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微微一笑:“太后娘娘有什么想法,不妨讲出来。”

这位金太后素来是个聪明人,很知道自己是凭借着什么当上这个太后的,儿子又是凭借什么坐上的皇位,一向在百里青的面前乖巧低调得很,这几日她却一反常态连着两三日都让人去请他们来慈宁宫,只道是最近新制了些药草茶,强身健体很有效果,请他们来品尝。

只是百里青根本懒得理会这么个傀儡,何况最近又是多事之秋,他和她都忙,今日才有时间过来,看看这位金太后到底想要作甚。

金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亮光,随后立刻道:“哀家想,如今江南夏宫那里没有任何瘟疫的消息,若是能前往江南夏宫……。”

百里青眼睛都没有抬起来,就冷冷地打断:“顺便把瘟疫带到江南去,好让西南边境的将士们军心大乱,或者直接染病而亡,西狄人一往无阻么,若非本座知道金太后祖上十六代都是天朝人,还真是让人怀疑您是不是西狄的探子?”

金太后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惊怒之色,但是在触碰到百里青那双阴魅诡谲的眸子后,还是立刻干笑道:“您是在说笑么,哀家怎么可能是西狄的探子。”

“那就是太后娘娘对本座的下令封锁长江及大运河以南的策略实施很有些意见了,所以才特意提出这样的刁难?”百里青睨着她,冷冷地道。

他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冷酷的话语直接让金太后吓了一跳。

刁难?

金太后脸色一白,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刁难?

她有一万个胆子也不会在这个还需要依靠百里青的时候刁难他呢!

她立刻摆手:“当然不是的,您千万别误会!”

西凉茉看着金太后的模样,心中好笑,便着笑解围道:“千岁爷不过是说笑罢了,太后娘娘不必往心中去。”

这千年老妖怕是有些烦了金太后在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非要见他们,所以才这么故意刁难对付。

见西凉茉还给金太后两分面子,百里青方才懒懒地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金太后见自己求对了人,便心中一喜,立刻用袖子掩了脸,仿佛很是忧伤的落下了几滴泪来:“千岁王妃,您是不知道哀家日日夜夜担忧,陛下生下来身子骨就不算太好,整日里小病不断,不要说瘟疫了,就是感染个风寒也要一两个月才好,所以若是这病气随着风吹到了陛下身上,可怎么是好,自然是要离得越远越好。”

西凉茉看了看正在乳母那里吃着点心的小娃娃——顺帝,一副胖乎乎,憨态可掬的壮实模样,她心中好笑,但是脸上却还是淡淡地道:“太后娘娘实在不必多虑,这马瘟是不会随着风传染的,但是若您实在害怕,就带着陛下上秋山行宫吧,那里原本就有畜牧种田的皇家牧园,吃喝不愁,到时候再让御林军和司礼监的人封锁了上下山的所有道路,也就是了。”

金太后一愣,随后不甘心地道:“但是……。”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或者太后娘娘觉得去秋山行宫太麻烦,那就呆在这里吧。”

她是比百里青好说话那么一点儿,但她的好说话,是建立在对方的识趣之上,若是对方不识趣,她的铁石心肠也不会不比百里青差半分。

金太后看着面前宫装美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眼中却一片超过她年龄许多的诡谲莫测,在宫中多年的生存经验让金太后知道面前的女子绝对不是如她面孔那样看起来的温美如兰花的,那种危险的气息让她不由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是,那就多谢千岁爷和千岁王妃了……。”

“太后,尚宫局的柳司制领着人来给陛下和您送衣衫了。”一个大宫女走进来轻声禀报。

金太后顿时觉得仿佛有人来替她解这种尴尬的场面一般,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端起了太后的威严架子,矜持地道:“宣她进来吧。”

大宫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就领着一个穿着司制女官服装的中年女子和一个年轻的宫女进来了。

那柳司制领着云香先是给吃得不亦乐乎,根本就没看见她们两个的顺帝行了礼,随后又逐一地给在场上的众人都一一地行礼。

金太后等着她们行礼完毕,便微笑道:“行了,把秋衣拿来给哀家看看,听说你们司制局里有一名手极巧的宫女,做出来的衣衫上花鸟栩栩如生。”

柳司制立刻恭敬地微笑道:“是的,回禀太后娘娘,奴婢今儿也将那名宫女带来了,且让她给您说说陛下的天龙降云袍和您的牡丹攒金群的门道可好?”

见了金太后含笑点头,柳司制立刻看向云香道:“还不赶紧拿出东西来给陛下与太后过目。”

她有点紧张,这云香是她一手提拔的关门弟子,只希望今日千万别出错。

只是柳司制没有想到云香不但今日出了错,还是出了逆天的大错。

云香看似恭敬地点头,捧着衣衫上前先走到了太后面前,让两位大宫女将牡丹裙展开来给金太后看。

那牡丹裙绣得极为禁制,用了平绣、叠绣、打籽绣……一些列复杂的绣法,一件裙子打开来艳美无比,让金太后极为满意,一边听着云香的解释,一边爱不释手地看着那裙子。

柳司制见着云香并无异常,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暗自笑道这位太后娘娘以前不过是个三品婕妤,能见过什么好东西,若是韩贵妃坐在这个位子上,或者皇后娘娘坐在这个位子上,只怕就不那么好应付了。

柳司制这一头正暗自笑金太后小家子气,那一头云香已经端着另外一件衣袍走到了小皇帝的身边,恭敬地道:“陛下,您看,这是给你做的龙袍,可喜欢?”

小皇帝咿咿呀呀地嘟哝着什么,看着面前忽然多了一块金光灿灿的东西,不由眼前一亮,小孩子总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伸手就去抓那袍子。

就在他的小手即将抓住那袍子的时候,一道极为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住手,不要碰那东西!”

众人一愣,就是小皇帝也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说话的人——百里青,

金太后就见九千岁忽然站了起来,朝着皇帝一声冷斥,她下意识地看向皇帝却忽然感觉眼前扫到寒光一亮,她顿时觉得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将她的心都冻结了。

那是——

一把匕首!

云香看着百里青忽然冷声阻止小皇帝的动作,她眼底瞬间一冷,趁着大家都看向百里青的那一刻,她忽然拔出了藏在衣衫里的匕首就朝面前近在咫尺的小皇帝狠狠刺去!

电光石火之间,金太后瞬间惊恐地尖叫起来:“顺儿——!”

而百里青冷眼一眯,手上瞬间弹出金针朝着云香的手腕与全身大穴激射去!

云香手上的动作再快,也米有百里青的动作快,只见眼前金光一闪,随后自己手腕与全身肩颈大穴一痛,手上的匕首就瞬间“哐当”一声落地!

金针入体,没入血脉之痛根本不是一个小小没有练习过内力的小宫女能抵御的,。

云香只觉得皮肤上传来数处刺痛,随后那种痛在一下秒就放大了几百倍,几乎有什么东西要将她的血脉拧断一般,她一下子抱住身体,痛得蜷缩滚在了地上:“啊——!”

西凉茉立刻厉声朝着小皇帝身边吓傻了,还没回国神的大宫女下令:“还不将陛下带走,这是作死么!”

那大宫女被西凉茉森冷的目光一看,立刻如梦初醒一般迅速抱起还傻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皇帝飞奔向了金太后那里。

金太后抱住了顺帝,吓得浑身发抖地尖叫起来:“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百里青不耐烦地阴郁地瞥了金太后一眼,立刻让金太后吓得闭了嘴。

他走到那躺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痛的浑身痉挛的云香面前阴冷地道:“是谁指使你来刺杀陛下的?”

那云香蜷缩在地上,痛的浑身冷汗,听到有人过来,她勉强抬起苍白的脸,看到了面前的人,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她嘿嘿地笑了一下,手伸向了自己怀里。

而在同一时间,西凉茉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的目光瞬间定在云香的手腕上,那一截露出的雪白手腕上有隐约的许多红点。

她只觉得浑身一冷,仿佛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新,随后西凉茉立刻尖利地大喝:“阿九,走开!”

同时她一手拔出头上的金钗朝云香的眉心射去,一手扯过身边软塌上,金太后用来盖腿的毯子向百里青罩去。

与此同时,一声闷闷的如天边滚雷的响声响了起来。

西凉茉只见云香脸色一片狰狞,带着可怕的冷笑与绝望,然后就是一片——血肉横飞。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觉得自己拿着那一床蜀绣毯子将自己和百里青一下裹在了里面,但是满鼻子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然后吓一刻,便觉得有风声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激射而来,但是碰在了障碍物之上,全部都被挡了下来。

……

“啊——!”

身边尖叫之声不绝于耳,过了一会儿,西凉茉不知道是否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只觉得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冻住了一般,那是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而自从柳嬷嬷和紫眉死后,她已经很久很久都已经没再品尝到这种感觉了。

好一会她才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就去触碰身边的人。

修长的身躯,即使浓郁的血腥味道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种奇异曼陀罗与薄荷混杂在一起的奇异的气息——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他!

西凉茉感觉到了他的动作,立刻冷厉而低沉地呵斥道:“不要动,所有人都不要动,动者,死!”

许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可怕的歇斯底里的感觉,仿佛周围所有人的骚动都停了下来。

西凉茉慢慢地支起那一床毯子,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地面上有喷溅状态的血液,但是在他和她的身后却没有血迹,想必是被毯子挡住了,但是被挡住了的面积似乎有点儿大?

直到西凉茉小心地从没有血迹的一面钻出来后,才发现,原来除了她扯过了毯子,裹住了百里青和自己,百里青的面前还有魅一提着一张巨大的炉鼎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西凉茉看着魅一身上都是那些飞溅开的云香身上血肉,不由眼中瞳孔一缩,随后一咬牙,手上用了大内劲一托,将整块染满了血迹,还在滴血的毯子给一下子托到没有人的地方,但是上面的血一点都没有飞出来。

她立刻看向他,百里青阴霾着艳丽无比的脸,也正低头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盯着她,见着她看自己,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死丫头,谁让你扑上来的,谁让的!”

西凉茉完全无视他那种想要掐死人恐怖的眼神,仔细地从上到下地检查了他裸露的地方,发现没有沾染上血迹,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地方,也没有发现裸露之处有血迹,方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脸色依旧严峻,朝着所有人厉声道:“立刻让太医院的人准备艾草水,再备下石灰和烈酒,所有沾染了血迹的人立刻去冲洗,所有的衣衫都不能留下来!”

正文宦妻第五十八章各安天命

“你……。”百里青想要说什么,却在看见西凉茉整个都惨白掉的脸色后,便只能咬牙不再说话,只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被那种阴霾可怕气息给撕裂成无数碎片,噤若寒蝉,几乎忘却了身受瘟疫的威胁。

西凉茉不是没有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和想要掐死她的欲望,但是她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情,前生之时,她曾经参与过对于爆发性卫生事件的公共危机处理,此时的宫内正处于小范围疫情爆发的第一阶段,也是控制感染的最关键阶段。

“所有人,都不允许离开慈宁宫!”西凉茉一抬眼,看向站在远处慈宁宫殿门外正打算抬脚进来的连公公,厉声下令:“连公公,不准进来,立刻通知锦衣卫与司礼监从禁军接手皇宫的防卫,让禁军负责皇城防卫!”西凉茉冷厉的声音在德宁宫的正殿里回响着,带着一种冷硬的刀锋一样的金属质感,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柔和,让人不敢违逆。

但也正是她如此严厉的态度让德宁宫的众人都意识到了一种危险正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而金太后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刻尖利着声音道:“等一下,千岁王妃,你要先安排本宫与陛下前往秋山,立刻前往秋山,陛下的安危是第一要事!”

西凉茉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太后娘娘,如今所有在德宁宫现场的人都有可能是传染源,所以没有人可以离开。”

金太后一听,梭然睁大的眼,怒道:“什么,你疯了么,陛下若是出了事,你如何担当的起!”

西凉茉睨两人她一眼,根本没有再搭理她,而是对着有些茫然的连公公再次厉声道:“现在开始,若是慈宁宫飞出去一只苍蝇,所有慈宁宫外的守卫全部都提头来见,听到没有!”

空气凝重得仿佛都无法流动,无人敢说话,只金太后忍无可忍地想要张口,却见百里青阴霾地瞥了一眼连公公:“从现在开始一切宫中事宜皆以王妃的命令为尊,王妃有一切便宜行事之权!”

此言一出等于是将整个皇宫的安全与所有人的生死都交托给了西凉茉。

连公公一愣,随后神色沉静下来,立刻拱手称是,随后就退了下去。

众人不由诧异之极,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会如此放心西凉茉,毕竟西凉茉如今飞羽督卫的的身份仍旧是个秘密,即使西凉茉再受宠爱,也不过是个‘附庸’,不想这个‘附庸’竟然拥有以猜忌多疑、喜怒无常著称的九千岁的信任。

而金太后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后看着连公公离开,不一会宫外便响起了司礼监和锦衣卫遇到最紧急事件才会吹响的三响骨哨之声。

骨哨之声刺耳又尖利,划破了天际,也划破了宫禁之中所有人的平静。

金太后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滩血肉,终于忍无可忍地尖叫起来:“本宫不要呆在这里,本宫绝对不要呆在这里!”

说着,她抱起已经吓得嚎啕大哭的顺帝就要起身。

西凉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边的宫女:“太后遇到刺客,受惊过度,立刻将陛下带走,太后娘娘带进内殿沐浴更衣,若是你们伺候不好,就从此不必伺候,直接打死!”

金太后身边的两名宫女被西凉茉那种锐利如刀的目光一看,顿时立刻汗毛倒竖,她们伸手就直接抓向金太后,不敢有丝毫犹豫,金太后愤怒又恐惧,大力地挣扎着,却无可奈何地看着顺帝被自己的宫女从自己的怀里拖走,顺帝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金太后和顺帝母子俩哭作一团,场面凄惨,让人不忍,西凉茉却听得心烦,冷声道:“太后若是舍不得陛下,再拖延不去更衣沐浴,只怕明日便要一同去地府里哭泣去了!”

她此言一出,立时吓得金太后立刻没了心思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她再看了一眼地上云香那血肉模糊的狰狞尸体,顿如泄了气的球儿一般任由宫人将自己带回了慈宁宫内殿。

顺帝没了母亲在一边戳蹿,又有点乳母哄劝,很快就乖巧了许多,只依偎在乳母怀里抽泣。西凉茉淡淡地看了顺帝一眼:“陛下龙体重要,一会儿就歇息在慈宁宫西暖阁,只许乳母与两个外头干净的大宫女及老医正靠近,每日陛下衣物都要用滚水洗烫之后才能穿用,所有吃食都在小厨房做,厨房之人也不得与外人接触!”

顺帝被乳母抱走之后,场内便一片死寂。

西凉茉冷冷地道:“所有人都不要动,站在原地,魅二,魅六跟我过来!”

说完之后,她取了一块手帕捂住鼻子,走到云香尸体前蹲下。

百里青看着她的动作,忍耐着握住拳头没有去抓住她,而是阴沉沉地看了从隐身处出现的魅六和魅二两人一眼,两人立刻一凛,走到西凉茉身边,但却有点手足无措,他们可以忠实地执行一切暗杀保卫的任务,如今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西凉茉低头一边看云香的尸体,一边对着魅二和魅六道:“去准备一块大而厚的布巾。”

魅二和魅六两人互看了一眼,魅六便立刻去往殿内而去。

西凉茉验看了一会云香的尸体,不由颦眉道:“这她身上藏了一种暗器,有点像猎人用的陷阱机关,触发之后会短距离内撕裂猎物,威力非常巨大,但是很难伤害到其他人,看样子,她的武器实际上是她自己。”

她顿了顿,冷笑:“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用上了自杀式人肉袭击。”

而且用的是生化式袭击,果然古人智慧诚不欺我!

自杀式人肉袭击?

这样奇怪而陌生的词语让众人不由一愣,但咀嚼一番,发现确实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自从发现瘟疫扩散之后,锦衣卫一直以来都严密监视京城周边情形,所以宫中一直以来并无瘟疫,云香身上的病看样子也是刚染上没多久,立刻将所有与云香有接触的人都集中看管。”西凉茉想了想又道:“柳司制,最近云香有什么异样么,谁与她接触比较多?”

柳司制白着脸想了想:“她平日里也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素来少与人说笑,但她心灵手巧,只最近她唯一的姐姐去世了,家里人给她寄送了些东西,然后便有些奇怪了。”

“她姐姐?”西凉茉挑眉:“她姐姐是做什么的?”

“她姐姐……。”柳司制犹豫了一会,看向百里青怯怯地道:“她姐姐在千岁爷府邸上做了个小夫人。”

西凉茉闻言,愣了愣,随后也看向了百里青,却见他脸色从怔然到阴沉杀气腾腾,不由心中好笑。

这想也知道必定是那云香的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在千岁府上死了,便被有心人利用,将死因归咎到百里青身上,云香死了相依为命的姐姐,激愤之下便宁愿以肉身做了这“生化武器”。

西凉茉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拿了淡淡地道:“先去取了石灰撒在她尸身上,再用布把那尸体全部裹好,送到院子后头烧了。”

魅六和魅二两人点头正要行动,忽然听见百里青阴霾篸人的声音响起:“对这种贱婢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用化尸散就是了。”

说罢,他一挥衣袖众人就见一道阴冷劲风而过,粉末状的物体就覆盖满了云香的尸体片刻之后,云香的尸体便只发出“滋滋”的声音,扭动起来,吓了众人一跳,片刻之后便如冰雪遇到太阳一般地彻底融化了,发出一种极为难闻的皮肉焦臭,不一会就只剩下一片血水。

场面之可怖,让不少宫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魅六立刻上前将所有的石灰都撒了上去。

处理完毕之后,殿门外传来了连公公的声音:“千岁爷、王妃,药草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西凉茉立刻道:“所有沾染上云香血迹的人立刻到去冲洗,然后全部集中到西侧院子的厢房住下,没有沾染上的人也都住到北侧厢房去冲洗用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来走动,十日之后方才能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高危感染者与二类感染者须得分开

殿外立刻传来锦衣卫的齐声厉喝:“是!”

那冷厉淡漠的声音让众人齐齐心中一冷,背脊发寒。

魅一浑身血迹地对着百里青双膝一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咬牙道:“千岁爷,魅一去了。”

百里青神色阴霾地看了他片刻,沉声道:“你去吧,身后之事不必挂心。”

魅一点点头:“魅一知道,千岁爷从不曾亏待过咱们。”

他深深看了眼百里青,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西凉茉知道百里青虽然对手下要求极为严苛,但是统御人心极有一套,两部人马异常忠心,魅一这是在给百里青叩生死头。

等着众人都分批次离开后,西凉茉才看向百里青:“阿九,你跟我先到……。”

她的话音陡然停下,目光定在了百里青的耳朵上,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百里青敏感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魅眸一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点别的事。”西凉茉立刻微微一笑。

“是么?”百里青望着她,眸光莫测。

“嗯,我觉得云香能如此准确地掌握咱们的行踪,只怕是咱们身边有了别人的眼线。”西凉茉说话间,自然而然地上前就要握住他的手。

但她刚走了两步,忽然见百里青一拂袖,一股巨大的罡气一下子就将她击后数步,直到她撞到墙边条案方才停下。

西凉茉按捺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方才抬头朝他怒视:“你这是做甚,疯了么?”

百里青阴沉沉地看着她,冷声道:“你才疯了,明知我是第一类高危感染者还要触碰我么?”

他虽然并不太明白什么她说的那些名词的准确意义,但是却明白若是沾染了云香那贱人的血便极为危险!

而即使她极力掩饰,他也能看出方才她的那种神情只代表了他身上一定有什么让她极为恐惧。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片刻,垂下眸子,低低叹了一声:“阿九,你的那种敏感真是让人觉得讨厌。”

是的,他的耳垂边上有一片细小的血迹,除了沾染上云香的,她想不出还会沾染上谁的的血!

百里青一转身,向后门走去,冷冷地道:“我去东厢房住下,从今儿起,所有政务都送到东厢房处理,若有不能决断之事,而本座已不能处理,便交给千岁王妃处置。”

西凉茉陡然睁种大了眸子:“你……我根本不会处理什么政务!”

百里青转过脸,看了她一眼,眸中一片静水深流,他淡淡地勾起唇角:“我相信你可以的。”

这是百里青这一日露出来的第一个笑容,也是后来这十日漫长难挨的时光里,她所有的念想。

“阿九!”西凉茉看着他向门外走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忍不住就要上前拉住他。

“拉住她!”百里青厉声大喝,阴魅的眸子里一片阴沉与……一闪而逝的痛色。

魅七和魅二立刻上前一把按住了西凉茉。

西凉茉大力地挣扎了几下,水媚的眸子里闪过猩红,怒道:“阿九!”

她恨极这种茫然无助的感觉,但所有的挣扎与激动的情绪却在他深沉的目光中平静了下来。

“想要帮我,便去寻瘟疫的解药。”百里青看着她,忽然嘲讽似地道:“也许,染病的未必是我,而是你呢,何必做出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来,各安天命罢了。”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仿佛有无尽言语在其间,最终她只轻笑了起来,眼中有浅浅泪光:“是,也许得了瘟疫的未必是你,而是我……。”她顿了顿,恢复了平静:“各安天命,彼此珍重,做好当做之事,我定不负君。”

最后一句话,几乎可以说是一字千钧。

百里青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地道:“好,我等你。”

说罢,他一转头,好不犹豫地离开。

浅白的,炽烈的阳光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融在空气之中。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闭上眼,眨去眼中的泪光,许久之后再睁开眸子,便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放开我,莫非你们打算伺候本督卫去沐浴么?”

魅二和魅七互看一眼,立刻松了手。

西凉茉转身向南院而去:“你们立刻也跟着我一同去,寻个房间沐浴更衣,不能浸泡,要冲洗,所有人的衣服都烧掉,慈宁宫大殿封殿。”

魅二等人齐齐称“是!”

——老子是月票不见来,阿九自挂东南枝的分界线——

“最近发病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已经是第五日,住在慈宁宫西院的人全部发病,北院的人中也有两人发病移动到西院去了,如今不但北院中的人极为害怕,合宫上下都是人心惶惶。”周云生戴着面巾,站在南院殿门前说话。

西凉茉坐在南院殿门后之后静静地坐着,沉思了片刻,淡淡地道:“朝中有什么动静?”

周云生如今已经以律方城守之封疆大吏的身份调入京城任职,屈就半阶,如今官任三品吏部侍郎并宏图阁大学士。

周云生挑眉道:“朝内朝臣们不知如何得知了瘟疫已经扩散进京的消息,甚至传说如今闭朝十日乃是因为陛下与千岁爷都感染了马瘟,如今朝臣们皆闭门在家,虽然不敢明面上说这个消息,但是私底下都在如此传说着,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如今已经命令封锁宫中的消息,但是京城仍旧是许出不许进,还没有彻底地切断一切信息来往,所以百姓们虽然忐忑,但是仍旧没有大的骚乱。”

他顿了顿又唇角弯起,柔和地道:“多亏小小姐有先见之明,如今边疆战士们听说长江与大运河以北许多人感染了风寒时疫,乃是西狄人故意为之,急缺西狄生长的艾草,所以都心中焦急,精神大振,如今不但已经彻底止住了颓败之势,将西狄二皇子率领的东南西北四路大军全部都阻挡在了进击之路上,而且晋北王率领的晋北大军甚至赢得了好几个大胜仗,振奋士气!”

西凉茉在门后听了,不由轻笑:“是杜雷辅佐司宁玉那个笨蛋,再加上塞缪尔做前锋大将,所以才能如此顺利的吧?”

周云生眼底露出一丝骄傲,没错,塞缪尔一开始的时候虽然出现了小的失误,但是几个大胜仗都是塞缪尔亲自布局,谋划,甚至亲自上阵做的前锋,但是他脸上仍旧是谦逊的表情,淡淡地道:“也都是托小小姐的福气。”

西凉茉在门口从容坦荡地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塞缪尔自己给咱们飞羽鬼卫长脸,你们迟早有一日会是比你们的父辈更值得世人传诵的神话!”

周云生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亮色,随后沉声道:“小小姐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不会让父亲他们失望的!”他们最敬服的小小姐不是她的杀伐果决,机智瑞敏,而是她的坦荡与胜败之坦荡从容,她就像镜湖一般,看似平静妩媚,却又潜藏着令人不可抗拒的迷人的力量,她的从容更似是一片仿佛能包容一切,涤荡他们灵魂深处焦躁火焰的湖水。

哪怕是九千岁那样拥有可怕力量的人,也一样化作她的绕指柔。

“不知道小小姐如今的情形如何了,如今第五天了,我看您身上没有任何瘟疫发作的迹象。”周云生迟疑了片刻,还是说起了他们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

西凉茉轻‘嗯’了一声,随后道:“至少目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倒是你们需要千万注意,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咱们飞羽鬼卫的驻地。”

周云生点头沉声道:“小小姐放心,有者字部的人在,咱们该注意小心的都会注意,不会那么容易中招,而且如今整个京城司礼监与锦衣卫接手防卫之事,他们都已经完全按照小小姐说的去对待发病之人,并且安抚民心,同时抓了不少造谣生事的人,经过严刑拷打之后,发现不少人都是天理教的人。”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残忍的光:“这一次瘟疫事件的罪魁祸首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就算不是他们,他们也必定是推波助澜者,从今日起,但凡还有人造谣,一律秘密逮捕,若查明是天理教教徒,立刻严刑拷打后秘密处决,除非他们能为咱们所用!”

想要利用谣言,让整个天朝人心涣散,摇摇欲坠么?

她顿了顿,又慢悠悠地道:“还有,如果有人嫌弃这谣言不够引起大混乱的话,咱们就派出更多的人说出更多谣言,越荒诞越可越好,最好是那种一听就特别愚蠢的谣言。”

周云生一顿,眼中一亮:“小小姐的意思是‘以毒攻毒’,好,属下立刻去办。”

他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道:“小小姐放心,者字部的大部分精英人如今持令赶回,如今已经在与血婆婆他们通力合作,就算暂时没有特效的药草方子来控制千岁爷的病情,但是相信别的方式也能让千岁爷安然无恙的!”

周云生的话让坐在门后的西凉茉瞬间沉默下去,眼中一片暗沉幽冷,仿佛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白玉和白珍对视一眼,不由眼中都闪过一丝焦色,却不敢说什么。

而一门之外站在周云生身边的魅晶则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话来:“姓周的,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周云生瞥了一眼魅晶,再看着殿门内长久的沉默,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歉疚地对着门内的西凉茉道:“小小姐,抱歉,属下只是……。”

门内忽然传来西凉茉淡然的声音打断了周云生的话:“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说的是实话,生死各安天命,如今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些事,你所需要做的是和魅晶一起找出咱们宫内的那些钉子,宁可误抓,不可放过一个!”

周云生点点头:“是!”

他知道自己需要专心的是什么,才能让小小姐放心地去做和思考她要做的事。

说罢,他对着殿门单膝跪下,一拱手,沉声道:“小小姐珍重,云生明日再来!”

说罢,一拜之后,他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