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百里青忽然在里头尖声骂:“行了,行了,现在就去给本座把瓜子拿来,然后滚、滚、滚!”

小胜子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立刻屁滚尿流地“滚”了。

呜呜……

千岁爷的新爱好——夫人,跑了,所以千岁爷终于记起他的旧日命根子——瓜子了。

看着自己爷又变回那种喜怒无常的样子,小胜子泪流满面。

自打夫人嫁过来以后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老子是千岁爷要整人的分界线——

三清殿

“恭喜陛下,洪福齐天,您吩咐的九转金仙丹今儿出来了整整五粒!”一身绣着左龙右虎道袍大胡子中年道士笑吟吟地在宣文帝面前举高了手里的红木锦盒。

红色的盒子里,五颗金色的丹丸闪着柔和的金光,香气扑鼻,看起来极为诱人。

宣文帝看着这丹药,喜道:“这丹药果真成了,就不知药效是否真如古籍之上记载的那么好!”

周真人笑着捋须道:“那是自然的,此药以九百九十九种山间珍贵药物与山精魅兽之精华炼成,服用者除了容貌更显年轻,返老还童之外,对于男女双修之法,也是大有强肾益精,大有补益!”

宣文大喜过望,伸手就要去拿:“很好,朕心甚悦!”

他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将西凉茉迎进宫,立为宸妃之后,就惦念着自己要雄风再振,返老还童,也好与那十七岁的美丽少女相衬相合,也好实现自己多年来一直无法圆的梦。

哪里知道周真人忽然手一抬,没让宣文帝碰着盒子,看着宣文帝眼底瞬间闪过的戾光,周真人正色道:“陛下,这九转金仙丹乃天宫太上老君不传之秘,寻常人是修得三世福报,也未必能得到一粒,如今陛下是真龙天子,又一直一心向道,得了天官赐福,方能如此幸运一次得了五粒,您服用之前须得沐浴净身,焚香祷告。”

宣文帝想了想,点头道:“是,朕明白的。”

他看着那些金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亢奋的精光,打定了今夜要宣召嫔妃来试试这好东西。

“陛下,陆相求见。”连公公忽然进来,轻声道。

宣文帝点点头,摆摆手让周真人离开。

周真人作了个揖,躬身退开的时候恰好遇上陆相爷走进来,陆相一见周真人手上的那个盒子,就不由微微颦眉,脸色不佳。

周真人看在眼里,也只朝他嘿嘿冷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但那副样子,足以令陆相心中生怒,暗自思附,这等装神弄鬼的东西,将来定要寻个机会全都打发了。

他款步进了三清殿内,对着宣文帝拱手拜了拜:“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宣召微臣来有何事要吩咐?”

皇帝看着他,淡淡道:“爱卿快起,朕是想知道你负责的火烧长平殿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眉目没有,究竟什么人敢对朕的贞敏下手!”

朕的贞敏?

陆相很不以为然地暗自嗤了一声,脸上却并不显出自己的轻鄙来,只是淡淡地道:“贞敏郡主不过是寻常女子,有什么人会相要对她不利,许是宫人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引了火起来罢了。”

皇帝虽然已经看起来昏聩,但是却并不代表在某些他非常在意的事情上会不上心,看着陆相的神情里的轻忽与不以为然顿时让他心中不悦,但是仍旧按捺着道:“不管如何,火烧宫禁,刺杀皇族总是大事!”

陆相看向皇帝,见他精神矍铄,两目幽深,仿佛让他瞬间看见了许多年前那意气风发,心思深沉机敏又不乏狠辣决断的年轻皇子,也是自己曾经发誓一身效忠的主子。

陆相不由心中一动,陛下最近精神好了,也许恢复了当年的清明呢?

他想了想,试探着道:“陛下说的是,此事微臣一定会尽心彻查,陛下放心就是了,倒是微臣见陛下精神好了,不若从明日起开堂上朝接见百官,后日就是科举放榜之日……。”

话音未落落,宣文帝就颇有点得意地打断他道:“怎么爱卿也觉得朕最近神色不错么,这都是朕潜心修仙,感动了太上老君上仙,赐下了不少灵丹妙药!”

陆相终是忍不住拱手劝道:“陛下,那些道士给的东西如何能随意服用,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前朝义帝就是在服用了过量的丹砂药丸之后驾崩的!”

“放肆!”宣文帝被拂逆了兴头,再加上之前陆相对彻查长平殿着火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终于勃然大怒:“陆相,你这是在诅咒朕么!”

陆相脸色一白,高声道:“微臣不敢!”

“朕看你在朕身边多年,做事还算尽心尽力,一片忠心,却不能随意地侮辱上仙!若是你自己一人惹怒上仙引来大祸也罢了,若是牵连到朕不得金丹,伤了修行,朕看你要如何弥补!”

陆相看着宣文帝一脸凶狞之色死死地瞪着自己,他心中一片寒凉,面前的帝王果然已经不再是当年自己追随的那个英明有为的主公了。

他深深地暗自叹了一声,随后还是拱手道:“陛下恕罪,微臣也是一时失言,想必上仙怜悯世人,心胸博大,终是不会怪罪的。”

虽然陆相的服软让宣文帝的脸色稍微缓了一点,但是他依旧冷笑道:“爱卿倒是个会说话的,侮辱上仙的话以后再不要再提,朕只告知你一件事。”

陆相一愣,见宣文帝一副面色诡谲亢奋的模样,不由心中有一种:“陛下请讲!”

宣文帝冷漠地命令道:“朕要你替朕写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朕要等贞敏回来之后,让她进宫,封她为朕的宸妃!”

陆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错愕地看着宣文帝,宣文帝眯起眼,冷笑着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陆相狠狠地握拳,脸色变幻莫测,指尖几乎掐进了自己掌心,才阻止了自己脱口而出大骂宣文帝荒唐的话来。

但是,方才他已经激怒了陛下一次了自己就一定不能再直接顶撞陛下,要婉转问出原委,再想办法解决此事!

他垂下眸子,硬声道:“陛下如何起了这样的心思,那贞敏郡主已经嫁给九千岁了,不是么?”

宣文帝冷哼:“百里爱卿是天阉之身,岂非平白辜负了茉儿下半生的幸福,朕既然已经与蓝翎注定不能此生携手,那将茉儿封为宸妃,也算聊补当年之遗憾了。”

聊补当年的遗憾?陆相苍白着脸看向宣文帝:“陛下,蓝翎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蓝翎,没有人可以替代的,陛下此举,难道不怕蓝翎会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么!”

“朕就是要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安,都忘不了朕,何况茉儿那么像她,性子、容貌,无一不美!”宣文帝高声大笑,眼里有一种诡异的亢奋与怀念。

陆相看着宣文帝那种不甚正常的状态,心中如翻江倒海,他比谁都知道宣文帝一旦在触及蓝翎夫人的事情上能有多疯狂。

当年用尽方法逼迫和抱负蓝翎,最终蓝翎还是宁愿选择出家或者死,也不愿意进宫成为皇妃之后,宣文帝眼看着失去了一切的希望,在与蓝翎割袍断义彻底决裂,蓝翎遁入空门之后,他也仿佛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从此渐渐地不再上朝,渐渐沉迷丹药,将朝中大事全都交给了百里青那奸人。

如今他能为了与蓝翎有七八分相像的西凉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应该是在预料之中。

但是……

陆相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气、悲苦,仍旧试图挽回一些什么:“可陛下也该知道贞敏郡主到底是二嫁王妃,如今又是九千岁昭告天下的正牌夫人,怎么能名正言顺地进宫呢,而且宸妃位份更在四妃之上,位同副后,妃德行品貌名声俱佳,出身良好的高阶嫔妃不能胜任!”

所谓宸,乃指北极星所在,后借指帝王所居,更有指形同副后的妃子,西凉茉若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必定是宠冠六宫,那个女子的心性原本就不是个纯良的,必定要掀起无数风浪,魅惑帝君,天下大乱!

“哼,朕看爱卿只是因为要册封的人是茉儿,所以才如此反对吧,你们都见不得朕好,朕得了茉儿别无所求,就是要将她宠在手心,让她享无上尊荣又怎么样!”宣文帝看着陆相冷笑。

陆相咬牙对着宣文帝力谏:“陛下难道忘了皇后么,她到底与您相濡以沫几十年,为您打理后宫,母仪天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她是陛下的发妻!”

宣文帝嘿嘿地负手冷笑起来:“你看,朕没有说错吧,爱卿不就是担心皇后的地位么,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皇后确实跟了朕多年,更是朕的第一任妻子。”

见宣文帝仿佛有所松动的样子,陆相心急如焚,立刻道:“陛下英明,您总要考虑到社稷礼法,天下万民如何看,皇后娘娘始终是皇后娘娘啊!”

宣文帝冷嗤,满眼讥讽:“爱卿莫不是忘了朕的皇后之前做了什么好事,竟然与那女巫吕夫子做出那种苟且之事,还在宫中大行巫蛊之事,这事若是落在了别人的头上,朕早就将之碎尸万段,罪牵连三族了,如今也只是将皇后圈禁撤掉大部份伺候她的人,也还是看在你们陆家和陆相爷的面子上了!”

“陛下,皇后娘娘是无辜的!”陆相脸白了白,他已经隐约查知此事与韩贵妃有关,但现在还没拿到关键的证据,自己的话听起来如此无力!

宣文帝见陆相的模样,也并不打算逼得他太紧,毕竟他还需要陆相和陆家作为自己控制百里青的砝码,他淡漠地道:“朕可以不再多加追究,但这是朕给你陆相的面子,朕一向知道陆相是知恩图报,投桃报李的人,该怎么做,你一定比朕更清楚!”

陆相爷脸色瞬间在白色和青色之间变幻,抱拳的手死死地扣在了一起,皇帝陛下这是在逼迫他做出承诺,承诺不但不会反对他纳西凉茉为嫔妃,还要亲自写下敕封诏书,因为他是文臣之首,只要他点头肯首了,众臣的反弹就不会那么大!

看着陆相,宣文帝再接再厉地压下自己最后的砝码:“虽然皇后失徳,但是朕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朕可以向爱卿保证,宸妃永远都是宸妃,若是朕百年之后便让宸妃殉葬,绝不会威胁皇后最终的地位,至于太子。”

宣文帝顿了顿,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父的神色:“太子一向聪敏沉稳,深得朕之心,未来自然会是一国之君。”

这等于是给了陆相两个承诺,第一、皇后彻底失宠了,但是地位不变。第二,此事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了太子的地位。

此言一出,满室沉寂,陆相沉默了许久,宣文帝难得极有耐心地等候着他的决定。

最终,陆相拱手,声音艰涩地道:“臣,遵旨!”

宣文帝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朕就知道陆相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陆相在离开后,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气。

陆相跨出了阴冷的三清殿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朗朗晴空,炽烈的阳光几乎在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陆相身体晃了晃,连公公看着他的模样,让人上去扶住了他,似笑非笑地道:“陆相爷没事么?”

陆相不知道自己是否疑心多了,总觉得连公公看起来的笑容里总有一种嘲弄之意,他终于是按捺不住,一拂袖甩开扶住自己的小太监,对着连公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一边疾行,一边脸色铁青地道:“去,请太子爷到书院去!”

他身边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打断了他:“相爷,不好了!”

陆相不耐地冷冷怒视着面前的小厮,忍不住将心中的火发泄出来:“什么叫不好了,这也是你能说的话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但是想起自己接到的消息,还是哭丧着脸道:“相爷……南阳……南阳老家出事了!”

陆相一震,不可置信地一把扯起小厮的衣襟:“你说什么!”

那小厮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昨日夜里……不知遭遇了什么土匪,没有惊动府兵,却将咱们老家的两百三十多口人连主子带仆人都抓走了,甚至回去省亲的老夫人、夫人、小姐、公子们……。”

“他们都怎么样了!”陆相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衣服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问。

“如今府邸里满室都是鲜血,但是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如今所有人还……还不知道是生是死!”那小厮到底跟着陆相多年,俗话说丞相管家都是五品官,这小厮若是放出去做个七品小吏倒都是可以的。

满屋鲜血,不知生死!

陆相今日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击得几乎站不住了,踉跄着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抓住了那小厮的衣服,手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与寻常京中官宦喜将自己家老小都接回上京享福不同,他一直早早将自己一家人都放在了南阳老家,偶尔也是轮流进京来探望。

伴君如伴虎,他一直都警惕着,何况这其中还有九千岁司礼监的人在京城掌权,他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都置身司礼监最大的势力范围之内,不但会威胁到他,也会威胁到自己家人的安全。

并且他在南阳还悄悄蓄养了不少江湖高手与八百府兵。

却没有想到……

“陆令,你怎么知道的,南阳距离咱们这里足足有七日的路,你怎么能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他脑中一片混乱间,忽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令哭丧着脸颤抖着手去抓住陆相爷的衣衫,试图把自己主人扶起来:“相爷,您是糊涂了么,大少爷不是养了一只海东青么,那海东青脚上带着一封信飞回咱们在京中的府邸,家里人看见了,立刻让人进来通传的!”

海东青日飞千里,能一夜飞跃七日夜的路程并不奇怪。

“是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当朝丞相动手……。”陆相紧紧地抓住了陆令的手臂,脸色一片惨白,脑子里高速地旋转起来。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海东青是自己的嫡长子考中了解元之后,自己送给他的礼物,而海东青就算能日飞千里,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自己的长子曾训练过海东青送信。

而且若是照着信上说的南阳老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下地被掳走了,那么又是谁留下这封信?

难道是老家人临被抓前拼死寄出来的?

陆相的脑中一片混乱,扶着头,单膝半跪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而这时候一道阴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哟,本座还道这是谁在这里拦着路跪着,原来是陆相爷,本座还不知道原来陆相爷竟然对本座这般恭敬,这算是跪迎么?”

那种不阴不阳的刺耳话语,顿时让陆相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慵懒地坐在十六人抬的步辇之上,他一身紫色蟠龙官袍,头戴八龙吐珠冠,长发坠着精美珠玉舒在脑后,美艳无双异常却阴冷的面孔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弄的冰冷笑意,正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九千岁……。”陆相看着他,忽然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神色在瞬间几乎满是掩不住的仇恨。

是了,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呢,能在南阳他陆家的地盘之上,行动悄无声息又迅疾如风暴一般地将自己的几百口人全部都掳走,却不惊动当地官府。

又还有谁与自己有这样的仇怨呢?

想必是因为自己证明了贞敏郡主不是皇帝陛下亲出女儿的事,激怒了他么?

又或者是皇帝陛下威胁了他什么,所以昨夜他才会再度穿上那多年不穿的衣衫,再次如一个卑贱的色供之臣一样,跳舞娱君。

百里青看着陆相惨然失色,失魂落魄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来,他戴着精致宝石指套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搔刮着自己华美步辇上的黄金扶手,金属相错的声音,既刺耳难听又冰冷,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特别是陆相,只觉得这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刺心,他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来。

但百里青却仿佛觉得在听什么好听的音乐一般,炽烈的阳光透过他的线长睫羽绽成妖异冰冷的光影,他唇角勾起一丝幽幽笑意:“本座最近跟着三清殿的真人们学了些麻衣神相之术,所以今日一见陆相,就觉得陆相你印堂发黑,面色苍白,近日之内必定有血光之灾,不知道陆相你信是不信。”

陆相闭了闭眼,交手多年,他知道跟这个天字一号奸佞恶棍打交道,绝对不能以常理处之。

他再开眼时,唇角竟有了笑意,望着那人:“信,千岁爷一向高明,陆某人最是钦佩,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可否有化去这血光之灾的方法,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陆相想知道?”百里青微微侧脸,似颇为惊讶地挑了下眉,耳垂上缀着的艳丽赤炎石牙一如他唇上的嫣红色般艳得如血,陆相眼瞳微微一瑟缩,硬着头皮道:“那是自然,还请千岁爷告知,让下官衡量。”

百里青看了他片刻,他静静地等着,心头莫名地狂跳,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若是这奸佞要羞辱他,若是这奸佞要胁迫他不再支持太子,若是这见奸佞……

陆相在百里青诡冷森寒的眸光下,额头上渐渐浸润出豆粒大的汗珠。

一秒也仿佛过了千年,这是陆相有生以来觉得最难挨的时日。

百里青忽然朝他轻笑:“此劫——无法可解。”

陆相满心盘算着各种变数,如死刑者等候宣判,也好再决定是要越狱,或者是让人来接沙场,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抛来这样一句话,顿时怔住,随后他勃然大怒,几乎失去了理智,伸手就要去将百里青拖下步辇,但他刚刚一动,两把长刀已经毫不客气地架在了陆相的脖子上,两把则顶在了他的腰间,四名头戴乌冠一身青金红袍子,脸上满是杀气的的厂卫不知何时已经将他围住了。

“百里青!”陆相终是不肯自掉身份与这些厂卫动手,只是森冷愤怒地死死瞪着百里青。

百里青回以一个阴冷的笑容来:“陆相爷,陛下说过见本座如见他亲临,你这是打算对本座动手,以下犯上要谋逆么?”

“……下官不敢。”陆相满心怨恨,却怎么也不敢担上这样的罪名,何况他的家中老小都还在那恶棍奸佞手中,只能勉力地道。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旦失去冷静,就会像方才那样被那妖人奸佞耍弄在手心。

可是百里青就有能将圣人都激怒的本事。

“不敢就好,不过本座一向是极为仁慈的人,等着本座替陆相你回去翻翻书,若是有什么解了血光之灾的方法再告诉你罢了,若是没有,您就备好几百口棺材吧,听说玄武大街上的苏记棺材铺子的棺材是极好的,各种档次都有,买得多还有便宜,刑部天牢的人时常去跟他们买,您不妨下朝后,有空也去逛逛,说不定能选上些好款式。”百里青边把玩自己宝石鎏金小指套上的精致红蓝宝石,一边似笑非笑地说着。

说完,也不去看被四把刀架着,脸色因为他的话完全发黑发青的陆相,便敲敲扶手,懒洋洋地道:“走了!”、

看着百里青的十六人抬的步辇前呼后拥,一如以往张扬地远去,那四名司礼监厂卫连礼都没对陆相行,迳自一转身就快步飞身跟上了大队伍。

陆相站在那里,看着司礼监的人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他胸臆间全是翻腾的气血,终于忍不住扶住墙壁,“嗤!”地一声被生生地激出了一口心头血。

他恨恨地看着天边,彼年的时候,百里青也不过是一个长得美貌的跟在蓝翎身后的小小少年,并没有什么惊才艳绝的地方,除了那张脸,他甚至连百里洛的活泼都不如,是他们之中最年幼,也最不起眼的,却不想到了今日却将他们这些人都玩弄在手心。

陆相看着墙上的点点鲜红血渍,陡然想起自己老家中的妻儿父母,如今生死未卜,那些涂满了一个府邸的鲜血……

不由眼前一黑,到底还是忍不住互再一次地跪跌在了地上。

“相爷!”小厮陆令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

武艺好的人,运足内力方圆一里之内的金针坠地的声音一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令的尖叫自然也让魅一听在了耳朵里,他凑近百里青轻声问:“爷,咱们要不要……。”

他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割喉的姿势,百里青见了,只是冷淡地摇摇头。

“那陆相的那些家人?”魅一顿了顿,轻声问。

百里青轻笑着靠在软塌上,摇晃着手里的折扇:“就这么着,相信这段时日陆相爷会一直来咱们府邸上拜访,死囚最害怕的其实并不是真正大刀砍下来的那一刻,而是之前大刀悬在头上的时候,咱们的陆相爷此刻就像一个将死的囚徒,他既想要知道自己的家人是不是遇害了,又害怕知道,日日猜测着什么时候会有亲人的噩耗传来,这种矛盾又痛苦的心情可是折磨人最好的利器,咱们就这么拖着。”

百里青顿了顿,阴魅的眼底浮起冷酷的光芒来,慵懒地道:“咱们一日送一件他亲人的血衣给陆相爷,本座想看看一向冷血冷清的陆相爷的心是不是真那么冷,看看咱们陆相爷痛苦的样子真是让本座通体舒泰如闻着了小丫头的味呢。”

魅一沉默,他真心觉得郡主不会喜欢爷的这种比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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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沙海迷魂第一章迷城

“千岁爷,那若是陆相爷一直过府邸里来呢?”小胜子有些担忧地在一边插话。

百里青冷冷地道:“他若来,就只管撂着就是了。”

想要解此灾厄的方法?

哼,既然敢往死里得罪他九千岁,那就好好地享受什么叫心急如焚,左右为难,痛不欲生的感觉!

小胜子摇摇头,心中暗自叹息陆相爷真是太不识相了,和千岁爷对着干,这不是找死么!

百里青看了看天色,不由眉目间多了一丝郁色:“又要到夜里了,真是无趣的一日。”

小胜子看了看百里青,笑道:“爷这是记挂着郡主,哦,是记挂着夫人了。”

百里青懒洋洋地叹息:“是啊,那丫头不在,本座都不知道要玩什么才好了。”

说罢,从一边的锦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起来

小胜子默默地悄悄扫去落了自己一头的瓜子壳。

其实他也很想念夫人啊,习惯了千岁爷好些脾气了,如今再面对过去一样难伺候的爷,真是……悲惨的时光。

——老子是九千岁很手痒的分界线——

“哈秋!”西凉茉忽觉鼻子很痒,忍不住一个大喷嚏打出去。

白珍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地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笑嘻嘻道:“这么大的太阳,郡主还打喷嚏,必定是爷在家里想您了。”

自从西凉茉曾经告诉过三婢,自己是自愿嫁给百里青,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遗憾之后,而且百里青对郡主的好,也是三婢们都看在眼里的,便对百里青也渐渐地从敬畏到心底慢慢认同了。

西凉茉揉揉鼻子,对着白珍叹了一声:“不是让你们叫我公子么,怎么还是记不住!”

白珍做了个鬼脸:“公子,奴才这不是看着自己咱们自己人嘛。”

“你要是不叫习惯了,以后就很容易露出马脚!”西凉茉淡淡地道。

“知道了,公子。”白珍赶紧点点头。

西凉茉笑着摇摇头,看向前方,碧蓝天空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远处律方城静静地屹立在贺兰山下,那是以巨石垒砌,戈壁之野上一座依着山而修建的城堡,白色粗砺的岩石在日光下泛出颇有些刺眼的光明,宛如一头巨兽般沉默地伏在戈壁上拱卫着中原腹地。

经过了十几日的行进,西凉茉率领着自己的‘商队’终于到了一年前百里青夜月里带她来到的地方。

这是一处通往律方城的商道,不断地有零散的小商旅或者大支的骆驼队经过他们的身边,可以称得上是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公子,通关文牒已经准备妥当了。”一名戴着兜帽,面目冷峻粗矿的壮年男子策马而上,对着西凉茉恭敬地一拱手。

“李统领辛苦了!”西凉茉朝他微微一笑。

李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就叫某李密就是了。”

商队的副统领乃锦衣卫的金陵都统——李密,李密原本是赫赫人抢来的中原女子生下来的混血儿,年少一直都生活在赫赫和犬戎之间,因为他的血统不纯,所以少年时代总被赫赫人当奴隶欺辱,直到后来他少年时代杀了虐待自己的奴隶主,逃到犬戎,在犬戎和赫赫之间做起了打劫商队的生意,而且也成了一方土匪霸王。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身华美打扮,领着‘商队’去赫赫的‘美貌’年青富商——百里青,从此就被收归了百里青手下,也从汉澜达改名为李密,也不知道百里青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李密这样一个野性难驯的土匪头子服服贴贴地成了自己手下一员死心塌地的悍将。

这一次因着西凉茉出行之事,百里青考虑到他原本对这一代极为熟悉,便特地将他从金陵给调了回来。

大队人马一齐向律方城走去,城门口有一群群甲胄森严持着长刀斧枪的卫兵们目光冰冷而警惕地巡视面前进出的商旅们。

西凉茉领着大批人马一靠近,就立刻引起了为首校尉的注意,他一转脸看向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点点头,随后目光瞬间变得戒备起来,等着西凉茉等人靠近之后不,他忽然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白珍抢先下马,拿着通关文牒走过去,笑道:“官爷,咱们是从上京而来的商旅,准备到赫赫或者犬戎去做些买卖。”

那校尉低头看了一下她手里的文牒,随后冷冷地睨着她:“你们是从上京来的商旅,准备去做买卖?”

白珍笑着刚要点头,哪知一把冰冷的重剑一下子就架在了白珍的脖子上,冰冷的寒意让白珍抖了一下,那校尉一扬手,指着西凉茉等人冷冰冰地呵道:“拿下!”

随着那一声拿下,城内立刻涌出一队同样穿着玄色铁甲的卫士来,将西凉茉等人团团围住。

李密眼底厉色一闪,就要拔除自己腰上的剑,却被西凉茉伸手一挡,他方才停住手。

“这位官爷,不知小可领着的商队何处得罪你们了,还是咱们的通关文书有问题,您这样不闻不问地一味对着咱们动手也未免太没道理。”西凉茉看着那校尉,不急不缓地道,任由城内。

那校尉冷冷地看着她:“你们没有得罪本校尉,通关文书也没有问题,至于为什么要对你们动手,一会子你们到了律方大狱,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的,若是查明你们没有问题,自然会在三天之内放你们出去。”

说罢,他一摆手,那些持着长剑、盾牌的铁甲卫士就缓缓地朝着西凉茉等人逼近。

西凉茉微微颦眉,看着周围,却发现其他的商旅和来往穿行的人,对于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只是看热闹似的在查验通关文牒的时候怜悯地看了他们几眼。

难道,这里经常发生持着合法证件的商旅被扣押的事件,但是,为什么?

西凉茉眸底闪过一丝冷色,难道是因为见他们面生,所以想要敲诈他们一番?

“公子,咱们要不要拿出陛下给的金牌,或者是司礼监或者锦衣卫的牌子?”李密附在她耳边轻声问。

西凉茉摇摇头,淡淡地到:“咱们就跟着看看去,他们的葫芦里卖什么狗皮膏药,如果是敲诈勒索良民,这律方城的城主就不用再做了。”

李密的恭敬地低声道:“是。”

“交出武器!”那些玄衣铁甲的卫士们忽然朝他们大喝。

西凉茉看向自己的众人,微微点头,于是众人皆齐齐将自己腰上的刀剑都交出去了,但是脸上却也没有任何紧张之色,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除了手上的刀剑之外,他们不少人其实更擅长用一些更为隐蔽的工具来杀人,譬如其中有一个人最喜欢用米粒和筷子,所以对于交出刀剑,他们一点都不感到紧张。

那校尉原本见这一队商队看起来兵强马壮,恐怕不会那么乖乖就擒,但是没有想到他们那么干脆,眼底倒是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后还是令人将他们全都带回城里的律方大狱。

西凉茉慢悠悠地牵着马,一路打量着律方城,这律方城果然不愧是边关第一城,是他们一路从上京到边关之后,所见之最雄浑繁华的大城,街道宽阔,熙熙攘攘地各族人来来往往,在大街两边摆满了交易的商贩,并且律方城管理者极有规划,大部分卖卖都是在特定的画出来的区域里,成行成市。

如贩卖骆驼、马匹、驴子、羊、牛的畜市;贩卖珠宝玉器、各色珍玩的宝市内;各种香料的香市内;布料、染料的布市等等。

西凉茉最感兴趣地就是香料、骆驼,一直都留心地观看着这两处所在的位置,同时她也留意到,这里面还不断有手持长毛刀斧的卫士不断巡逻而过,维持着市场的基本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