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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顾苒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心里已越发有了底的顾蕴忙低喝道:“好了二姐姐,有什么话我们且先回了抱月阁再说也不迟,你是惟恐大伯母不知道是不是?”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她出了祁夫人的院子。

后面品儿见状,忙搀着顾菁也跟了出去。

一行人径自回了抱月阁,顾苒如何还忍耐得住,立刻赶着顾菁又问起来:“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顾菁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哭着说道:“是爹爹他,是爹爹他出事了…”才起了个头,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还是品儿含泪补充了一番:“二小姐,四小姐,是白总管适才传话进来,说侯爷在木兰围场为了救六皇子,为猛虎所伤,如今生死命悬…如今情况很不好,皇上开恩,特地打发了人回来接夫人和小姐少爷们去探望侯爷,奴婢不敢惊动夫人,这才会先回了我家小姐。”

顾苒这才算是明白过来姐姐何以会抖成那样哭成那样,她也跟着哭了起来:“爹爹怎么会被猛虎给伤了呢,爹爹武艺那么高强,怎么就会被老虎伤了呢?冰清晶清,快给我收拾东西,我要立时去木兰围场陪爹爹去,快,快——”横冲直撞的要回自己屋里去。

被唯一还保持着几分冷静的顾蕴给拉住了,低斥道:“二姐姐你冷静一些,我知道大伯父出了事你着急,我们谁又不着急了?可你再着急事情也已经出了,当务之急是如何瞒住大伯母,你这样大哭大叫的,大伯母就算隔几里地儿,也能听见了,大伯母可还怀着孩子呢,你想大伯母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是不是!”

到底顾准只是伯父不是父亲,且事先便知道会有这一出,何况前世顾准是当日便身亡了,这一次好歹这会儿还活着,是以顾蕴着急归着急,喝住顾苒后,还能有条不紊的与顾菁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大姐姐,如今大伯母是决不能赶路的,不但不能赶路,事情还得死死瞒着她,可大伯父那边也很需要亲人能陪着他,你先别急着哭,且先想想该谁去木兰围场陪大伯父,府里又该如何安排的好。”

顾菁只是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本性却是刚强惯了的,见顾蕴这般冷静,她也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拭了泪毅然道:“我自然是要去陪着爹爹的,二妹妹一向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留在府里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让娘瞧出端倪来,索性随我一块儿去的好。韬弟是爹爹唯一的儿子,万一爹爹…,照理他第一个该去陪着爹爹的,可他身体自来不好,如今他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且我们姐弟都去了,娘岂能不动疑?整好前阵子娘不是收到家书,说外祖母这阵子身上有些不好吗?我待会儿便去与娘说,由我和二妹妹代娘走一趟天津,探望外祖母,代替娘侍一段时日的疾去,至于我娘和韬弟,还有府里,就只能靠四妹妹照顾周全了,等事情了了,娘和我再好生答谢四妹妹。”

一边说,一边已深深福了下去。

早被顾蕴一把搀了起来,满脸郑重的道:“大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伯母和韬弟,替大伯父看好家的,大姐姐也别太担心,大伯父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幸好顾菁外柔内刚,转眼间已有了主意,也幸好她与自己倒是想到了一块儿去,不让顾韬去长途跋涉的折腾,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阻止顾韬去木兰围场。

到底是自己的亲大哥出了事,而且顾菁与顾苒都是闺阁弱女子,父亲于情于理都得护送姐妹二人走这一趟,不是顾蕴信不过自己父亲的人品,实在是顾冲天生就没有人品这个东西,万一他在路上对顾韬下手怎么办?要知道父亲面对的诱惑可是显阳侯的爵位与侯府偌大的家产,谁又能不动心的?

前世顾韬的少年夭亡便是最好的明证。

届时她鞭长莫及,纵是悔死气死也通无用了,自是将人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果然就听得顾菁道:“只是我和二妹妹孤身上路,到底不安全,府里又只有二叔一个成年男丁,少不得只能麻烦二叔护送我们走这一趟了,也不知二叔那里方便不方便?”

顾蕴道:“我父亲成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怎么会不方便?大姐姐放心,我待会儿便与他说去,很快就可以给大姐姐答复了。”

顾菁向她道了谢,随即便皱起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事儿瞒着谁也不能瞒着金嬷嬷,她贴身服侍我娘,她知道了才好管住底下人的嘴不去我娘跟前儿乱说,怕就怕…金嬷嬷百密一疏,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所以这事儿少不得还要麻烦四妹妹。”

这个有心人,自然就是指的他们二房的人了,顾蕴如何听不出来,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大姐姐只管放心,我不会给有心人以可趁之机的。也是大姐姐信任我,才会什么话都与我说,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在我心里,只有大伯父才是显阳侯,便真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也只韬弟才配做显阳侯,其他人,我通不服!”

顾菁方才把祁夫人和府里的一切都托付给顾蕴时,心里其实是捏了一把冷汗的。

纵顾蕴素日表现得更亲近他们大房,反而直接视自己的亲祖母和亲父若无物,她也知道当年的恩怨,甚至知道娘亲此番能有孕也是顾蕴的功劳,说到底顾蕴始终是二房的人,一旦父亲真…回不来了,那二叔便有了成为显阳侯的机会,顾蕴这个二叔的嫡长女也将跟着水涨船高,成为显阳侯的嫡长女,而不再仅仅只是显阳侯府的四小姐,万一顾蕴起了私心,她母亲和弟弟岂非凶多吉少?

可除了顾蕴,顾菁已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托付人选了,顾芷别说没那个本事,纵她有那个本事,宋姨娘终究是嘉荫堂出来的,万一她关键时刻倒戈了,——这个险她万万不敢冒!

二婶倒是不见得会与祖母等人一丘之貉,可二婶要养胎,她们之间的交情也还不到那一步,更重要的是,纵二婶再与祖母不合再与二叔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闹,也不至于傻到白白放弃显阳侯夫人的位子不要罢?她同样不敢冒这个险!

惟有顾蕴,她把一切都托付给她固然也要冒险,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所幸顾蕴到底没辜负她的信任,直接就把话挑明,给了她保证和承诺,她总算是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

姐妹两个既有了初步的应对方案,遂立刻分头忙活起来。

顾蕴便去宁安堂见顾冲,顾菁则命人拿冷水来敷了一回眼睛,待瞧不出哭过的痕迹后,才去了祁夫人屋里,至于顾苒,就留下来瞧着丫头们收拾箱笼了,她那副随时都有可能再哭出来的样子,还是别去让祁夫人生疑了。

宁安堂的小书房内,彼时顾冲也已知道了顾准出事之事,正打算去嘉荫堂见彭太夫人的,不防就有小丫头子进来禀道:“四小姐来了,说是有急事与二爷说。”

顾冲闻言,先是怔了一下,大女儿可从来不主动与自己说话更别说主动求见自己的,一时倒有些受宠若惊起来,也顾不得要去见彭太夫人了,忙道:“快请四小姐进来!”

小丫头子应声而去,很快便殷勤的引着顾蕴进来了。

顾蕴屈膝给顾冲见了礼,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想来父亲已知道大伯父出事之事了,方才大姐姐已做了决定,请父亲护送她和二姐姐即日出发去木兰围场陪侍大伯父,至于府里的中馈,则交由我和三姐姐暂时主持着,未知父亲意下如何?大伯父是父亲的亲兄长,大姐姐与二姐姐是父亲的亲侄女,想来父亲不会拒绝罢?”

顾冲虽百无一用,却不是傻子,早在听说顾准出事之初,已知道自己势必要走一趟了,谁让显阳侯府的成年男丁除了顾准这个侯爷,就只有他这个二爷了呢?

他倒也没想过推辞不去,所以才会想去找彭太夫人商量,若去到木兰围场后,顾准的情况好便罢,若不好他们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些事情付诸于行动还不留后患。

是以听罢顾蕴的话,顾冲立刻说道:“为父自是义不容辞,只是怎么只有你大姐姐二姐姐去,韬哥儿呢,他可是大哥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显阳侯府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大哥有个什么,总不能让他临去时,连个送一程的人都没有罢?”

顾蕴就忍不住冷笑起来,让顾韬同他一块儿去,才好在路上相机连顾韬一块儿解决了是不是?父亲倒是打得好算盘!

遂淡淡道:“韬弟身体不好,又是显阳侯府的第一继承人,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且他们姐弟几个都去了,大伯母岂能不动疑,大伯母如今还怀着身孕呢,父亲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大伯母胎儿不保不成,那大伯父一房,岂非全毁了?”

顾冲听得大女儿那句‘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免不得有几分心虚,想起这个女儿自来什么都敢说的,一时倒不好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得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韬哥儿还是留在府中的好。只为父说话间就要出发了,少不得要见去见过你祖母,向她老人家禀明情由兼辞行,再就是你母亲处也得交代一番,还得收拾箱笼,事情实在繁杂,为父就不多留了,你且先回去歇着罢。”

向祖母禀明情由兼辞行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罢?

顾蕴继续冷笑,却是不耐烦再多待了,屈膝行了个礼自退了出去,横竖顾韬留在府中有她护着,祖母纵有三十六计,也休想如愿。

次日一早,顾冲便带领着十来个护院,护送着顾菁与顾苒姐妹两个,踏上了赶赴木兰围场的路。

与他们一道出发的,还有沈腾,祁老夫人生病,总不能顾菁与顾苒担心外祖母,要赶去侍疾,沈腾这个同样做外孙的却当没这回事儿一样罢?

而有沈腾陪着一块儿赶路,顾菁与顾苒心里也多几分底气,二叔论血缘是比表哥更亲,可在彼此有利害关系时,自然还是嫡亲表哥更可靠。

经过一夜的传播,如今显阳侯府该知道顾准出事了的人都知道了,只瞒着祁夫人一人而已。

一时间不免有些人心惶惶,毕竟像顾准这样能干且有实权的勋贵,京城实在不算多,更多勋贵人家都因没有实权,以致渐渐没落了,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大少爷或是二爷做这个侯爷,显阳侯府都不能像现下这般风光,主贵仆荣,主辱臣死,大家岂能不担心?

还是见顾蕴一如既往的主持中馈发落家事,半点慌张的样子都没有,府里也在她的主持下,并未生出半分乱象,众人心里才渐渐有了底气,只依然担心着顾准,暗暗祈祷着侯爷一定要遇难成祥平安归来罢了。

惟一不忧反喜的,也就只彭太夫人姑侄祖孙主仆几个了。

当然,于人前彭太夫人还是要做出一副哀戚样子的,毕竟如今大局还未落定,况就算已落定了,她该做的面子情儿还是要做到的,所以此时的彭太夫人,看起来便是一副双目红肿,憔悴至极的样子。

只是她话里话外的欢欣与喜幸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我前儿还在想着,一般是老侯爷的儿子,他顾准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也该轮到我的冲儿做侯爷了,不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显见得是老天爷都觉着显阳侯的爵位该是冲儿的,如今要物归原主了,这么多年了,老天爷总算开一回眼了!”

齐嬷嬷也忍不住满脸是笑:“太夫人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如今总算可以彻底的扬眉吐气了,真是可喜可贺。”

她原本是极不认同彭太夫人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的,所以前次彭太夫人一怒之下说了那些诛心的话后,她当时虽没说什么,事后却趁彭太夫人心情好时,一直一点一点在解劝着彭太夫人,就怕彭太夫人一时糊涂,真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来。

谁曾想这次竟连老天都站在了她们这一边,比起顾准,齐嬷嬷自然更愿意顾冲做侯爷,只要二爷做了侯爷,旁的不说,金嬷嬷那个狐假虎威的东西便再不敢斜眼看她了,以前是时不待我,如今大好的机会既送到眼前了,她除非是傻子才会劝彭太夫人白白放过呢!

“天知道我等这一日,究竟等了有多久!”彭太夫人冷哼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这便设法把消息传到祁氏那贱人的耳朵里去,等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命悬一线后,我就不信她还坐得稳胎!只待她身心俱损时,我们再出手收拾顾韬那小崽子,没有了顾准和祁氏护着,那小崽子还不是我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自知道顾准出事后,彭太夫人便密切关注着朝晖堂的动静了,见事情都传遍阖府了,嘉荫堂那边依然没有传来祁夫人胎气大动的消息,便知道顾菁金嬷嬷等人一定瞒着祁夫人了,所以彭太夫人才会让齐嬷嬷先安排人把消息传到祁夫人耳朵里,而不是先冲顾韬下手,擒贼先擒王,只要祁夫人自顾不暇,要对付顾韬还不是易如反掌。

齐嬷嬷对彭太夫人正确的决定,一向是言听计从的,这次也不例外,闻言立刻应了:“太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一定会尽快把消息传到大夫人耳朵里的。”

朝晖堂是有金嬷嬷坐镇不假,可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何况朝晖堂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又岂是金嬷嬷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齐嬷嬷原以为事情会很容易,不想一直到第二日,她的人都没找到任何机会,朝晖堂的正房被金嬷嬷领着杏林桃林防得铁桶一般,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无奈之下,齐嬷嬷只得将主意打到了宋姨娘和顾芷头上,下人金嬷嬷的人敢拦,三小姐身为主子,宋姨娘身为半个主子,她总不敢拦了罢,话说回来,给嫡母晨昏定省,寸步不离的服侍主母在主母跟前儿立规矩,本就是身为庶女和妾室的本分不是吗?

只可惜顾芷与宋姨娘依然没能踏进祁夫人的院子半步。

金嬷嬷是不敢死拦她们,顾蕴却敢,连彭太夫人顾蕴尚且不放在眼里了,何况宋姨娘一介婢妾顾芷一介庶女,又事关重大?

也是宋姨娘与顾芷并非一丝不苟的执行彭太夫人的命令,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顾准没了,祁夫人一样是她们的主母和嫡母,那她们的生死与前程便掌握在祁夫人手里,她们除非是傻了,才会对彭太夫人言听计从呢,只不过碍于不敢公然违抗彭太夫人的命令,不得不过来走一个过场罢了,顾蕴亲自过来拦她们,反倒让她们暗中称愿不已。

直把彭太夫人气了个半死,拍着桌子便怒骂起宋姨娘和顾芷来:“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若不是我抬举她,她能有今日?充其量配个小厮,生的儿女也只能继续做奴才,哪能像现在这样,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哼,敢对我的话阳奉阴违,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们!”

当然骂得更多的还是顾蕴:“吃里扒外的东西,别人家养的猫会拿耗子,我养的倒咬鸡,与她那个死鬼娘一个德行!早知如此,当初我便该一把将她摁死在血盆子里的,这种时候,不说帮着自家谋划,反一力护着外人,等冲儿做了侯爷,有她哭的时候!”

骂归骂,却也知道顾蕴惹不起,只得皱眉另想法子,好半晌方吩咐齐嬷嬷:“大的不好下手,那便先冲小的下手,只要小的死了,大的也必定活不成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怎么瞒得过祁氏去!”

祁夫人有多看重顾韬这个来之不易的独子是阖府甚至是阖族上下都知道的,可以说顾韬就是她的命,纵然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是男是女且未知不说,便是男孩儿,谁又知道养得大养不大?

一旦顾韬出事,她势必胎气大动,所以先朝祁夫人下手还是先朝顾韬下手,其实根本没有分别!

顾韬这几日便没有再去族学了,连顾准亲自给他安排的弓马骑射课也暂时放下了,既是因为顾蕴要求他如此,不然祁夫人那边便没法再借口顾韬生病了,怕顾韬过了病气给她影响腹中的孩子,每日早晚只在门外给她问安了。

也是因为顾韬身体的确不舒服,他打小儿身体就不好,每年一到秋冬季就要犯喘疾,何况如今父亲还生死命悬一线,他又悲伤又害怕又觉得身上压力大,可不就真病倒了?

是以连日来顾韬除了早晚去给祁夫人问安以外,其他时间都只待在自己屋里,不是睡觉,便是强撑着以练大字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能够稍微心安一些。

这日午后,顾韬既不想睡觉也不想练字,索性带着自己的丫鬟文竹出了屋子,打算去园子里小逛一会儿,就当是消食兼散心了。

不想主仆两个出了院门,才上了通向园子的回廊,前头就忽然冒出了个眼生的婆子来,一见顾韬便满脸是笑的迎了上前,屈膝道:“大少爷,奴婢是四小姐屋里的卓妈妈,我们四小姐打发奴婢过来请大少爷过去一趟,说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要与大少爷说呢,还请大少爷随奴婢来。”

“卓妈妈?”顾韬皱了皱眉,看向文竹道:“四姐姐素日不都是打发卷碧姐姐出门传话或是送东西的吗,怎么今儿换人了?”

文竹也是一脸的纳罕:“是啊。”看向卓妈妈道,“你说你是四小姐屋里的卓妈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

卓妈妈忙赔笑道:“哎哟,这可是在府里,奴婢难道还敢欺瞒大少爷不成?只奴婢素日不常出来走动,所以认得奴婢的人少罢了,大少爷若是不相信,随奴婢去见过四小姐自己也就知道了,何况奴婢只得一个人,难道还能对大少爷怎么样不成?纵奴婢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啊!”

说得顾韬眉头渐缓,道:“既是如此,你带路罢。”

卓妈妈忙应了,殷勤的引着顾韬与文竹往前走起来。

行至半路,卓妈妈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哎哟”一声忽然摔倒了,顾韬既是主子又是男子,少不得只能文竹去扶她了。

谁知道文竹连用了几次力,不但没将卓妈妈扶起来,反而自己也摔倒了,偏旁边有个小泥坑,许是前几日下了雨至今也没干,把文竹的半幅裙子都弄得泥泥点点的不能看了。

此时卓妈妈反倒挣扎着爬了起来,强忍疼痛向文竹道:“都是我不好,累姑娘弄脏了衣裳,要不姑娘先回去换一件衣裳罢?我服侍大少爷过去饮绿轩即可,横竖饮绿轩也快到了,姑娘换好衣裳再过来服侍大少爷也不迟,总不好让四小姐久等不是?等回头得了闲,我再请姑娘吃茶,向姑娘赔不是。”

文竹见自己的裙子的确没法儿见人了,便拿眼看顾韬,顾韬历来就是个宽和的,想也不想便摆手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换衣裳罢,换好后也不必再过来服侍了,四姐姐屋里难道还能少了人服侍不成?”

“多谢大少爷,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文竹屈膝向顾韬道了谢,便先折了回去。

顾韬这才与卓妈妈一前一后的继续往饮绿轩的方向走起来,嘴里还问着卓妈妈:“四姐姐有与妈妈说,找我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这么要紧的事,四小姐怎么会与奴婢说呢?”卓妈妈一边虚应着,一边已猛地扑上前要从后去捂顾韬的嘴,打算随后将他往旁边的假山石中拖,假山石后有一个水池,顾韬贪玩儿不慎跌入水中溺亡了还是很能取信于人的,毕竟他才八岁大,怎么可能不贪玩儿?

只可惜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顾韬的身体之际,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卓姐姐,原来你还在这里,四小姐见你久久请不到大少爷过去,特地让我来瞧瞧呢。”说话间,已不由分说揽上了卓妈妈的脖子,不着痕迹将她往后一拉,她已离顾韬在一丈开外了。

卓妈妈心下一凉,忙应声一看,就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对方未必认识她,她却是认识对方的,不是别个,恰是顾蕴跟前儿的卓妈妈,真正的卓妈妈。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她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一早就暴露了!

卓妈妈也不与眼前的西贝货废话,只笑向顾韬道:“大少爷,我们四小姐正等着您呢,让刘妈妈服侍您过去饮绿轩罢,奴婢好些日子没与卓姐姐说体己话儿,难得今日彼此都得空儿,可要好生叙叙旧才是。”

顾韬只是身体弱,人却不傻,早自真假卓妈妈的言语神色间,猜到事情有异了,再往深里一想,免不得就有些齿冷心寒,却不欲顾蕴难做,遂点头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刘妈妈带路罢。”

一旁刘妈妈忙应了,引着顾韬往饮绿轩方向去了。

卓妈妈待他们走远了,这才忽地一拳大力砸在了西贝货的肚子上,恶声恶气的道:“你这贱妇,竟敢冒充我,说你是卓妈妈,你是卓妈妈了,那我又是谁?我今儿不把你这瞎充字号的贱妇打个烂羊头,我再不活着!”

将其痛揍了一顿,才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根绳子出来,将她绑了,连嘴巴一并堵了,拎货物一般拎着消失在了假山石后。

顾蕴见了顾韬,有些事姐弟两个已算是心照不宣,便没有多说,只闲话了几句,便让刘妈妈送他回去。

她自己则去了小厨房的柴房见那个假卓妈妈,第一句话便是问后者:“说罢成婆子,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见顾蕴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历,成婆子心下又是一凉,微弱的申吟了一声,才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记恨大夫人,却奈何不得大夫人,这才会把主意打到了大少爷头上的,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四小姐的便!”

顾蕴就笑了起来:“要杀要剐随我的便?你倒挺有骨气!不过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谁指使你的,所以你招不招,都没差了。卓妈妈,赏她一碗哑药,回头再赏她的家人各一碗,然后将她全家都给我卖到煤窑挖煤去!”

假卓妈妈闻言,这才真正知道怕了,颤声道:“四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您既知道是谁指使的我,就该知道这事儿若是成了,于您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相反这会儿事情暴露了,大夫人与大少爷也未必会念您的情,您别忘了,您终究是二房的人,您终究…”

话没说完,顾蕴已冷冷道:“你说得对,这事儿还真不能暴露了,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能把最后那层遮羞布给捅破了,省得以后大家不好再面对面,所以,我更得卖了你全家了!”

喝命卓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拉下去?”

“是,小姐。”卓妈妈大声应着,又堵上西贝货的嘴,不由分说将其拉了下去。

顾蕴这才冷嘲的勾了勾唇角,与卷碧道:“去瞧瞧刘妈妈回来了没,没有她护着,我还真不敢踏进嘉荫堂呢!”

卷碧忙应声而去,不一时便与刘妈妈一道回来了,顾蕴问得她已将顾韬安全送回去后,才满意的“嗯”了一声,由二人簇拥着去了嘉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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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姐妹们,月色的新文《将门虎妻宠夫日常》已经几万字了,是一个身娇体弱易推到的小王爷与彪悍无敌女将军的谁推倒谁,谁上谁下的故事,米分精彩哦,亲们不妨去瞧瞧,哪怕现在嫌瘦呢,也可以先收着,养肥了再宰嘛,O(n_n)O~

☆、第六十二回 归来 感激

嘉荫堂内,彼时彭太夫人正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虽自认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有确切收到顾韬的死讯之前,她终究不能安心。

齐嬷嬷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太夫人,不好了,成家的被抓住了…”

话没说完,彭太夫人已厉声道:“被抓住了?被谁抓住了,她怎么就被抓住了?那个小崽子呢,死了吗?成家的是在事成前被抓住的,还是在事成后?”

千万要在事后被抓住啊,反正顾韬人都已经死了,祁氏那边再怎么追究责任,也已是于事无补,最好她能气怒攻心之下来个一尸两命,老天爷就真是开眼了!

齐嬷嬷吞吞吐吐:“是在、在事前便被抓住的,所以大少爷仍、仍安然无恙,至于抓住她的人,是、是…”

“到底是谁?你倒是快说啊!”彭太夫人听得顾韬竟然安然无恙,气得脸都扭曲了,“竟敢坏我的好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是我坏的祖母的好事,祖母也要将我碎尸万段吗?我倒是不怕,就怕祖母没有那个胆识,更没那个本事!”

人也应声闲庭信步般走进了屋里,正是顾蕴。

彭太夫人立时变了脸色:“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偷听我与齐嬷嬷说话的?目无尊长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你还是别叫我‘祖母’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女儿,也巴不得从没有过你这样一个孙女!你给我滚出去,滚,有多远滚多远!”

其实彭太夫人在问齐嬷嬷是谁抓了成婆子时,心里已约莫猜到答案了,除了顾蕴,如今府里还有谁会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与她做对,又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周望桂也勉强能算一个,可周望桂手下哪似顾蕴手下那般人才辈出!

果然很快她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却不是经齐嬷嬷之口,而是经顾蕴这个罪魁祸首之口,她坏了她的好事不说,竟还敢上门来挑衅于她,实在是可恶至极,该死至极,叫她如何能不气得发疯?

顾蕴却跟没看见彭太夫人喷火的眼神一般,仍凉凉道:“您巴不得从没有过我这样一个孙女,我何尝不巴不得从没有过您这样一个祖母?你放心,我马上就滚,不过在滚之前,我还有几句话与您说。”

顿了顿,才勾唇讽笑道:“您很想我父亲做显阳侯,很想自己成为显阳侯府名副其实的太夫人、老封君罢,只可惜我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知道您听说过一句话没‘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在我眼中,您和我父亲比那中山狼还不如,所以您觉着,我会给你们得志的机会,让你们猖狂吗?”

彭太夫人气得浑身直发抖,扬手便要扇顾蕴的耳光:“你这个白眼儿狼扫把星,脑子有病的怪物,不孝不顺的东西,就因为你不想看见我和你父亲得志,你就要毁了你父亲的前程,坏了我的好事,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将你摁死在血盆子里,再不然当初送你那个死鬼娘上西天时,就该连你一并也送上西天,也省得今日被你反咬一口!我纵养条狗,还知道与我摇尾巴呢,你比狗都不如!”

刘妈妈早在半空中抓住了彭太夫人的手,顾蕴也懒得与她一般见识,待她骂完了,才冷冷道:“你竟还有脸提我娘!既然你先提到了我娘,那我也把话说明了,我一早便知道我娘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所以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休想有好日子过,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不会让你如愿,但凡你拼命要护着的东西,我都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其毁掉!我就是要让你求而不得,就是要让你余生都活在忿恨与不甘却无可奈何里,只能哭着看你恨的人笑,看你恨的人越过越好,而你在乎的人却越过越糟糕,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顾蕴说完,便转身大步往门外走去,刘妈妈是她的人,自然一心向着她,见彭太夫人竟想打顾蕴,当下也不再客气,把彭太夫人往地上重重一搡,也不管彭太夫人被摔得七晕八素的,便与卷碧一道撵顾蕴去了。

余下彭太夫人又痛又怒,想起此番明明离成功仅只一步之遥却仍功亏一篑,又忍不住心疼与不甘,想起顾蕴方才放的狠话,又忍不住浑身发冷…一时间种种情绪都涌上心头,气急攻心之下,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顾蕴出了嘉荫堂后,心里却颇觉解气与痛快,就是要让祖母知道她今日离成功仅只一步之遥却功亏一篑的果,乃是因当日她亲手种的因所致,就是要让她知道,做了坏事,就要时刻做好付出血与泪的代价的准备!

她想了想,吩咐刘妈妈道:“刘妈妈你且先回去,卷碧随我瞧瞧大少爷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顾韬终究什么事都没有,她也该与顾韬解释一番,至少该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才是。

顾韬却一点也没有迁怒于她,或是因此对她生出什么芥蒂的意思,而是一脸感激的道:“若不是四姐姐及时出现,我这会子还不定是个什么处境呢,四姐姐放心,这事儿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此事一定会到此为止,包括母亲和大姐姐,我都不会告诉她们的。”

四姐姐终究是二房的人,终究是祖母的亲孙女二叔的亲女儿,就算素日彼此之间再冷淡,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也难怪四姐姐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落得个身败名裂狼狈落魄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顾韬一向敬重顾蕴这个四姐姐,拿她当顾菁顾苒一般看待,何况顾蕴才救了他,为了顾蕴,他愿意不追究这次的事,愿意当压根儿就没有过这一回事。

倒弄得顾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与你保证似今日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并不是想封你的口或是有别的意思,你也知道祖母与我父亲虽从血缘上来说与我更亲,但我心中只有大伯父大伯母和你们姐弟才是我的亲人,我怎么可能为了他们白委屈你?我的意思,是如今府里本就正值多事之秋,若我们再将此事闹大,且不说我们身为晚辈,这样大的事终究做不了主,就算我们做得了主,也难保不会引得府里人心惶惶,更怕的是万一不慎传到了大伯母耳朵里去,大伯母那般疼你,又岂能不心痛不生气的?万一因此害得大伯母有个什么好歹,岂非因小失大,悔之晚矣?”

说得顾韬皱起了眉头:“那依四姐姐所见,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顾蕴道:“这样大的事,自是要追究的,只不是现在追究,而是待一切落定之后。我已命人将先前那婆子连同她全家一道送去我一个庄子上看管起来了,等一切落定之后再追究,只要他们在我们手上,罪魁祸首便总有受到惩罚那一日!”

先前她命刘妈妈赏成婆子哑药并将其一家卖到煤窑挖煤去,不过是白吓唬成婆子罢了,她怎么可能主动替祖母解决后患,她就是要将人握在自己手里,留待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顾韬见顾蕴的确是一心为自己母子考虑,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下就越发感激了,一边暗忖着,不管回头母亲要怎么回敬祖母,他都要求母亲万万不能迁怒四姐姐,一边点头道:“我听四姐姐的,四姐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天之后,彭太夫人便病倒了,既是被顾蕴气的,也是被此番之事可能会产生的后果给吓的。

成婆子一家都不见了踪影,听说是被顾蕴赏了哑药卖去了煤窑挖煤,可终究人还活着,且顾蕴知道他们的下落,万一回头她指使成婆子反咬她一口该怎么办?

顾韬年纪小倒还不足为惧,可祁氏那贱人又怎么可能放过她?还有顾蕴那个吃里扒外的小怪物,她都已放了狠话,会让她和她在乎的人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彭太夫人这一病倒,顾葭与彭氏都忙着侍疾于她床前,周望桂则一如既往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待在宁安堂正院养自己的胎,显阳侯府的内院总算是清净下来,至少短时间内再没谁能掀起风浪了。

顾蕴总算得以暂松一口气,却仍免不得担心顾准,也不知道大伯父如今怎么样了,算着日子,父亲与大姐姐二姐姐早该到木兰围场了,却至今没有打发人送消息回来,想来大伯父至少现下情形还算稳定罢?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总算有消息传回盛京了,而且是好消息:顾准已经清醒过来,伤口也已在结痂了,太医说恢复情况尚算良好,只要悉心将养着,至多两三个月,便有望痊愈了。

顾蕴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至此终于落了地,大伯父转危为安就好,虽说顾韬有她护着,这辈子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了,大伯母腹中也还有一个,她已将父亲顺位袭爵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了,可也仅仅只是降到最低,而不是再没有任何可能,——所以大伯父能平安无事,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顾韬脸上也终于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四姐姐,爹爹很快就能回来了,我很快就能见到爹爹了,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心里也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想法,若四姐姐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而不仅仅只是堂姐该多好?

顾蕴笑道:“感激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你再这样说,我都要脸红了。”

心里的愉悦与喜幸却只会比顾韬多,而不会比他少,大伯父的命运总算与前世不一样了,且不说大伯父能活下来对祖母和父亲会是怎样的噩耗,单只这件事本身,已够让她欣喜了,这么多年下来,顾准待她虽未必及得上顾菁姐妹几个,也算是尽到一个做伯父的责任了,叫她如何能不盼着顾准好?

人一旦心里高兴,脸上便难免会带几分出来,这便是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由来了,所以这日不但顾蕴与顾韬,便是金嬷嬷与杏林桃林等人,说话行动都不自觉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祁夫人看在眼里,因问来请安的顾蕴道:“你大伯父是不是已经平安无事了?”

“咳咳咳…”顾蕴正捧着杏林才奉与她的茶在吃,闻言一下子呛住了,咳嗽了好一阵,才在卷碧的轻拍下顺过气来,忙笑道:“大伯母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祁夫人道:“先前侯爷的情形不好时,你们一直瞒着我也就罢了,如今他既已好转了,你又何必再瞒着我?最坏的时候我都已经挺过来了,你还怕我现在反倒挺不住不成?你只管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也好让我安心。”

顾蕴闻言,就知道她们都以为瞒祁夫人瞒得很好,却不知道祁夫人早就瞧出端倪了,因说道:“大伯母是怎么猜到先前大伯父不好?又是怎么猜到大伯父如今已经好转了的?我们明明一直没露出过任何破绽啊。”

祁夫人苦笑道:“我收到家书说我母亲身体抱恙已是好些时日前的事了,你大姐姐与二姐姐当时不说要代我去侍疾,偏事后才说要去,怎么可能没有原因?这些日子我跟前儿除了金嬷嬷与杏林桃林三个,便再没有过其他人近身服侍,我偶尔一次说想去园子里走走,金嬷嬷几个也百般劝阻,甚至韬儿只隔着门帘给我请安,难道不是想遮掩什么吗?还有你和金嬷嬷她们每每见了我时,脸上虽都在笑,发自内心的笑与强颜欢笑两者的差别我又岂能瞧不出来?而且我前些日子总是觉得心里不安,潜意识里觉得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我想来想去,除了侯爷出事,再无第二种可能。”

只是大家都拼命的想要瞒住她,她岂能辜负了大家的一片苦心?

而且为母则强,她不看自己,也要看腹中的孩子,她好容易才得来的孩子,她不能让他连来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不念腹中这个小的,她还有另外三个孩子,她不敢想象,一旦自己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顾菁姐弟三个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她一直装作若无其事,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侯爷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平安回来的,然后抱着最坏的打算,咬牙该吃吃该睡睡,纵然事情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至少也要将损失与伤痛降低到最小!

万幸老天爷终究还是站到了她这一边,侯爷到底还是平安脱险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见祁夫人含泪而笑,顾蕴也红了眼圈,道:“难怪大伯母这阵子明明害喜就不算严重,却反倒瘦了那么多,原来您心里什么都知道!好在大伯父如今已转危为安,我也不瞒您了,大伯父前些日子的确出了事,他在木兰围场为救六皇子,被猛虎所伤,一度命悬一线,皇上开恩,准许家人前去陪侍大伯父,大姐姐与二姐姐便由我父亲和沈表哥护送着去了木兰围场,至于韬弟,因他年纪还小,我怕他在您面前露出破绽,这才会让他称病,只隔着门帘与您请安的。好在今日终于有好消息传回来,大伯父已经转危为安,不日便会回府,再将养一阵子,就能痊愈了,大伯母尽管放心。”

祁夫人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拉了顾蕴的手哽咽道:“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如今我们母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府里又不知会乱成什么样!等你大伯父回来后,我一定让他好生答谢你!”

祁夫人心里既存了疑,有些事情自然瞒不过她,譬如那日宋姨娘与顾芷在外面闹着要进屋给她请安之事,由近及远由小及大,她岂能猜不到府中这些日子是何等的人心惶惶,又岂能猜不到彭太夫人可能会有什么心思?指不定她那位好婆婆还打过韬儿的主意呢。

——不得不说,祁夫人还是颇了解彭太夫人的,倒是应了那句话“最了解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可如今府里却井井有条,并未生出半分乱象,儿子也好好儿的,显然顾蕴居功至伟,叫祁夫人如何能不由衷的感激顾蕴?便是让她给顾蕴磕头道谢,她也心甘情愿。

顾蕴回握了祁夫人的手,笑道:“我只是依从自己的本心做事罢了,大伯母别这么说,没的白折杀了我。您也别再忧心了,如今既已知道大伯父平安无事了,您也该好生将养身体了,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您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腹中的小弟弟考虑。”

当下娘儿两个又闲话了几句,顾蕴才告辞离开了。

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半晌才轻抚着自己还看不出起伏的小腹,不无庆幸的与金嬷嬷低语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二弟妹死得可怜,说句不好听的,今日我却第一次觉得二弟妹死得好起来,若没有二弟妹的死,蕴姐儿又岂能这般亲近我们大房,那这会子我与韬儿还不定是什么情形,纵侯爷平安回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金嬷嬷点头叹道:“可不是,此番若没有四小姐坐镇府里,如今府里是什么情形,真个说不好。就是太夫人只怕肚皮都快给气破了,不过纵真气破了,也是她活该,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偏要闯进去,当初放着好好儿的二夫人不要,非要变着法儿的作耗,其奈她何?倒是让我们白赚了一个四小姐,依我说,以后夫人得待四小姐更好一些才是,不怕不能将四小姐养得与亲生的一般无二。”

祁夫人点点头:“这是自然的,以后她在我心里,就与菁儿苒儿一样,但凡菁儿苒儿有的,都不能少了她,不冲她此番的所作所为,她原也可人疼。”

此时祁夫人还不知道,她更感激顾蕴的时候且在后头。

当初顾准出事且没有瞒着阖府上下,当然也是因为瞒不住,如今好容易顾准转危为安了,自然更没有瞒着大家的必要了。

是以才短短几个时辰,显阳侯府上下便都知道侯爷已转危为安,不日就要回府的消息了,先前的人心惶惶霎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人人都喜形于色走路带风,想也知道,侯爷此番是为救六皇子才负伤的,皇上又岂能没有赏赐?只有主子日子好过了,他们做下人的日子才能也有好日子过。

唯一高兴不起来的,也就只有彭太夫人和齐嬷嬷几个她的心腹了,尤其是彭太夫人与齐嬷嬷,甚至可以说是惊慌失措了。

“怎么办?顾准与祁氏素日本就看我这个继母不顺眼,先前是找不到借口撵我们母子出去,如今好容易有借口了,他们岂能放过?指不定连冲儿应得的家产都不会给我们,至多给个三五千两的将我们扫地出门便算完了,可该如何是好?我不要这样被赶出去,我不甘心,我死也不甘心啊!”彭太夫人赤红着眼睛坐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齐嬷嬷也怕,彭太夫人好歹还能保住性命,还能继续锦衣玉食,她十有八九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只得吞了吞口水,勉强自持住解劝彭太夫人:“太夫人别担心,您是继母不假,可继母也是母亲,侯爷一样不敢不孝于您,何况此番大少爷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若侯爷真敢趁此机会将您和二爷分出去,您就吵着开祠堂,请族老们给您评理,说压根儿不知道成婆子,侯爷休想借题发挥栽赃陷害于您,若族老们不为您做主,您就说去顺天府击鼓状告侯爷,横竖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侯爷届时如何收场!”

彭太夫人闻言,心里多少有了几分底气:“对,继母也是母亲,他若真敢将我们分出去,我就去衙门告他不孝不悌,反正我不好过了,他也休想好过,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大家赚不成!”

只话虽如此,到底理亏的是自己,关键成婆子一家还在顾蕴手上,彭太夫人又岂能真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心虚?更怕顾准只将顾冲分出去,将她独自留在侯府里,届时想怎么摆布她便怎么摆布她,她纵想去状告他,也得出得了府门…不免又咒骂了顾蕴一回,才因累极昏昏沉沉的躺下了。

再说顾葭与彭氏,因这些日子大半时间都侍疾于彭太夫人床前,一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见彭太夫人如惊弓之鸟一般,母女两个也跟着惊惶起来。

一旦二房被分出去,便只是显阳侯府的旁支,内宅的第一女主人也将变成周望桂,事事都只能由周望桂说了算了,届时顾葭别想寻一门好亲事已是顾不得了,当务之急便是周望桂一定不会让她们母女特别是彭氏好过,所以母女两个都怕得不得了,也恨顾蕴恨得不得了。

尤其是顾葭,更是恨毒了顾蕴,素日你仗着嫡出的身份,仗着手下有钱有人变着法儿的欺负我和我在乎的人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我们的去留乃至以后的命运都要掌握在你手里,他日我不将你踩在脚下,看你摇尾乞怜,我誓不为人!

十月中旬,伤势也有所好转的顾准由皇上亲指的一队金吾卫护送着,先回了盛京城。

顾冲与顾菁顾苒沈腾叔侄姐弟一行人自然也随队回了盛京城。

是日,祁夫人不顾自己的身体仍很虚弱,坚持妆扮了一番,领着顾韬和顾蕴顾芷等人,迎在了垂花门外。

巳时二刻,顾准乘坐的马车由顾冲和沈腾一左一右护送着,抵达了垂花门外,祁夫人还没看到顾准的人,已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先下车的却不是顾准,而是不放心别人服侍他,遂决定亲自随车服侍他的顾菁与顾苒。

祁夫人见两个女儿虽精神还好,却明显瘦了一圈,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顾蕴看在眼里,忙上前扶了她一把,笑道:“大伯母,大伯父能平安归来是大喜事,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祁夫人哽咽道,却也依言拭了泪,扶了金嬷嬷的手上前屈膝给顾准见礼:“侯爷,您回来了!”

顾准已就着顾冲和沈腾的手下了马车,虽脸色苍白,整个人因为瘦了一圈显得轮廓分明,老了几岁似的,精神却还不错,也还能勉强撑着站直身子:“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祁夫人忙道:“妾身不辛苦,倒是侯爷,此番吃大苦头了。”说着又要落泪,忙强忍住了,命人抬软轿来:“侯爷的身体不便久站,有什么话,我们且回屋说去。”

一行人于是浩浩荡荡去了朝晖堂的上房。

彼此行礼厮见,各自坐定以后,顾准少不得要问彭太夫人的好,又说待梳洗一番后,便过去嘉荫堂给彭太夫人请安,让顾冲也先回去梳洗。

祁夫人待顾冲离开后,才笑向顾准道:“侯爷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妾身想着您身上的伤也还未大好,要不就暂时别去给母亲请安了,省得过了病气不是?”

顾准与祁夫人夫妻多年,一听这话便知道其中必有文章,也就不再坚持,问起顾韬来:“这些日子你的功课可有落下?可有好生照顾你母亲?说句难听的,此番若为父回不来了,不止你母亲,显阳侯府和顾氏一族上下上千口子人,便都是你的责任了,你以后得越发用功才是!”

顾韬忙起身恭声应了:“谨遵父亲教诲。”

顾准这才看向了顾蕴,笑道:“我听你大姐姐说,临走前把府里的中馈都托付给了你,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回头大伯父再打发人与你送谢礼去。”

顾蕴少不得要谦虚一番:“大伯父言重了,我不过只是萧随曹规罢了,当不得大伯父如此说。”

一时顾准忍不住露出几分疲色来,顾菁见状,忙领着弟弟妹妹们行礼退了出去。

顾蕴见顾菁与顾苒也是满脸的疲惫,遂婉拒了顾苒非要拉她去抱月阁的好意,先回了饮绿轩去。

这里祁夫人方亲自服侍着顾准进了净房去梳洗更衣,因见顾准后背上的伤口虽已结了痂,好几处却仍血肉翻飞,一看便知当时伤得究竟有多重,不由本能的呕吐起来。

呕吐之余,更多却是心疼,好容易吐过后舒服些了,才小声抽泣起来:“伤得这般重,若不是老天保佑,只怕就…侯爷临出发前,妾身不是说过,请侯爷千万小心些,能不出风头就尽量不出风头的吗?您纵不念自己,不念妾身,也得念着孩子们啊,万一您有个什么不测,可叫妾身和孩子们怎么样呢?”

一旦顾准出事,虽说有顾韬在,她仍是显阳侯府的太夫人,可太夫人与女主人能一样吗?她才三十多岁,且还不想当太夫人老封君呢!

顾准见祁夫人又哭又吐的,忙笑道:“你别哭啊,仔细肚里的孩子,你自己不也说,纵不念大人,也得念着孩子吗?而且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快把眼泪擦了,仔细孩子在肚子里笑话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