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让不少人都放心下来,虽然身为敌人却不得不佩服——百里赫云,他的所为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什么叫做为君者的气度!

但是……不管她尽力地为这一次平安生产做到了怎么样地步……都只是一种无奈的抉择。

西凉茉眯起眸子,感觉有汗水落进眼睛里,让她的眼睛感到了刺痛,亦有水珠不断地涌出了眼眶,她死死地抓住了自己枕头,试图更深的呼吸,缓解那些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还有空茫……。

因为,不管做了怎么样完全的准备,那个人……却没有回来。

药到,人未到!

阿九——!

为什么,你不回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没有在这里!

西凉茉紧紧地闭上眼,只感觉腹部的剧痛仿佛总如潮水一般不断地准确地袭来,一波又一波,让她完全没有法子呼吸,那种痛苦还有身体里的气力不断地随着流淌的血液消失,那种无处不在的疼与那一盏盏的烛台散发出来的光芒,让她几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她看见周围的人焦急的面容,有人在催促,有人在嘶吼,有人掉泪。

那么的痛,连前生被人扔进水中,窒息的那一刻的痛苦与今生年幼时光被迫跪在雪地里,冻伤的极度痛楚都比不上万人之一。

阿九啊……我好痛!好累!

你在哪里……

西凉茉慢慢地闭上眼,泪珠顺着脸颊落下。

我好想你,我好想好想你……

“药来了!”白珍也是一脸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进来。

罗斯低头看了一下,随后拿勺子试了试,眸光中闪过满意的光芒,随后点点头:“药味很正,已经经过了足够时间的熬煮和降温,现在入口正好!”

血婆婆抹了满头汗,脸色也不好,只咬牙切齿地道:“这什么破药要熬制那么久,万一人都撑不过去了怎么办,那血流的……总之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老婆子一定要血洗了狗日的西狄皇宫!”

血婆婆粗鲁的骂人话语却掩不住她心中的焦急,她擅长救人的方法古怪而繁多,唯独没有怎么救产妇!她这辈子也没有生过孩子,所以只能——束手无策,在一边换了一身奇怪的袍子,戴着奇怪的面罩看着那一头忙得热火朝天,自己只能干瞪眼。

罗斯摇摇头,示意白珍赶紧送过去。

白珍立刻和白蕊两个人招呼其他人先把西凉茉的上半身抬起来一点,然后拿着勺子把药物往她嘴里送去,但是不知道西凉茉是不是因为上半夜熬着生产所以太虚弱了,如今与她身下不断蔓延的一片血色不同,她的脸色一片青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都微弱,而喂进去的药水不断地从嘴角流下来。

“罗斯大人!”白珍看着西凉茉的样子,她忍不住脸都瞬间变了型,声音近乎凄利地对着罗斯大吼。

罗斯也看到这样的情形,不免颦眉,随后低声怒道:“灌下去!”

白珍和白蕊两个互看一眼,最终还是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绝,一咬牙,随后一人推开其他过来帮忙的人,坐在了西凉茉的身后,抬起她的脸颊,另外一个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唇,然后将手上的药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灌下去。

头两勺灌下去的时候,西凉茉倒还能被逼着喝下两口,众人一喜,但是这样的欢喜还没有多久,立刻就让忧给替代掉了!

“咳咳咳咳……!”

灌药的副作用就是——呛到了。

看着西凉茉咳得脸色发青,药水全部都再次吐了出来,甚至身体都有些痉挛起来,白珍和白蕊两个陪着西凉茉经历了无数起落风波的女子都忍不住惊惶地掉下泪来:“郡主!”

“大小姐!”

罗斯目光一紧,随即赶紧上前一步,揽住了西凉茉的上半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见他在西凉茉的背后和后颈狠狠地拍了几下,西凉茉便一下子喷出了些黑色的药水来,但随后呼吸也平静下去,只是紧闭地双眼和越发虚弱的呼吸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罗斯看着怀里的西凉茉,随后叹了一口气,他可以救下病人,但是没有求生意志的病人,他和再好的药物都是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而罗斯说出了他的判断之后,所有人都茫然了,他们当然知道西凉茉为什么会支撑不下去,但是……但是这是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

因为千岁爷不在的时候,聪慧敏锐而杀伐果决的夫人就是所有人主心骨,但是如今夫人都……

所有人都素手无策。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外面正在等候消息的众人里。

周云生、老医正、李密、白起甚至兰瑟斯等鬼军老一辈的众人都已经齐聚此处,只为等候西凉茉平安生产的消息,此刻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众人全都怔然!

周云生忽然起身,拔腿就往产房那里走,而兰瑟斯立刻厉声呵斥:“云生,你想要干什么,那是小小姐的产房!”

他是知道这个孩子对小小姐抱有不一样的情怀,但是这个时候,岂能容他放肆!

白起和塞缪尔正要上前去阻拦,却见周云生忽然在产房门口站住了,他碧蓝的双眼里不再是寻常能见到的温文冷静与睿智,而是仿佛晴天风暴一般的近乎狂躁的神色。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房门,身上凌厉的气息,竟让试图拉住他的白起和塞缪尔都没有再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周云生静静地站着,仿佛他的目光便可以这么直接穿透了那大门直直地看见里面所有的情形,看见所有人的慌乱无助,看见那女子一身白衣,脸色苍白如纸一般地安静躺着,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目光凌厉,不复沙海他施下幻境之中,她依旧如刀锋一般锐利,蔓藤一般的柔软而坚韧,不复她恢复女装时唇角那似笑非笑的清风明月一般的笑容。

他忽然伸出手,静静地抚摸着那一扇门,然后,用极为广沉的梵音传云的声音,沉冷地道:“西凉茉,记不得记得你告诉过我,因为有一个人在这世间太寂寞,所以你想要陪着他,让他终归在这世间能留下他的牵绊,如今你尚且还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世上某一处的时候,你就要彻底斩断他对这世间也许是唯一的羁绊么,你能不能不那么懦弱!”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的时候,声音几乎是嘶吼出声,带着哽咽,宛如破裂的锦帛,碎裂的青瓷,刺耳却划痛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周云生狠狠地一拳头砸在门上,继续怒吼:“西凉茉,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门上,完全没有用任何内力,让自己的手被刺破得鲜血淋漓。

仿佛那么长久以来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这一刻生死相别的这一刻,再也无法忍耐,所有的忍耐都化作那一声声的‘你听见没有’

塞缪尔与他是双生子,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内心的绝望与痛苦和泪水,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望着周云生的背影,痛苦的握紧了拳头:“塞缪尔……。”

而兰瑟斯则面色有些黯淡与无奈地上前握住了塞缪尔的肩头,沉声道:“让他去吧。”

“父亲……云生他很痛苦,可是小小姐不中意云生……小小姐就要死了。”塞缪尔痛苦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靠在他的肩头,他觉得忽然之间自己的心里仿佛被塞进了许多没有法子说出来的闷闷的痛,那闷痛慢慢地积累成山,然后在这一刻一夕倾塌——那是他从云生心底感受到的痛楚。

是看着自己心头的云霞捧在他人手中的失落,是看着她怀上别人孩子的黯然与祝福,是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活下去,想要成为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的愿望也要落空的求不得。

众人皆沉默,即使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指责周云生的大逆不道,指责他的放肆,只因为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哪怕没有看见泪,却也能感受到那温文尔雅蓝天清风的云一般的男子的痛楚。

兰瑟斯看着那一扇门——一门生死之隔。

门内女子的求不得,门外青年的求不得,还有那远在异国生死不知的男子求不得。

中土的佛祖说过:“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兰瑟斯以为他上半生颠沛流离,下半生便可安栖不再去体验那些痛,如今却那么清晰地在再一次的自己面前,在自己最亲近的孩子们身上再一次上演。

他深深地闭上眼,叹息。

而就在空气里的浓郁血腥味道越来越浓郁的时候,所有人都近乎绝望的时候,一道深紫色的身影静静地跨了进来。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那道高挑优雅的人影却从容自若地走过所有人的身边,然后取过了搁在一边架子上的消毒过的干净衣袍一边换上一边向产房内走去。

所有人都瞬间震惊地那门打开之后,然后再次被人关上,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而产房内瞬间响起的女子们的抽气声,却似乎在证实他们也许、或者、可能、原来……没有看错!?

——老子是裸奔遛鸟好凉爽的分界线——

太极宫。

艳阳高照的天空,有一种奇异的明亮的蓝色,淡淡的云从天空中慢慢地飘荡过,有带着凉意的秋风夹着红色的美丽枫叶飞过了太极宫前。

暖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一群大臣们结伴而出,有人面带喜色,有人面色愤愤。

“这……这事儿怎么能这么处理,千岁爷竟然还是采用了飞羽督卫的意见!”一名二品大员打扮的老头儿愤愤不平地低声嘟哝道。

另外一名绿衣三品文官也忍不住低声道:“阁老说的是,水至清则无鱼,就算金陵知府贪赃枉法,也只不要再牵连他人就是了,这般大张旗鼓地让司礼监的人将所有和他有往来的人都要查处掉,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连坐么!”

“嗯,如此搞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以后还有谁敢尽心尽力地为朝廷卖命,区区一个女子,不就是仗着自己养了一对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如今不但稳坐正一品飞羽督卫的官位,插手朝政!”那老头越说越不忿。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上来好几个反对派的官员们,也低声多多少少地附议。

“阁老,您是没有看见那对双生子,长得跟千岁爷那么像,必定是花了大力气去搜罗来的,这才讨得千岁爷开心,让她稳坐那千岁王妃的位子。”

“是啊,最近这两年千岁爷渐渐地都被她哄得不太管事,不少事情都是她插手代办,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那阁老闻言,额头上冒出青筋来,冷哼:“牝鸡司晨,只怕咱们天朝恐有前朝女武皇之祸,何况说起来,九千岁也不过是个太监,自己掌握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扶持一个女人把持朝政,正统消亡,真是我天朝之大不幸。”

说着说着,那阁老竟然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两行凄楚的泪来。

旁边的人一看,他说着说着竟然说到百里青的头上去了,不免心中顿时发慌,这还了得,百里青这几年虽然深居简出,据说茹素要修仙去了,虽然杀戮灭门的事情少了些,但是不代表他手下爪牙耳目就会收敛,至少司礼监的大狱这几年就从来没有空出来过。

何况这位飞羽督卫、九千岁夫人这几年愈发的得势,不但以太后病重,自己身为宫中位分最高的女子应当替太后照顾小皇帝的名义垂帘听政,甚至直接穿上了男装,以飞羽督卫的身份参政议政。

这种事情键值可以说是荒谬,但是因为九千岁的存在和对这位夫人的纵容,还有西凉茉手下越发生机蓬勃,在军中展头露脚,几乎可以说是承了蓝家鬼军传奇与威望的那一只飞羽鬼卫,逐渐以神秘、武技奇诡而出众,神出鬼没,考入极为困难,人数不多,却善于以少胜多,不按牌理出牌反而成为了天朝军人们梦寐以求都想进入的殿堂级军队。

九千岁的这位王妃一向信奉刀尖上出政权,所以掌握了鬼卫这样的力量,更是让所有的朝臣们虽然心中都有微词,却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等着一群大臣们都陆续离去之后,另外三四个名穿着三品飞鹤补子文官服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左右的年轻翰林们方才从一个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轻蔑地看着远处的那些上了年级的同僚们的背影。

一名年轻的翰林忍不住冷嗤:“哼,都是一群老古董,翻来覆去就说那些无用的废话!”

另外一人则懒懒地一笑:“你搭理他们作甚,不过都是一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玩意儿,咱们督卫大人还巴不得他们最好再多说些蠢话出来,好借着司礼监的名头都把他们这些个连兵部新武器甲胄和马匹粮草的银钱都贪掉的混账。”

这一次金陵贪污卖官的案子牵连极广,司礼监一查,才发现这会子拽藤扯出瓜来,一个个把从卖官到贪污兵部粮草的官员们都列出来个名单,交到了还带着孩子们在纳凉避暑的千岁王妃——即飞羽督卫西凉茉那里。

最近两年百里青似乎深居简出,不再参与朝政了,众人奇怪,但是亦不敢多问的。

------题外话------

这里有个奇怪的秘密,大家看出来没有?

第第五十二章迷色

司礼监一查把从卖官到贪污兵部粮草的官员们都列出来个名单,交到了还带着孩子们在纳凉避暑的千岁王妃——即飞羽督卫西凉茉那里。

而没过一会儿,千岁王妃看完了之后,甚至没有带进房间交给九千岁审查,径自交代要彻查,一个都不放过,只是罪情要按三六九等,并且审判和办案子等等的人员都要相互监察,看看没有人在其中做手脚。

所以一下子朝里的众人都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蠢蠢欲动起来。

“好了,不说这些了,方才周大人还要等我把这些奏折都送到涑玉宫去给千岁爷和千岁王妃看。”一名年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翰林立刻道。

“是了,你赶紧去吧。”另外几人一听周大人——自己的顶头上司发话了,便立刻齐齐道。

那年轻的翰林立刻领着人把东西都往涑玉宫带去了。

远远地他便见着涑玉宫门前一名红衣大太监正领着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从宫内出来,一边说话,一边没甚好气地瞪着那几个小宫女和太监,瞪得那几个人都快哭了,有好几个宫女都红了眼眶。

他不免有些犹豫,这是上司教训下面的人,他这时候过去似乎不大好。

但是对方明显先看见了他,便转过脸来,他也只好立刻微笑着迎上去,拱手道:“胜总领!”

小胜子看着来人,又瞅了瞅他手里的那些书册,便心中明白了,笑道:“李翰林是来送奏折的吧,千岁王妃刚才起来,领着小主子在外院子里纳凉呢,咱家为您通报一声吧。”

那年轻的翰林也不客气,不卑不亢地笑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胜子冷冷地瞥了眼那几个站着的小宫人们,叱了声:“都给咱家滚回去杂役铺子去,好好地想想以后此后小主子是怎么个伺候法,再让小主子被烫着了,你们就等着变成鼓面吧!”

随后便一转身,在小宫人们颓丧的目光里转身进了宫门。

那李翰林瞅了瞅小胜子的背影,心中不免暗自嘀咕,唔,胜公公对这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主子还真真是上心,皇帝陛下大概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呢。

这是因为九千岁和千岁王妃真的把这两个小孩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了,也不知道这是谁家孩子这般幸运。

李翰林并没有等候太久,很快地就有一个大宫女过来将他迎进了宫内。

他匆匆忙忙地赶紧抱着东西就进去了。

跟着那大宫女进了奢华的殿内,又绕过中殿边的走廊,就到了涑玉宫的花园了。

这花园里栽种满了奇花异草,同时还有一大片草坪,草坪的大树下还挂了几个风筝和一个像梯子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如今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几个宫女和太监的照顾下,在上面爬上爬下,滑来滑去,玩得不亦乐乎。

一边还有一个穿着黄袍——顺帝也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看过去倒像是个护卫而不是一个皇帝

而不远处的大摇摇椅上坐着一道穿着白色男装的身影,脸上还盖了一本书,椅子随着风一摇一摇地,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睡着了,而那人手边的小藤椅上还搁着一只大秦琉璃水壶,泡着茶叶,有袅袅的水烟轻轻地飘荡开来,姿态闲逸而风流。

李翰林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上前,他还没有走到西凉茉身边,便有一旁伺候的女官白珍迎了上来,她对着李翰林淡淡地一笑:“翰林大人把奏折给奴婢就是了。”

李翰林不敢违抗这位千岁王妃身边的大姑姑,自然是立刻把手上的东西给了白珍身边的小宫女,白珍便领着那小宫女上前,只见白珍低头在那白衣人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那白衣人身子动了动,随后懒懒地伸手把脸上的书本拿下来,露出一张清美温柔的面容,只是那一张原本如兰芷一般的清美面容在这一身男装打扮下,倒不似美貌女子,而似俊美异常的少年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两个小男孩儿的母亲。

但是李翰林心中暗咐,唔,确实也不是这位千岁王妃生的娃儿。

“参见王妃。”李翰林恭恭敬敬地上前拱手道。

西凉茉慵懒地坐了起来,眯起眸子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在辨认他的身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是你啊,周大人呢?”

“回禀王妃,周大人去了东南大营塞缪尔大人那里,据说是有兵务要事需要商量,所以嘱咐下官将今儿的东西给送过来。”李翰林恭谨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的男装丽人长了一张温柔婉约的脸,但是他在她的买年前说话的时候总是异常的紧张。

这位千岁王妃的眼神总是异样的凉薄,让人捉摸不定,仿佛在那似笑非笑之间就能看到你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让你无所遁形一般。

西凉茉瞥了眼白珍身边的小宫女手上那一摞奏折,淡淡地道:“嗯,看样子今儿那群老臣子们又是在千岁爷面前慷慨激昂了吧,千岁爷呢?”

提到政务,李翰林方才自在了些,他立刻点点头,笑道:“千岁爷可不曾搭理那些老古董,只说按照王妃您的意思办就是了,把那些老古董气得脑仁疼,千岁爷下朝了就去明堂了!”

西凉茉看着面前年轻臣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有些好笑。

看着西凉茉好笑的目光,李翰林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顿时有点慌张,虽然自己是千岁爷这一派系的,但是这般光明正大地藐视和嘲笑比自己官阶地位都要高的官员和贵族,还是不妥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好了,这些东西都搁在这里吧,你先下去吧,等你们周大人回了衙门,让他和左骁骑白将军都到我这里来一下。”

“是!”李翰林一听,求之不得,他确实没有什么太多的胆子和这位王妃独处,便立刻点点头,就退下去了。

反正如今虽然看似千岁爷在摄政,其实所有大权都基本上移交给了这位千岁王妃和宁王。

原本外头的那些官员都以为宁王会不屑于和一个女子合作,却不想两人合作的还是相当不错的,倒也没有什么大矛盾,这两年下来,就算有矛盾,也很快就化解了。

看着小宫女送走了李翰林,西凉茉方才对着白珍淡淡地道:“一会子去看看千岁爷是不是到了明堂无明大师那里去了,若是在那里的话,安顿下两个小东西之后,咱们去一趟明堂。”

白珍点点头,立刻去吩咐底下人去打探消息去了。

而这个时候,两道娇稚的声音忽然响起:“母亲!”

西凉茉看过去,只见两道娇小的身影迈着小短腿儿,飞速地朝她的方向跑来,因为两岁的小人儿的腿儿还没有发育完全,所以跑起来还有点跌跌撞撞的。

两个小包子的后头还跟着一只稍微大些的小萝卜头,白蕊和几个大宫女在三个小娃儿后头一边追着,一边叫着:“小主子、陛下,跑慢点儿,别跌跤了!”

白珍看着那两个小包子跌跌撞撞的样子,不免有点紧张地想要迎上去,却被西凉茉喝止住了,她不紧不慢地道:“让他们跑,跌跤也是他们自己选的,小娃儿在大人的看护下跌跤几次没什么大不了,慢慢就没那么娇贵,皮实了。”

白珍有点无语,她是素来知道自己家的这位郡主和别人当娘的真真儿不同,别人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跌了,郡主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该疼爱的时候一点都不少,但是该罚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少。

在她们这些局外人看来,郡主有时候几乎是用和成年人相处的方式在和自己的小娃娃相处,有时候看得她们都心疼呢。

果然,因为跑动得太快,两个小包子,快要跑到她们买年前的时候还是‘啪唧’地一声直接脸部着地地摔了个狗吃屎。

白蕊几个吓了一跳,正要过去扶起来,但是在西凉茉冷冰冰的目光下,伸出去的手还是僵在了半空中。

两个小家伙摔倒之后,支起身子,小嘴儿一瘪正打算哭,但是发现没有人要伸手的样子,又看着自己的娘亲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两个小家伙便一下子就收了眼泪,爬起来一前一后地扑进了西凉茉的怀里,软绵绵地叫:“娘亲,娘亲。”

西凉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家伙,一手揽住一个地在他们沾了青草的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才伸手去帮两个小包子整理起身上的狼狈来。

“小清儿、小熙儿叫你们两个不要跑那么快吧,摔了吧,疼不疼?”西凉茉看着靠在自己小腿边的两个小家伙,轻笑道,甚至一边伸手帮他们整理,恶劣地伸手戳戳两个小家伙跌到的小脸蛋。

“不疼!”两个小家伙赶紧讨好地看着自己娘亲道。

娘亲要是生气了,就不爱抱抱他们两个了。

自从两年前生下了两个小男娃,西凉茉也懒得再多想名字,大的那个那个就用了百里青当年留下来的名字——百里熙,小的就用了——百里清。

其它人都觉得很是奇怪,怎么会涌上自己父亲的名字同音,竟然没有丝毫避讳。

但是白珍和白蕊两个大概是明白的,因为每当两个小家伙调皮,该被收拾的时候,西凉茉骂人的时候,明显有点暗爽的样子。

特别是这种情况的时候……

“百里清,你又不穿裤子到处跑,小鸟鸟又露出来了,一会儿就虫子咬!”

“百里清,你再去掏鸟窝,老娘就揍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百里清,来,你那么喜欢光屁屁给娘跳一个甩大象鼻子舞好不好?”

然后每次某无良的娘在小清儿洗澡的时候,就戳窜他跳大象舞,然后看着小清儿迈着小短腿一边甩着自己的‘小象鼻子’一边唱:“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啊啊啊~~~。”

某个当娘的就会很没形象地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小熙儿就会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然后脱了裤子以后跳出来和弟弟一起唱大象歌,然后跳大象舞。

此类事情不少,时常让白珍和白蕊两个彻底无语。

如今,白珍和白蕊两个看着这母子三在那玩闹,不免心中暗自好笑又叹息。

这对小娃娃长得真真是美,完全地将他们父亲的模样继承了十成十的,斜飞上挑的大单大凤眼,长如黑凤翎羽的眼睫,只是他们父亲的眼睛总是闪耀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阴魅的幽幽深光,而他们两个则是总闪耀着明亮可爱的光,软软的,明媚的,像是早晨阳光落在花瓣的露水上折射出的柔和美丽的光芒。

然后是小小的挺挺的翘鼻子,最像母亲的却反而是那一张小嘴,粉粉的、翘翘的,花瓣一样柔软,还有一张圆鼓鼓的小包子脸,配上那白里透红,白玉一样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看着就像是刚刚从笼子里蒸熟了的包子,让人想要咬一口。

可是别看这两个小娃娃长得异常乖巧美貌,但是性子却还是把自个爹妈每人接了一个。

哥哥像爹,小小年纪,就极其讲究,偏偏挑剔得让你无力拒绝,不光是一张嘴儿三两句就让此后便的人哭笑不得,有理有据的,还有就是也没有人忍心拒绝这么个粉妆玉琢的美娃娃的各种挑剔无比的要求,被他折腾得团团转。

弟弟像娘亲,总是笑嘻嘻的,可爱天真又无辜,但是……不管是干了什么捣蛋的事儿,仿佛都跟他无关一般,将伺候他的人折腾得够呛,偏偏还不忍心责怪他,看着夫人教训他,还要帮他说好话,生怕小家伙被揍屁股。

这大概就是叫被卖了还数钱。

单人家都说小娃儿是魔头,可这对母子三个绝对是大魔头带着两个小魔头,别看两个小魔头小小年纪不过两岁说话就很利落了,而且古灵精怪得很,谁都对他们没有法子,但是若落在他们娘亲的手上,绝对是服服帖帖的。

娘儿三个玩闹够了,西凉茉把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各自亲了一口,正要放下来,就看见着一边有一纤细的道明黄的身影上前走了几步,柔软的童音轻声响起:“姑母,我带着弟弟们去洗澡好不好。”

看着那孩子的纤细身影,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样子,巴掌大的脸蛋上露出那种近乎讨好的神色,大大的眼睛里还有一抹隐约的羡慕,西凉茉心头暗自轻叹,是了,她方才都没有注意到顺帝在这里,这个孩子如今没有亲娘在身边,虽然宁王的母亲——明慧太妃很是照顾和疼爱这个孩子,但是毕竟明慧太妃的年纪早已经到了足够做顺帝的祖母了,而且教导顺帝还是用了教导当年宁王的那一套——诗书礼义,不争不抢,循规蹈矩。

所以顺帝总是安静和沉寂的,但是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始终仿佛还是对西凉茉更有一种不自觉的亲近感。

尤其是在每次看到小熙儿和小清儿两个和西凉茉呆在一起无拘无束地疯玩的时候,他眼底的羡慕总是掩盖不住的。

顺帝的身份在宫里太特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个傀儡,对他虽然该有的恭敬不会少,但是多少那种疏远和孤立总是少不了的,小太监们都不愿意和他玩儿。

所以顺帝总是异常的孤寂,直到那一次西凉茉看着他躲在草丛里偷看他们母子三个玩儿的时候,将他唤了出来。

顺帝方才小心地走了出来,得以光明正大地跟着西凉茉和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包子一起玩儿,但是长久的那种教育方式,让他还是完全像是一个哥哥在照顾自己的小弟弟一般照顾着两个小家伙,偶尔被两个小家伙欺负了,还傻傻地笑得很开心。

因为这是他难得玩乐经验,只要有人愿意和他玩儿,他就很开心了。

以至于西凉茉有时候觉得顺帝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对两个小家伙比她这个当年的还要上心,让西凉茉心中有时候有些莫名的叹息。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小皇帝,温和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柔声道:“好,那就劳烦陛下了。”

第一次被这么温柔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顺帝一愣,那种温暖与文弱让他随后忍不住忽然道:“娘亲……。”

随后西凉茉的手一顿,顺帝似乎也发现自己唤错了,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摸摸他的小脑袋:“没关系,你带着弟弟们去洗澡吧。”

随后,她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顺帝一下子呆住了,六岁瘦弱的小孩儿愣愣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然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顺帝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然后大声地道:“嗯!”

然后就牵起两个明显因为自己娘亲亲了别人臭着小脸蛋的小家伙转身就走,两个小家伙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狡猾的眼神,随后倒是乖巧地跟着去了。

西凉茉却将两个小家伙的眼神都看在眼底,随后有点好笑地道:“白蕊,你跟着他们去,别一会两个小坏蛋洗澡的时候折腾小陛下。”

白蕊伺候两个小祖宗也有不少时间了,自然知道这两个小东西的能耐的,立刻点点头,立刻跟着去了。

“唉,这么小小年纪就报复心和嫉妒心那么强,也不知道像谁!”西凉茉有点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白珍在一边听到她这么说,心中暗自嘀咕,像谁,难道不是像你们这对夫妇,还像谁。

“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必定是像他们那小肚鸡肠,无耻又可恶的爹!”西凉茉沉吟了片刻,下了个结论。

白珍:“……只要是好的什么聪明、可爱之类的都像郡主,然后所有不好的都像千岁爷就是了。”

西凉茉一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

白珍:“……。”

“是了,咱们去明堂。”西凉茉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

白珍比了手势,让其他的宫人收拾东西,随后就跟着西凉茉一路离开。

西凉茉一向不喜欢坐步辇什么的,喜欢走路,白珍便陪着她一路慢慢地往建在青云殿的明堂而去,一路走,白珍便忍不住道:“郡主,您也知道那顺帝陛下的亲生母亲是断送在您的手上,您这么让他接近两个小主子,他现在是还小,但是宫里的孩子没有不早熟的,难道您就不怕以后他知道了真相以后,就算没法子对您下手,若是伤到了小主子……?”

说起来,两个小主子得到的待遇可比顺帝要好得多了,这也是时事所致。

西凉茉淡淡地道:“你以为明慧太妃是为了什么,她能活到现在,儿子成为除了戾太子之外唯一成年的皇子,你以为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么,活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她的不争,就是她的立世之本,她用这么多的规矩和这种方式去教导顺帝,其实就是在教导顺帝以后不要起二心,也是在对咱们司礼监标明她的立场和咱们是一样的,我不相信这样教导出来的孩子能叛逆和雄才大略到哪里去。”

她顿了顿复又道:“何况我也没有打算瞒住顺帝,这个孩子很早就知道了他母亲断送在我手里,只是他对那位母亲一点映像都没有,而且……他认为正是他的母亲的愚蠢和愚昧让他沦落到今日没有母亲疼爱的地步罢了。”

白珍一愣,有点不明白,但是细细想去,却发现自己有点心寒——有什么比让一个孩子憎恶和嫌弃自己的母亲更好的断绝他为母亲复仇的念头呢?

西凉茉仿佛能察觉到她的念头,随后,淡漠地道:“很可怕是么,不过比起成为先戾太子或者先德王那样的下场,对一个孩子的未来来说,他还是不要对自己母亲有什么好映像会比较好。”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圣母,能让自己敌人的孩子活下来,已经是她能给予的最好的宽容与恩赐了,若是换成百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