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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不由打趣道:“大姐姐这些日子不是忙着绣嫁妆忙得连去园子里逛逛的时间都没有吗,怎么会觉得闷?别不是为了哄我高兴,才这么说的罢。”

这话说得顾菁红了脸,显阳侯府这样的人家,嫡长小姐出嫁自然不需要所有针线都顾菁亲力亲为,可嫁衣和盖头总得她自己绣,本该由她自己再绣一套龙凤呈祥的被面并枕套的,被面实在太复杂,便只由她自己绣枕套来意思一下也就是了,再就是成亲次日敬茶时孝敬公婆的鞋袜,夏家那样的书香世家,自来都极看重儿媳妇言妇功的,她总也得亲手做些。

如此一算下来,顾菁要亲自做的针线委实不少,也所以今年自开了年,她便不大出门,泰半时间都用在了做针线上。

顾菁因啐道:“谁哄你高兴了,你爱回去就回去,不回去便罢了。本来前日我外祖母打发人进京给我们送了几条大玉斑,我还与娘说,你自来爱吃那个,要留着等你回去再吃,如今你既这么说,那我今儿回去便让娘吩咐厨房做了来,你不回去,我们还能多吃几筷子呢!”

顾蕴一听,忙赔笑道:“好姐姐,我错了,我再不胡说八道了,回头你可千万别跟我抢那大玉斑吃啊,你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大玉斑其实就是河豚,因肉质鲜美,顾蕴自前世起就一直很喜欢吃,只盛京城不临河不近海,河豚又娇贵,经常在转运的过程中一个不慎便死了,而死了的河豚都是不能吃的,所以顾蕴才这般喜欢,物以稀为贵嘛!

“看你那馋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克扣了你的伙食呢!”顾菁又是一啐,“那玩意儿腥腥的,也就只有你爱吃了,我才懒得跟你抢呢,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顾蕴立刻接道:“那敢情好,大姐姐不吃,我便可以多吃一些了。”

“我几时说我不吃了,我只说我不爱吃,可没说我不吃。”

姐妹两个嘲笑了一回,顾菁见顾芷还在与平沅说话儿,便压低了声音,与顾蕴道:“我觉得闷还有另一个原因,二婶婶前几日打发了身边两个老嬷嬷过来‘服侍’五妹妹,如今五妹妹整日都要跟着那两个嬷嬷学规矩,被拘得连房门都难以踏出一步,以前她成日里作妖罢,我又觉得烦,如今她被拘得房门都出不了,我又觉得日子一成不变的着实闷了,你说这叫不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周望桂打发来“服侍”顾葭的两个嬷嬷都不是省油的灯,偏她们还是自己嫡母跟前儿‘打小儿服侍的老人儿’,长辈身边连阿猫阿狗小辈都得客气些,何况还是这样有来头的老嬷嬷,顾葭在她们面前压根儿别想摆小姐的架子,也确实摆不起来,她身边原来服侍的丫头婆子除了她的奶娘,早被祁夫人放出去了七七八八,亦连彭太夫人跟前儿服侍的人也泰半到年纪被放了出去,换了一批新的来。

可以说她们祖孙如今都是独木难支,自然别想再兴风作浪,显阳侯府这段时间真正的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也就难怪顾菁会觉得闷了,实在是显阳侯府一向“热闹”惯了,忽剌剌安静下来,总得给人一段时间来适应不是?

顾蕴听得好气又好笑,道:“听说大姐夫饱读诗书,若是知道大姐姐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样用,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呢!话说回来,人家求也求不来的平静安宁的日子,你竟然会嫌闷,要不我回去后就与大伯母说,让她将顾葭挪到你院子,由你亲自教养?那你的日子一定会很‘精彩’,管保你再不会喊闷了!”

话音未落,顾菁已是一脸的敬谢不敏:“还是别了,你知道我也就是无病呻吟几句而已,等你回去后,我自然也就好了,所以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打发卷碧回去传话让你的丫头们收拾箱笼?”

顾蕴笑道:“其实大姐姐不说,我也打算今儿随你和大伯母回去了,所以一早就吩咐锦瑟领着人在收拾箱笼了,用过午膳后,说走就能走。”说着心里闪过一抹苦涩,若没有三表哥因自己生病之事该多好啊,下次自己再来,怕是再别想享受二舅母的关爱和三表哥的百依百顺了。

正说着呢,平滢摘了莲蓬回来,两对姐妹遂双双打住话题,一人拿了一个莲蓬在手,将莲子剥出来趁鲜吃起来。

顾蕴以往并不爱这些东西的,总觉得是小女孩的玩意儿,离她实在太远,但今儿新鲜莲子那股淡淡的苦味却正好应和了她的心境,不知不觉便将一整个莲蓬都吃完了,若不是平沅说莲子吃多了也不好,她还要再吃一个。

在园子里又待了一会儿,便有平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过来请众位小姐回去坐席了,姐妹五个遂起身相互整理了一下衣装,被簇拥着复又回了平老太太屋里。

午宴自然十分的丰盛,平老太太带着平大太太和祁夫人坐了一席,几位小姐则坐了另一席,俞氏原是要站到平老太太身后服侍的,让平老太太支到小姐们桌上坐了:“咱们家自来不兴这些的,素日是这样,当着客人的面儿也是这样,你只管安心吃你的。”

又笑向祁夫人道:“你可别笑话咱们家没规矩,若只是为了有人服侍长辈,娶媳妇儿做什么,丫头婆子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来,家里又何必白养着她们?咱们家娶媳妇,都是娶进门疼的,不是娶进门立规矩的,只要心里是真的孝顺长辈便足矣。”

祁夫人忙笑道:“我敬服伯母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笑话儿,也就难怪几位表哥表弟能仕途平顺,伯母家里的日子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有您这样开明和善的老人家坐镇,这家真是想不兴旺起来都难哪!”

嘴上说着话,心里更已想开了,平家家风如此之好,两层婆婆都是开明和善之人,若是她的苒姐儿能嫁进来,岂非与嫁回自己的娘家一样不必担心她受什么委屈,又不用母女分离了?

天津离盛京的确只得几日的路程,可很多时候问题的关键都不在距离的远近问题上,就说她罢,嫁进显阳侯府都快二十年了,不也才回过娘家一次吗?

届时她两个女儿都在盛京城里,不但母女时常可以见面,一旦有个什么事,彼此也能立时照应到,真是再完满也没有了,只是平家的二爷好像已经定了亲了,与苒姐儿年纪相当的便只剩下三爷,看来自己得找个机会谈谈二表嫂的口风了。

一时宴罢,祁夫人惦记着家里的小儿子,且见平老太太害了乏,知道她上了年纪的人受不得累,遂在吃过茶,又闲话了一会儿后,便适时提出告辞了。

平老太太与平大太太苦留不住,只得由平大太太领着女媳将祁夫人一行送出了垂花门外上车,因顾蕴是临时决定回去的,她一个人倒是好办,不拘是坐祁夫人的车,还是与顾菁顾苒挤挤都成,可她的丫头们并箱笼却怎么也挤不下,平大太太遂又安排了两辆自家的马车送顾蕴回去。

如此折腾一通下来,等回到显阳侯府时,已快交申时了。

顾蕴身心俱疲,便与祁夫人说今晚上不过去吃饭了,等明早再过去给祁夫人请安,然后径自回了饮绿轩。

如嬷嬷不防顾蕴这次去平府竟只住了这么几日便回来了,领着明霞暗香等人行礼后,不待将顾蕴迎进屋里,便先关切的问道:“小姐临去前不是说怎么也得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回来吗,怎么才短短几日就回来了?”

顾蕴想起如嬷嬷自来就很关心自己的婚事,若是知道自己此番回来是因为拒了三表哥的求娶,只怕会念到她耳聋,毕竟这门亲事在旁人看来,是真挑不出任何毛病,堪称打着灯笼都难找。

遂决定什么也不告诉如嬷嬷,只道:“大姐姐如今不是忙着绣嫁妆吗,我针线活儿虽一般,能帮着大姐姐做一点是一点,横竖我已见过二舅母和大表嫂还有元姐儿,亲眼瞧得她们都挺好了,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这话倒是没有让如嬷嬷生疑,大小姐这些日子的确忙着绣嫁妆,偏二小姐又被大夫人禁了足,也帮不上忙,就算还有个三小姐,人手依然不够,自家小姐能帮一点忙算一点,毕竟是自家姐妹,也能让大夫人和大小姐越发记着小姐的好,何乐而不为呢?

如嬷嬷便没有再说,待瞧得顾蕴由明霞和暗香服侍着进了净房梳洗更衣后,便自领着其他人收拾起箱笼来,一面又安排人去小厨房替顾蕴准备晚膳,且不多说。

却说祁夫人回到朝晖堂,简单梳洗一番后,便叫人请了沈腾进来。

因惦记着平老太太的回礼,沈腾今日索性告假没有去国子监,就在自己房里温书,虽心里欢喜得根本静不下来心来看书,然想着自己以后决不能委屈了顾蕴,他依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了一篇文章,打算明儿带去国子监给博士看。

听得祁夫人打发人出来请,沈腾的心立时砰砰直跳,对镜整理了一番衣装,便随来人去了祁夫人院里。

祁夫人一见他便满脸是笑,将屋里服侍的都打发了,只留了几个心腹伺候后,方将平老太太的回礼拿了出来,让杏林递给沈腾,打趣道:“如今你心里的大石总算可以彻底落地了罢,你打算怎么报答姨母啊?”

沈腾见那玉佩材质雕工俱不俗,寓意更是大好,知道平老太太这是看重他,心里越发欢喜,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将玉佩收好了,才红着脸向祁夫人道:“我能美梦成真,全靠姨母,我心里真是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惟余一句话,以后我一定拿姨母与母亲一般看待!”

祁夫人闻言,心下大是受用,她极力促成这门亲事虽不是为了让外甥感激她报答她,但能得外甥这样一句话,也不枉她劳神费力一场。

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道:“姨母逗你的呢,只要你以后与蕴姐儿好好过日子,你好好待她,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你是知道的,在我心里,她与你大表姐二表妹都是一样的,你将来若是让她受委屈了,姨母第一个就不饶你!”

沈腾忙肃然道:“姨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四表妹受任何委屈的!”

祁夫人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平老太太的意思,如今到底还未正式下定,这事儿还是别声张的好,亦连蕴姐儿面前,也让我别提这事儿,省得她害臊,所以在你母亲进京之前,你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可千万别想着什么只要发乎情止乎礼,与蕴姐儿偶尔见个面或是送点儿什么东西的当不算逾礼,横竖只得两个月了,多的时间你都等过了,还等不得这两个月不成?还有你的学业,可千万不能放松了,平老太太就蕴姐儿一个外孙女,宝贝得什么似的,你总得让她老人家觉得你的确值得蕴姐儿托付终生才是。”

沈腾闻言,心下不由暗暗失望,还以为以后就能时常与四表妹见面说话儿,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能光明正大的送去饮绿轩了呢…不过罢了,就像姨母说的,多的时间他都等过了,还等不得两个月不成?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生念书做学问,不但要保证此番下场能一击即中,还得保证名次尽量靠前,让四表妹以他为荣才是!

因着平老太太有言在先,在正式下定前最好让尽量少的人知道,祁夫人索性连顾菁都没有告诉,就是怕顾菁与顾蕴好,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无意在她面前说漏了嘴。

却不知道,这事儿也不过就在次日,便已传到了宋姨娘与顾芷耳朵里,——宋姨娘到底是显阳侯府的家生子,就算如今没有了彭太夫人做靠山,仗着娘老子兄嫂们在府里经营几十年,祁夫人又向来大方,并不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妾室庶女们,十几年下来,她也积攒了不少体己银子,所以她依然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消息渠道。

顾芷当即便急了,拉了宋姨娘的袖子红着眼圈道:“姨娘不是说一定会尽快想法子让我美想成真的吗,姨娘莫不是哄我的罢?如今表哥已经与四妹妹彼此过了定礼,就只差最后下定了,姨娘若再不动手,可就真来不及了,我这辈子也毁了!我不管,姨娘既答应了我会让我美梦成真,就一定得做到,否则,我以后再不信姨娘一个字,也再不踏进姨娘的院子半步!”

也只有在宋姨娘面前,顾芷才会将自己任性与无理取闹的一面表露出来,也是吃准了生母一心心疼她,绝不会跟她计较,这便是所谓“谁爱谁便欠谁”这句话的由来了。

原来顾芷自第一次见了沈腾,便芳心暗动,生出了一桩心事,也是沈腾太优秀,不但人品才貌家世俱佳,本身还是个上进有本事的,小小年纪便已是秀才了,傻子都能瞧出他以后定然前途无量,这样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的好男儿,叫顾芷如何能不心动?

一开始她也曾想过,自己只是一介庶女,除非沈表哥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娶,否则她嫁进沈家的希望着实微乎其微,但架不住她实在中意沈腾,难免就会往好的方面想,她是庶女不假,可她也是父亲的女儿,显阳侯府的正经小姐啊,凭什么她就不能嫁给表哥做嫡长媳,除了出身,她哪里比别人差了?

她既存了这桩心事,知女莫若母,又如何瞒得过宋姨娘?宋姨娘起初是极不赞成她的非分之想的,想也知道在祁夫人心里亲外甥比庶女更亲,她怎么可能舍得委屈自己的外甥娶自己的庶女,让自己眼中钉肉中刺般的庶女夫荣妻贵自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但在见过祁夫人生下顾曜后,顾准对他们母子的看重后,宋姨娘妒恨之下,不这样想了,就是要让夫人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既让女儿得实惠,又膈应夫人一辈子才好呢!

☆、第九十七回 勇敢还是无知者无畏?

所以宋姨娘向顾芷下了保,一定会让她美梦成真,也的确在暗中筹划布置了,毕竟兹事体大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总得计划得万无一失后,才好付诸于行动。

却不防沈腾竟会这般快便与顾蕴等同于是定了亲,先前她明明一点苗头都没瞧出来,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

宋姨娘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这不是才过了定礼,还没正式下定吗,那我们就仍有机会,你急什么,没听说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本欲再骂顾蕴几句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了的,想起顾蕴自来厉害,连彭太夫人尚且折在了她手里,到底还是没有骂出口。

转而理起顾苒垂到胸前的一缕乌发来,一面放缓了声音道:“我的芷姐儿这般花容月貌,便是天王老子都配得,何况他沈腾一个也就比常人要好上几分的凡夫俗子而已,他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你放心,旁的小事姨娘只能看着你白受委屈也就罢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姨娘绝不会白让你受委屈的!”

顾芷听得这话,心下方松快不少,姨娘既敢答应她,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她只等着梦想成真嫁给表哥即可。

虽然表哥眼下被顾蕴那个小狐媚子迷惑了,但她相信那只是一时的,等与表哥定亲的人换了她,她相信表哥一定会很快将顾蕴抛到脑后去的,毕竟她旁的比不上顾蕴,论容貌却自问绝不比顾蕴差,就不信表哥发现不了她的好!

回到自己家里,又暂时远离了那些见不乱理还乱的烦心事,顾蕴是日晚上总算睡得好些了,清晨起来后自然精神也好了不少,遂在梳洗一番用过早膳后,去了朝晖堂。

祁夫人一见她进来便满脸是笑,道:“还是家里的床更舒服罢?对了,前几日你祁家外祖母打发人送了几条大玉斑来,我记得你向来爱吃那个东西,今天中午我便让厨房好生整治了,让你好生饱一回口福,你道好不好啊?”

顾蕴笑道:“昨儿在外祖母家时我已听大姐姐说过这事儿了,所以昨晚上我没来大伯母屋里吃饭呢,就是想着要留着肚子,好生饱一回口福。”

说得祁夫人并满屋子服侍的人都笑了起来。

正说着,顾菁与顾芷结伴到了,适逢奶娘也抱了曜哥儿过来,屋里便越发热闹了,一直到管事妈妈们来回祁夫人的事,祁夫人方命大家先散了。

顾蕴便与顾菁顾芷一道,去了抱月阁顾菁的院子里,虽然顾蕴这辈子恨不能连针都不动一下连线都懒得拈一下,到底她此番回来打的旗号便是帮着顾菁绣嫁妆,且她自来与顾菁要好,也愿意为她出一份力。

所以待丫头上茶来吃过后,顾蕴便帮着顾菁绣起被面来,顾芷绣的也是被面,只是她今日好似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扎到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顾菁看在眼里,便笑道:“三妹妹瞧着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要不先回屋歇歇?这些东西也不急于一时。”

顾芷不由红了脸,片刻方道:“我昨儿夜里的确有些走困,那我就先回屋了,等大姐姐歇了午觉后,我再过来。”说完起身屈膝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退了出去。

这阵子天气热,晚间又不敢一直用冰,睡不好是常事,所以顾菁并不觉得顾芷晚上走困了有异,何况她本就有话想单独与顾蕴说,待顾芷一离开,她便也放下了绣花棚子,凑到顾蕴面前问道:“你跟二妹妹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就是此番她跟随你偷溜出去发生的事?”

顾蕴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姐姐何出此言?”

顾菁道:“还不是二妹妹,昨儿夜里知道你回来了后,今早上我还没起床呢,她已在墙那边叫我好几次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我千万要请了你去见她一面,我问她有什么事非急着见你不可,她又死活不肯告诉我,还说什么这只是你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我想来想去,除了你们单独待在一起的那一日一夜发生了什么事以外,你们还能有什么秘密是瞒得过我的?她既不肯告诉我,我可不就只能问你了!”

顾苒的院子与顾菁的院子只得一墙之隔,所以顾苒虽被禁了足,要与顾菁对个话什么还是很便宜的,亦连金嬷嬷都不好说什么,毕竟她又没踏出院门一步不是,而且金嬷嬷面上严厉,心里也不是不心疼此番顾苒被禁足抄书的,很多时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蕴思忖了片刻,道:“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告诉大姐姐,只是我得先见过二姐姐,听听她到底想怎么样后,才能决定有没有告诉大姐姐的必要了。”

顾菁闻言,想起顾蕴一向行事稳重,有她在,顾苒纵想胡闹也闹不起来,也不再多问了,只催顾蕴:“那你就去院子里见二妹妹一面罢,喏,就是西边那株西府海棠旁边那个窗口,她应当有打发人一直候着。”

顾蕴点点头,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去了,等会儿再回来帮大姐姐做针线。”自出了屋子,去了顾菁说的那个窗口前。

就见本该以明瓦做成花瓣造型的窗口早不见什么明瓦什么花瓣了,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窗口,虽不至于大到能任人随意爬过去,两个院子里的情形却是一目了然,想也知道定是顾苒的杰作。

窗下也果然如顾菁所说的,站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子,一见顾蕴的脸出现在窗户对面,立时眉开眼笑,扔下一句:“四小姐,您终于来了,我这就去叫我们家小姐。”一溜烟儿跑去叫顾苒去了。

片刻之后,便见顾苒跑了过来,不待站定,已噼里啪啦嗔起顾蕴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就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早忘记还有个可怜的小白菜二姐姐在家里等着你解救了,枉我素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个想到你!”

窗户随她破坏,想什么时候与顾菁和她说话便能什么时候与她们说话,人还白白嫩嫩的明显中气十足,就这还‘可怜的小白菜’?

顾蕴哭笑不得,闲闲道:“原来二姐姐这么急着见我,就是为了说我没良心,那我先走了啊,反正你都已说了我没良心了,那我干脆没良心到底了。”说完作势要走。

“哎,你给我回来!”急得顾苒忙将手伸过来一把拉住了,跺脚道:“好了好了,你有良心,你有良心总成了罢?”

顾蕴这才收了脚,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二姐姐到底有什么事,这般心急燎火的等着见我?难道是想让我替你到大伯母跟前儿求情吗,那我可真爱莫能助呢,大伯母这回明显动了真怒,你哪怕熬呢,也好歹先熬过一两个月,我们才好替你去求情啊,不然大伯母指不定一气之下,再罚你将《女诫》和《孝经》各抄一千遍呢?”

“你能别再提那两个词儿吗,我如今是一听见这俩词儿,就恨不得吐了!”顾苒立时一脸的嫌恶,“不过你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我没打算让你代我去求情,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

顿了顿,让跟着的丫头婆子都退出几丈开外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与顾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那天你那位慕公子,与十一爷交情好到个什么地步?你能不能托他帮我打听一下,十一爷定亲了吗,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若是你能将他邀出来与我见上一面,单独说说话儿,那就更好了。”

顾蕴看着顾苒满脸梦幻的表情,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二姐姐这般胆大,一上来就是问人家定亲了没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还想约了人家出来单独见面说话儿?

她是该说她勇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还是该说她无知者无畏呢?

还有,什么叫‘你那位慕公子’,慕大哥几时变成她的了,真是…顾蕴努力忽略掉两颊的热度,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道:“哪个十一爷?哦,就是那天那位荣亲王府的大爷啊?慕公子与他交情好到什么地步我不知道,不过那位十一爷看起来怎么也该有二十了罢,怎么可能没定亲?而且这是人家的私事,交浅言深的,慕公子纵问了,人家也未必就愿意告诉他啊!二姐姐想干什么,竟还想约了人家出来单独见面说话儿,二姐姐就不怕大伯母知道了,将你无限期的禁足下去了?”

顾苒听得顾蕴问她想干什么,不由越发红了脸,她想干什么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四妹妹那么聪明,不信她看不出来。

不过想起顾蕴到底年纪要比自己小些,如今还没开窍也是有的,只得遮掩道:“没什么,我就是一时好奇白问问罢了,你下次见了慕公子,就帮我问问呗,左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耽误不了慕公子多少时间的。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在我娘面前说漏了嘴,在大姐姐面前,不,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说漏了嘴啊,不然我娘还真做得出将我无限期禁足下去的事儿来,那我就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

知道这事儿让大伯母知道了会勃然大怒,还敢顶风作案?顾蕴暗暗腹诽,想着横竖她一时半会也出不了院门,索性敷衍道:“等我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见慕公子时,便替你问问罢,不过慕公子肯不肯帮这个忙,我可不敢保证,人家肯不肯告诉他,我也不敢保证,你别抱太大的希望啊。”

顾苒自动将她‘不过’后面的话都忽略了,只喜孜孜道:“那我就先谢谢四妹妹了,将来若是…我一定会重谢你和慕公子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在想将来了…顾蕴再次腹诽,又敷衍了顾苒几句,听得窗户那边金嬷嬷故意在问丫头婆子:“怎么二小姐去了净房这么久还没回来?”遂趁机回了顾菁的屋子。

顾菁惦记着先前的话,如今见她回来,少不得要问她:“如今四妹妹能告诉我你和二妹妹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了罢?”

如今更不好告诉了好罢,只是大姐姐知道便罢了,若是大姐姐再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岂有不责罚二姐姐的?届时二姐姐面子上过不去,她又正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叛逆年纪,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顾蕴思忖着,倒不如先别声张,还是那句话,二姐姐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了门,指不定等她能出门时,她已经忘记宇文策了呢?就算她短时间内忘不了,她毕竟还没有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实际行动,等她果真要行动之前,自己再告诉大伯母也不迟啊!

是以顾蕴仍然什么都没说,只笑道:“其实真不是什么秘密,也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告诉不告诉你都没差别,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她既怎么也不肯说,顾菁也不好强求,遂依言拿话岔开了。

顾蕴这才稍松了一口气,暗叹只盼两千遍书抄完能出门后,二姐姐已经将宇文策抛到了脑后去!

只是她虽打定主意了不帮顾苒问慕衍有关宇文策的事,等到几日后,慕衍递话进来约她去便捷面谈加盟的事时,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谈完正事后,多嘴问了慕衍一句:“敢问慕大哥,那位十一爷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有成亲呢?”

彼时慕衍正看着她俏丽的脸庞在暗暗犹豫要怎么向她开口过几日中元节约她去放河灯呢,冷不防就听她问起宇文策来,心中霎时警铃大作,难道小丫头之所以一再无视自己的心意,是因为看上了十一哥?

说来十一哥的年纪之于小丫头来说是大了些,可他的人品才貌摆在那里,本身又是个有本事的,蕴姐儿年纪还小涉世未深,一时为他所迷惑倒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某人显然忘记自己比宇文策也才只小了两岁不大,之于顾蕴的年纪来说,同样年纪大出不少了!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慕衍问道:“蕴姐儿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无缘无故问一个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的男子有没有婚娶,的确不是什么好听的事,顾蕴不由有些尴尬,想起那日顾苒初见宇文策时慕衍也是在场的,她索性也不遮掩了,直言道:“我是受我二姐姐所托,才问慕大哥的,慕大哥若是知道,还请千万不吝告之。”

慕衍暗自松了一口长气,原来不是小丫头对十一哥有什么想法,而是大姨子对他有想法,若事情真能成,可是好事一桩,届时自己与十一哥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再没有比这更牢固的关系了!

慕衍因笑道:“十一爷不是自己不想成亲,而是想着自己如今羽翼未丰,怕护不住自己的妻儿,所以才打算先立业再成家的。荣亲王府的情形想必你也曾有所耳闻,他是长子却偏是庶子,自己又偏有一身的本事,想分府出去单过总得等荣亲王百年之后,可荣亲王不过才不惑之年,但嫡母又忌惮他,怕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危及自己儿子的地位。荣亲王妃这几年倒是几度想逼他成亲,可荣亲王妃给挑的人,他如何敢要,不像令姐,既与荣亲王妃没有牵扯,又一看就是个大方之人,若此事真能成,倒也不失为好事一桩,十一爷虽碍于礼法不能将自己的嫡母怎么样,以他如今的本事,要护住自己的妻儿却也是不难的!”

他能护住自己的妻儿才怪了!

顾蕴暗暗撇嘴,心里已在思忖若下次顾苒再在自己面前提起宇文策时,该如何劝她打消念头了,可荣亲王府的情形顾苒也并非全然不知,却依然热情不减,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真有些难办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只要宇文策的亲事能早些定下,她不就想不通也只能想通了?

耳边忽然响起慕衍的声音:“…蕴姐儿你说好吗?”

顾蕴忙回过神来,赧颜道:“什么我说好吗,不好意思慕大哥,我方才有些晃神,你能再说一遍吗?”

慕衍只得重复道:“我是想问你,中元节的晚上有空吗,若是有空,我们一起去护城河那边放河灯,你说好吗?”

饶顾蕴再迟钝,也知道河灯是不能随便与男子出去放的,何况如今她也算不得迟钝了,因狠心一笑,道:“我晚上不出门的,家里长辈们不放心,所以怕是要辜负慕大哥的好意了。”

慕衍眼里立刻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但想起顾蕴自来理智克己,自己才打定了主意要温水煮青蛙的,也就释然了,山不来就他,他就去就山,大不了到时候他打发人送几盏灯去显阳侯府让她就在府里放着玩儿也就是了。

☆、第九十八回 唯恐天下不乱

慕衍正想着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等中元节时送些河灯去显阳侯府让顾蕴就在府里放着玩儿,如此她看见灯自然也就想到他了,虽仍比不上能与她一起放河灯来得亲近,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就听得顾蕴道:“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忌惮着荣亲王妃十一爷不敢娶亲,难道他就没有心悦的女子吗?”

话一出口,自己反倒自失一笑,寻常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岂是宇文策想接触到就能接触到的,哪怕他是荣亲王府的大爷呢,也不大可能,而与其们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做他正妻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就算他有这样的心上人,只怕也未必能让顾苒死心啊!

慕衍皱眉道:“倒是真没听说过十一爷有心悦的女子,怎么蕴姐儿你不看好令姐与十一爷发展下去吗?”

顾蕴也不藏着掖着:“对,我的确不看好此事,我二姐姐因为是次女,打小儿便被我大伯父大伯母当作掌珠一般,真正的万般宠爱,所以养得她颇有些…天真,对人情世故更是七窍通了六窍,不然她也做不出让我帮着打听十一爷的事。我大伯母从来都是打算将她低嫁,最好还得是次子媳妇,如此背靠着我们显阳侯府,她自己嫁妆再丰厚一些,夫君人再老实厚道一些,她的日子纵及不上如今在闺中时,谅也差不到哪里去。”

顿了顿,继续道:“可荣亲王府的水那么深,除了荣亲王妃这个嫡母,还有这个那个侧妃,侧妃可也是庶母,我二姐姐一样得执晚辈礼,若十一爷只是庶子,而非庶长子也还罢了,偏他又是庶长子,本身还是个有本事的,我二姐姐除非回炉再造,否则铁定应付不来,指不定很快便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慕大哥你说,这样如何能叫我看好这事儿,也就是我二姐姐涉世未深,若是换了我,早避之犹恐不及了!”

慕衍闻言,就忍不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荣亲王府的水就深了,宫里的水岂非更深?十一哥除了嫡母,也就只得两三个庶母,而且这些庶母说是得在她们面前执晚辈礼,但她们也不敢真对十一哥和未来的十一嫂怎么样。

不像他,除了嫡母,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庶母,这些庶母背后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都巴不得他早死,好为自己的儿子腾位子,而且因为得胜后的利益实在太过巨大,她们的手段也远比区区一个亲王府的侧妃们激烈得多,小丫头连十一哥那样的情形都避之犹恐不及了,若是有朝一日得知了他的真实情形,岂非立时就得有多远躲多远?

自己着实前途堪忧啊,更别说自己现在连小丫头的芳心都未能顺利虏获,连第一步都还未成功踏出了!

慕衍深深忧伤了。

不过好歹还未忘记在顾蕴面前丝毫都不能表露出来,遂接着她的话道:“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与家中的长辈再不看好此事,也架不住令姐自己愿意,她若一直不肯回头,你又能怎么着?”

顾蕴皱眉道:“所以我才问十一爷有没有心悦的女子,希望他能不说早日成亲,至少能早日定亲呢,那样我二姐姐自然也就死心了,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我也管不着。”

慕衍见不得她一脸的愁容,想了想,道:“我倒是听说过荣亲王府一位何侧妃的娘家侄女儿,好像一直爱慕十一哥,但十一哥对那位小姐倒是平平,且待我找机会探探十一爷的口风去,你回去后就告诉令姐最近没有见到我也就是了,等探过十一爷的口风后,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顾蕴心里有事,也就没有注意到他那个‘我们’,自然也就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就是她的事,什么时候也变成慕衍的事了,只是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就有劳慕大哥了。”

实在不行了,她就告诉二姐姐,宇文策早与那什么何侧妃的娘家侄女儿两情相悦了,只碍于荣亲王妃不想让宇文策与何侧妃双赢,一直压着不肯让宇文策如愿罢了,如此二姐姐总能死心了罢?

正事既已说完,顾蕴便不欲再与慕衍多待下去了,有些事情既然一开始便不可能,那自然要趁早扼杀了,省得将来彼此都意难平。

只她也不好赶慕衍走,索性屈膝一礼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临出门前曾答应了家中长辈会回去用午膳的,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慕大哥不管是想留下用午膳,还是有别的事要忙,都请自便,我就先失陪了。”

慕衍如何看不出她是想与自己保持距离,却也只能无奈应道:“我正说要向你道别呢,我今儿可是从卫所里偷跑出来的,既然你也要回去了,我就先行一步了。”说完抱拳一礼,利索的出去了。

顾蕴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祁夫人母女都爱吃上次自己带回去的点心,忙叫人各包了两份,这才去楼下上了马车,回了显阳侯府。

慕衍却没有如与顾蕴所说的那样,赶着回腾骥卫卫所,而是在目睹她的马车离开后,径自去了自己的宅子里。

然后打发季东亭去请了宇文策来,带着几分不忿几分酸溜溜的与宇文策道:“我大姨子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倒是艳福不浅!说来显阳侯府自来是盛京城的一流勋贵,顾准更是圣眷隆重,你娶了我大姨子,谅你那嫡母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你自己也添一大助力,以后越发如虎添翼,怎么着,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了皇叔,请媒人登门提亲啊?”

明明顾二小姐才只见过十一哥一面,甚至连话都没与他说过一句,却对十一哥一见钟情,哪像自己,十八般武艺都快使尽了,依然不能虏获小丫头的芳心,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宇文策怎么会想到慕衍心急燎火的请了自己来,会是与自己说这个,整个人立时放松下来,懒懒道:“我家里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好母亲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娶个高门嫡女进门要她的强?便是婚事最终成了,她也有的是法子磨搓人,我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而且顾侯爷与顾夫人听说都极疼爱女儿,根本不看重男方的家世门第,只希望女儿能过得好,顾家大小姐的夫家南直隶夏家,若单论门第,可及不上显阳侯府,显然顾侯爷与顾夫人娶中的是夏家家门清正,男子若是无子,必须过了四十方能纳妾,我便请了媒人上门,他们也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因为当初冬至曾背着慕衍调查过顾蕴,连带显阳侯府其他人的情况也大略了解过,所以宇文策对显阳侯府的基本情况也算是知道一二。

宇文策说完,不待慕衍答话,又咝声道:“不过顾二小姐多早晚成你大姨子了,难道顾四小姐已经接受你了不成?”

说着见慕衍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免不得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嘲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大姨子上了,你也不怕蒸笼揭早了敞了气,馒头蒸不熟了?”

“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慕衍立时一脸的没好气,不过见宇文策笑得促狭,也就泄了气,自己也笑了起来,恢复了素日的自信与从容:“我既敢叫顾二小姐大姨子,就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她会顺利成为我的大姨子,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你只准备好大礼,等着我大婚的帖子送到即可!”

某人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自谓迟早会煮熟的鸭子已快飞了。

自彭太夫人中了风,顾冲一房也自显阳侯府搬了出去,慕衍便将自己暗中派去保护顾蕴的人都撤了,一来他的人手终究有限,虽不至于一个萝卜一个坑,却也不到白放着几个人什么都不做,只让他们盯着人家的内宅;二来他知道顾蕴一定不喜欢自己这样,哪怕自己是为她好她也一定不喜欢,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知道顾蕴手下也算能人辈出,如今显阳侯府内宅又干干净净的,她铁定不会有危险。

也所以,他才能继续这般自信从容,若是让他知道平老太太甚至已背着顾蕴,将她的亲事初步定了下来,他老早就坐不住了!

宇文策笑道:“你大婚我自然要准备大礼,你可得加把劲儿,别让我的银子捂得太久都生了霉啊!”

“你才生霉呢,乌鸦嘴!”慕衍又没好气起来。

兄弟二人你来我往的斗了几句嘴,这也算是他们最好的加深感情的方式了,慕衍方正色说道:“可你年内就该及冠了,也不能就这样一直拖着不成亲啊,难道因为知道天要下雨,就一直不出门了,至多也就带把伞随时防备着也就是了。咱俩难兄难弟的,你的处境虽比我好些也有限,难得此番我大姨子对你一见钟情,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不妨仔细考虑一下,不然等再过一两年,宇文竼该成亲了,你那好母亲嫌你挡了她儿子的道,还不定会塞给你个怎样的歪瓜裂枣呢!”

宇文策却仍是摇头:“我如今也就区区一个百户而已,哪里护得住自己的妻儿,就算顾二小姐将来有显阳侯府撑腰,除非事情闹得太大,委实收不了场,两家也不可能真的撕破脸,那顾二小姐就得继续受那个女人的磨搓,我父王对我或许有几分回护之意,可在事情闹得没法收场之前,你信不信他根本会装得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顾二小姐那日我远远看了一眼,一看就是个简单纯粹的人,哪里应付得来我家里那个烂摊子,除非她能像你家四小姐那般寻常男子尚且及不上差不多,可世间像她这样的人又有几个,所以这事儿还是到此为止的好,我纵要娶妻生子,也得等将来我有足够的能力护住他们之后!”

自家知道自家事,嫡母分明早已将他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从没有过某些非分之想,嫡母依然恨不能除他而后快,这样一滩浑水,就像他方才说的,除非是顾四小姐那样刚硬果敢之人,换了别人,谁又轻易应付得来,可像顾四小姐那样的人这世间又有几个,他既无福遇上这样的人,那便只能等到自己足够强,有了足够保护妻儿的能力,再娶亲生子了!

慕衍闻言,想起顾蕴先前也是这样说的,顾二小姐那个性子根本应付不了荣亲王府的局面,而且顾准与顾夫人也十有八九不会同意此事,只得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也有道理,与其娶了人家却没有能力护住人家,只能让她自己经受狂风暴雨你却无能为力,的确还不如暂时不娶的好。”

宇文策没有说话,当年他的父王护不住他的生母,不,他连护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任由嫡母将他的生母抛尸荒野,以致尸骨无存,他自辗转得知此事后,便在心里起了誓,将来他的女人,他一定要将她护得好好的,决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更不会让她重蹈自己生母的覆辙!

慕衍又道:“我先前与四小姐说的是何侧妃的娘家侄女儿好像一直爱慕你,那我就让她与顾二小姐说,你与那何小姐两情相悦,只碍于你嫡母阻挠,所以一直不能如愿了啊,想来顾二小姐知道后,也该死心了。”

“随便你。”宇文策一脸的无所谓,反正这事儿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也不怕传扬开来,再传到何侧妃姑侄的耳朵里去。

当下兄弟两个又闲话了一回,便压低声音议起正事来,且不多说。

却说顾蕴回了显阳侯府,先回自己院里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后,便带着点心去了祁夫人屋里。

在祁夫人屋里用过午膳,顾蕴同着顾菁去到她院里,小憩一会儿后,即帮着顾菁做起针线来。

顾苒的院子与顾菁的只得一墙之隔,自然知道顾蕴上午出去了的事,隔着窗台便一声声的叫起“四妹妹”来,弄得顾蕴是哭笑不得,只得放下针线去见她,安抚她好一番‘已经帮你问了,可慕公子也得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问十一爷罢,你急什么’,方让她心满意足的回屋继续抄书去了。

顾蕴不由叹气,前世她像二姐姐这般大时,也不曾像她这样过啊,果然她天生就做不了率性的人过不了率性的生活吗?这般一想,倒有几分羡慕起顾苒来。

如此过了几日,便到了中元节,因顾蕴一早便去报恩寺给平氏做过法事了,所以此番便只是在饮绿轩准备了香案并三牲祭品,给平氏烧了纸钱也就算完,只是这一日她的心情多少还是有些低落就是了。

到得傍晚时分,刘大却传话进来,说慕衍打发冬至送了两箱子东西来。

顾蕴不由纳罕,旁的节日送节礼来也就罢了,中元节有什么可送的?奈何听说冬至将礼物送到就到了,她也没法退回去,只得命刘妈妈点几个粗使婆子,去外面将那两箱子东西抬了进来。

打开一看,却是大吃一惊,竟是满满两箱子造型各异的河灯。

顾蕴立刻便想到了那日慕衍约自己今晚上去护城河放河灯,却被自己婉拒了之事,心里一下子似被小虫子爬过了一般,酥酥麻麻的,让她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她不敢任那种酥麻的感觉继续蔓延下去,只得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往榻上捡起那些河灯来,一面与锦瑟卷碧等人道:“待会儿天黑后,你们都随我去园子里放河灯罢。”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家,锦瑟卷碧等人瞧得这么多造型各异的河灯又岂有不爱的,闻言忙都喜孜孜的应了,也帮着顾蕴捡起河灯来。

捡到最后,其中一个箱子里却还放了一盏精致小巧的走马灯,才一将烛火点燃,立时流光溢彩,似繁星般将星星点点的光芒洒落在房间里,让整个房间都变得如梦如幻起来。

顾蕴两世为人,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可这盏走马灯却实在让她爱不释手,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亲手将其挂到了她的床头上。

当然,她依然没有忘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盏灯而已,所以才会将其挂在床头的,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也绝不会有别的原因!

过完中元节,整个夏季便算是过完,正式进入秋季了,天气也慢慢的凉爽起来,自然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也近了。

往年平老太太等人不在盛京城,顾蕴不得不一早便开始准备节礼,打发人送去保定,今年好容易平老太太一家上下都在盛京城里,顾蕴总算可以与亲人们一道过个团圆节了,偏因为平谦的事,她依然不好登门,只得仍让人准备好节礼,打发了如嬷嬷亲自送去。

平谦自先前病了一场,因身体底子好延医也及时,倒是不几日便痊愈了,可自此人却沉默了许多,据说一日里也就在长辈们面前才勉强有个笑模样儿,对着其他人时,别说笑了,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与以前那个爱说爱说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不知道的人见了,都不敢相信这是平谦了。

顾蕴知道后,心里不免沉甸甸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心里暗暗祈祷,三表哥能早日走出来,仍做回以前那个阳光开朗的自己了!

八月十日,顾菁的婆婆夏夫人自老家打发贴身的嬷嬷辗转送来了今年的节礼,夏大人倒是常年在京城为官,可因夏夫人乃长子长媳,要留在家中侍奉公婆,鲜少进京,所以往常四时八节的节礼,都是京城夏府那边的总管娘子给打点的,自然及不上此番夏夫人亲自打点的来得面面俱到。

夏夫人的贴身嬷嬷给祁夫人磕过头请过安,又赔笑着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提出要给顾菁也磕个头请个安,还笑道:“我们夫人让我回禀亲家夫人,待此番秋闱后,不拘我们大爷有没有高中,明年年初我们夫人都要带着大爷进京来长住了,这也是我们老太太的意思,说我们大爷若是能进国子监求学,学业必定能精进不少,我们老爷有了夫人主持中馈,也能越发没有后顾之忧。”

饶祁夫人养气功夫到家,听得这话也禁不住喜上眉梢了。

当年两家定亲时,夏夫人虽已暗示过将来不会让顾菁留在老家侍奉翁姑,而是夏纪在哪里,顾菁便在哪里,但终究只是暗示,且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事到临头夏夫人却改了口呢?偏侍奉翁姑主持中窥本就是长子长媳的本分,祁夫人纵再心疼女儿,只要夏夫人坚持,她也无可奈何。

如今却是夏夫人让贴身的嬷嬷亲口告诉她,以后女儿会长住京城了,就算夏夫人届时也会长住京城,但只要女儿尽到了为人儿媳的本分,夏夫人又是人品端方之人,想来也不会给女儿什么气受,也就不怪祁夫人喜形于色了。

夏夫人既然主动投桃,祁夫人自然也不会吝于报李,因笑着吩咐侍立在一旁的杏林:“你即刻去请了大小姐过来,就说亲家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请她过来一趟。”

“是,夫人。”杏林忙屈膝一礼,却行退下去了抱月阁。

彼时顾菁正在自己屋里与顾蕴一块儿做针线,未来婆婆打发了贴身嬷嬷来送节礼,这会儿正在祁夫人跟前儿说话的事她自然一早就知道了,因此两颊一直红红的,做起针线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顾蕴为此没少打趣她。

眼见顾菁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人也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顾蕴好笑不已,正要说话呢,就有小丫头子进来屈膝行礼后,脆生生说道:“小姐,杏林姐姐来了。”

顾菁这才回过神来,心里约莫猜到了杏林的来意,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道:“请进来罢!”

小丫头子“嗳”了一声,退了出去,很快便引着杏林进来了,杏林给顾菁和顾蕴见过礼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笑道:“亲家夫人的贴身嬷嬷说还想给大小姐磕个头请个安,所以夫人打发奴婢过来请大小姐即刻过去。”

顾菁的脸瞬间越发红了,见顾蕴在一旁笑得跟狐狸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与杏林道:“劳烦姐姐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杏林笑道:“大小姐慢慢收拾,奴婢不急的,对了,夫人还说,让大小姐最好将素日与亲家夫人做的鞋子带几双,也好让亲家夫人知道大小姐的孝心。”

顾菁点点头:“我知道了。”,杏林便退了出去。

顾菁的奶娘与大丫头们这才急急忙忙给她换起衣妆来,顾蕴则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见顾菁换了身淡青色缠枝莲百褶裙,配了全套珍珠的头面,明艳又不失端庄,倒是正合那些夫人太太的胃口,知道她对自己的婆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也就放下心来。

一时顾菁收拾停妥了,想起自己身为主人家都不在,再让顾蕴一个人在这里帮自己做针线也委实忒不像,偏顾芷方才又被她屋里的丫鬟叫走了,想是有什么急事,以致顾蕴连个作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做针线本就闷死人,一个人做就更没劲了,遂与顾蕴道:“四妹妹要不先回去歇歇或是去园子里逛逛,待我忙过了,再打发人去请了四妹妹来也是一样?一个人做针线有什么趣儿!”

顾蕴也是这样想的,做针线已够闷了,还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可不得睡着了,便起身笑道:“那我去园子里逛逛,昨夜一场好雨,今儿园子里必定清新得紧,我且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去。”

姐妹二人于是一道出了抱月阁,一齐行至通往朝晖堂与花园的交叉路口后,才分道扬镳,一个去了朝晖堂,一个去了园子里。

顾菁去到朝晖堂时,祁夫人仍与夏夫人的嬷嬷说着话儿,一个有心示好,毕竟女儿以后与夏夫人身边的人打交道定然少不了;一个则不露痕迹的奉承,这门亲事终归是顾家小姐低嫁了,他们身为男方,理当要将态度放低一些,自然是相谈甚欢。

听得外面丫头报:“大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