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嫡女归来之盛宠太子妃上一章:第 19 章
  • 嫡女归来之盛宠太子妃下一章:第 21 章

这般一想,顾蕴也懒得再看董夫人那张让她看了就恶心的脸,立刻收回了视线。

然她的好心情也因此被破坏殆尽了,等到开席后,她草草吃了几筷子菜,便借口要回去更衣,先离开朝晖堂,回了饮绿轩去。

换过家常衣裳,小憩了半个时辰,打听得前面的宴席已经撤了,众宾客也已或是留在花厅里抹牌或是去园子里看戏后,顾蕴纵再不情愿,也知道必须去前面了,只得又换了衣妆,系了披风,领着卷碧去了朝晖堂。

一路上,顾蕴借口顺便赏赏风景,有意走得极慢,卷碧只当她是累了,也不催她,主仆两个优哉游哉的,用了往常都够从饮绿轩到朝晖堂来回一趟的时间了,还没走到路程的一半。

奈何大冬天的,园子里残雪犹存还四面通风,真不是什么赏景的好时机。

听得顾蕴再次打了个喷嚏后,卷碧忍不住了:“小姐,您要赏景,等明儿天气暖和些了,多少赏不得,届时你纵日日混在园子里,我也绝无二话,可如今真不是赏景的好时候,万一冻着您了,可如何是好?何况大小姐与二小姐必定正等着您呢,我们还是快走罢。”

顾蕴的确觉得有些冷了,遂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点头道:“嗯,我们走快点罢。”

主仆两个说着话,踏上了通往朝晖堂的一座青石小桥。

刚走到桥上,不意就见沈腾牵着顾韬的手,也拾级上了桥,也不知是要往哪里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沈表哥,真是好巧。”顾蕴少不得要停下与沈腾见礼,又笑问顾韬:“昨儿你不是说今儿你的几个好朋友要来吗,你不用款待他们的?”

顾韬正要说话,沈腾已先笑道:“是我才多吃了几杯酒,觉得有些头晕,想出来透透气,外面又到处都是人,所以才叫了韬弟陪我进来逛一逛的。四表妹这是往哪里去?”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纻丝直裰,外面则是墨绿色的刻丝鹤氅,想是如他所说多吃了几杯酒,脸微微有些发红,越发显得面若冠玉,俊朗挺拔。

顾蕴笑道:“我也是出来透气。既是如此,我便不耽搁沈表哥了,且先过去了。”屈膝又是一礼,便要离开。

“四表妹,请稍等片刻。”沈腾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越发红了脸却不失从容大方的道:“年前四表妹过生辰时,我因事先不知道,没有为四表妹准备生辰礼物,心里真是好生过意不去,遂于事后去选了一样礼物,打算补送给四表妹,只可惜一直没寻下机会给四表妹,好在今儿总算有机会了,还请四表妹千万见谅。”

说完,自袖里掏出一个巴掌见方的小匣子,送到了顾蕴面前。

沈表哥怎么知道今日一定会遇上自己,可见他随时都将礼物带在身上…顾蕴不由有几分感动,笑道:“沈表哥实在太客气了,我十来岁的小人儿,过什么生辰嘛,没的白折了我的福,不过是大伯母疼我,姐妹们也肯抬举我罢了,倒累得沈表哥破费,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示意卷碧上前接过了匣子。

沈腾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不破费不破费,不过只是我的一点子心意罢了,四表妹言重了。对了,四表妹帮着姨母主持中馈,别说今儿这样的日子了,便是素日,也忙得很,我就不耽误四表妹了,四表妹请!”

顾蕴的确没时间再耽搁了,点头笑道:“我今儿的确不得空,就不与沈表哥多说了,且先告辞。”屈膝福了福,与沈腾擦身自去了。

直至顾蕴主仆的背影看不见了,沈腾才不舍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就对上顾韬一脸贼兮兮的表情:“表哥,你喜欢我四姐姐罢…唔…”

话没说完,已被沈腾捂住了嘴巴,小声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不喜欢了,记得,方才的事,连姨母都不能说啊,不然元宵节我便不带你出去看花灯玩儿了!”

顾韬忙拉开沈腾的手,道:“我谁都不说便是,不过表哥得答应我,以后要经常带我出去玩儿才成,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什么时候便说漏了嘴,尤其是在四姐姐面前说漏嘴,就譬如今日之事,万一我一个不慎,便让四姐姐知道表哥是特地拉了我来堵她的呢?哎呀,我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口无遮拦也是在所难免的。”

沈腾才恢复常色的俊脸刷的一下又红了,看着顾韬乌溜溜直转的双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的确是特地拉了顾韬来堵顾蕴的,他虽在显阳侯府住了大半年了,且还会继续住下去,也算不得是客人了,到底不方便在这样的日子随意进出内宅,万一冲撞了哪家的女眷,可如何是好?

可过了初十,国子监便要开学了,他虽不住在国子监,也是日日早出晚归的,谁知道下次遇上顾蕴得什么时候去了?大年三十至今日以前,他倒也见过顾蕴好几次,只都有其他人在场,他也不好把礼物拿出来,不然被人瞧出端倪传出什么闲话来,他倒是不怕,就怕影响顾蕴的清誉,他私心里的想头,总得待他此番高中了,才好对父母开口,父母也才好向顾冲和周望桂提亲。

于是才会借口吃多了酒,想透透气,再以元宵节带顾韬出去看花灯玩儿为诱饵,引得顾韬同他一块儿进了内院,想着哪怕让顾韬去叫顾蕴来花园里呢,今儿也一定要将礼物送出去,倒不想就这么巧,不用去请便整好与顾蕴碰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顾韬这个小得寸进尺的了,不过想到自己要抱得美人归,指不定以后多的是地方需要顾韬帮忙,沈腾倒也干脆:“行,我以后经常带你出去便是,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时,你得帮我,且得继续替我保守秘密才成。”

沈腾年纪虽不大,却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在旁人眼里,年龄便是次要的了,人们往往会不知不觉便拿他当大人看,祁夫人也不例外,所以一旦沈腾开口说要带顾韬出门,祁夫人是一定会答应的,顾韬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与沈腾讨价还价。

顾韬就欢呼起来,不过仍没忘记压低声音:“表哥真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定尽快将你从表哥变为四姐夫!”

沈腾就伸手揽住了顾韬的肩膀:“这就对了,来,再叫一声四姐夫来听听!”

表兄弟两个于是勾肩搭背,哥儿俩的走远了。

早在旁边冬青树丛中窝了良久的冬至这才冲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那小子才多大年纪,就知道想女人了,呸,还‘四姐夫’呢,他想得倒是美,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配是不配…”

说话间,余光瞥见自家爷的脸色虽平静如水,却莫名透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不由打了个寒噤,赔笑道:“爷,您别生气,我方才看得分明,那小子不过就是一厢情愿罢了,四小姐对他可半点别样的心思都没有,那个,虽说有‘干柴烈火好做饭,表哥表妹好做亲’的说法儿,可那小子长那副怂样儿,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四小姐怎么可能瞧上他嘛…”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只敢在心里继续哀嚎,瞧他这张破嘴,说的什么嘛,明知道爷心情不好,还胡咧咧什么‘干柴烈火好做饭,表哥表妹好做亲’,这不是摆明了往爷的伤口上撒盐吗,早知道他就该什么都不说的。

不,早知道他就不该死命的撺掇他家爷偷溜进显阳侯府的内院,只为看顾四小姐一眼的,如今可好,美人儿倒是见着了,却比没见着还要糟糕。

都怪那个该死的沈表哥,早不冲顾四小姐献殷勤,晚不冲顾四小姐献殷勤,偏选在了今日,更可恨的是,他长得还满不错,又有顾四小姐的弟弟做帮手,——再这样下去,他家爷岂非就要彻底没戏了?!

慕衍清华昳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情却是糟透了,比冬至更要后悔偷溜进显阳侯府内院之举。

且他还不能怪冬至,牛不喝水没法儿强摁头,何况他是主冬至是仆,他若禁受得住冬至的撺掇,冬至难道还敢强拉了他进人家的内院不成?

说到底全怪他自己,若非他存了某些小心思,冬至就算在他耳边说哑了喉咙又如何,一如他今日破天荒随荣亲王府的大公子来显阳侯府赴宴之事,还不是因为他那点儿不能宣诸于口的小心思?

慕衍今日却是以荣亲王府大公子宇文策随从的身份来的显阳侯府,以他自己的身份,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都是不方便去别家赴宴的,他也自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想昨儿宇文策偷溜进他住的地方陪他喝酒时,无意说起了自己今日要去显阳侯府吃年酒,他心里蓦地一动,还未及开口呢,冬至与季东亭已在一旁与宇文策说开了,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希望宇文策能劝了他明日同他一块儿去显阳侯府散散心,也省得日日闷在家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也太没意思了。

宇文策比慕衍大两岁,是当今荣亲王的长子,却不是世子,世子乃荣亲王的嫡子宇文竼。

荣亲王府早年的情形与宫里的情形有几分相似,也是王妃进门好几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遂抬举了自己一个陪嫁丫头,然后有了宇文策,自此荣亲王妃便将宇文策当做了自己终生的依靠,在征得荣亲王的同意后,上折子给宗人府,在玉牒上将宇文策记在了自己名下。

谁知道有了宇文策后,王妃次年便怀了身孕,为荣亲王生下了嫡子,这下宇文策的身份尴尬了,嫡不嫡庶不庶的,一度还曾被荣亲王妃捧杀,成为了盛京城内出名的纨绔。

好在荣亲王对长子多少还有几分疼爱,见儿子这样下去一辈子就要毁了,遂请了丰台大营一位因伤赋闲在家的教头过府教授宇文策武艺,希望将来他能靠自己的本事,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宇文策却不是真纨绔,只是知道荣亲王妃想看见他成为纨绔,不得已为之罢了,然骨子里却是极瞧不起那些真正的纨绔子弟,也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变成那个样子的。

荣亲王既为他铺了另一条路,他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跟着师傅苦学起来,几年下来,便习得了一身好武艺,并在前年的秋闱上脱颖而出,蒙皇上钦点进了金吾卫做总旗,如今已是金吾卫的千户了,算是顾准的下属,所以今日他才会来显阳侯府吃年酒。

慕衍与宇文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一次偶然遇上,因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打过之后倒惺惺相惜起来,后来又相处了一段时间,慕衍觉得宇文策值得深交,且他也的确需要培养自己的嫡系人马,遂把自己的身份对宇文策和盘托出了,宇文策这才知道,慕衍竟是他那位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尊贵与倒霉并存的堂弟,自是大吃一惊。

但吃惊归吃惊,不过片刻功夫,宇文策已决定追随慕衍了,话说回来,他心里若没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也就不会苦练武艺,索性遂了荣亲王妃的心愿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了,反正他身为亲王的儿子,哪怕不是世子呢,一辈子也饿不死。

如今一个风险大但机遇与回报也大的机会摆在眼前了,他自然不会放弃!

之后宇文策便时常出入于慕衍的住处了,只不过除了彼此的几个心腹以外,再没任何人知道二人交好之事而已。

却说宇文策听得冬至与季东亭的话后,想起每年一到过年,慕衍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实在没有意思,遂劝说起慕衍明日随自己去散心来,反正他除了是金吾卫的千户以外,还是荣亲王府的大公子,出门多带几个随从也是应该的。

慕衍如何不知道冬至与季东亭的意思,虽觉得二人挤眉弄眼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委实碍眼,可想起顾蕴那张狠起来大有六亲不认架势的脸,想起她那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再想起那日冬至和季东亭说的话‘那可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儿,与其到时候被塞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歪瓜裂枣过来,您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选一个’…他到底还是默许了此事。

然后便一直没有原则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真是有够活该!

慕衍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往花丛外走去,急得冬至忙猫着腰撵了上前,小声道:“爷,您干嘛去啊?”不会是打算去做了那个讨厌的‘沈表哥’罢?

主仆十几年下来,慕衍岂会看不出冬至现在正想什么,越发冷了脸:“你家爷我是那么没品的人,是那等公平竞争不起的人吗?”

虽然他的确很想去做了沈腾,只要一想到顾蕴和他站在一起,男俊女俏的恰是一对璧人,最重要的是,顾蕴还对他笑,与他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得不得了,他就一肚子的火,彼此见面三次,顾蕴可从来没对着他那样笑过,她纵在笑,也是冷笑或是假笑,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心里也知道,他凭什么去做了人家沈腾,至少沈腾始终以真面目面对顾蕴,至少他待她的心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能瞧出是真的,至少他将来能给她一份安稳的幸福,不像自己,连以真实身份面对顾蕴都做不到,更别提顾蕴根本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干系…慕衍忽然泄了气,意兴阑珊的对冬至道:“走罢!”

冬至见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说。

主仆两个于是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跃过隔断显阳侯府内外院的围墙,回了显阳侯府外院摆年酒的地方去。

顾蕴自然不知道她避之不及的人方才竟然与她近在咫尺,她带着卷碧回到朝晖堂后,就见众宾客抹牌的抹牌,看戏的看戏,都自得其乐,祁夫人与周望桂却不在,想是各自回屋歇着或是与娘家人说体己话儿去了,顾菁顾苒与顾芷也不在,只有彭太夫人领着顾葭并几位族中的伯母婶娘在陪客。

因一应事宜都是提早安排妥了的,顾蕴见四下里都井井有条,便没有上前,而是经花厅后的穿堂去了祁夫人屋里。

可巧儿祁夫人才小憩了起来,正与顾菁说着话儿:“晚宴的菜色都安排妥了吗?跟来的下人们的饭菜呢?还有打赏的银锞子,打赏的时候切切不可错了,各位夫人奶奶小姐近身服侍的人就赏那梅花海棠花式样的,跟车的婆子和赶车的还有轿夫们就赏元宝式样的。”

顾菁道:“娘放心,都安排下去了,断不会出错儿的。”

话落,瞧见顾蕴走了进来,因笑道:“好个会躲懒的,这会儿总算舍得过来了?”

顾蕴上前屈膝给祁夫人见了礼,才笑道:“这不是想着几位姐姐都是能干的,有我没我都没差,这才回屋偷了会儿懒吗?既然大姐姐发了话,那我明儿不偷懒了也就是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顾苒忙接道:“那明儿就换你安排客人们抹牌看戏,我和大姐姐三妹妹回屋歇会儿了。”

祁夫人笑嗔道:“你就知道盯着你四妹妹不放,你怎么不说她比你们几个都小呢?”

顾蕴笑道:“阿弥陀佛,青天在这里,果然还是大伯母疼我。”

娘儿们几个说笑了一回,顾蕴想起沈腾才送的礼物,虽说当时顾韬也在,到底年纪还小,当不得见证,还得将事情在大伯母跟前儿过了明路才好,省得将来被有心人知道了,说她和沈腾私相授受,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却不想累沈腾也名声受损。

遂三言两语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自卷碧手里接过那个小匣子,笑道:“这匣子这般精美,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若礼物太贵重,我都不知道明儿沈表哥生辰时,该怎么给他还礼才好了。”

祁夫人一听这话,便明白顾蕴的意思了,她也挺好奇沈腾给顾蕴送了什么,便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奇起来,不如你打开来给我们都瞧瞧,若只是寻常也还罢了,若真很贵重你也别担心,明儿大伯母替你准备回礼便是。”

顾蕴应了,轻轻将那匣子打开了。

就见紫红色的姑绒毡垫上,静静躺了个鸡蛋大小的琉璃瓶子,鎏金的瓶盖,琥珀色的瓶身,华丽而奢侈。

竟是这一两年间才在盛京城流行起来的来自西洋的香露,这么一小瓶,少说也值上百两银子。

顾蕴不由有些错愕,没想到沈腾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似怕被烫伤般,立刻将匣子合上了,才笑向祁夫人道:“看来明儿沈表哥过生辰时,我真得厚着脸皮请大伯母帮我准备回礼了。”

祁夫人也没想到沈腾会送顾蕴那么贵重的礼物,沈家虽家底不薄,家教却甚严,一般像沈腾这么大的哥儿,一月就只得二两银子的月钱,得等中了秀才后,才会涨到十两,中了举人后,则是二十两,以此类推。

也就是说,这么一小瓶子香露,却是沈腾用一年的月钱才买来的…看来有些事情,她这个做姨母的得好生问问腾哥儿了!

心念电转之际,祁夫人嘴上却没闲着,笑道:“看你那副一毛不拔的样子,不过百十两的东西而已,也要我替你准备回礼,果然是吃定了我疼你是不是?”

顾苒已嚷嚷道:“表哥好偏心,前番我过生辰时,不过送了我一套瓷娃娃罢了,如今却送四妹妹这么贵重的西洋香露,我明儿见了表哥,可得让他给我也补上才是。”

不待祁夫人开口,顾菁已笑骂道:“瞧你那点子出息,哪有上赶着问别人讨要礼物的?再说素日表弟送你的东西少了吗,他这不是想着第一次送四妹妹东西,总不能太减薄了,才送了这香露的,下次他自然也就不这样了,不信你下次等着瞧。”

说得顾苒嘟了嘴:“好嘛,我不问表哥就是了,不过四妹妹这香露可得偶尔也借给我用用才成。”

见顾蕴点了头,才转嗔为喜起来,真正是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娘儿们几个说得热闹,都没有注意到顾芷在得知沈腾送了顾蕴那么贵重的礼物后,眼里闪过的阴霾。

彼时周夫人也正与周望桂母女两个说体己话儿,周夫人既存了亲上做亲的意思,少不得要先问过女儿的意思:“…论年纪的话,小五和小七小八年纪都与蕴姐儿相当,只是你大嫂也是个强势的,一山不容二虎,若将蕴姐儿定给了小七,将来这婆媳之间还不定如何打擂台呢,家宅不宁不说,小七夹在中间也为难。倒是你三嫂性子绵软,我素日便嫌弃她立不起来,若是能将蕴姐儿定给小五,将来我和你爹百年后,我也不必担心你三哥一房没个顶事儿的,越发不如你其他几个哥哥家了,你怎么说?”

周望桂不防母亲竟存了这样的心思,怔了一下,才皱眉道:“这事儿怕是不成,顾家早与平家有言在先,蕴姐儿的亲事得她和平家都点头后,才能定下,我又是做继母的,万一别人以为我有什么不良居心,事情成了也还罢了,若不成,我岂非狐狸没打着,白惹一身骚?不行不行,这事儿娘以后还是别再提了。”

周夫人道:“别人会认为我们居心叵测,不过就是因为蕴姐儿嫁妆丰厚罢了,可咱们家也不是那只有空架子的人家,就算蕴姐儿没有那些嫁妆又如何,我看中的是她这个人,当然,有丰厚的嫁妆锦上添花就更好了。至于平家人和蕴姐儿自己,不是我自夸,我的孙子个个儿都是拿得出手的,也不算辱没了蕴姐儿,你总得试过之后,才知道平家人和蕴姐儿到底答不答应罢?若是他们答应,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等她过门后,我们家上下都善待于她,别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便他们不答应,也不影响什么,我一样拿她当我的亲外孙女儿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周望桂不自觉缓缓点起头来:“咱们家的孩子,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这事儿我跟二爷提了也不管用,便跟侯爷提了也不管用,我总不能直接与蕴姐儿说罢?”

“自然不能跟孩子说。”周夫人道,“我已经想好了,等你分娩以后,我就亲自去一趟保定府,一为当面向平老太太道谢,二便是与平老太太提及这事儿了,只要我们家拿出足够的诚意,想来平老太太也不会丝毫不做考虑,至少她也会打发了人偷偷去打听一番。我们家家风摆在那里,从你父亲到你几个哥哥都不是那等纳妾蓄小之人,我也不是那等非要儿媳日日立规矩的恶婆婆,压根儿不怕打听,就怕他们不打听,如此事情便至少便有三分了,既已有三分了,离事成还会远吗?”

周望桂把周夫人的话细细想了一遍,沉吟道:“听母亲这么一说,事情倒是大有可为了,不过离我分娩还早着呢,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娘可千万别当着蕴姐儿的面表现出来了,不然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周夫人笑嗔道:“这还用你教我,你娘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吗?倒是你,虽说如今胎已坐稳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得万事小心,更不能仗着胎坐稳了,就让女婿歇到你房里,我跟你说…”越发压低了声音。

与此同时,在宁安堂的西跨院,另一对母女也在谋划亲上做亲的好事,不用说正是彭氏与彭五太太母女两个了。

拜今日来的宾客远超预期太多所赐,彭家虽是显阳侯府的正经外家,彭家的几位太太奶奶却不得不与其他一些与显阳侯府素日并不亲近,或是并不得脸的人家一道,在与主人家打过招呼问过安后,被安排到旁边的偏厅里吃茶坐席,聊天说笑取乐。

这让彭家的几位太太奶奶如何忍得,彭家就算如今再落魄,那也是彭太夫人的娘家,顾冲的舅家,显阳侯府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们?

可彭太夫人忙着与宾客们介绍顾葭,根本顾不上理会她们,祁夫人与周望桂就更不会理会她们了,她们纵再生气也是白搭,只得悻悻的去了偏厅里坐席。

不过对于彭五太太来说,这样的安排反倒于她更有利,这不就让她偷偷溜到了彭氏的小院里来,母女两个说体己话儿?

彭五太太先关心了一番彭氏的肚子:“…正院那个贱人如今胎都坐稳了,按理你表哥如今十日里有八日都歇在你屋里,你该也怀上了才是,怎么至今仍没有动静?别是前几年把身子伤得狠了罢,不行,你得回了你姑母,让她请你给了太医来,好生瞧瞧,好生补补才是。”

彭氏微红了脸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应当不会有什么毛病,只是就是怀不上,我有什么法子?不过也有可能是时日太短的原因,且再等两个月再说罢,若到时候仍没怀上,再回了姑母替我请个太医来瞧也不迟。”

彭五太太点点头:“你记得与你表哥…那个时,把腰垫高一些…我可还等着你早日生下儿子,不但自己终身有靠,也拉扯一下你弟弟们呢。你是不知道,如今家里的日子越发过不下去了,公中每月的那点银子,还不够喝稀饭的,你爹又大手大脚惯了,我也没有旁的进项了,再不想旁的法子,我们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早年彭五太太的娘家因是高攀彭家,为了给彭五太太做脸,她娘家每年都要倒贴她一笔银子做私房,也是为了让她打点彭家上下,以便自家的生意更好做。

及至后来彭家成了平民百姓,彭氏又没能做成顾冲的夫人,反而只做了个妾,还是个没有儿子的妾,彭五太太的娘家眼见彭家指望不上了,自然不肯再倒贴彭五太太银子。

偏彭五老爷与彭氏的弟弟们早被舅家养得大手大脚惯了,才不管家里一日不如一日,该花的仍照花该败的仍照败,也就难怪彭五太太要对着女儿诉苦了。

彭氏虽知道母亲这么说有夸张的成分,却也没法不忧心,不由叹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我但凡有法子,又岂能不拉扯弟弟们的?”

彭太夫人的眼珠就一连转了几转,才道:“其实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越发压低了声音,“我前儿与你大弟妹闲话家常时,无意说起了顾蕴那个小贱人,她不是有的是银子吗,只要彭顾两家亲上做亲,让她嫁给了你大侄儿,我们家以后还怕没有银子使不成?你也可以一出这么多年来自她那里白受的那些恶气了!”

------题外话------

太子殿下打翻醋坛子了,接下来,他是发奋追妻呢,还是发奋追妻呢,O(n_n)O~

PS:生日还要万更神马的,真是太虐心了,更虐心的是,从今天起成为奔四的人了,前天还在跟老公得瑟,我俩一个20多一个30多就不是一代人,尼玛马上就是一代人了,真是哭瞎了有木有…

☆、第六十五回 决心 开张

彭氏听得母亲与大弟妹竟敢打顾蕴的主意,唬得脸都白了,想也不想便急声道:“那小贱人都快恨死我和姑母,恨死我们彭家所有人了,怎么可能愿意嫁给大侄儿?更别说还有平家在,便她肯,平家也一定不肯的,娘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见彭五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忙又道:“我听说大侄儿念书念得挺好,娘回去后让大弟将他管紧些,等过几年他年纪大些后,我便去求了姑母和表哥,将他弄到国子监念书去,将来只要大侄儿有了功名,咱们家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我在这边也算是有所依靠了,难道不好过去招惹那个小贱人,十有十会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的好?”

彭五太太冷笑道:“我看你真是被那小贱人吓破胆儿了,就算她再厉害,这会儿不只有我们娘儿两个吗,也值当你吓成这样,瞧你这点儿出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外强中干的!况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过是仗着手里有银子罢了,钱是人的胆嘛,只要她没有了银子,我看她还怎么厉害得起来!”

彭氏听母亲这般贬低自己,又将顾蕴贬得一文不值,好像自己对顾蕴的畏惧很可笑一般,不由也冷笑起来,赌气道:“娘既这么能干这么厉害,我倒要看看,娘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能奈何那小贱人!”

彭五太太就哼笑了两声,附到彭氏耳边道:“只要我们让你大侄儿与那小贱人生米煮成熟饭,她除了嫁给你大侄儿,还有什么法子?到时候就是平家上赶着求我们家了!这女人家,谁不是出嫁从夫的,当初平家提的条件只是那小贱人不能在出嫁前有个什么好歹,可没说她出嫁后有个好歹也要追究,他们也追究不着,人吃五谷杂粮,谁还能有个不生病的时候?尤其是女人,除了素日生病,生孩子更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到时候她难产死了,谁又敢说就是我们家害的?到时候我们有了花不完的银子,我再替与大侄儿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枉他委屈自己这么一场!”

彭氏当年因为心高气傲,这才会一直拖到十九岁了还未出嫁,最后只能给顾冲做妾,她的大弟、彭家的六爷却因知道娶不了高门媳了,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谁个高门贵女会下嫁他一个无权无钱,本身还没本事的白丁?

所以十六岁便早早娶了亲,对方却是大兴县捕头的女儿,娘家世代为吏的,两家倒也算门当户对,并进门有喜,次年便为彭五太太生了长孙,所以彭氏虽为长姐,彭六爷的长子却比顾葭大好几岁,比顾蕴则小一岁。

“这就是娘的锦囊妙计?”彭氏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可再不知道说什么也得说,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和亲人去送死:“大侄儿可比顾蕴还小一岁呢,他怎么与顾蕴生米煮成熟饭,他有那个能力吗?等他有那个能力时,指不定顾蕴都已定亲了,我们届时得罪的就不只是平家,还有她的夫家了,何况她身边的几个婆子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她又自来心狠手辣,到时候把大侄儿打死打残了,您连哭都没地儿哭去!再就是,谁说女人出嫁了就一定要听夫君和婆家的摆布了,您看周氏那泼妇,她几时将姑母和表哥放在眼里过了?平家虽是读书人家,不若周家一家子的粗人,势力却不小,当初平婷死时,连姑母尚且被他们逼得没有招架之力,我们家难道还能比显阳侯府更体面更尊贵不成?娘,您还是听我一句,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一席话,说得彭五太太又生气起来,嗤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被那小贱人吓破了胆儿,如今好容易有收拾那小贱人的机会,却不敢去做了,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我说了,你怕她,我可不怕,我偏要让她做我们彭家的媳妇,偏要让她以后看我的脸色过日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哼两声,“你大侄儿如今不能与她生米煮成熟饭又如何,再等两年自然也就能够了,到时她定了亲反倒更好了,明明都已是有夫家的人了,却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表弟,她的名声立时就要臭遍整个盛京城,我们便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趁机与平家谈条件,像什么她的嫁妆以后只能我们代为保管,也省得她再做出同样不知廉耻之事,像什么她一个陪嫁也不许带去咱们家,平家不答应,我们便不让小贱人进门,除非平家人不管她的死活了,否则就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你就等着看你娘怎么为你报仇雪恨罢!”

听母亲的意思,还不至于傻到眼下便对顾蕴下手,总得再等三二年的去了,彭氏方擦着额角的汗,稍松了一口气,罢了,今日自己是劝不转母亲了,横竖还有的是时间,且等以后再慢慢儿的劝罢,总能劝得母亲打消了这个糊涂念头的。

可若一直都劝不转母亲呢?彭氏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话说回来,顾蕴那小贱人的确可恨,万一母亲这个主意就真成功了呢?

那她真是睡着都能笑醒了,你不是恨毒了我吗,你不是从不将我放在眼里,说我算‘哪门子的长辈’,对我的葭儿也是变着法儿的轻慢欺侮吗?最后你还不是得嫁给我弟弟的儿子,做我的侄媳妇,叫我一声‘姑母’,哼,我看你届时还怎么狂得起来!

就更不必说,以后她曾受过的如今也正受着的那些磨搓与侮辱,届时顾蕴也都要一一尝过了,彭氏光这样想想,已觉得通体说不出的舒畅,满心说不出的解气了。

她忽然就不想再劝阻彭五太太了,母亲这个法子粗一看的确不可行,可认真一细想,只要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却也不是没有成事的希望,总不能事事都得有十成的把握才去做罢,那得错失多少机会?不然也不会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说法了!

彭氏心里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反驳彭五太太的话,而是顺着她的话说起来:“母亲这个主意也不是全无成事的可能,那个小贱人过年前那段时间,隔个两三日就要出去一趟,想来待天气暖和起来后,府里一样关不住她,我们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只是还需从长计议。且这事儿只怕得先征得姑母的同意,以后有姑母相助,才能事半功倍,娘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不如也先问问姑母的意思。”

见女儿终于赞同自己的话了,彭五太太转嗔为喜:“你姑母也早恨毒了那小贱人的,必定我一说她就肯,只是当初她赔了那么多银子出去,只怕到时候她也要分一杯羹。不过她要分就分罢,横竖将来都是葭儿姐弟的,我瞧她倒是真疼葭儿,你今儿是没瞧见,葭儿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必是她的体己,也是周氏那贱人太跋扈太可恨,明儿她纵生了嫡子又如何,你姑母的体己也必不会给她儿子一厘一毫的,倒是都便宜葭儿姐弟了,所以你更得抓紧时间,早日为葭儿生一个弟弟才是!”

彭氏闻言,先是想起顾葭对自己的冷淡,不由心下一酸,但转念想起彭太夫人对顾葭的疼爱和抬举,只要女儿能有一个好前程,她就算受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冬日天短,不过才申末,天已擦黑了,顾菁姐妹几个忙招呼人将芜廊下的大红灯笼都点了起来,霎时将整个朝晖堂妆点成了一个明亮温馨的世界。

用过午宴后,一些宾客已先告辞家去了,但更多的宾客却留了下来,如今也收了牌停了戏,说说笑笑着去到摆宴的花厅里,用起晚宴来,待用过晚宴后,才陆陆续续的告辞了。

一直到二更天,顾蕴才忙完一应琐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饮绿轩。

如嬷嬷见状,忙吩咐人去打热水来:“小姐今儿一定累坏了,我让人一直煨着鸡汤,小姐喝上一晚,洗漱一番便早些睡下罢,明儿且还有得忙呢。”

顾蕴打了个哈欠,道:“鸡汤我就不喝了,才大伯母加餐,我与大姐姐她们也跟着用了些,这会儿并不饿,我只洗洗就睡了。”

正说着,卷碧走了进来:“小姐,您不试试表少爷送您的香露吗,我听说这西洋的香露可好闻了,而且还有凝神静心有助睡眠的功效呢。”

顾蕴就笑了起来:“行了,你自己想闻那香露就明说,找这么多借口做什么。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闻闻了,你且去给我取来罢。”

“是,小姐。”卷碧忙兴冲冲的去了。

如嬷嬷这才问起顾蕴来:“表少爷送了小姐香露吗?什么香露?无缘无故的,表少爷又怎么想起送小姐香露来?”

顾蕴道:“这不是前儿我生辰,沈表哥当日才知道,却已来不及替我准备礼物了,这才会补送给我的吗?我已在大伯母面前过了明路了,嬷嬷只管放心。”

很快卷碧便取了香露回来,顾蕴接过轻轻旋开,屋里霎时便弥满了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玫瑰花香味儿,让人一阵心旷神怡。

顾蕴深吸了一口气,才笑道:“果然是好东西,不怪这么一小瓶儿,就要上百两银子,也不知道那些西洋人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除了卷碧早就知道这香露价值不菲以外,一旁的锦瑟几个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就这么一小瓶儿,就要上百两银子?我的乖乖,这也太吓人了!”

如嬷嬷倒吸一口气之余,却是心里一动,沈表少爷怎么会忽然想起送小姐这么贵重的礼物来,就算是补送生辰礼物,也忒贵重了一些罢,何况卷碧才还说,先前二小姐过生辰时,沈表少爷也不过只送了一套瓷娃娃,二小姐那还是沈表少爷的嫡亲表妹呢,沈表少爷莫不是对小姐有别样的心思不成?

这个念头一旦在如嬷嬷心里生了根,便再挥之不去,反而想得更深远了,若沈表少爷真对小姐有好感,那可是好事一桩,沈表少爷家世人品才学都没得话说,最重要的是,还是大夫人的外甥,彼此知根知底,大夫人又疼爱小姐,将来纵沈姨太太对小姐有这样那样的不满,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也不好为难小姐不是?

如嬷嬷越想便越觉得这门亲事好,等稍后顾蕴要歇下时,她便没让锦瑟卷碧服侍,而是将她们都打发了,一面亲自服侍着顾蕴更衣,一面便委婉的探起顾蕴的话来:“小姐的生辰都已过了,表少爷还想着给小姐补送礼物,可见是个有心的,有心也还罢了,关键人品才貌家世就无一不好,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小姐有这个福气,能得了这样一个乘龙快婿去?”

本来这些话如嬷嬷不欲与顾蕴说的,谁家小娘子的婚事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谁让自家小姐的所谓父母通指望不上她们也没打算指望过,老太太与舅爷舅太太又有言在先,小姐的亲事总得她自己先点头,他们才会点头呢?

没奈何,如嬷嬷只得先探探顾蕴的意思了,不然回头顾蕴不愿意,就算平老太太母子对沈腾再满意也只能是白搭。

顾蕴一听这话便明白如嬷嬷的意思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嬷嬷你想到哪里去了,沈表哥不过只是一片好心罢了,总不能都知道我过生辰了,却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罢?沈家书香传家,沈表哥怎么会做出那样失礼的事来。”

如嬷嬷道:“话虽如此,可沈表少爷怎么没送二小姐这样贵重的礼物,没送三小姐这样贵重的礼物,单送给了小姐?”

顾蕴抚了抚额:“嬷嬷觉得三姐姐叫大伯母一声‘母亲’,就真是大伯母的女儿了?至于二姐姐,就好比嬷嬷你与刘妈妈卓妈妈两个,我怎么没有隔三差五的打赏你,反而隔三差五的打赏她们呢?就是因为亲疏有别嘛,在我心里,你才是亲人,所以我知道就算我不时常打赏你,你也会无条件的好,她们则未必,这下嬷嬷明白了吗?”

顾蕴还是没往沈腾真对她有别样的心思上头想,就像平谦一样,在她眼里,平谦与沈腾都还是孩子呢,——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她真是迟钝得有够可以!

如嬷嬷闻言,虽觉得顾蕴这个比喻有些不对劲儿,可让她说不对劲儿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顾蕴看起来对沈腾没有半点儿意思,那沈腾对她有意思没意思,也没差别了。

只得悻悻的没有再说,心里却是仍没放弃让沈腾做自家姑爷的念头,毕竟这么好的姑爷人选,可不是轻易就遇得上的。

次日,来显阳侯府吃年酒的人比昨日只多不少,好在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再应付起来,便驾轻就熟多了,只是到得晚间送毕最后一个客人后,顾菁与顾蕴姐妹几个依然累了个够呛,各自回房草草梳洗一番,便胡乱睡下了。

接下来几日,显阳侯府虽不用再请人吃年酒了,顾蕴姐妹几个依然不得闲,管事妈妈要回事,各处进出的账册与实物都要对一对,看有什么东西损失了,责任又是谁,一些不常用到的大的家俱摆设也得清点了入库,还要将各家送来的贺礼都清点了上册,再送到回事处,以备将来回礼…零零总总的,不知不觉,便到了元宵节。

显阳侯府少不得又摆了几桌家宴,把族中一些素日走得近的叔伯妯娌一并请了来,吃酒看戏的乐呵了一整日。

祁夫人毕竟是三十多的人了,寻常年轻媳妇子怀了身孕尚且觉得困倦,何况她,是日便只在午宴时露了一面,便回屋歇着了。

这日沈腾也没有去国子监,这样举家团聚的日子,国子监司业就算再严厉,也不能半点人情都不讲,是以早早便下了令,今日休沐。

一时估摸着午宴快结束了,祁夫人便吩咐金嬷嬷:“打发个人去前面悄悄儿叫了腾哥儿来,就说我有几句话问他。”

金嬷嬷应声出去,打发了个小丫头子去前面后,才折回来语带调侃的向祁夫人道:“夫人前阵子不还让我以后不得再提此事的吗,怎么如今夫人自己倒这般上心起来?您这算是朝令夕改呢,还是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祁夫人心情极好,若她心情不好,金嬷嬷也不敢与她开玩笑了,闻言笑道:“嬷嬷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吗?”

早前祁夫人觉得顾蕴性子强势,那是因为她只拿顾蕴当夫家的侄女儿看,相较之下,自然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沈腾与沈太太与她更亲一些,但现在她既拿顾蕴当自己第三个女儿,那顾蕴的强势便可以忽略不计了,真正应了那句俗话“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何况强势自有强势的好处,沈腾是长子,沈家又人多口杂,不娶个强势些的媳妇,如何应付得来?

所以在沈腾表现出对顾蕴与别人有所不同后,她才会想着要叫了沈腾至跟前儿细细盘问一番,若沈腾对顾蕴没那个心思便罢,若有,她少不得要促成此事了。

不是她自夸,她这个外甥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人选,不但人品才貌家世都极拿得出手,关键是沈家家教极好,没有旁的人家那些污七糟八的恶心事儿,彼此又知根知底,若蕴姐儿能嫁过去,九妹妹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对蕴姐儿照拂有加的,届时蕴姐儿夫妻婆媳间都相得,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祁夫人想来想去,也惟有替顾蕴寻一门好亲事,让她后半辈子喜乐顺遂,方能一表她的感激之情,也算是尽到自己一片为人母亲的心了。

主仆两个说笑了几句,沈腾由方才传话的那小丫头子引着进来了,给祁夫人见过礼后,他便笑道:“不知道姨母这会儿叫我来,有何吩咐?”

祁夫人朝金嬷嬷一使眼色,后者便在给沈腾沏了杯茶来后,领着那小丫头子出去了,祁夫人方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前几日无意听得蕴姐儿说,你补送了她一瓶子西洋香露做生辰礼物,我听说那西洋香露一小瓶儿便得上百两银子,还有价无市,怕你银子不趁手,所以叫你来白问问,如今手上可还周转得开?若是周转不开了,姨母这里有银子,你要多少,只管与金嬷嬷说去,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也省得我明儿无颜见你母亲。”

沈腾哪里会想到祁夫人叫了他来是说这事儿,就像做了坏事自以为大人不知道,实则大人早已知道了的那个坏小孩儿一般,他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待祁夫人话都说完半晌了,才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句:“多谢姨母关心,我手上的银子尽够使了。”

心里已将顾韬骂开了,个嘴上没门的小破孩儿,今晚上还想去看花灯去玩儿呢,做梦去罢他!

正与几个族兄族弟比射箭比得开心的顾韬忽然打了个喷嚏,不由暗忖,这是谁在骂他呢?

祁夫人自然不知道自己儿子才躺枪了一回,见沈腾红了脸,她心里又多了两分底,故意笑道:“既然你银子够使,那我也就放心了。对了,我记得你是三月的生辰,这不是再过两个月,你就是十五的人了?是大小伙儿了,该娶媳妇儿了,也不知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回头我给你母亲写信时,也好顺道与你母亲提一提,这些话让你跟你母亲说,你必定不好意思的,当着姨母的面儿,倒是不必害臊,姨母必不会笑话儿你的。”

说得沈腾的脸越发的红了,结巴道:“姨母说、说笑了,男子汉大丈夫未立业如何能成家,待再、再过几年,我能支应门庭了,再说此事也不迟。”

祁夫人差点儿就没忍住笑出来,堪堪忍住了,继续道:“未立业如何能成家,照你这么说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不必理会了,那你母亲得等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我记得你小时候极喜欢你三舅舅家的十一表妹,她今年也有十三了,年龄也与你相当,索性我就与你母亲去信,替你们做这个大媒了,你说好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

沈腾急得都冒汗了,再顾不得旁的,想也不想便道:“姨母,您千万别与我母亲去信,我对十一表妹的喜欢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从来没想过要娶她,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好吗?”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气急败坏来。

祁夫人一脸的惊讶:“你不喜欢你十一表妹?那你喜欢谁?不对,除了你表姐表妹们,你哪有机会接触旁的女子,你可别被一些来路不明的女子给迷了心窍啊,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咱们这样人家,不说一定要门当户对,至少也要是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你若真敢有旁的心思,我虽不是你母亲只是姨母,一样打得你!”

沈腾哭笑不得,姨母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嘛,再任她说下去,还不定说出什么来呢,只得道:“姨母,您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只是、只是暂时还不想成亲罢了…”

祁夫人点点头:“你既这么说,那我且先信你一回,不过你年纪是真不小了,你大表姐自不必说,前几年便定了亲,你二表妹我也在替她相看了,便是你四表妹,虽才过了十岁生辰,前几日府里请吃年酒时,也好些夫人奶奶偷偷向我打听呢,话说回来,她那样的人品才貌,谁又能不喜欢呢?你如再不着急,等你明儿想娶亲时,好女孩儿早被人定光了,哪还有你的份儿?”

这下沈腾不敢再说暂时不想成亲的话了,四表妹那么好的女孩儿,没有人家相看,没有人想娶回家中去才真是奇了怪了,偏他一时竟没想到这一点,还不好意思与姨母表明心迹,如今再不表明,难道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成为别人的媳妇儿不成?

沈腾一咬牙,到底还是与祁夫人说了实话:“实不相瞒姨母,我才说暂时不想成亲是假的,我其实、我其实是早已有心上人了,她就是、就是四表妹,只是我想着我如今还没高中,没脸向我父母开口,请他们替我提亲,也怕顾二叔与顾二婶见我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不肯答应罢了,这才会想着好歹待秋闱过后,再说此事的,谁知道…”

话没说完,祁夫人已笑道:“你到底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硬撑到底呢!”

“呃…”沈腾脸上的羞涩与沮丧就变成了错愕,“姨母的意思是,您其实一早就知道我对四表妹…不成?”

祁夫人笑道:“一早倒不至于,还是你送了蕴姐儿那么贵重的香露后,我才有所怀疑的,然后回头一想,发现你的确待蕴姐儿与你大表姐二表妹都不同后,我心里又多了两分把握,这才会想起试你一试的,倒是没想到一试便试出来了。”

沈腾就默了,有这么聪明的姨母,他该说自己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但转念一想,姨母才不还说要替他做个大媒吗,一个是娘家侄女儿,一个是夫家侄女儿,都知根知底,于姨母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于母亲来说,由姨母保的媒,难道还会差了吗?必定千肯万肯的!

因忙腆着脸笑道:“姨母才还说要与我母亲去信,替我保个大媒,不如…您就替我保四表妹罢?我向您保证,一定会一辈子待四表妹好,不让她受委屈,不让您在姨父和顾二叔二婶面前难做的!”

祁夫人脸上就有了几分满意之色:“你这话还差不多,还有点儿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四妹妹的性子你也知道,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很是有些刚强,你若只是少年慕艾,见你四妹妹漂亮,便觉得想娶她做媳妇儿,那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是不会替你保这个媒的,她虽只是我的侄女儿,如今我心里却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断不会允许你得不到时就拿她当天仙,得到后却各种嫌弃她的,你得保证不会这么做后,我才会答应你!”

蕴姐儿那般强势,别说做婆婆的不会喜欢,只怕做丈夫的也不会喜欢,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是愿意自己媳妇儿将自己压得抬不起头来的?

远的不说,就说周氏,她是将丈夫压得死死的,可谁又能说她过得好?至少祁夫人做不到违心的说她过得好。

所以祁夫人才会与沈腾把话说在前头,既是为顾蕴的将来多添一重保障,也是省得将来二人过得不好了,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意思。

沈腾闻言,脸虽然仍很红,神情却严肃起来,道:“姨母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四表妹漂亮,这才会多注意她一些的,等到您与我说了当年的事后,我对她就不仅仅只是慕少艾,而是多了几分怜惜了,后来我又慢慢儿发现,她明明身世就这般可怜,却不但没有自怨自艾,养成一副软绵的性子,反而自立自强,就如那四季常青的翠竹一般,带着一股强烈的积极向上的生命力…实在让我没办法不感佩,没办法…不喜欢,所以姨母大可放心,我说了会一辈子待四表妹好,就一定会一辈子待她好的,还请姨母成全!”

真正的强者,真正对自己有信心的人,从来便不会因为有人比自己强大,比自己富有,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声望隆…便否定自己,继而对对方生出妒恨的心思来,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女人。

而他,沈腾,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弱者,从来都不会对自己没有信心!

祁夫人脸上的满意之色就更甚了,还带着几分欣慰,道:“有你这句话,姨母就放心了。只是蕴姐儿的情况有些特殊,她的亲事顾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做主,只有平家和她自己都点了头,才能做数,所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我明儿便先与你母亲去一封信,把事情与你母亲说了,先让她心里有个底,然后我们再慢慢儿商议,横竖蕴姐儿年纪还小呢,总能让你得偿所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