是为皇家贵胄提供彩色宝石的,司含玉手上从不缺这些玩意儿。

司含玉见她忽然换了个话题,竟是不接自己的话头,眸色微微一闪,便也跟了过去,脸上还是一副带着小脾气的模样笑骂:“偏你是个贪财的,可别为了一两银子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西凉茉闻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若我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呢,妹妹需知,姐姐在府里的日子可不比妹妹的好过,有父母这般疼爱庇佑。”

司含玉一怔,西凉茉的眸光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一眼能看到她心底,不由让她有些发虚,更料不到她会在自己面前自揭其短,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不受宠的人咸鱼翻身,只恨不能所有人都失忆了,不记得自己过往的窘迫,竭力遮掩。

可见,面前的女子果真是个不同的……只怕也是看出了自己的来意了吧。

司含玉收敛了笑,在一边坐下正色道:“姐姐若真是个眼皮浅的,妹妹倒是知道流风哥哥在江南杭州有一座别院,还有几间苏绣铺子,里面的绣品可是价值不菲,供姐姐一生吃喝不愁,穿金戴银,而且杭州风景极好,不若到那里去可好?”

这是在告诉自己远离是非么,看来百里青那一次给她送东西的事,还真是不少人都知道了……西凉茉淡淡地道:“是小王爷让你来告诉我这番话的吧?”

“是我担心姐姐被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了。”司含玉顿了顿,又颦眉轻道:“哥哥的日子也只是面上光鲜罢了,十几年来也没几日是舒心的,哥哥性子又是个目下无尘的,难得如此倾心于姐姐,我只希望你们能过上舒心日子,莫要被小人戕害。”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圆圆大眼含了泪。

西凉茉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德王妃虽然是继妃,但并无子嗣,但听说她是小王爷的亲小姨,又对小王爷一向疼爱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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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不是不想更,有小肉不能通过,所以,小肉只能放新群里了……

阿九木有吃掉小茉,还没到时机,小茉和他的感情还在彼此防备又相互利用的时候,还没水到渠成,不过阿九比小茉要上心,是必定的,所以先收点利息,过过嘴瘾。

至于虐…~~阿九啥时候虐过小茉撒?偶尔抽打调戏扑倒一下,是他一贯的恶趣味。

这一次他那么生气,也只是灌了小茉几口水,随后还是不舍得嘛。

第八十一章屠戮西凉家

司含玉似是德王妃亲生,如今却来说这些仿佛数落母亲的话,真是……奇妙。

司含玉怔怔看着西凉茉,苦笑:“有些时候,真真是日子光鲜罢了,正如姐姐,若平头百姓听说靖国公家嫡女,谁不道是富贵人家,整日锦衣玉食,开心快活呢。”

说罢她犹豫一下又低声道:“原先父亲奉旨巡视边境东南大营,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查访关于东南大营的粮草被贪墨,激起军中哗变一案,却在巡视途中忽遇苗疆贼寇作乱,战死疆场,但这贼寇来的蹊跷,东南大营靠近苗疆,这些年苗疆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太平,哪里来的贼寇呢?”

仿佛忆起过往伤心事,司含玉又掉了两滴眼泪,又道:“父亲一身武艺,手下亲兵也身经百战,遇上那些贼寇,却没有一个人能逃掉,这岂非怪哉,与其说那是贼寇,倒不如说是杀手,后来此案震惊朝野,司礼监按律命人查访,当时司礼监副座却命人草草杀了一批流民草寇,又以东南天气炎热不宜保存尸体为由,将父亲尸身火化,哥哥当时被父亲带在身边,那一次刚巧被留在了相郡府玩耍,所以逃过此劫,但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呢!”

“司礼监副座?莫非……。”西凉茉听得心惊,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正是如今的司礼监首座,锦衣卫都指挥使、太子太傅——九千岁。”

司含玉咬牙切齿地道,面露愤怒之色:“哥哥亲眼看着九千岁冷漠地令人将父亲的尸身焚化,不管怎么求他,他都不让哥哥最后见上父亲一面,那些锦衣卫甚至将哥哥一脚踹扔了出去,那年哥哥不过是个幼童,稚子何辜?”

稚子何辜?

若此事真是百里青做下的,那么他放了司流风已经是他大发慈悲了,她那位师傅素来心狠手辣,向来做事不留余地,只爱斩草除根。

西凉茉一边安抚着仿佛极为伤心而泣不成声的司含玉,心中却默默地道。

但她心内还是颇为震惊,想不到十几年前不过是个司礼监副座的百里青,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就这样一手遮天,而且德王爷那时候应该手握重兵,正是权势最强盛之时。

原来,百里青和司流风……说不得还有杀父之仇。

她又想起百里青仿佛对她决定嫁给司流风总有一些态度暧昧、若有所思的样子,甚至说出了要灭德王府满门之类的话,再回忆之前种种,顿时有些奇异的感觉,莫非百里青要用自己来掣肘德王府么?

这……却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了。

西凉茉轻哼,昨日那样耳鬓厮磨,他都没有告诉她这些事,是想等着看她发现之后会怎么处理吧?

但她也并不意外,她与百里青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从合作者的角度而言,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司含玉见她已有所悟,眸光中闪过慰色,司流风知道百里青似乎对西凉茉颇有不同之意,便心下有些犹豫与焦虑,她是真心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小嫂子是司礼监插在哥哥身边的棋子,所以才自告奋勇来试探一番,何况她挺欣赏靠着一己之力在逆境里翻身而起的西凉茉。

谁人不知靖国公府大小姐原本一个影子一样的人物,能在那出了名好手段的韩氏手里翻身,绝对不是凭借着幸运二字就成的,她见着西凉茉也不似那心机歹毒的,也堪称哥哥的良配。

西凉茉轻叹一声,眉间笼上轻愁支着额头轻叹:“那日出宫之时,司礼监的连总管命姐姐为九千岁制最好的胭脂,姐姐便应了,妹妹,你既知我苦处,便也晓得我身似飘萍,自也只能奉承他人,否则又如何能有活路,你也知我那嫡母嫡妹何曾是好相与的。”

司含玉一听,忙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待得出了这个门,你就是哥哥的人,你要信哥哥必定能护你周全,德王府也不是那门庭软弱的,让人欺负到自己王妃头上。”

听着西凉茉的话,她不过是去巴结那些阉人,那些首饰不过是连公公赏赐之礼了,既然那如此,倒也没什么。

至于那西凉仙姐妹,让司含玉想起那些当年欺负她年幼无父的跋扈贵女,她看着便不喜。

西凉茉看着她,露出淡淡的感激笑容来:“那要多谢妹妹了。”

司含玉娇俏地一撅嘴,伸手刮她的琼鼻:“你可是我看上的嫂嫂呢,若他日哥哥欺负你,我可不饶他。”

西凉茉状若娇羞地笑骂:“你就会排揎我,还不把你的宝贝拿出来,到时候那些贵女们在外头可不知要说我多骄横呢。”

司含玉从腰上解下一只锦袋来,边打开边不屑地道:“她们那些人什么身份,与咱们可不是一路的,不必理会也就是了!”

西凉茉坐在金雀雕花铜镜前,看着镜子里司含玉高傲的模样,心中嘲谑,这个身份尊贵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郡主,虽然没了父亲,却有母亲一生庇护,何曾与自己是这半路冒天下大不韪挣来郡主身份的自己是一路的?

亲手帮西凉茉戴好缨络圈,司含玉满意地拍手笑道:“姐姐,这只璎珞圈果然合适你,上面的翠绿猫眼石可是一万粒里才甄选出来一粒呢,姐姐真是好颜色才衬托得起。”

果然,那颗硕大的绿色猫眼石,火彩耀眼,又正与西凉茉头上的翡翠头面相呼应,更显得她贵气娇美。

“这些是姐姐自己做的小玩意,除了你这一份,还有一份且替我拿回去孝敬王妃,上不得台面,却是姐姐亲手所制的一番心意,可都是独一份的。”西凉茉,从小屉子里取出两只牡丹祥云缂丝的缨络锦袋交给司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