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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得当即便将自己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然后便躲在屋里,再不肯出来见人,尤其是见彭氏,后还是彭太夫人让粗使婆子将她的房门撞开,搂着她“心肝儿肉”的哄了好半日,又承诺将来定不会委屈了她,才渐渐将她哄得肯出房门了,却仍不肯见彭氏,更不说与彭氏说一句话。

今日打发人来给彭氏通风报信,已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与彭氏打的唯一交道了,彭氏照理该如纱儿所说,因为女儿心里终究还是向着她而高兴与庆幸的。

可想起自己怀顾葭时的种种艰难,想起当年她为了保住腹中的顾葭所做的牺牲,——当然,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当年愿意做妾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显阳侯府的富贵荣华的。

再对比如今顾葭对自己的冷淡甚至是嫌恶,还有她如今那与富贵荣华一点边儿都沾不上的屈辱生活,彭氏又如何能不悲从中来?也就难怪一夜无眠了。

只不过她的一夜无眠除了纱儿以外,连她院子里其他服侍的丫头婆子都不在乎也就是了。

却说顾蕴虽一晚上都没睡好,却也不能因此改变自己一早便定好的计划,是以用过早膳后,她便带着卷碧刘婆子几个坐车出了门。

今日她让刘大约了盛京城最有名的瓷器私窑年氏的二掌柜谈事情,当然,她只躲在屏风后旁听,一应具体事宜都交由刘大与年氏的二掌柜去谈,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将来便捷幕后老板是自己之事,能一辈子都是秘密。

一时到得约定的地方,顾蕴早早便躲在了以一架十二扇松鹤迎客紫檀木烧玻璃屏风隔成的内室里。

年氏的二掌柜见多识广,一见刘大穿着打扮虽不俗,却难掩脸上局促的样子,再看刘大定的雅间还有一间以屏风隔成的小间,便知道刘大不是能做主的人,真正能做主的人在屏风后面。

他也不点出来,言笑晏晏的与刘大寒暄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的说起正事来。

本来在没摸准刘大背后主人来历背景的情况下,年氏的二掌柜是不肯给刘大邀约他机会的,实在是刘大说的那种做生意的方式太新奇太别致了,让他委实抗拒不了,一旦这笔买卖大获成功后,指不定他头上那个让他已顶了十几年的“二”字就要换成“大”字了,叫他如何舍得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

所以一场生意谈得是出奇的顺利,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刘大就笑容满面的送走了同样笑容面容的年氏的二掌柜。

顾蕴一直在屏风后面,自然将刘大与年氏二掌柜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了一清二楚,待刘大送客回来后,她因笑说道:“刘大叔再历练几个月,就可以给我当大掌柜了,让你只做我的侍卫保护我,委实太大材小用了。”

刘大不好意思一笑,道:“小姐且别取笑我了,若不是小姐事先一字一句教了我怎么说,我就是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那些话来。”

刘妈妈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小姐您不知道,为了今日这场会面,他可接连好几晚上都紧张得睡不着觉了,您要是真让他给您当了大掌柜,他只怕一辈子都别想睡一个好觉了,他呀,天生只能是吃下力饭的人!”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刘大道:“小姐,这会儿离吃午饭还早,且这里的饭菜实在不怎么样,我选中这里,也是为了这里离年氏二掌柜家近,您看我们是先回府去呢,还是怎么着?”

顾蕴一晚上没睡好,才在来的路上已是打定主意,午膳后要好生补个觉了,自然是愿意回去,因说道:“这些日子咱们出府也出得够频繁了,今儿便不在外面多逗留了,且早些回去罢。”

众人都应了,刘大便叫来小二结了账,然后引着顾蕴下了楼梯,从后门去了专供女眷们上下车的后院。

就着刘妈妈和卷碧的手上了马车后,顾蕴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待二人也跟着上了车,她便吩咐刘大出发。

浑没注意到,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三个人已将他们主仆的行踪都瞧在了眼里,而且这三个人里,有两个都称得上是他们的“熟人”。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吗?”顾蕴的车帘甫一放下,冬至便迫不及待问起他旁边一个着天青色袍子,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男子来。

那男子闻言,皱了皱眉头:“我还不到老眼昏花的年纪,自然看清楚了,不过就一个比寻常人漂亮一些的小姑娘而已,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吗,难道你素日见过的美人儿还少了?况就算那小姑娘再美,你又算不得男人,与你何干?”

“季东亭,你一天不戳我几刀,你就会死是不是?”冬至大怒,飞起一脚便往说话的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季东亭身上踢去。

季东亭却一闪身轻松的避开了,道:“死倒不至于,就是会活得很不舒坦。”

冬至越发气得半死,还要去踢季东亭,但脚还没踢出,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哼哼道:“你知道那小姑娘是谁吗?她漂亮不漂亮是与我无关,却与爷大大有关…”

“与爷大大有关?什么意思?”季东亭不待冬至把话说完,已急声打断了他。

冬至却拿起乔来,双手抱胸鼻孔朝上的道:“你很想知道罢?可我偏不告诉你,你咬我啊!”

这会儿气得牙根直痒痒的轮到季东亭了,他先看了一眼一脸傲慢的冬至,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看不出喜怒,只是不疾不徐吃着茶的慕衍,心知要从慕衍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只得“忍辱负重”的给冬至赔礼道歉说起好话儿来。

直至被他奉承得浑身舒坦了,冬至才终于开了“金口”:“那就是显阳侯府的顾四小姐!”他们爷两次栽在人家手里的人,当然,第一次是因为他的缘故,他们也算不得栽,第二次他们爷可就真是栽了个彻底了!

只不过后面的话,冬至很识趣的没有说出来。

“顾四小姐?”季东亭就张大了嘴巴,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你说刚才那个生得娇滴滴,指不定风大一点就会被吹倒的小姑娘是顾四小姐?怎么可能,你骗鬼呢!”

那么美丽娇柔,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那个心狠手辣,说起要人命就跟今日晚饭吃什么一般稀松寻常的狠角色?一定是他听错了,对,一定是他听错了!

冬至满脸的冷嘲:“瞧你那副蠢样儿,只可惜这会儿没有镜子!那小姑娘千真万确就是顾四小姐,你爱信不信!”

说完换了笑脸,坐到慕衍身边道:“爷,我这些日子想来想去,您年纪也不小了,就算皇…就算太太与大姨娘再不愿意您成亲生子,至多两三年,您再不成亲,不说老爷,就说家里那些管事们,也定会看不过去,给太太和大姨娘压力的,届时万一她们随便塞给你个歪瓜裂枣可如何是好,那可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儿,将来如果您顺利接掌了家业,您是可以不承认那位奶奶,旁人说起来,她到底是您的原配嫡妻,终究不美。所以我的意思,您反正都要娶的,何不自己挑个厉害的来娶了,以顾四小姐的心狠手辣,指不定太太与大姨娘都不是她的对手呢,那您可就真是捡到宝了!”

见慕衍一脸的喜怒莫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心里不免有些突突的,只得看向季东亭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也劝劝爷啊,那可是爷一辈子的大事儿!”

本以为季东亭定要先与他拌几句嘴,损他几句的,不想他这次倒是破天荒的配合:“是啊爷,那可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儿,与其到时候被塞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歪瓜裂枣过来,您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选一个呢。那位顾四小姐旁的我们不敢说,但至少我们能肯定,她不会与太太和大姨娘一条心,而且她的家世也足够妙,既不至于让家里那些管事们觉得太低配不上您,又不至于让太太和大姨娘觉得太高,变着法儿也要搅合了…”

“好了!”话没说完,慕衍已沉声开了口:“你们两个胡闹了这么一会儿,也该够了,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时辰也不早了,回去罢!”说完,当先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口方向走去。

季东亭就看了冬至一眼,见他脸上除了着急与无奈以外,半点不像有主意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成日里就知道耍嘴皮子功夫,真到了关键时刻,还得靠他出马!

念头闪过,他已毫不犹豫的拽下腰间的玉佩,用暗劲捏成几块,跃到了他们所在雅间正对着街道那面的窗户前。

所幸顾四小姐的马车才经过他们的窗户底下不远,季东亭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碎玉块对着顾四小姐马车拉车的马便重重弹了出去。

就见那马也不知被砸中了哪里,立时嘶鸣着发起狂来,街道上眨眼间已乱成了一片。

季东亭心里暗道着“成了”的同时,嘴里已夸张的大叫起来:“哎呀,顾四小姐的马车好像惊马了,这可如何是好?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知道会给摔成什么样儿呢,就算侥幸摔不了多严重,只怕吓也得吓个够呛!”

慕衍其时已走到雅间的外面了,听得季东亭浮夸到不行的声音,他们几个也算是自小儿一起长大的,他还能不知道季东亭打的什么主意不成?

第一反应便是继续往前走,才懒得理那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但抬出的脚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顾四小姐那个赶车的侍卫的确是个练家子,可再是练家子,也未必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控制住受了惊的马,护得顾四小姐的周全,万一顾四小姐真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非是自己间接害了她?

念头闪过,慕衍的双腿已自有主张的折回了雅间去,也顾不得先斥责季东亭,只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已跃出窗外,风车电掣般掠向了顾蕴的马车。

彼时顾蕴早已被颠得是七晕八素了,她本来正靠在卷碧的身上打着盹儿,谁知道忽然间就被一阵大力甩了出去,额头撞在了车壁上,当即钻心的痛。

但头痛归头痛,她倒不是很担心,因为她相信刘大的本事,走镖的人一年还能不遇上几次惊马不成?便是她自己,前世出门去别家赴宴时,还曾遇上过一次这样真正的意外呢,何况她身边还坐着刘妈妈,她相信他们夫妇不会让她出事的。

只是让顾蕴没想到的是,刘大在车辕上一连抽了拉车的马好几鞭,大喝了好几声“吁”,都未能让马停下来,他不得不跳到马背上去,双腿用尽全力夹起马肚子来。

然而那马依然嘶鸣着往前面横冲直闯,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孩儿他娘,你瞅着哪处人少些地方开阔些,便护着小姐往下跳,我怕我是控制不住这马了,再拖下去,小姐反倒更危险!”刘大气喘吁吁的声音忽然传进马车里。

顾蕴这才忍不住有些慌了,马车这会儿速度这么快,可刘大却让刘妈妈尽快护着她跳车,可见形式已十分危急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偏遇上这样的事儿?看来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赌上一把了!

念头闪过,顾蕴强忍头晕眼花,当机立断吩咐刘大:“那刘大叔,你尽量把车往人少地广的地方赶,刘妈妈,你看我该怎么配合你?”

刘妈妈白着脸道:“小姐只要闭上眼睛,尽量护住自己的头即可。小姐不用怕,我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护住您周全的。”

顾蕴想起卷碧也在车里,忙又道:“那卷碧该怎么办?”

卷碧立刻颤声道:“小姐不必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出事的。刘妈妈,这地儿就挺合适,你快护着小姐往下跳啊!”

刘妈妈大声应了一句:“那你护好你自己,小姐一脱险,我便回来救你!”抱起顾蕴,一个腾挪,便到了车门前,咬牙欲往下跳。

不想那马因吃痛受惊,越跑越快,刘婆子纵已做好了哪怕自己死也要为顾蕴挣出一条生路来的决心,看着地下一闪而过的路面,依然本能的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迟疑,马儿不知道又怎么了,竟忽然调转马头,往回跑起来,刘婆子被颠得一个趔趄,猛地往前扑去,等她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再不敢迟疑的护着顾蕴要往下跳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顾蕴不知何时,竟已不在她怀里。

显然,顾蕴被方才马儿猛然转身那一阵大力,给生生甩下了马车去!

刘婆子毛骨悚然,语无伦次的大叫起来:“当家的,糟了,小姐被颠下马车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简直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呜呜呜呜…”说到后面,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彼时顾蕴也忍不住快要哭了,本来有刘妈妈护着她,她还能有一线生机的,谁知道她竟会被先给甩下了车呢,这不是摆明了只剩死路一条吗?

老天爷你母亲的,难道你让我重生,就是为了让我再死一次吗?呸,她就算要死,也不会死在今日!

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顾蕴满心的喜幸,立刻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刘大或是刘妈妈的脸,而是一张清风明月般昳丽的面孔,尤其是一双眼睛,比之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也毫不逊色。

关键这双眼睛很是熟悉…顾蕴脱口便说道:“怎么是你?”

慕衍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头上的珠钗早不知何时已掉光了,以致一头乌黑的青色如瀑般随着风飞扬,越发衬得一张小脸清丽绝伦。

他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这位顾四小姐,是真的很漂亮,也不知再过几年,会出落得何等的举世无双?

两人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总算稳稳的落到了地上去。

顾蕴立刻便挣开了慕衍的怀抱,强忍下惊魂甫定,向慕衍裣衽行礼:“多谢公子相救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还请公子尽管开口,小女一定竭尽所能。”

言下之意,你是救了我,但却别想我拿你当救命恩人待,你只管开个价罢!

早在慕衍跳窗之时,季东亭看着冬至奸笑了几声,对冬至说了一句:“学着点儿罢!”便也跟着跳了出去。

等他赶上慕衍时,正好便瞧见慕衍去救飞出去的顾蕴,他自然不会去抢慕衍的风头,遂直奔顾蕴的马车而去,帮起刘大的忙来,总算将马给制服了。

刘妈妈满心的害怕与愧悔,不待马车停稳,已跃下马车,直奔后面顾蕴落地的方向而去,所幸远远的看见顾蕴并不像有事的样子,她方稍稍松了一口气,飞奔上前急声道:“小姐,您没事儿罢——”

很快刘大与卷碧,还有季东亭也赶了过来,刘大与卷碧还罢,见顾蕴平安无事,都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去理会顾蕴说了什么。

季东亭的注意力却是全放在顾蕴与慕衍身上,自然将顾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就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了地上。

这位顾四小姐,怎么就能,呃,怎么就能特别成这样?

寻常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遇上这样的事,不,别说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了,就是寻常小门小户的女子遇上这样的事,也要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发抖,半日都回不过神来,这位顾四小姐倒好,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以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他都不知是该佩服她,还是该叹为观止了。

再有,他家爷不说貌比潘安,颜似宋玉,也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好儿郎一名,怎么她就能一点儿为他所救的感激与娇羞,甚至是芳心暗许都没有,反而想以身外之物打发了他家爷呢?

把他家爷当什么人了?

季东亭不由同情的看了一眼慕衍。

他家爷嘴上骂着他和冬至胡闹,还说什么‘这样的话以后不想听见第二次’,但他若是真对顾四小姐一点儿别样的心思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当街上演这一出英雄救美?他家爷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原本他还不能确定他的心意的,如今却是再无丝毫的怀疑了。

可瞧顾四小姐的样子,他家爷想要抱得美人归,只怕还任重而道远啊!

慕衍感受到季东亭同情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看向顾蕴淡笑道:“顾四小姐言重了,在下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并无其他想法,顾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本以为顾蕴多少还要跟他客气几句,坚持要奉上谢礼的,岂料顾蕴立刻打蛇随棍上,道:“慕大人高风亮节,果然不愧为公门中人,一心为黎民百姓谋福祉,既是如此,那小女就不为难慕大人了。时辰也不早了,小女就先行告辞了,慕大人请留步。”

然后扶了卷碧的手,竟就这么当着慕衍和季东亭的面儿,身姿笔挺仪态优雅的转身离开了。

------题外话------

太子殿下怒刷存在感,谁知道依然踢铁板,哭瞎了有木有?O(n_n)O~

瑜的完结文《高门庶孽之步步莲华》和《继室谋略》都挺肥的,亲们没看过的可以移驾一看哈,看过的就当我神马都没说了,O(n_n)O~

☆、第五十九回 再添喜事

余下季东亭看着顾蕴竟就这么扶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就忍不住再次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这世上怎么会有怎么…特别的人,不,用特别已不足以形容这位顾四小姐了,他现在唯一能想到形容她的词,就是“奇葩”!

彼时冬至已驱散完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凑了过来,——以他家爷的身份,自然是见过他的人越少越少,哪怕那些围观的人们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众们。

谁知道却不见了顾蕴主仆的身影,冬至不由奇道:“才顾四小姐不还正与爷说话儿呢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人影了,她上哪儿去了?”一面说,一面还踮起脚尖往前张望。

季东亭觑了站在原地一脸喜怒莫辩的慕衍一眼,才摸着鼻子有些含糊的道:“那个…顾四小姐已经回去了…”

话音未落,冬至已急得直跺脚:“回去了?爷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回去了呢,好容易今日大家遇上了,怎么也该多与她说会儿话,套套交情才好,爷您怎么能就这样放了顾四小姐回去呢?须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遇上这样的机会,您怎么能…”

“说够了吗?”慕衍终于冷冷开了口:“说够了就给我闭嘴!”

冬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爷的心情貌似很不好,浑身上下就跟一大块冰似的正嗖嗖往外冒着瘆人的冷气,可他方才竟然没感觉到这得是有多迟钝?

他就不敢再去触慕衍的霉头了,只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季东亭,自家爷才当了一回英勇救美的英雄,得了与美人儿难得亲密的机会,照理该心情大好才是,怎么瞧他的样子,却与素日被人惹着了时一般,气得都快要杀人了呢?

季东亭再次摸了摸鼻子,本不想理会冬至的,又怕他不长眼的继续叽歪个没完,让慕衍更生气,只得以唇语向他道:“什么都别说了,回头再告诉你…”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如芒刺背,忙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去,果然就对上了慕衍冰冷如刀的锋利目光,他忙赔笑道:“爷,呵呵,我闭嘴,我闭嘴便是。”

慕衍已笑了起来,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声音也一反方才的冷厉,变得十分的和煦:“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旁的没学会,倒是一个个的都学会自作主张了,一个呢,就背着我去查顾四小姐的底,一个呢,就当街算计起人家,更算计起我来,你们是算准了我好性儿不会与你们计较是不是?看在你们这些多年都忠心耿耿,也看在义父的份儿上,我不重罚你们,待会儿回去后,你们两个就去练功房拿彼此练练手罢,记得,什么时候我让你们停下了,才能停下!”

想起方才顾蕴对自己的冷淡和嫌弃,还有那副恨不能与自己划清界限,以后再不欲与自己扯上半点干系的架势,慕衍便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自己的脑门。

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火气是因顾蕴的态度而起的,那便只能将账都算到季东亭头上了,若不是他自作主张,逼得他不得不所谓的英雄救美,他又怎么会平白生了这样一场气?

冬至与季东亭眼见慕衍忽然笑了起来,便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跟了自家爷这么些年,却是知道他笑得越没事儿人一样便越危险的,不由齐齐打了个哆嗦。

及至听得慕衍说让他们回去后拿自己练手,练到他什么时候让他们停下才能停下后,二人的脸就越发成了苦瓜,就这还叫‘不重罚他们’,那到底什么才叫重罚?

却不敢有半句二话,只能小声应了“是”,垂头丧气的跟在了慕衍身后。

慕衍眼里这才有了几分笑意,果然顾四小姐有句话说得对,看见别人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也不知下次见到顾四小姐会是什么时候?

说来连上今日这次,他们之间一共见面三次,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并不长,希望第四次也不要间隔太长才是…唔,顾四小姐这么有趣的女子,就是要多打交道才好,谁知道下次遇上她时,又会发生什么惊险刺激的事呢?

再说顾蕴就着卷碧和刘妈妈的手上了马车后,第一句话便是吩咐刘大:“快点儿回府!”

刘大已仔细检查了车马一番,倒是没发现车马有什么损伤损坏,可才经历了一场惊马,他连用素日的速度来驾车,都有些不敢,怕不慎再惊着了顾蕴,何况是加快速度?

因忙赔笑着委婉道:“我们并不赶时间,还是稳当些的好,小姐放心,我以后定不会再让方才的事重演了。”

顾蕴点点头:“嗯,以后多加小心便是。不过时辰已不早了,我有些饿了也有些累了,还是快些回府的好。”

那个慕衍,前两次时她还不觉得,今日他一改前两次的落拓与狼狈,她便立时发现,他整个人的气势大不一样了,就算他是腾骥卫,也不该有那种久居上位者无意之间便会流露出来的气势才是,除非他的真实身份不仅仅只是腾骥卫。

可就算他只是腾翼卫,单看她前两次遇见他,他都浑身是伤,便可以确定他必定是一个麻烦人物,而她恰恰是个最怕麻烦的人,所以,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能立刻避开便立刻避开。

顾蕴既说自己饿了也累了,刘大不敢再怠慢,想着小姐只怕还受了惊吓,小姐再沉稳,毕竟只有十岁不到,遇上这样的事,一时半会儿间岂能说平复下来就平复下来?

遂应了一声“是”,将马鞭一扬,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往回驶起来。

卷碧这才轻手轻脚的给顾蕴挽起头发来,趁便检查了顾蕴的手脚身体一回,见她的确一丁点儿伤都没受,心里还悬在半空中的大石方落回了原地,满是庆幸的道:“幸好那位公子及时出手相救,不然小姐今儿可就要吃大苦头了。”

顿了顿,想起顾蕴先前称那位救人的公子为“慕公子”,二人之间说话时彼此客气归客气,却也隐隐带着几分熟稔,忍不住纳罕道:“才我听小姐与那位公子说话的口气,倒像是彼此认识一般,既然彼此认识,那位公子又才救了小姐,小姐何以待人家那般冷淡,别说谢礼了,连句稍有诚意些的道谢话都没有,这种事,不是应该问清楚了那位公子家住何处,回头回了大夫人,打发人备一份厚礼送上门,方是情理中应有之事吗?”

最重要的是,那位公子生得可真好看,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连几位少爷和沈家表少爷都远远及不上,小姐怎么偏就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呢?

顾蕴闻言,就知道卷碧并没有认出慕衍来,话说回来,他今日穿的宝蓝色袍子料子虽不甚华贵,架不住人长得好,漆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实在是引人注目得紧,也就不怪卷碧不能将他与前两次那个落拓狼狈,浑身血污的他联系在一起,而是不自觉就为他说起好话来了。

食与色,从来都是人的本性,男女老少,概莫能外。

倒是刘妈妈经过见过的人多些,眼光也要老辣些,听得卷碧的话,立刻道:“卷碧姑娘竟还没认出那位公子来吗?那人就是当初在我们去保定的路上,劫持过小姐的那个人啊,这样的人,要小姐如何对他不冷淡,又要小姐如何回了大夫人,备厚礼打发人送上门?当初小姐脖子上的淤青,可足足养了十多日,才消了呢,为此那么热的天小姐也只能一直穿高领的衣裳,差点儿就捂出痱子来了,卷碧姑娘日日近身服侍小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能不知道不成?”

“什么?那位公子竟是当初挟持过小姐的那个人?”卷碧柳眉倒竖,又惊又怒,这才明白过来顾蕴何以会对其那么冷淡,偏自己还为其大放厥词,小姐这会儿心里还不定怎生不高兴呢。

忙红了脸嗫嚅道:“小姐,都是我不好,见那人今日换了身好衣裳,一下子人模狗样起来,便、便、便色迷心窍了,还请小姐恕罪,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色迷心窍?

顾蕴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家卷碧怎么这么可爱,竟然说自己色迷心窍,色迷心窍的不都是男人吗,哪有女孩子家这么说自己的?

不过她最喜欢卷碧的,也自来是她的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由笑向刘妈妈道:“刘妈妈听见了吗,卷碧竟然说自己色迷心窍,哪有女孩儿家这样说自己的?”

刘妈妈也忍俊不禁:“是啊,卷碧姑娘,你这话当着小姐和我们屋里的人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别人的面儿,可千万一个字也说不得。”

顿了顿,又道:“也不怪卷碧姑娘要色迷心窍,我也没想到那位慕公子竟生得那般好,我也是先听出了他的声音,后来又听小姐叫他‘慕公子’,才认出了他的。不过这事儿也给小姐提了个醒儿,那就是卷碧姑娘年纪已不小了,只怕小姐要趁早为她做个打算才是,哈哈哈…”话没说完,已难得大笑起来。

卷碧闻言,脸就更红了,不过不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羞涩,跺脚道:“刘妈妈多早晚也学坏了,小姐,您也不管管刘妈妈!”

顾蕴也笑:“刘妈妈又没说错,我的确该趁早为你做个打算了,还有锦瑟几个也是一样,你们放心,我总不会亏待了你们就是。”

说得卷碧越发的羞涩难当,不敢闹顾蕴,便扑到刘妈妈身上扭股儿糖似的厮缠起来,一时主仆几个笑作了一团,倒是很快便回到了显阳侯府。

不想在二门外下了车,途经通往饮绿轩的必经之路上,却遇上了顾葭带着自己的奶娘和两个丫鬟在园子里赏菊。

顾蕴一如既往的不理顾葭,看见了她也只当没看见,她主仆三人的目标却不小,顾葭便是想装看不见也不可能,只得强笑着上前屈膝给顾蕴见礼:“姐姐才从外面回来吗?”

顾蕴为嫡更为长,对她视而不见旁人不会挑顾蕴的不是,且以顾蕴的性子,纵挑了也没用,她却位卑人小,若胆敢也这么做,等待她的只怕就是顾蕴的谩骂甚至是责打了。

思及此,顾葭不由攥紧了拳头,低垂下了眼眸。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顾葭应声缓缓抬起头来,果然只看见被刘妈妈和卷碧簇拥着走在中间的顾蕴优雅笔挺的背影。

“呸!”顾葭对着顾蕴的背影就啐了一口,“仗着有个好外家,仗着手里有几个银子,还有几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狗腿子,轻狂得都快要上天了,成日里想什么时候出去便什么时候出去,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把我们显阳侯府当菜园子了不成?还一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也不知是去哪里鬼混了回来,我们显阳侯府的脸都快要被她丢光了!我一定要回了祖母,请祖母她老人家狠狠申饬责罚她一顿,让她知道,这是顾家不是平家,她休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席话,说得她的奶娘周妈妈和两个丫鬟脸都白了,周妈妈娘因忙小声道:“小姐,您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万一传到了四小姐耳朵里,可了不得…”

“有什么了不得!”话没说完,顾葭已怒声道:“我就说她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她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我就要说,我偏要说!”

话虽如此,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显然心里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顾蕴。

周妈妈早见惯了顾葭在背后说顾蕴时的色厉内荏,闻言知道她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只不好下台,遂又捡了好话细细劝了她一回,什么‘您有太夫人和二爷疼您,四小姐却什么都没有,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什么‘四小姐这个脾气,将来势必要吃大亏的,而您有太夫人做主,想也知道将来前途会是何等的光明,将来且有您笑着看她哭的时候呢!’。

到底劝得顾葭面色稍缓,主仆一行回了嘉荫堂。

琼珠琼芳两个正领着小丫头子摆饭,瞧得顾葭进来,众人忙屈膝行礼,琼珠还向里面通报道:“太夫人,五小姐逛完园子回来了。”

片刻,便见彭太夫人扶着齐嬷嬷的手出来了,顾葭忙上前牵了她另一只手,祖孙两个行至桌前,对坐着用了午膳。

彭太夫人便让顾葭先回屋歇着,她则屏退琼珠琼芳等人,继续与齐嬷嬷说起体己话儿来:“…记得千万挑几个好生养的,相貌都是次要的,横竖将来孩子生下来后,也是多半要留子去母的,生得次一些好啊,省得冲儿届时舍不得。等人买回来后,也别送去宁安堂,只悄悄儿送来嘉荫堂养着即可,届时等她们有了身孕,周氏那泼妇就算气死也于事无补了。”

齐嬷嬷一一应了,欲言又止道:“这些都好说,就怕五小姐那里…您不是答应了她,在彭姨娘为她生一个亲弟弟之前,不赏人给二爷的吗?我怕回头五小姐知道了,要与您闹别扭…”

彭太夫人不在意道:“我不过是哄小孩子随口那么一说罢了,葭儿信你也信?梅珍那蹄子若能生,这么多年早替我生了个孙子了,可她却几年没有动静,只怕这辈子都不能生了,我若真等着抱她给我生的孙子,只怕等到我死还未必能等到呢!横竖将来新人生下了儿子,也是要抱到我跟前儿养着的,葭儿与他从小一处起卧,也与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不差什么了,她自来懂事,必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不妨顾葭在回屋的路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想告顾蕴一状,因命周妈妈几个先回屋,自己则又折回了彭太夫人的正房。

可巧儿就听见了彭太夫人与齐嬷嬷这番对话,当下便气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祖母嘴上说疼她,却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肯满足她,说什么留子去母,父亲的性子谁不知道,最是怜香惜玉的,若将来新人真替他生了孩子,他怎么可能舍得将其打发走?

自然祖母所谓的‘与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也不差什么了’便只能是一句空话,谁会白放着自己的亲娘不去亲近,反去亲近旁人的,尤其她的姨娘与新人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关系。

然顾葭长到这么大,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自然知道眼下不是与彭太夫人哭闹的时候,祖母可是她在这府里最大的靠山,一旦惹了祖母的厌,她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倒不如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儿,回头再设法将消息传到嫡母耳朵里去,以嫡母那个善妒跋扈的性子,到时候自会与祖母打擂台,祖母的如意算盘便只会落空,若是嫡母于一气之下,能将腹中的孩子也给气掉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顾葭心里有了主意,遂如来时一般,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屋子。

才由周妈妈服侍着换了衣裳,就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小姐,姨娘来了。”

顾葭立时满心的不耐烦。

对彭氏,她如今的感情很复杂,既有出于骨肉天性的天然亲近,不然先前她也不会打发人去给彭氏通风报信了,却又忍不住满心的厌烦与嫌恶,当初若不是彭氏自甘下贱未婚先孕最后只能委身父亲做妾,她又岂会一生下来便低顾蕴一等,不但行动就要看顾蕴的脸色,府里其他人看她时的目光也多暗含鄙薄与不屑,就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可人既已来了,她也不能拒之门外,只得沉声命那小丫鬟:“请姨娘进来罢。”

拜这些日子周望桂一心养胎所致,彭氏的日子倒比以往好过了许多,周望桂的人也不可能时时都拘着她,所以她终于有了偶尔走出宁安堂的机会,譬如现下。

“葭姐儿,我做了你爱吃的玉带糕和金丝卷儿,你趁热尝尝可还喜欢,若是喜欢,以后我日日都亲手做了打发人给你送来。”彭氏看向女儿的目光里满是慈爱。

顾葭却满脸的冷漠:“姨娘有空还是多想想怎么讨父亲喜欢的好,我这里以后便别来了,祖母难道还会少了我点心吃不成?”

彭氏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好半晌方强笑着继续道:“我自然知道太夫人不会少了你点心吃,可这是我亲手做的,意义又不一样,我…”

一语未了,顾葭已冷声道:“怎么不一样了,难道姨娘日日在厨房为夫人做这做那的,还上瘾了不成?我还是那句话,姨娘有那个时间,还是多想想怎么讨父亲喜欢的好!”

不顾彭氏越发惨白的脸,又道:“我正说要打发人去与姨娘传话,祖母前几日答应我不会赏人给父亲,原来是哄我玩儿的,她已打发齐嬷嬷在采买人了,打算人买回来后,就悄悄儿养在嘉荫堂,等有了身孕后,夫人也只能无计可施。姨娘记得把这话悄悄儿透到夫人耳朵里,如此祖母的盘算便只能落空了,至于你自己,则趁此机会,早些为我生个弟弟是正经,这岂不比你给我做再多点心强一千倍一万倍?”

看着女儿只一副与自己公事公办,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彭氏心里霎时又苦又涩,连安慰自己女儿终究还是想着她的,不然不会为她出谋划策都不能减少她心里的苦涩分毫。

到了傍晚,顾蕴也知道彭太夫人的打算了。

彭太夫人与齐嬷嬷商量为顾冲添新人时虽将众服侍之人都屏退了,但既然顾葭能无意听见她们的对话,别人自然也多少能听见几句,顾蕴出手大方不差钱儿又是在显阳侯府出了名的,反观彭太夫人,因为前些年赔了五万两银子,真正是元气大伤,至今都缓不过来,是以嘉荫堂上下的吃穿用度和赏赐都是大不如前,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去顾蕴跟前儿讨好卖乖。

顾蕴立刻叫了当值的锦瑟和明霞替自己更衣,这事儿得趁早让周望桂知道才好,不然回头真让彭太夫人如了愿,周望桂还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儿,若是以往还罢,如今她腹中却怀着孩子,可不能让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一时到得宁安堂的正房,周望桂正由江嬷嬷服侍着吃燕窝粥,瞧得顾蕴进来,立刻笑道:“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我正要摆饭呢,要不你与我一块儿吃点?”

那日周夫人回去后,打发人寻了好久,都没寻到称意的谢礼送给顾蕴,遂将自己当年陪嫁的一个三百亩的庄子送给了顾蕴,又承诺将来定会为顾蕴寻一门好亲事,倒弄得顾蕴有些汗颜,她帮周望桂,从来都不是为了周望桂和周家…是以投桃报李回了周望桂不少好东西,也时常过来宁安堂陪周望桂说话儿,继母女之间的关系,于以前的客气之外,总算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近。

见周望桂面色红润,一脸的喜悦与满足,顾蕴笑道:“我已经吃过了,就不叨扰母亲了。”并没直说自己的来意。

但周望桂岂会连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加快速度用完了燕窝粥,就着小丫头子的手漱了口,便笑着问道:“说罢,你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顾蕴想了想,索性一鼓作气把事情的起因连同自己帮周望桂想的应对法子都说了:“…母亲可能不知道,当年彭姨娘之所以能够进门,除了祖母赔了我五万两银子以外,彭姨娘还写了卖身契与我的。您不妨让人递话给祖母,说您已知道这件事儿了,正打算高价从我手里将彭姨娘的卖身契买到手,届时彭姨娘是走是留,就只能由您说了算了,问祖母可还要赏人给父亲?横竖祖母已为父亲抬举了新人,您卖了彭姨娘,谅谁也不敢说您半句‘善妒’的话!”

如此祖母便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彭氏再不好,也是她的亲侄女儿,真被周望桂卖了,不但彭五太太不会善罢甘休,彭家的脸和她自己的脸也要丢尽了。

而且还有一个顾葭在,且不说祖母和父亲对顾葭的感情,就算他们对顾葭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顾葭总是显阳侯府的五小姐,怎么能有一个被卖入贱籍的生母?一旦传扬开来,顾葭也不用做人了;纵能一直不叫外人知晓,谁能能保证顾葭心里不会记恨祖母和父亲的?

周望桂却是个爆碳脾气,虽然事情还没发生,顾蕴也已替她想出了解决的法子,还有江嬷嬷与周嬷嬷在一旁软言劝她,她依然气得柳眉倒竖,冷笑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婆婆,不盼着儿子与儿媳和和美美,不盼着长子嫡孙,反而日日变着法儿的往儿子屋里塞人,变着法儿的想要儿子多几个庶子庶女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进了顾家,做了她的儿媳妇!”

又骂顾冲:“什么本事都没有,还日日想着娇妻美妾,呸,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老虔婆还以为自己是在爱儿子了,岂不知若不是因为她,她儿子指不定不会变成今日这般眼高手低一事无成!”

急得江嬷嬷与周嬷嬷直恨不能去捂她的嘴,二爷再不好,也是四小姐的亲生父亲,夫人怎么能当着四小姐的面儿这样说二爷呢,这不是摆明了当着和尚骂秃子吗?

江嬷嬷只得赔笑向顾蕴道:“我们夫人也是一时气糊涂了,还请四小姐别放在心上。”

顾蕴笑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倒是嬷嬷记得多解劝解劝母亲,为了那起子糊涂人气坏自己的身子,未免忒不值当。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母亲了,且先回去了。”

起身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周望桂又咒骂了彭太夫人与顾冲母子一回,才在江嬷嬷与周嬷嬷的轮番解劝下,渐渐平息下来。

过了两日,顾蕴便听说了彭太夫人打消去外面为顾冲采买好生养的女子的念头。

她不由勾了勾唇角,让周望桂替父亲生孩子,都是她看在周望桂也不容易的份儿上,开的天恩了,祖母竟还想得陇望蜀,想再有其他孙子,真是做梦!

同样暗自称愿的,还有彭氏与顾葭,离周望桂生产且还有八个月呢,也就是说,这八个月顾冲除了歇在书房,便只能歇在彭氏屋里,就不信整整八个月的时间,还不能让她们心想事成。

只是彭太夫人因彭氏的缘故又在周望桂那里栽了跟头,还是个大跟头,恼怒憋屈之余,再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种种不顺,而这些不顺都是因彭氏而起,又岂能不后悔,岂能不迁怒于彭氏?

连带在顾葭面前都是好几日没有好脸色,弄得彭氏不必周望桂的人看着她,她已自觉的待在屋里日日做起针线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日散了学,顾苒不由分说便拉了顾蕴的手道:“今儿你就别回自己屋里吃饭了,且去我娘那里与我们一块儿吃,吃完我有好事与你说呢。”

“什么好事,在这里说不得?”顾蕴笑道,倒是没甩开她的手,任由她拉了自己往朝晖堂方向走,反正她隔三差五就要去祁夫人那里蹭饭的。

顾苒是个藏不住话的,见顾蕴感兴趣,哪里还忍得住,立刻道:“我娘昨儿个收到益阳长公主府的帖子,邀请我们这个月二十二去赴宴,你不知道,益阳长公主府的花园可大了,还有个大湖,我们到时候可以去划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