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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苒打着哈欠过来了,听得顾蕴的话,忙叫住刘妈妈道:“别急啊,昨晚上那么大的雨,官道也还罢了,从庄子到官道那一段路必定不好走,四妹妹,要不我们明儿再回去,不是有句老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吗?”

顾蕴不由翻了个白眼:“磨刀不误砍柴工是这么说的吗,仔细郭夫子知道了,打二姐姐的手板!”

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二姐姐方才说的明儿再回去的话,看来二姐姐是忘记昨儿我说的话了,你再得寸进尺,我就让卓妈妈将你打晕了带回去,是想躺着回去,还是坐着回去,二姐姐自己选罢!”

“…算你狠!”顾苒就不敢再多说了,只敢在心里腹诽,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啊,真是反了天了!

刘妈妈很快去而复返,屈膝禀道:“小姐,我当家的说昨晚上的雨虽大,时间却短,反倒把山路冲刷干净了,可以赶路,小姐只管放心。”

顾蕴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道:“那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便出发。你再去一趟慕公子那里,与慕公子说一声。”

刘妈妈再次应声而去。

顾苒见这回是真一丝一毫留下的希望都没有了,只得一脸沮丧的坐到桌前,接过锦瑟双手奉上的碧梗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看得顾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跟着坐下,用起早膳来。

半个时辰后,顾蕴与顾苒在二门外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出庄院的大门外后,顾蕴一眼便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慕衍,他看见她看过去,立刻冲她施了一礼,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

顾蕴再次觉得自己昨夜的落落大方与若无其事实在太明智不过,不然这会儿慕衍怎么能毫无芥蒂,继续与她亦兄亦友的相处下去?

她笑着冲慕衍还了一礼,然后放下了车帘。

浑然不知道慕衍愿意陪她若无其事下去,恰是因为对她上了心,还不是一点半点的上心,而是势在必得,所以才愿意顺着她的心意配合她,——男人若不是真在乎了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将大把的时间和心力都花到她身上,一切都以她的心情和意愿为要?

果然山路一如刘大所说的那般尚算好走,一行人很顺利便上了官道,继续往盛京城不紧不慢的前行。

顾蕴昨晚上没睡好,马车一旦平稳下来,她便昏昏欲睡起来,连顾苒在一旁说个不住都不能让她清醒几分,反而只觉得呱噪。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顾蕴正满脸无奈有气无力的说顾苒:“二姐姐,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嘴巴也不酸?”

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顾蕴心里一紧,别不是又出什么事了罢,好像每次一沾上慕大哥,便没有好事,当然,以前她会觉得不耐烦,如今更多却是为慕衍担心,他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仇家怎么可能少得了?索性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去。

却见并未如她想象中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慕衍正在马背上与另一个同样骑在马背上的人在说话,那人可巧儿顾蕴还认识,正是她前世如雷贯耳,今生则有幸已见过一面的宇文策。

顾蕴不由松了一口气,慕大哥与宇文策都是为太子承川办事的,二人的私交看起来也很不错,想来哪怕就算有什么急事或是不好的事发生了,也不会危及到慕大哥本身。

顾蕴遂放下了车帘。

只是帘子还未及落下,已被顾苒又挑起了,满脸放光的看着宇文策问顾蕴道:“你知道与慕公子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吗,瞧着好生面善的样子,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顾蕴看她一眼,见她两颊绯红,双眼迷离,并不若她昨儿见到慕衍时那样说是欣赏,就真只是光风霁月的欣赏,心里霎时警铃大作,荣亲王府那趟浑水,别说二姐姐这样小孩儿般的心性了,便是沉稳如大姐姐,只怕也应付不来,她可不能叫二姐姐陷了进去!

因忙将车帘从她手里夺过放下了,方一脸若无其事的道:“我并不认识那人,想是慕公子的朋友罢,不过我怎么不觉得他面善,反而觉得他的面相有些凶恶,人看起来也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呢?”

心里默念,宇文大将军,你可别怪我抹黑你啊,实在是你家那趟浑水太深,连等闲会划水的人尚且九死一生,何况我二姐姐压根儿就是只旱鸭子?我只能抹黑你,打消我二姐姐的某些念头了。

也不怪顾蕴如临大敌,实在是前世宇文策接连娶了两房妻子,都没落得个好下场,后一任妻子更是一尸两命,偏宇文策常年征战在外,连为妻子讨个公道的空档都没有,——可见荣亲王府是怎样的险象环生了,真让顾苒进了这样的人家,只怕不出三五日,便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顾苒哪里知道顾蕴在想什么,立刻又将帘子挑起了,颇为不满的道:“人家哪里面相凶恶,五大三粗了,我瞧着分明就比慕公子还要英气几分,怎么就不好相与了呢?”

说到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抿嘴笑了起来,一脸的娇羞。

顾蕴心下越发叫苦不迭,自己再抹黑宇文策有什么用,二姐姐又不是没长眼睛,别人说得再多也及不上她亲眼所见,何况宇文策的确生得高大挺拔,英武不凡,无意间便虏获了个把个少女的芳心本不是什么难事。

正犯愁呢,慕衍打马过来了,见顾苒挑着车帘,不由暗自庆幸兼感激,这大姨子做的事真是太可他心意了,本以为只能隔着车帘与小丫头道别呢,没想到还能再看一眼佳人再离开。

因笑着与顾蕴道:“蕴姐儿,十一爷寻我有点急事,我得先行一步了,我把冬至留下与你的护卫一道护送你回去,冬至虽很多时候都不靠谱,倒也勉强堪用,你只管放心。”

顾蕴点点头,正要答话,不防顾苒已先道:“十一爷?慕公子说的是方才与你说话的那位公子吗,不知他是何许人也?”

慕衍正满心感激她呢,且压根儿想不到她的心思,只当她是单纯的对宇文策的身份好奇,想也不想便笑道:“他是荣亲王府的大爷,在宗室里排行十一,所以都叫他…”

“慕大哥!”话没说完,已被顾蕴急声打断,“你不是有急事吗,且忙你的去罢,连冬至也一并带走,我们这里有刘大叔等人护送,断不会出事的!”

一面说话,一面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杀鸡抹脖的冲慕衍直使眼色,让他快走,省得顾苒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慕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无意中好心办坏事了,有心想解释几句自己是无心的,又怕留下来反倒坏事,只得歉然的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回头得了闲再与蕴姐儿面谈生意上的事。”

说完抱拳一礼,打马自行至宇文策面前,稍稍停顿后,与宇文策一前一后飞驰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顾蕴这才揉了揉眉心,吩咐刘大:“刘大叔,我们也出发罢。”闭上眼睛,懒得再理会顾苒了。

然她不理会顾苒,顾苒却要来磨缠她:“四妹妹,方才慕公子说那位十一爷是荣亲王府的大爷,就是那个以前名声狼藉,不学无术出了名,后又浪子回头了的宇文策吗?果然一看就是那等心智坚定,稳重隐忍之人,也难怪能浪子回头了,只怕早年他声名狼藉都是不得已的自污呢,他能有今日,可真真是不容易!”

顾蕴听她话里话外大含怜惜之意,越发头疼了,只怕这会儿二姐姐已脑补出不知道多少个宇文策在荣亲王府受苦受难,却仍积极上进,坚定不移的版本了,——这叫什么事儿嘛!

只得装出一脸的茫然:“是吗,原来那位十一爷就是赫赫有名的宇文策?别不是弄错了罢,慕公子不过就是一介商贾罢了,怎么可能与这样一位尊贵的人物交好?不过不管他是谁,都与咱们关系不大,我头好疼,二姐姐让我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可是慕公子明明就说了那位十一爷是荣亲王府的大爷,我听得明明白白的,怎么可能有错…”顾苒还想再说,见顾蕴已靠在锦瑟身上半睡半醒了,眼睑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影,想起她自来有择席的毛病,昨晚上没睡好也在情理之中,到底闭了口没有再说。

顾蕴觑眼看她总算不再说话了,心下微松,但立时又是一紧,看二姐姐那副如梦如幻,时不时就要抿嘴笑一下的表情,真是不大妙啊…只希望以后没了再见宇文策的机会,她便渐渐将其抛到了脑后去,不然她就只能将事情禀了大伯母,让大伯母早做定夺了。

交午时时分,顾蕴一行顺利回到显阳侯府,在二门外下了车。

金嬷嬷早已领着人候着了,一见顾苒下车,便似笑非笑道:“二小姐,这一日一夜您玩得可还开心啊,夫人可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快随老奴去见夫人罢!”

顾苒一张一路上都笑得跟花儿一样的脸霎时成了苦瓜,讪讪笑道:“那个,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我灰头土脸的去见娘亲,熏坏了娘亲还是次要的,熏坏了三弟就不好了,嬷嬷能否容我先回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后再去见娘亲啊?”

金嬷嬷继续似笑非笑:“二小姐,您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您也别想着可以趁这个空档,安排人往各处搬救兵来替您求情什么的,大小姐这会儿就在夫人跟前儿服侍着,大少爷与表少爷都不在府里,侯爷更是要明儿一早才从宫里回来,所以,您还是快随奴婢去罢,省得夫人久等不至更生气,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是?”

顾苒的苦瓜脸就越发的苦了,犹做着垂死的挣扎:“那个,我内急,还在城门外就已憋得难受了,嬷嬷总不能让我那个啥以自己一身罢?”

一面趁金嬷嬷不注意时,杀鸡抹脖的冲顾蕴使眼色,示意顾蕴帮她求情,虽然的确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到底能稍稍喘一口气不是吗?

金嬷嬷这会儿连似笑非笑都欠奉了,直接沉声道:“那二小姐就只管那个啥自己一身罢,横竖难受与难堪的是您自个儿,又不是别人。你们两个,既然二小姐不愿意自己走,你们便扶了二小姐走罢,快点,夫人还等着呢!”

便有两个婆子应声上前,要“扶”顾苒。

顾苒气得半死,可金嬷嬷打小儿便跟着祁夫人的,如今更是祁夫人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连顾准素日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何况顾苒一个做小辈的,由来都对金嬷嬷敬重有加。

如今见金嬷嬷半点不讲情面,她也无可奈何,只得恨声冲那两个婆子说了一句:“不用你们扶,我自己会走!”大步往朝晖堂方向去了。

金嬷嬷眼里这才有了一抹笑意,看向顾蕴道:“四小姐是打算先去见过我们夫人,还是先回屋更衣梳洗?”

顾蕴方才虽没理会顾苒的眼色,心里却是想的总要先去见过大伯母,看大伯母如何惩罚二姐姐,若是罚得轻了便罢,若实在罚得太重,她少不得要代为说说情了,毕竟昨日自己也有责任,若是自己一发现顾苒便让人去禀告大伯母,而不是因为架不住心软带了她去,她也出不了府门,更别说在外面留宿一宿不是?

遂笑道:“我先去见大伯母罢。对了,我还从庄子上带了一些新鲜的果菜回来,还有两笼子鹌鹑和山鸡,劳烦嬷嬷安排人送去厨房,晚上好给大家加菜。”

金嬷嬷忙应了,点了身后的几个婆子留下后,方与顾蕴一道回了朝晖堂。

就见顾苒已跪在祁夫人面前了,祁夫人正恨声骂她:“…我不让你随你四妹妹出去,你便偷跑出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你可想过我会为你担心?这次是因为知道你是随你四妹妹出去的,我还能只是生气不必担心,下次你不是随你四妹妹出去的又该怎么样?这次你能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有一便有二,我若不重罚你,你怎么能记住这次教训!来人,送二小姐回去,把《女诫》和《孝经》各给我抄一千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许踏出她的院门一步!”

顾苒还要求饶:“娘,我也是想着是随四妹妹出去,我才敢的,不然我说什么也不敢的,您就饶了我这一次罢…大姐姐你快替我说两句情啊…”

架不住祁夫人这次是动了真怒,厉声喝命下面服侍的婆子:“怎么还不行动,再不行动就都给我滚出府去!”

婆子们哪里还敢再犹豫,忙一窝蜂的涌上前,不由分说便将顾苒给弄走了。

☆、第九十二回 袒露心迹

听得祁夫人只是罚顾苒抄《女诫》和《孝经》,其实也就是变相的禁了顾苒的足,顾蕴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大伯母这惩罚倒比她想象中的要和缓一些,只是将二姐姐禁足抄书,而没有罚她不许吃饭或是跪着什么的,在肉体上折磨她,想来总归是自己亲生的,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大伯母还是不忍心,再生气也没忘记给女儿留颜面。

然这个惩罚也不可谓不重了,各抄一千遍《女诫》和《孝经》,就算一日能各抄三十遍,也得三个多月才能抄完两千遍,何况顾苒从来坐不住,如此还可以变相的拘拘她的性子,关键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顾苒将宇文策忘到脑后了,毕竟她只见过宇文策一面,就不信她能那般“长情”!

顾蕴暗中称愿不已,面上却是一派的歉然,上前屈膝给祁夫人见了礼,才恳声道:“其实此番之事,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若我一发现二姐姐便打发人来禀告大伯母,她也出不了府,还请大伯母连我一并惩罚罢。”

祁夫人余怒未消,但面对顾蕴时,她的语气却不自觉温和了许多:“这如何能怪你,腿长在她身上,她要往哪里去还不是她的自由,何况这事儿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及时打发人禀告我,而在于她偷跑这件事本身,这次若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谁知道下次她会胆大包天到什么地步!”

说着疲惫的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像这么大时,别说议亲了,好些只怕都已成亲了,也就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一样看得金贵,舍不得让她早早去夫家朝起晚睡,服侍翁姑,这才想着多留她几年,可你们看她这个性子,我便是再多留她十年,她只怕也稳重不了半分,我真是一想到她这个性子,便愁得睡不着觉,也是怪我小时候太骄纵她了,若是打小儿便拘着她,她又何至于这样?”

顾菁在一旁忙道:“娘也别着急,二妹妹还小呢,等再大些自然也就稳重了,何况她这个性子,相处时间短的人或许会觉得不好,相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她的好了,她这样心思恪纯,谁又能不喜欢呢,将来便是去了夫家,夫家的人泰半都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也定会喜欢她这个性子的。”

祁夫人道:“你是她亲姐姐,我是她亲娘,自然觉得她心思恪纯,可去了婆家怎么能一样,除了婆婆,还有妯娌并姬妾们呢。我这次是真要好生拘拘她的性子了,不然就不是在疼她,而是在害她了!”

这话让顾菁与顾蕴深以为然,婆家再好,怎么能与娘家相提并论?二妹妹(二姐姐)年纪的确不小了,那性子也是时候该拘拘了…遂在祁夫人命令金嬷嬷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手上旁的事情都先放一放,只管亲自监督管教顾苒时,都没有再变着法儿的替顾苒说项。

六月底,平二太太领着平谦,并平大奶奶俞氏母女抵达了盛京城。

顾蕴提前一天便住到了外祖母家去,所以第一时间便见到了平二太太等人。

平二太太穿了件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通袖衫,面上的疲色虽遮掩不住,精神倒还好;俞氏则穿了身肉桂色百蝶穿花的褙子,许是才生产完,人丰腴了不少,只是一样难掩疲惫。

精神最好的当属平谦了,一身藏青色海水暗纹的他看起来长高了一些,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利索劲儿,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娘儿们几个一见了平老太太,便忙跪下行起大礼来。

早被平老太太叫人搀了起来,先拉过俞氏的手嘘寒问暖了一通,说她为平家开枝散叶辛苦了,又瞧了一回曾孙女儿,再拉着平谦的手赞扬勉励了一番,让他戒骄戒躁,别以为中个秀才就了不得了,岂不是秀才只是最低等的功名,在卧虎藏龙能人辈出的京城根本就不好意思与人提及云云后,才问起平二太太路上走得可还顺利,老宅那边又是如何安排的来。

娘儿们几个忙都恭声一一答了。

顾蕴与平沅平滢则早就着平大太太的手,在看平家第四辈第一个孩子,因此小名儿就起为了“元姐”的小妞妞了。

元姐儿生得白白胖胖的,把平大爷平讼和俞氏的优点都继承到了,关键她还不认生,被从没见过的祖母抱着被一群姑姑围着,依然大睁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不哭也不闹,把几人稀罕得心都要化了。

一时平老太太乏了,众人方退下,回房梳洗的梳洗,安排晚间团圆宴的安排团圆宴,去俞氏房里帮着带孩子的帮着带孩子,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

等到晚间,平大老爷与平二老爷并早已在国子监就读的平讼与平二爷平诤都回来了,大家少不得又厮见了一通。

尤其是平讼,第一次见女儿,激动得都有些失态了,赶着几个弟弟问了不下十遍自己的衣着可还整洁,被弟弟们埋汰了后,还嘟哝道:“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女儿,想给女儿留个好印象,心里紧张吗?”

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整场宴席下来,气氛都好得不得了。

次日顾蕴起来,先给平老太太问过安后,便又与平沅和平滢一道去了俞氏的院子瞧元姐儿,对元姐儿这么大的孩子,顾蕴本能的喜欢与亲近,只是这喜欢与亲近的原因,她从来不敢回头去想而已。

趁着孙女儿们都不在跟前儿,平谦也让平二老爷叫去了前头说话,说是午饭不进来吃了,平老太太忙叫人叫了两个儿媳至跟前儿,却是为与平二太太商议平谦的亲事。

平老太太精神不济,便让平大太太将进京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与平二太太说了一遍,末了她自己方说道:“谦哥儿是我的亲孙子,我自然心疼,可蕴姐儿打小儿便没了娘我更心疼,如今看来,蕴姐儿嫁给谦哥儿已是弊大于利了,何况我昨儿冷眼瞧着,蕴姐儿怕是对谦哥儿没那个意思啊…所以我打算,尽快找机会问问蕴姐儿,若她对谦哥儿有那个意思,哪怕这桩婚事有百害而无一利呢,我也不怕,但若是蕴姐儿没那个意思,少不得便只能委屈谦哥儿了,你是谦哥儿的娘,你怎么说?”

平二太太哪里能想到不过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中意的儿媳妇便要变成别人家的,已经煮熟七八分的鸭子堪堪就要飞了?一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儿都有。

可想起平大太太方才与她说的周夫人说蕴姐儿一旦嫁了他们家,只怕会让人说是平家的童养媳,对蕴姐儿和自家的名声都不好,而且蕴姐儿可不是做长媳而是做次媳的,将来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若是对她稍好一些,焉知长媳心里不会存疙瘩,偏自己打小儿看着蕴姐儿长大,在自己心里,自来拿她当亲女儿一般无二,又怎么可能不对她好,对她好都已成习惯了…久而久之,长媳会不会认为自己偏心,甚至连儿子都潜移默化的也认为父母偏心,与父母和弟弟都生了芥蒂?

最关键的,还是蕴姐儿自己,昨儿自己儿子瞧她那热切的目光,倒是傻子都能看出他的司马昭之心了,可蕴姐儿那样聪明沉稳的一个人,竟然一无所觉,这么大的姑娘家,也该开窍了,唯一的解释,便是蕴姐儿对儿子没有那个意思啊!

平二太太挣扎半晌,才涩声道:“娘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要多,此事但凭娘吩咐,我绝无二话。”

平老太太叹道:“你也别觉得我这是偏心,看着有沈家哥儿那样更好的人选了,便觉得谦哥儿哪儿哪儿都不好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嫁进我们平家二十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想来你心里也自有一杆秤,若是蕴姐儿心里有谦哥儿,纵沈家哥儿是天皇老子,我一样不放在眼里,你明白吗?”

平二太太闻言,忙道:“我没有觉得娘偏心,娘这些年待我的好,别人不知道,我自己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当年我一连两胎都没有站住,我自己的娘都让我给夫君抬通房,反倒是娘您说我们平家没有这样的事,您也是有女儿的人,或许小节上做不到女儿与儿媳一视同仁,但大节上绝不会双重标准。从那以后,我心里便拿娘当亲娘一般看待了,又怎么会觉得娘偏心,我知道娘都是为了谦哥儿好,为了我们整个二房好,我只是有些心疼谦哥儿,更舍不得蕴姐儿那么好的媳妇罢了…”

说到最后,忍不住红了眼圈。

平老太太也红了眼圈,叹道:“缘分天定,许是蕴姐儿与谦哥儿终究有缘无分罢…这事儿你先放在心里,待我问过蕴姐儿后,你再告诉谦哥儿,长痛不如短痛,他与蕴姐儿纵做不成夫妻了,也还是一辈子亲亲的兄妹不是?”

平二太太屈膝哽声应了:“娘放心,我理会得的。”

平大太太也劝道:“谦哥儿的人品才貌摆在那里,如今又已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了,将来少不得能金榜题名的,二弟妹且不必担心,他和你的福气且在后头呢!”

这话说得平二太太心下稍宽,感激道:“如此就承大嫂吉言了。”

当下婆媳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平老太太知道平二太太心里不好受,也就命儿媳们都散了。

顾蕴则与平沅平滢一道,在俞氏处混了大半日,连午饭都是在那里吃了,到歇午觉时才回了各自的屋子。

酣睡一觉起来,顾蕴去了平老太太屋里,陪着平老太太说笑了一回,便已然是晚膳时分了。

却见舅舅舅母表哥表姐们都未如往日那般齐至平老太太屋里用午膳,也不知道都忙什么呢,顾蕴因问道:“怎么舅舅舅母们都还不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要不打发丫头们各处瞧瞧去?”

平老太太却笑道:“天热,我才已打发人往各处去传过话,让他们晚间都在自己屋里吃,不必过来了,省得中了暑气,今儿就咱们娘儿俩吃。”吩咐贴身的嬷嬷,“让她们摆饭罢。”

顾蕴这次来照例是住在平老太太的后罩房里的,从后罩房到平老太太的屋子不过一射的距离,自然不觉得热,可其他人过来却都要差不多一刻的时间,虽不至于中了暑气,至少也要弄得满头大汗,是以听得这话,顾蕴倒也不觉有异,笑道:“如今已是七月了,至多再过十天半月的,等立了秋,早晚也就凉快了。”

平老太太点点头:“盛京城倒比保定那边凉快一些,不过如此一来,冬天里就要冷得多了。”

祖孙两个闲话了几句,待丫头婆子们将饭摆好后,也就各自坐下用起来。

平老太太胃口不好,顾蕴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只管撒娇耍宝的逗平老太太开心,就为了让她能多吃一点东西,整顿饭下来,时间自然也花得不少。

一时饭毕吃了茶,平老太太让人上了一盘用井水镇过的西瓜来,便将一众服侍的都打发了,只留了贴身的嬷嬷服侍,然后与顾蕴说起话来:“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小蕴姐儿也长成大姑娘,该说人家了,外祖母心里真是又高兴又不舍啊,既希望你能快点儿长大,又巴不得时间能永远停留在当下,你永远都别长大。”

顾蕴听话听音,暗想外祖母从来没在她跟前儿说过这样的话,连上次周夫人想为自己的孙子求娶她时,事后外祖母也不曾与她说过这样的话,如今却忽然这样说,莫不是外祖母已打算为她说亲了不成?说来自己的年纪,也的确该说亲了,也难怪外祖母上心了。

那自己可得趁此机会,向外祖母侧面表露一下自己这辈子压根儿就不想嫁人的心意才是,省得外祖母白忙活。

顾蕴斟酌一番,正要开口,不想平老太太已看着她正色说道:“你觉得你三表哥怎么样,说来你也算是与他一块儿长大的,彼此都知根知底,你二舅母也是个好的,还有你二舅舅护着,将来总不至于委屈了你…本来这些话外祖母不该与你说的,可当初你娘没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时,我便已起了誓,以后你的亲事,一定要你自己点头才做数,外祖母只想你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旁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说到平氏,平老太太难免触动心肠,滚下泪来。

顾蕴忙拿帕子给她拭了泪,方微皱眉头说道:“外祖母待我的好,我心里自然都明白,二舅舅与二舅母,还有三表哥自然也都是好的,可我…”

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嫁人,尤其是嫁给平谦啊,平谦说是哥哥,在她眼里,却分明是个小孩子,她很多时候看他甚至都不是以姐姐看弟弟的眼光,而是以长辈看晚辈的眼光,在她眼里,她和平谦压根儿就不是一辈人,她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外祖母与二舅舅二舅母待她的好她明白,这是怕她嫁到别家去受这样那样的委屈,所以想着亲上做亲,让她索性嫁了与她年龄相当的三表哥,如此她便绝不会重蹈娘亲的覆辙了。

只是她主观上不想嫁人不说,从客观上来讲她也的确不能嫁给平谦,近亲可是不能通婚的,她若真嫁了,那才不是在孝顺外祖母和二舅舅二舅母,而是在害他们害平家了,所以他们的好意,她少不得只能辜负了。

顾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与外祖母实话实说,这种事,就得快刀斩乱麻,万不能优柔寡断,不然就是在耽搁三表哥了。

她之前还一直在暗暗纳罕,怎么二舅母一点不为三表哥的亲事着急的样子,就算要等三表哥先中了秀才才好说亲,也该早早暗中相看起来了,当初二表哥的亲事二舅母就是在二表哥中秀才以前便初步定好了人选的,敢情他们是想着亲上做亲,不叫她受任何委屈呢!

因也正色说道:“可我一直拿三表哥当亲生哥哥一般看待,实在是想象不出有朝一日,三表哥变成了我夫君时的情形。外祖母才说这些话本不该与我说,可只想我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旁的都不重要,那我也与外祖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但想象不出三表哥有朝一日做了我夫君的情形,这天下任何一个男子我都想象不出…我实在害怕布了我娘亲的后尘,‘遇人不淑’四个字旁人说来也就是一声叹息,其中的血与泪,却只有自己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所以外祖母,这辈子我都不想嫁人了,可以吗?”

顾蕴说这番话时,努力将眼前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给抛到了脑后去,哪个女子在发现自己遇人不淑之前,不是曾满怀娇羞的憧憬过自己将来定会与夫君和和美美,恩恩爱爱一辈子的?哪怕明知自己的所谓“良人”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也十有八九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于他定然是不一样的,自己足以让他为她改变。

如果她只是因为目睹了母亲的悲剧,或许还不至于这么悲观,觉得天下终究还是好男人居多的,可她前世的经历比母亲的还要惨痛,叫她如何乐观得起来,又如何敢再傻乎乎的自己纵身跳进火坑里,将这老天垂怜才让她赚来的一世再葬送掉?

平老太太却是神色大变,本以为外孙女儿只是对孙子没有男女之情,想着就算这样的结果她问不问外孙女儿其实都是一样的,到底问上一句更保险些,万一外孙女儿对孙子不只是兄妹之情呢?

谁知道外孙女儿竟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嫁人,她才十一岁都不到,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这样下去,她这辈子不是都毁了,不行,她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心惊心痛之余,又忍不住愤怒,若不是顾冲那个混帐东西当年做下那些肮脏事,让女儿年轻轻便香消玉殒,蕴姐儿又怎么会因此留下阴影,为了不重蹈女儿的覆辙,小小年纪便似阅尽千帆般沧桑,连‘这辈子我都不想嫁人了’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把女儿许给了那个混帐东西,若真因此毁了外孙女儿的后半辈子,她非吃顾冲的肉喝顾冲的血不可!

不过饶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一辈子下来经历的大风大浪到底多了去了,所以平老太太还能勉强自持住,强笑着嗔顾蕴:“你这孩子,成日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女儿家怎么能不嫁人?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再懂事再沉稳也有限啊!”

后一句话却是对贴身的嬷嬷说的。

贴身嬷嬷忙笑道:“可不是,表小姐今年才十一岁呢,的确还太小些了,老太太也别着急,您慢慢儿教她也就是了。”

平老太太强笑着点点头,继续与顾蕴道:“你以后万不可再有这样的念头,你母亲那是我和你舅舅们都瞎了眼,才会让她嫁了顾冲那个混帐…也是当初他们母子伪装得太好,竟无一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再就是你母亲也是个没用的,自己立不起来也就罢了,向自己的母兄求助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成?可这世上像顾冲那样的男人到底是少数,就说咱们家,你三个舅舅和表哥们,不是我自夸,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你的性子也比你母亲刚强得多,还有我们和你大伯父大伯母做靠山,若这样你都能重蹈你母亲的覆辙了,那也趁早别说自己是平家的外孙女儿了,我没有你这样没用的外孙女儿!”

平老太太情急之下,连激将法都用了,既是恨铁不成钢,也是怕外孙女儿真铁了心一辈子不嫁人了,那她死后还有颜面去见女儿于九泉之下?

顾蕴见外祖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直喘气,不由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得那般直,该缓缓向外祖母透露自己的心意的,所谓“润物细无声”,真将外祖母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她岂非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想着横竖今日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就算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外祖母可能没有当真,但至少外祖母知道有这回事了,将来自己再慢慢提及时,她也不至于如现下这般震惊与生气了…遂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道:“是我想岔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有坏的自然就有好的…外祖母且别生气,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也就是了。”

平老太太这才面色稍缓,抚着顾蕴的头发叹道:“好孩子,这样的话以后你不但不能再说,连想都不能再想,咱们女人本来生来就该嫁人的,你不嫁人,如今我们这些长辈都还在便罢了,自不会委屈了你,将来我们这些人都不在了,除了与你自己血脉相通的儿孙,谁又会真的孝顺你,待你好呢?是,女人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若嫁得不好,后半辈子便毁了,可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吃那个苦,我们自然要为你挑一个最好的夫君,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答应外祖母,以后再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了,好吗?就当外祖母求你了!”

顾蕴再是心若磐石,面对外祖母满是恳求与哀婉的目光,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含糊应道:“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便是,外祖母只管放心。”

平老太太却一点也不好糊弄,定定看着她道:“你不说这样的话,不代表你心里就不这样想了,不行,我明儿就将你和谦哥儿的亲事定下,不管怎么说,将来也不至于让你老无所依,更甚至死后连个可以享受香火供奉的地方都没有!月白,你立刻去叫二老爷和二太太来,就说我有话与他们说!”

还是那句话,他们这些长辈在时还好,自不会有人给蕴姐儿气受,一旦他们都不在了,蕴姐儿到底姓顾不姓平,万一顾家届时的当家人容不下她这个终身不嫁的姑奶奶该怎么办?

便是自己的孙辈曾孙辈们,平老太太也不敢保证他们就会一直善待顾蕴这个表姑,将来她是顾家也指望不上,平家也指望不上,真正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活着时已经够凄惨了,死后还连个葬身之所都没有,这不是生生要心痛死她,不,让她连心痛死了都不能瞑目吗?!

倒不如现在便将她定给谦哥儿,就算她对谦哥儿没有男女之情又如何,这世上有多少夫妻又是在成亲前便两情相悦,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还都不是成亲后才慢慢培养起来的感情。

退一万步说,便是成亲后蕴姐儿依然对谦哥儿产生不了男女之情又如何,日子还不是一样过,唯一委屈的,也就是谦哥儿付出的感情,可能得不到对等的回应而已,可事到如今,少不得也只能委屈谦哥儿了!

“是,老太太。”平老太太贴身的嬷嬷屈膝应毕,便要请平二老爷和平二太太去。

急得顾蕴忙一把拉住了,急道:“外祖母,您不能害了三表哥,我真的不可能嫁给他,如今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求您千万别再有那样的念头,不然才真是害了三表哥一辈子了!”

平老太太虽未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顾蕴却不难猜到,外祖母这是惟恐她真一辈子不嫁人,所以直接把她的亲事定下来,以保障她的后半辈子不至于受人白眼,死后也不至于香火无继呢,由此也就不难看出外祖母是何等的疼爱她了,为了她竟不惜委屈三表哥。

可她纵然要嫁人,也不可能嫁给三表哥啊,何况她真不打算嫁人,外祖母这样,不是在坑三表哥呢,指不定连二舅舅与二舅母都会因此对外祖母心生芥蒂,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平老太太也急了:“你不想害了你三表哥一辈子,难道我就想你孤苦伶仃一辈子不成?顾准与祁氏待你再好,连亲生父母尚且可以在家族名声和女儿意愿之间选择前者了,何况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就算他们能包容你,顾韬也能吗,顾曜也能吗,顾氏一族的所有族人也能吗?我知道你年纪虽小,性子却刚强,一旦你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未必拉得回来,可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过刚易折’吗,所以今日哪怕拼着你恨我怨我,怪我言而无信怪我刚愎自用,我也少不得只能武断一回,少不得只能委屈你三表哥一回了,谁叫他是我的孙子,我是他的祖母,那他的亲事我就做得主咳咳咳…”

话没说完,因为说得太急太快,再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贴身的嬷嬷见状,忙上前给她拍背抚胸的顺起气来,顾蕴忙也要上前帮忙,平老太太却不让她挨上自己,只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说道:“与其将来让你老无所依,孤苦伶仃,我和你娘在九泉之下只能干看着,却无可奈何,与其等你将来再后悔,却已然没有挽回的机会了,我宁愿你如今恨我怨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只要我觉得是对你好的,那我就一定会去做!你不必再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除非你不要我这个外祖母了!”

顾蕴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外祖母了,她苦心让外祖母续命至今,难道是为了白惹她老人家生气的不成?

只得越发放缓了声调,道:“外祖母,我真不能嫁给三表哥,我曾无意听人说起过,像我和表哥这样身上流了一半相同血液的人,是不能成亲的,不然后代子孙患病的机会远比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结亲大得多。我一开始也不信这话,以为纯属无稽之谈,可后来我留心一观察,竟发现事实的确如此,那些近亲成婚的夫妇,所生的孩子病弱甚至夭折的概率的确要比非近亲成婚的夫妇大得多,所以我对三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只占一半的原因,另一半原因就是这个了,我不能害了三表哥,也不能害了二舅舅二舅母,还请您老人家明鉴。”

平老太太几时听过这样的言论,想也不想便说道:“我活了几十年,怎么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你休想糊弄我,远的不说,就说你四房的七舅舅,娶的不正是嫡亲的表妹吗,怎么没见他的孩子病弱了?”

顾蕴忙道:“可外九房的善保舅母和小二房的善和舅母,孩子怎么一个个都立不住,到现在只能将庶子养在膝下,满院子倒都是孩子,就没一个是她们亲生的?”

她举的这两个例子,也都是近亲成婚,她早就隐隐意识到两位族舅母的孩子站不住可能是这个原因了,但几千年根深蒂固亲上做亲的观念也不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反倒有可能会被人以为她是在妖言惑众,此番若非事关自己,她也未必会说出口,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

平老太太已是花甲之年的人了,经过见过的事多,经顾蕴这么一说,她便立时想到了过去几十年来平氏一族亲上做亲都有哪些人家来,好像的确如蕴姐儿所说,这些夫妇所生孩子病弱夭折的概率的确比其他夫妇大得多…一时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顾蕴了。

不过她本来就对顾蕴会答应嫁给平谦不抱太大希望,这会儿虽被顾蕴‘一辈子不嫁人’的论调气急得昏了头,到底还没失去理智,立刻便说道:“好,我就姑且信你这么个说法,也可以不逼你嫁给你三表哥,可你必须答应我,以后到了合适的年纪,一定会成亲嫁人,否则,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娘…我苦命的婷娘,都是娘对不住你,当初将你嫁给顾冲那个混账东西,害你年轻轻便丢了性命也就罢了,如今还连你唯一的骨血都看顾不好,让她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来,娘都不想活了,可又不知该以何面目见你于九泉之下…”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抽泣声和着咳嗽声,一度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其情状好不可怜。

顾蕴如何还看得下去,她是软硬不吃,更恨别人要挟她,可平老太太却不是别人,且她老人家都是为了她,她只得哽声应道:“外祖母快别生气了,我答应您,以后一定会成亲嫁人也就是了,您快别激动了,急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真的?”得了顾蕴的再三保证后,平老太太这才渐渐缓了过来,气力不济的道:“你既答应了我,就千万要说到做到,别想着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等我去了,你自然就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我告诉你,若真是这样,我的阴灵也饶不了你!”

顾蕴忙又保证道:“外祖母这是什么话,我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您以后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既答应了您,自然就会做到,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好说歹说,才说得平老太太放下心来,又服侍平老太太躺下,才退下回了后罩房去。

☆、第九十三回 先斩后奏

回到后罩房自己的屋子,顾蕴草草梳洗一番,便躺到了床上去,刚才外祖母那一场哭泣固然让外祖母累得够呛,她这个解劝的人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只是疲惫归疲惫,躺到床上后,顾蕴却好半晌都睡不着,不自觉便要往平老太太方才与她的对话上想,早知道外祖母反应会这般大,她就不该如今告诉她自己的打算,该瞅着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循序渐进的告诉她,甚至压根儿就不告诉她的。

如今可好,就算外祖母见她心意已决不至将她定与三表哥了,只怕也会将她的亲事当做眼下第一等要紧之事,指不定多早晚便会将她的亲事定下来,——自己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所幸外祖母终究还是答应了不将她定与三表哥,且她如今年纪还小,从相看到议亲再到定亲,总得一个不短的过程,那事情就还大有转机,大不了将来她自污名声,让那些有求娶她意向的人家都主动打退堂鼓便是,强扭的瓜不甜,如此外祖母自然也就无可奈何了。

外祖母担心她将来孤苦伶仃,老无所依,可她却宁愿冒着老无所依的风险,也不想嫁人,让自己的后半辈子依然活在委曲求全与劳心劳力之中,何况她有银子有人,将来再不济了,还可以去养善堂收养几个孩子,如此便不必担心老无所依死后无人安葬了,至于死后的香火问题,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这般一想,顾蕴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不少,让在外间值夜的锦瑟进来熄了灯后,便闭上了眼睛。

她这边倒是很快熄了灯,正房平老太太屋里的灯,却在她离开后,反而越发亮了,原本已由她服侍着躺下的平老太太也坐了起来,正靠着大迎枕与自己贴身的嬷嬷说话儿,且精神瞧着比方才好出不少:“…你亲眼瞧见蕴姐儿屋里已熄了灯?”

贴身嬷嬷笑道:“我的确亲眼所见,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再打发其他人去一看便知。”

平老太太一哂,道:“我不是不信,只是以为她总得折腾好一阵方能睡着罢了,不想她倒是个心宽的。”

贴身嬷嬷道:“表小姐才十来岁大呢,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当时觉得天大的事,眨眼间却已抛到了脑后去?所以您老也把心放宽了,方才表小姐那话只是一时说说而已,指不定过不了几日,她自己已改变主意了呢?”

顿了顿,又担心道:“方才您咳成那样,要不老奴还是打发人去回了大太太,让大太太打发人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说句您不爱听的,您年纪也不小了,若是因此坐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平老太太摇头道:“我方才瞧着是咳得厉害,可蕴姐儿不知道我至少有五成是装的,你还能不知道不成?再说已经吃过药了,我自家的身体我自家知道,并无大碍,你不必担心。”

她若不那样做,怎么能逼得蕴姐儿答应自己,将来到了合适的年纪,一定会成亲嫁人呢?

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孩子别看生得娇娇弱弱的,实则却心性刚硬,泰半男儿尚且及不上,我知道她这些年一直记恨着顾冲那个混帐东西,我也恨不能将那混帐东西剥皮抽筋,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因此生出了一辈子不嫁人的念头来,这怎么能行,终究夫家才是咱们女人一辈子的归宿,有夫有子有自己的小家,女人的一生才算完整,我若不趁早将她这个念头彻底打消了,我活着时还能逼着她成亲嫁人,可我死后又该怎么办呢,她一样过不好日子,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的婷娘?”

这回提及平氏,平老太太没有再流泪了,可她眼里的哀婉与沉痛却比方才面对顾蕴时更甚十倍,除了为早逝的女儿心痛,她更心痛外孙女儿小小年纪便已历经沧桑。

贴身嬷嬷闻言,沉默了片刻,才也感叹道:“也不怪表小姐对男人心寒齿冷,实在是当年小姐她去得忒冤屈了一些…您别也着急,表小姐年纪还小呢,您慢慢教她也就是了,表小姐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又深知您是一心为了她好,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打消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的。”

平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慢慢儿的教她了,不过光教她还不够,还是得趁早与她将亲事定下来才是,到时候她见木已成舟,再无回圜的余地,我再细细的与她讲道理,不愁她不能想开。”

“老太太的意思是…”贴身嬷嬷咝声道,“可前头您才替表小姐拒了三少爷,后头便替表小姐另定亲事,三少爷心里,只怕过不了那个坎儿啊!”

平老太太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蕴姐儿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绝不可能嫁给谦哥儿,再这样拖下去,不是白耽误谦哥儿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些将这事儿了了,伤口化了脓只要及时把脓挑破了,不管时间长短,总有愈合的一天,可若任它一直化脓下去,就只会蔓延让全身,让全身都溃烂了!”

贴身嬷嬷沉吟着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凭三少爷的人品才貌,自然能说一门好亲,哪怕再过个几年三少爷年纪大了,一样不是难事,可这过日子不是外表看着相配就足够的,总得彼此知根知底才好,如今让三少爷死了心,二太太便能全心全意的为三少爷相看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平老太太赞同道,“你明儿一早便打发人去将大太太和二太太请来,我有话吩咐她们。”

贴身嬷嬷忙应了,隐隐听得外面已是二更鼓响,遂又陪着平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劝着她歇下了。

次日,顾蕴起身后草草梳洗了一番,便去了前面看平老太太,她怕外祖母气急之下,才大病新愈的身体经受不住再次病倒。

所幸平老太太看着人虽稍显憔悴,精神倒还尚可,顾蕴方暗自松了一口气,乖巧的上前屈膝给平老太太行了礼,笑道:“外祖母,这会子外面倒凉快,要不我陪您用过早膳后,再陪您园子里逛逛去?”

平老太太见她一进门便急着打量自己,如今又不着痕迹的讨好自己,暗自叹气,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偏就那般命苦呢?自己一定得让她后半辈子美满幸福,喜乐顺遂才是!

“逛园子就不必了,我昨儿夜里有些走困,待会儿还有话与大舅母二舅母说,且待回头空了再说罢。”平老太太应道,然后吩咐人摆早膳,“你用了早膳就去找你姐姐们玩儿,或是去你大表嫂屋里都使得,只别闹我。”

顾蕴一听就知道外祖母必是要与二舅母转述她的心意了,便也不再多说,只乖巧的应道:“那我待会儿与姐姐们还帮大表嫂带元姐儿去。”

一时用过早膳,顾蕴果然去了平沅和平滢共住的院子寻她们。

她前脚刚走,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便联袂来了平老太太屋里。

待儿媳们与自己行过礼后,平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顾蕴的心意转述了一遍,末了叹道:“那个什么近亲成婚所生孩子病弱夭折的概率要比非近亲成婚大得多的论调我们姑且不论,单只蕴姐儿对谦哥儿实在只有兄妹之情,这事儿也只能作罢了。老二媳妇,你也别生蕴姐儿的气,她不是觉得谦哥儿不好,而是谦哥儿实在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们也不能罔顾她的意愿罢,终究强扭的瓜不甜!”

所幸平二太太事先已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儿成的希望怕是微乎其微了,而且她昨儿夜里想了一夜,这桩婚事的确弊大于利,何况如今当事人之一还不愿意,从来都只是自己的儿子在单相思。

是以这会儿听罢平老太太的话,她还能勉强笑得出来,道:“想来的确是蕴姐儿与谦哥儿有缘无分罢,但就像娘昨儿说的,就算做不成夫妻了,他们也还是亲亲的兄妹,蕴姐儿也还是我的外甥女儿,我也满心盼着她好她开心,又怎么会怪她,娘言重了。”

心里已盘算开来回头要怎么与儿子说这事儿了,幸好儿子如今已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要再说一门好亲当不是什么难事。

平老太太见二儿媳通情达理,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又看向大儿媳道:“叫你来,却是有一桩事交代你去办,你明儿便去一趟顾家,见到你祁表妹后告诉她,那件事我允了,让她先代她家姨夫人送一样定礼来,再让她去信问问沈夫人什么时候进京,两家好将庚帖过了,正式将亲事定下来!”

“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些?”平大太太闻言,下意识看了平二太太一眼,难道蕴姐儿不中意谦哥儿,是因为对沈家哥儿早有什么念想不成?

二弟妹再心疼蕴姐儿,如何心疼得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怕会自此对蕴姐儿心存芥蒂了,婆婆精明了一辈子,照理不该犯这样明显的错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