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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个建安侯夫人已经当得够窝囊够憋屈了,明明就是建安侯府的当家主母,第一女主人,却要看一个贱妾的脸色过日子,若不是她手里多少还有点银子,如今已不定被作践成什么样儿,以建安侯夫人的身份四时八节进宫朝贺,已是她唯一能压倒方雪柔那个贱人的时刻了,董无忌想将她这唯一得意的时刻、想将她身为建安侯夫人唯一仅剩的荣耀都剥夺,除非她死!

董无忌的确是因为方雪柔昨儿又哀哀的与他哭诉:“明儿端午节夫人又要进宫去了,我也知道我这样的身份,如今能有表哥你的全心爱护,已是万幸,本不该再奢求旁的,可夫人每次朝贺回来,见了我都要话里话外的奚落我,说我卑贱之身,这辈子都别想踏进宫门一步,有一次还当着柏儿的面这样说我,如今是柏儿还小,等他再大上几岁,我在柏儿面前可要如何自处?”

才会起了不让顾葭进宫,改让董太夫人进宫朝拜念头的,可这话他纵再不待见顾葭,也不至于傻到当着顾葭的面承认,尤其如今他与顾葭已有了夫妻之事,他已不若先时那般厌恶她了,因没好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又关雪柔什么事,你为人妻为人媳的,难道顺从夫君孝敬婆婆不是本分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留在府里,母亲进宫朝贺!”

说完便要拂袖而去,却被顾葭抢先一步堵了门,冷笑道:“行啊,我不进宫可以,你让方雪柔立时把对牌和账本都给我送过来,我就不进宫,否则一切免谈!”

董无忌闻言,不由越发恼怒起来,一连喘息了几口才道:“看来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忘记自己是谁,又忘记建安侯府只有谁说了能算了,你记性不好没关系,我再告诉你一遍,这里是建安侯府,一切都得我说了算!你们几个贱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夫人更衣卸妆?”

屋里侍立的几个丫头却动也不动,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就当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董无忌这才想起,顾葭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是她之后自己花银子买来的,身契都在她手里,月钱也是她自己发,根本不听府里顾葭以外任何人的话,更可恶的是,其中还有两个婆子竟是自镖局里雇来的,等闲三五个大汉都近不了身…本就铁青的脸就更是青中带紫了,怒声喝道:“你别以为你有个太子妃姐姐,别以为如今我待你有几分好颜色了,你就可以骑到我头上了,信不信我今日便上折子摘了你的诰命!”

顾葭毫不示弱:“你上啊,上啊,看你能不能如愿!我那太子妃姐姐是不拿我当妹妹,可任谁也改变不了我是她妹妹,我身上流着与她一样血液的事实,你有种就真摘了我的诰命,看她到底会不会降罪于建安侯府,看你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

以为彼此有了夫妻之实,她就会凡事顺着他了?做梦,她不过只是想借个种而已!

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董太夫人的贴身嬷嬷过来了,屈膝行礼后道:“太夫人身子不舒服,而且太夫人到底孀居多年,若夫人提前报了产育或是病得实在起不来身也就罢了,太夫人还好进宫去朝贺,可夫人明显好好儿的,所以太夫人的意思,还是让夫人进宫去即可,夫人这便出发罢,省得误了时辰。”

董太夫人想得比董无忌又要多一些,如今儿子不与顾葭圆房也已圆了,那生下孩子的可能性便极大,待有了孩子,云阳伯就算看在外孙的份儿上,也定会给女婿谋一个前程的,那自家儿子岂不就终于不再只是一个光杆侯爷了?显阳侯府是不待见顾葭,云阳伯待她还是有几分父女情的。

所以,至少面子上该给顾葭的体面,她还是愿意给的,虽然她比之早前,反倒更厌恶顾葭了。

顾葭终于在董太夫人难得的支持下战胜了董无忌,可她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噙着一抹冷笑请董无忌与董太夫人的贴身嬷嬷先出去:“我还要收拾一下,就不送侯爷与佟嬷嬷了,侯爷与佟嬷嬷请罢。”

不待二人离开,又吩咐自己那两个自镖局请来的婆子:“我不在期间,看好门户,等我回来,我院里哪怕是少了一根草,我也惟你们是问!”

把董无忌气了个倒仰,她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说他堂堂侯府,竟还有贼,所以她不得不找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回来看守门户吗,他是硬夺过她一次野山参,可那也是因为事出紧急,人命观天,她至于自此后便防贼似的防她和阖府上下的人吗,建安侯府再不济了,也是堂堂侯府,他再不济了,也是堂堂侯爷,她那三瓜俩枣的嫁妆,他还不看在眼里,更做不出顺手牵羊偷鸡摸狗之事来!

可他到底还是不敢再对顾葭动手了,他是时常奚落她狗仗人势,其实上至太子妃,下至显阳侯府与云阳伯府就没人关心她的死活,然就像她说的那样,任谁也改变不了她身上与太子妃流着一样血液的事实,事情闹大了,太子妃哪怕碍于舆论的压力,少不得也要替她张目,届时自家可怎么办?

只得恨恨的扔下一句:“圣人云惟女人与小人难养,偏你还两样都占齐了,简直不可理喻!”怒气冲冲的带着佟嬷嬷走了。

余下顾葭看着二人走远了,才冷哼一声,扶着青柳的手,也离了自己的院子,往垂花门方向走去,心里则在想着,顾蕴虽可恶,她的某些手段作风却值得借鉴,譬如养自己的人,尤其是养几个会武艺的婆子,就再妙不过了,如今建安侯府上下是让方氏那个贱人把持住了,可她除了多花一些银子以外,也并没有吃过任何实质性的亏,日子其实已比她刚过门那阵子好过得多了不是吗?

顾葭的马车还没离开建安侯府,方雪柔已知道先前上房发生的事了,这会儿就正听她的贴身丫鬟说这事儿:“…二夫人,如今看来,侯爷根本奈何不得夫人,太夫人小事上倒是向着您,大事上却始终是向着她的,我们该怎么办?”

本以为侯爷昨夜与她家主子说得信誓旦旦的,今日一定会说到做到,却没想到,侯爷根本就是糊弄她家主子的,太夫人也靠不住,谁叫夫人再落魄,终究有个太子妃姐姐,娘家也很是得力,侯爷又不敢休妻呢,哪里奈何得了她?

方雪柔倒是一脸的平静与恬淡,一边轻柔的拍着怀里正似睡非睡的小儿子,一边淡声道:“我早知道侯爷只是说得好听,其实根本做不到,所以压根儿没抱任何希望,我要的不过只是他与顾氏之间越发交恶,越发水火不容罢了。”

可侯爷与夫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不交恶,不水火不容的时候,不也滚到一张床上了吗?丫鬟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迟疑道:“那之后呢,待侯爷与夫人越发交恶越发水火不容之后,我们要怎么做?”

方雪柔嘴角的笑终于带上了几分冷厉:“自然是借她之手,让侯爷这辈子于子嗣上都再无希望了,她恨毒了侯爷么,所以连自己还没有子嗣,自己后半辈子的荣辱都系于侯爷之身都顾不得,一心要毒死侯爷,所幸侯爷福大命大,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只可惜,以后于子嗣上是再无希望了!哼,当我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呢,以为只要自己有了嫡子,我的柏儿便再没有封世子做侯爷的机会,我们母子后半辈子都只能看她的脸色过活了,倒是打得好算盘,也要先看我答不答应!”

贴身丫鬟恨声接道:“奴婢原以为她在娘家就算再不得宠,出身再上不得台面,到底也是侯府千金,谁知道她竟能自甘下贱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来,那些手段,连奴婢一个下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呸,就这样她还有脸在二夫人面前摆夫人的架子,当初若非我们府里出了事,哪轮得到她做建安侯夫人!”

但听得方雪柔要让董无忌以后都不能生了,丫鬟还是有些不忍:“不过,二夫人真要对侯爷下手吗,不管怎么说,侯爷对您还是极好的,您真不再考虑一下吗,其实冲夫人下手,效果也是一样的啊。”

“他对我极好?”方雪柔冷笑:“他若真对我好,就不会在我坐月子期间,顾氏只稍稍使了点手段,便将他勾到自己床上了!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我的柏儿和松儿考虑,一旦顾氏真有了嫡子,侯爷也好,太夫人也好,你当他们还会多看柏儿一眼吗?至多此事过后,我加倍对他好也就是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为母则强,男人既靠不住了,她自然要为自己和儿子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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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到晚上才把字码完了,不过好歹多点了,我得尽快把焦虑症治好,尽快找回状态才是,干巴爹,O(n_n)O~

☆、第一百七十回 状告

端午的朝贺毕竟不比正旦,也就只有四品以上的诰命才有资格列席,所以仅用了正旦一半的时间,内外命妇便已朝贺完毕,各自退了出去,只留下近枝或是有体面宗室的女眷们,围着宗皇后说笑,等待前廷散了后,大家一道去前面的交泰殿坐席饮宴。

顾蕴身为太子妃,后宫仅次于宗皇后的人物,尤其宇文承川新近还立了大功,正是声望与圣眷双双丰收,春风得意之时,自然也是众星捧月,奉承或是等着奉承她的人不知凡几,以致殿内的人,无形中便隐约分作了以宗皇后和顾蕴各为中心的两拨人。

直看得上首侍立在宗皇后身侧的三皇子妃眼里要喷出火来,可见宗皇后一直言笑晏晏的与礼亲王妃等长辈们说话儿,半点挑顾蕴毛病的意思都没有,她也只能忍着,话说回来,顾蕴为尊为长,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敢轻易挑顾蕴的毛病,何况早前顾蕴还有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如今却连这个名声都没有了,她还能挑她什么?

只得攥紧拳头,勉强维持住笑意,继续听礼亲王妃与宗皇后说话儿。

偏礼亲王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瞧在三皇子妃眼里,自然是故意的,说着说着就夸到顾蕴身上了:“早前我曾好几次听宗室的人私下议论,说太子妃是个不容人的,我那时候虽觉得她们长舌,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才新婚呢,就算一时间容不得彼此间有其他人,也是人之常情,她们身为过来人,不该这样苛责太子妃才是,但我又想着,太子妃到底身份不同,理当心胸宽广大爱无私,所以便没有斥责那些个嚼舌根的人,而是想再瞧瞧太子妃到底会怎么做,若她一直不容人,我少不得就要倚老卖老教导她一番了。”

说着看了一眼顾蕴,见她正优雅大方的与六皇子妃等人说话,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一国太子妃的风范与气度,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深了,继续道:“谁知道我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呢,太子妃已做得这么好了,果然不愧为是一直养在显阳侯夫人这个盛京城出了名的贤良淑德人儿跟前儿的,不瞒皇后娘娘,此事以前,我一直对娘娘挑中顾氏为太子妃心存疑忌,现下总算可以一百个放心了。”

礼亲王妃这话一出,三皇子妃气得越发攥紧了拳头且不说,便是宗皇后,也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很想怒骂礼亲王妃一顿:“谁想挑她做太子妃了,本宫根本就是被人坑了好吗?而且你凭什么对本宫心存疑忌,本宫敬你是长辈,给你三分颜色,你就以为自己可以在本宫面前开染坊了?”

可碍于礼亲王妃长辈的身份和素日的威望,到底还是堪堪忍住了,不着痕迹的一连吸了好几口才,方假笑道:“瞧皇婶这话说的,太子虽非本宫亲生,小时候到底在本宫跟前儿养过几年,本宫又是他的嫡母,在本宫心里,他自来都与老三是一样的,关系到他终生幸福的大事,本宫又岂会儿戏?说来顾氏倒的确是个好的,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后宫上下也都对她称赞有加,便是本宫也十分喜欢她,若不然以她的身份,便是做寻常的皇子妃尚且低了些,何况是做太子妃?”

礼亲王妃笑着接着:“可不是,多亏皇后娘娘慧眼识珠,不然可就不只是太子殿下的损失,更是全大邺的损失了。”

心下暗暗嘲讽,你当初瞧中的不正是太子妃身份低好拿捏吗,只可惜本来只想引一条小蛇来,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的,谁知道竟会引了条巨蟒来,活该!

‘全大邺的损失’?哼,死老太婆这是要摆明车马的押宝了吗,等她的稷儿笑到了最后,看她怎么收拾她,怎么收拾礼亲王府上下!

宗皇后的长指甲刺得自己生疼,才好歹维持住了假笑,继续道:“只是一点,如今太子都二十六了,还膝下犹空,本宫真是一思及此便夜不能寐,偏太子早前对东宫的妃嫔都不假辞色,如今好容易新纳了个秦良娣,瞧着又是个不大安分的,等来年开春选秀时,本宫可得回了皇上,着内务府好生与太子挑选几个新人才是。”

说着看向顾蕴一招手:“太子妃你过来,本宫正与你礼叔祖母说起你呢,说你样样都好,只可惜太子至今膝下犹空,打算来年选秀时,回了皇上着内务府好生与太子选几个人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你怎么说?”

顾蕴闻言,笑容不变,道:“母后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和臣媳好,为了东宫好,臣媳但凭母后吩咐。”

不就是眼见徐良娣几个都不中用了,所以又想往东宫塞人,想让她妒忌,想让她与宇文承川离心,继而分化宇文承川的势力吗?她才被人没口子的夸‘心胸宽广,不愧大家出身’云云,自然不会傻到自打嘴巴,她想塞人就尽管塞,反正燕禧院空屋子多得很,给徐良娣几个再添几个一道说话做针线的同伴,也不用担心住不下!

宗皇后见顾蕴从笑容到仪态都堪称完美,实在腻味得紧,想刺她几句,却知道她必定有一箩筐冠冕堂皇的话等着自己,她向来不都最擅长这些表面功夫么?用自己的脸面却成全她的所谓贤名美名,她也不瞧瞧她配是不配!

遂只笑着应了一句:“有你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届时选秀时定会提前打发人去请你的,太子的喜好再没人比你更清楚了,你能爱屋及乌对秦良娣另眼相待,想来太子也会因为那些新人是你挑的,也爱屋及乌对她们另眼相待的。”

转头与庄亲王妃肃亲王妃说话儿去了。

倒是三皇子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出言奚落起顾蕴来:“就怕大皇嫂答应母后答应得好,实则却压根儿不将母后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大皇嫂驭夫有术,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并且羡慕得紧的,不是吗?”

想起宇文承川对顾蕴的爱重,再想起三皇子与她新婚时,也就在她屋里歇了十来日,适逢她小日子,便开始顺理成章去姬妾们屋里了,她不由得又是一阵心塞,明明她相貌家世都不输于顾氏,怎么偏就没有她这么好的命呢?

顾蕴脸上的笑容就敛了去,正色道:“三弟妹此言差矣,纵是寻常人家,也是以夫为天,夫君敬重妻子是妻子的福气,而不能成为三弟妹口中所谓‘驭夫有术’炫耀的本钱,何况是天家,夫君与妻子有天然的君臣之分,难道父皇敬重母后,不是因为母后值得父皇敬重,而是母后如三弟妹所说的‘驭夫有术’吗?三弟妹以后说话做事,还是得慎重些的好!”

话没说完,三皇子妃已是气黄了脸,这个贱人,她是这个意思吗,曲解她的话也就罢了,还当众教训起她来,她以为自己是谁,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教训她!

她怒瞪向顾蕴正要回嘴,宗皇后已先喝斥她道:“给本宫闭嘴,再胡说八道,就立刻滚出景仁宫去!”如此沉不住气,还想跟她一样母仪天下,只可惜柯家这一辈就这一个嫡出女儿,否则她说什么也不会聘其为媳。

眼见婆婆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森冷,三皇子妃虽满心的愤怒与委屈,到底还是悻悻的低下了头,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礼亲王妃方淡笑道:“说来三皇子妃出身大家,柯家又历来诗书传家,照理该越发的含章淑德才是,怎么我这几次瞧着,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呢,皇后娘娘可得好生教导她一番才是,不然丢的可是皇后娘娘和三皇子的脸。”

宗皇后恨得咬牙,片刻方哼笑一声道:“皇婶的话,本宫都记住了!”不但记住了,还会一直铭刻于心,等将来他们母子大业得成了,一并与她算总账!

只是终究被这口气噎得难受,不由又狠狠剜了三皇子妃一眼,直剜得三皇子妃不寒而栗,想起早前自己的日子一直很好过,夫君敬爱婆婆看重,是妯娌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说到底都是拜顾氏那个贱人,不对,应该说都是拜崔氏那个贱人所赐,若不是她们母女联手挖坑给他们跳,她又怎么会落得如今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念头闪过,三皇子妃已狠狠剜向了下面独自坐着吃茶的庄敏县主,若目光能杀人,庄敏县主身上这会儿必定已是满身的血窟窿了。

只可惜庄敏县主就当感受不到三皇子妃的目光一般,一直自顾吃着茶,十分的平静恬淡,让三皇子是气上加气,还有什么比对手彻底的无视自己来得更可恼的?却也只能暗自生闷气,不敢再造次,不然谁知道礼亲王妃个老不死的还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一众女眷在景仁宫说笑了将近一个时辰,便有御前的二总管,皇上跟前儿仅次于何福海的李正图来恭请皇后娘娘和所有人去交泰殿坐席了。

于是大家都起身鱼贯出了景仁宫,被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往前面的交泰殿行去。

到得交泰殿,所有人少不得都给皇上行了大礼,才各自入了席落了座,午宴也正式开始了。

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上兴致极高,因吩咐一众皇子及宗室子弟:“难得今日人齐全,你们且各自作诗一首给大家助助兴,做得最好的,朕重重有赏…唔,就赏年前琉球进贡来的那把削铁如泥的乌金匕首罢,何福海,即刻去把那柄匕首取来,让各位小爷都先见识一下,也省得他们以为朕赏的东西不值一提,就不尽全力了。”

一语未了,二皇子已先笑着接道:“父皇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便不取来让儿臣们先见识一番,儿臣们也定会尽全力的,只是一点,武无第二文无第一,届时万一众位兄弟谁也不服气谁,父皇可该赏谁才好呢?要儿臣说,父皇该让大家公推一二三名,都给彩头的,如此大家便都能心服口服了,未知父皇意下如何?”

说得皇上的兴致越发高昂,道:“我儿言之有理,何福海,除了那柄匕首,再把那串琥珀金罗木的数珠儿并那根玄铁金鞭取来,朕今儿…”

后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口,李正图小跑着进来了,跪地行礼后禀道:“皇上,午门外有人敲登闻鼓,奴才问过了,说是辽东来的兵士,此番千里迢迢进京,是特地状告户部侍郎平修之挪用军饷而来的,兹事体大,奴才不敢延误,只能进来扫皇上的兴,还请皇上定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左下首第一席上的宇文承川与顾蕴身上,但见夫妇两个都一脸的镇定与从容,对上谁的目光都不躲不闪,倒弄得大家都不好再盯着二人瞧了,只得讪讪的都收回了目光,与旁边的人眼神交流起来。

户部侍郎平修之不正是太子妃的娘家舅舅吗,如今辽东来的兵士告御状说平侍郎挪用军饷,难道先前太子殿下能那般完满的完成河工,都是因为有足够多的银子?

一时众人都是神情各异,掩饰不住心里的惊喜与自得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当然,也少不了真心为宇文承川和顾蕴担心的人…大家都觑向了宝座上的皇上,等着看皇上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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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午看阅兵没码字,下午一直昏昏沉沉的就两千,晚上孩子回来后就一直闹脾气,弄得我晚上也没码成字,早上送他去更是打仗一样,他说什么也不去,挣扎得一身的汗,又换衣服什么的一阵折腾,哎…字数少了点,大家将就一下吧,至少比断更好,我实在是尽力了,么么大家…

☆、第一百七一回 哭诉

方才在景仁宫时,顾蕴虽一直在笑,但其实她的心情并不好,倒不是因为她先前无意看见了顾葭,顾葭还没那个资格影响她的心情,何况顾葭既已有建安侯夫人的诰命在身了,以后每年的四时八节,二人必定少不了打照面,她若每次都因此而不高兴,反倒是抬举顾葭,让顾葭在左右她的心情了,顾葭还不配!

她不高兴的是,明明大节下的,一家人就该高高兴兴的过节才是,可放到皇家,过节反倒比平日更糟心,这样的节还过来做什么,还不如不过呢。

却没想到,让她更糟心的事还在后头,宗皇后等人竟连一刻都多等不得,非要赶在大节与众目睽睽之下来挑事儿,那就怪不得宇文承川心狠手黑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是他们自己要上赶着来作死的,怨不得任何人!

宇文承川因事先知道得比她更多些,倒是不觉得糟心,借着桌子和衣袖的遮掩,握了她的手,又假借吃茶的动作遮掩,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道:“别担心,倒霉的绝不会是我们。”

顾蕴闻言,忙也借吃茶的动作遮掩,道:“我知道,我并不担心,只是有些恶心罢了。”偏还不能将那些癞蛤蟆一次性都给打死,还得继续被他们恶心下去,叫她怎能不觉得糟心?

又听得宇文承川道:“等会儿你什么都不必说,只管低着头旁听便是,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

顾蕴“嗯”了一声,“李正图是皇后的人还是贵妃的人?这次过后,可得好生给他一点颜色看才是!”若不是宗皇后或是林贵妃的人,李正图怎么着也得把事情拖到大宴完了后,再私下禀了皇上才是,而不是这样闹得人尽皆知,显然他另有其主。

宇文承川道:“是贵妃的人,更准确的说,是永嘉侯的人,若不是想着他还有用处,我早处理他了。”

夫妻两个小声说话时,上首的宗皇后已惊喜得快要笑出声来了,她原本还以为那个婢生子挪用军饷的事,怎么也得过阵子才曝光,没想到稷儿他们竟把发难的时间定在了今日,早知如此,先前在自己宫里时,她也犯不着与顾氏和礼亲王妃那个老不死的一般见识,白生一场气了,就让顾氏再最后蹦跶一会儿又何妨?

三皇子妃也是高兴得恨不能大笑三声,三皇子虽不会把什么事都告诉她,此番这样的大事,她多少还是能知道几分,自然知道这次东宫是真要倒大霉了,看以后顾氏还怎么在她面前嚣张,真是太痛快太解气了!

婆媳两个的喜形于色被三皇子看在眼里,简直想大骂二人一顿,她们这是惟恐别人不知道是自家在背后弄鬼是不是,而且如今还没将那个婢生子打入地狱永世不能翻身呢,她们就算忍不住高兴,也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些,果然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因先借桌子的遮掩捣了三皇子妃的腰际一拳,又狠狠瞪了上首宗皇后一眼,待二人脸上的喜色都被沉重所取代了后,才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对比之下,林贵妃和二皇子妃就要沉着得多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婆媳两个的注意力更多都放在了二皇子妃的肚子上,反正这些事她们也管不了,就只管好自己能管的事,其他的交给男人们去操心即可。

不论是宇文承川与顾蕴说话,还是宗皇后林贵妃等人惊喜之下的各种反应,都只是发生在一瞬的事,不过这一瞬间,也足够皇上做出定夺了。

“朕记得平修之自做知府时,便已是出了名的能吏,每年考评都是优,官声也颇佳。”皇上已自宝座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自己惯常捏着的一串通体碧绿莹润的翡翠数珠,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来,声音也是不紧不慢,“做户部侍郎这几年来,也是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从没听说过他挪用国库一两银子,如何会忽然就有人状告起他挪用军饷来?”

显然皇上对平大老爷印象还是颇好的。

宇文承川就应声站了起来,抱拳道:“启禀父皇,儿臣也从未听说过平侍郎挪用国库一两银子,而且若平侍郎果真挪用了军饷,不是该当地总兵府上折子禀告父皇,由父皇查明事实真相后再做定夺吗,怎么如今总兵府没有动静,反倒是下面的兵士千里迢迢进京来状告平侍郎?可见此事大有蹊跷,父皇一定要彻查此事,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才是!”

皇上闻言,点头道:“嗯,太子言之有理,此事的确该彻查才是,来人!”

片刻之后,便见一身大红蟒袍的宇文策一脸沉着的走了进来,跪地行礼后道:“臣宇文策听旨。”

皇上道:“你先去把午门外敲登闻鼓的人都关到天牢里,明日早朝后,再着刑部、大理寺与督查院三司会审。”

“臣遵旨!”宇文策朗声应毕,干净利落的站起来便要却行退出去。

“且慢!”却被三皇子忽然出声叫住了,起身看向皇上抱拳道:“启禀父皇,儿臣方才听了大皇兄的话,深以为然,兹事体大,我们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可本朝自开国以来,从不乏犯人在天牢里无缘无故身亡,以致死无对证之事,所以儿臣以为,不该等到明日早朝后再审理此事,该即刻审理才可保万无一失,还请父皇定夺。”

二皇子忙也起身接道:“儿臣附议,儿臣虽年轻不知事,太祖时期胡庸贪墨案却也是耳闻过的,一开始案发时,不就是因为告发胡庸之人离奇身死,才致案情短时间内无有进展,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将其绳之以法的吗?儿臣也是听说过平侍郎为人的,打心眼儿里不相信平侍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所以我们更要即刻查明事情的真相,还平侍郎一个清白才是,也不至于大皇兄的声誉有损,还请父皇早做定夺。”

兄弟两个说话间,眼神飞快的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击即中势在必得的决心,平修之这些日子一直在焦头烂额的忙着平账,可那不是几百两几千两银子,而是整整一百万两,就算把他甚至整个平家卖了都凑不出来,而他何以会挪用那么多银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帮自己的外甥女婿解围立功,——这一次,他们甥舅二人就等着好好喝一壶罢,等婢生子再无翻身之日后,就该轮到他们彼此巅峰对决了!

皇上听了二皇子与三皇子的话,终于微微皱起了眉头:“可今日大节下的,宗室本家们都在,宴席也才刚过半,怎么好扫大家伙儿的兴?”

宇文承川再次开了口:“父皇,宗室本家们都不是外人,何况事无不可对人言,儿臣觉得二弟三弟都言之有理,殿内只怕半数以上的人这会儿都在想着,平侍郎既然高风亮节了几十年,怎么会忽然就犯了糊涂,挪用军饷以致晚节不保?定然与前番儿臣能圆满的完成河工之事脱不了干系,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就在此时此刻,当着宇文家这么多长辈的面儿,亲审此事,还平侍郎与儿臣一个清白。”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大公无私,还把所有人的那点小心思都摆到了台面上来,摆明了问心无愧,让皇上十分的赞赏,点头道:“既然你们兄弟三人都劝朕早做定夺,宇文策,你去午门将击鼓的兵士都带来,朕即刻亲审他们!”

又吩咐宗皇后:“将女眷们都带到偏殿里,重新开席去,总不能为了几个兵士的一面之词,就把所有人过节的兴致都扫了。”

宗皇后正发怔,还是她的贴身宫女不着痕迹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忙笑道:“皇上放心,臣妾这便将大家都带到偏殿重新开席去,本来后宫就不得干政么,何况臣妾们也什么都听不懂,臣妾们且乐呵自个儿的去。”

说完,冲皇上屈膝一礼,便笑着招呼起众女眷们:“我们且去偏殿乐呵自个儿的去,本宫让人准备了好看的歌舞,还让内务府新近训练了一班杂耍,本想让大家伙儿都乐呵一下的,如今可全部便宜我们了。”

话说得漂亮,脸上的笑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跳得有多快,那个婢生子听得人状告平侍郎,怎么竟丝毫慌乱之色都没有?不但不慌乱,甚至还主动请求皇上即刻亲审击鼓的士兵,一点也不怕将事情闹大…难道他事先已知道他们的意图,提前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就跟上次一样,只等着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吗?

可这怎么可能,就算他知悉了他们的意图,他奉旨治水时多花了整整一百万两银子却是事实,就凭他的身家,甚至加上顾氏和顾平两家的全部身家,要在短时间内凑足这么多银子还不被他们知道一丝半点风声,比登天容易不到哪里去,他能有什么万全之策?

自己一定是还没从上次之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如惊弓之鸟般,往最坏的方向想去,事实却是,老天爷总不能次次都眷顾同一个人,便是皇上号称天子,不也不能事事顺心吗?这一次他们一定能成功,一定能的!

如此这般宽慰了自己一番,宗皇后心里总算安稳了些,领着一众女眷去了偏殿里重新开宴。

余下二皇子与三皇子瞧得宇文承川一脸的从容自若,心里也是直打鼓,可他们到底要比宗皇后有底气得多,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纵然知道有异,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是以很快便已冷静了下来,静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不一时,宇文策带着几个击鼓的兵士进了交泰殿的正殿,一共四个人,每一个都衣衫褴褛,又黑又瘦,因为天气热,身上还都带着一股子莫可名状的难闻气味,让殿内在座自来华服美食的皇室宗室们如何受得了,都纷纷皱起了眉头遮住了鼻子,同时庆幸方才皇上已命人将酒菜都撤了去,不然他们哪里还吃得下去?

四人一进来便抖抖索索的跪下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也说得磕磕绊绊的,显然都被眼前这一切从未见过的阵仗给唬住了。

皇上倒是没有因他们的卑琐皱眉,只淡淡道:“朕听说你们千里迢迢的进京,是为了状告户部侍郎平修之挪用军饷,你们可知道,自来民告官,下告上都要先打上四十大棒的杀威棒,如今你们告的还是御状,更是要廷杖一百的?来人,先每个人廷杖一百,朕再问话不迟!”

皇上语气虽淡,却不怒自威,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无形间就要流露出来的气势与威压,连文武百官在这样的气势与威压下,都少有能经得住的,何况只是几个草芥子一样卑微的下等兵士?

四人瞬间都抖得越发厉害了,好半晌,其中一个方带着哭腔颤声道:“小人们也不想进京来告御状的,小人是辽东总兵府东乐卫的一名总旗,手下五十个士兵都出身赤贫之家,家里全都指着小人们省吃俭用送回去的军饷过活,可自去年秋冬以来至今,已大半年了,上面一直没发过一文钱的军饷,平时小人们也是吃不饱穿不暖,小人虽只是个总旗,人言卑微,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底下的士兵们又过回以前未从军时三餐不继的日子。”

“所以小人找到了自己的百户,百户却说,他也好长时间没领过军饷了,小人偷偷去问了其他要好的同乡同僚们,也是好些人都长时间未领过,可也有人领到了,小人自不服气,一层层申诉到了总兵府,总兵府的文书说,是京中一直未发军饷下来,他们也没有办法;还说京中主管军饷辎重的户部侍郎平大人是太子妃的娘家舅舅,太子殿下还未出正月便奉旨去了江苏治水,需要大量的银子,也许平大人只是挪用一时,等有了银子,立刻就会给大家补上呢?让小人不要再揪着此事不放了。可小人家中还有老母幼子,其他兄弟家中也是一样,再不拿银子回家,老母幼子就要活活饿死了啊…小人四人这才在与其他兄弟商量过后,由大家掩护着离了军营,一路辗转进了盛京,求皇上千万要为小人们做主,只要小人们的老母幼子能有一口饱饭吃,小人们死就死罢,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四人都捣蒜般给皇上磕起头来。

皇上却微眯着双眼一直没说话,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开口,挪大的交泰殿一时寂静得连谁的呼吸声稍稍重了都能听见。

在这样的寂静中,二皇子与三皇子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跳出胸腔以外,又怕旁人瞧出他们的异样来,二皇子因忙端起了面前的茶盅,想喝点茶来平复一下狂跳的心,事情已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在发展了,果真事情最后脱了轨,首当其冲受到责难的就是大舅舅,一旦没有了大舅舅,他还有什么实力去与那个婢生子和老三争?

不想却差点儿将茶被洒了,惹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连皇上都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这下他连喝茶也不敢了,只能借着衣袖的遮掩,将拳头捏得死紧,方强迫自己稍稍平静了下来,脑中却仍是一片混乱。

那个总旗怎么会说‘自去年秋冬以来至今,已大半年了,上面一直没发过一文钱的军饷’,那个婢生子奉旨治水根本就是今年的事,平修之总不可能有先见之明,自去年起就开始给外甥女婿留治水的银子罢?

而且舅舅不是说找的人根本大字不识一个,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粗野汉子,如此才能更取信于人吗,可听这人说话,却有条有理,还知道说‘人言卑微’、‘一路辗转’之类的字眼,哪像是个大字不识的人?

相较于二人的慌乱,宇文承川则一直保持着气定神闲,他早就说过,都想做黄雀,那该由谁来做螳螂谁做蝉呢,总得有人做不是吗?!

彼时偏殿内众女眷也是神色各异,皇上是吩咐了宗皇后领着大家至偏殿内重新开席,宗皇后也说了还有歌舞杂耍等消遣,可自宗皇后以下,谁有那个心思吃喝玩乐?

待酒菜上来后,几乎都没动过筷子,更不要说传歌舞杂耍了,都状似无意的竖着耳朵,在听正殿那边的情形,拜两厢里都落针可闻所赐,倒是将那自称是总旗的男子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宗皇后与林贵妃后妃二人都是瞬间面白如纸,三皇子妃与其他人倒是一时还没意识到不妥,三皇子妃还向自来与自己交好的庄亲王世子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挤兑顾蕴。

后者接收到眼色,就故意以压低了却刚好够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与旁边庄亲王府的二少夫人嘀咕道:“怪道当初太子妃娘娘的嫁妆丰厚到那个地步呢,敢情是这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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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得连题外话都没力气了,汗…

☆、第一百七二回 太子妃的威严不容侵犯

连与众当事者无关的女眷们都竖着耳朵密切关注着正殿那边的情形了,何况顾蕴,虽然宇文承川已与她说了倒霉的绝不会是他们,不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她终究不能全然安心。

所以她一直全神贯注听着那个自称是个总旗的男子的话,连一个字都不曾漏掉。

等将对方的话全部听完后,她与宗皇后林贵妃一样,也立时意识到不妥了,不过对比宗林二人为这不妥瞬间惨白了脸,她的心情却是瞬间大好,倒是与二皇子想到了一块儿去,那些个兵士可是自去年秋冬开始,便再未领过一文钱的军饷,宇文承川奉旨治水却是今年正月的事,大舅舅难道有先见之明,自那时起,就在给宇文承川留治水的银子了?

可见大舅舅是无辜的,事情另有蹊跷。

却没想到,宗皇后都还未发话呢,庄亲王世子妃倒先叽歪起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轮得到她区区一个亲王府的世子妃说话吗?还敢含沙射影的说大舅舅果真挪用军饷了,不然她的大笔嫁妆从哪里来,她今日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她这个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妃也趁早别做了!

顾蕴怒极反笑,叫了一声“白兰”,“给本宫狠狠掌庄亲王世子妃的嘴,一直掌到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能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话为止!”

“是,太子妃娘娘。”白兰立刻屈膝应了一声“是”,几步上前揪起庄亲王世子妃,便左右开弓狠狠扇起后者的耳光来,白兰可是练家子,下手还毫不留情,力道有多重可想而知,也就四五下,已打得庄亲王世子妃鼻子嘴巴都淌了血,两颊也高高隆起,白兰刚揪住她时,她还能尖叫,这会儿却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好了!”顾蕴看在眼里,这才淡淡叫住了白兰,看向庄亲王世子妃冷冷道:“父皇在正殿亲审击鼓之人,才刚说了一句话‘民告官下告上依律该廷杖一百’,命人行刑,甚至还未正式开始审案,你就先给平侍郎定了罪,给本宫定了罪,你哪来的资格越过父皇给朝廷命官和东宫太子妃定罪?你眼里可还有父皇?庄王婶,您回去后,可得好生管管她才是,今日她只是冲撞了本宫还没什么,明日若是连母后甚至父皇都冲撞了,就不只是挨一顿嘴巴即能解决问题,指不定就要为贵府上下招来灭顶之灾了!”

彼时庄亲王世子妃的耳朵已嗡鸣得没那么厉害了,两颊也因已痛到麻木,整个人反倒比方才稍稍好受了些,自然将顾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立时哭倒在了庄亲王妃脚下:“母妃,儿媳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太子妃就这样欺辱儿媳,儿媳再不好了,也是堂堂亲王府的世子妃,是太子妃的嫂子,何况母妃在这里,皇后娘娘也在这里,就算儿媳有错,也该母妃与皇后娘娘责罚儿媳,怎么算也不该太子妃出这个手才是,母妃可千万要给儿媳做主啊,不然儿媳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被欺辱成这样,十几年的脸都丢尽了,呜呜呜…”

庄亲王妃一张脸早已气得通红,却大半是为长媳的愚蠢气的,只有小半才是为顾蕴的目中无人气的。

方才三皇子妃给庄亲王世子妃使眼色她不是没瞧见,当时还没意识到事情有异倒还觉得没什么,自家本来就是亲皇后三皇子的,现成的人情傻子才不做,不做白不做么。

等庄亲王世子妃话都出口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太子先前的态度摆明了不怕事儿,可见早有防备,方才击鼓之人的话也摆明了不利于皇后娘娘和三皇子,万一此番又跟上次一样,太子反倒大获全胜,自家以后可该怎么办?

当即便在心里将长媳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不会装没看见三皇子妃的眼色,或者是等其他人开了口后,你再开口啊?知道你自来觉得我们老两口儿偏心小儿子,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夫君的世子之位就要不保,所以卯足了劲儿的各处掐尖要强,可你连基本的趋吉避凶都做不到,连基本的大局观都没有了,我还要你这样的长媳何用?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顾蕴仅因为一句话便将庄亲王世子妃打成这样,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叫庄亲王妃如何能不生气,纵再不想为长媳出这个头,少不得也只能为她出了,这已不仅仅是攸关她一个人的体面,而是攸关整个庄亲王府的体面了,没听可恶的顾氏连‘为贵府上下招来灭顶之灾’这样恶毒的话都出口了吗?今日她若不是找回这个场子,明日整个庄亲王府的人也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念头闪过,庄亲王妃已看向了顾蕴,面沉如水的说道:“太子妃,你三嫂说得对,她再不好了,也是亲王世子妃,还是你的嫂子,论尊卑,在座还有皇后娘娘,论长幼,还有我这个做婆婆的,太子妃却问也不问皇后娘娘和我一句话,便直接这样欺辱于她,太子妃也未免太霸道了些,实在难叫我们婆媳口服心服。”

说完看向宗皇后:“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我们婆媳做主,为庄亲王府做主啊,不然以后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整个皇室宗室乃至天下,又还有什么长幼尊卑可言!”

宗皇后正是心乱如麻之际,哪里耐烦管这些破事儿,而且因为庄亲王世子妃这么一闹腾,正殿那边的情形她压根儿一个字都听不见,心里因忐忑不安就越发不耐烦了,只想大喝一句,让顾蕴与庄亲王妃婆媳都滚出去,外面有的是地方,她们要扯皮且滚出去扯。

可一旦事情朝着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了,他们与宇文承川那个婢生子势力威望此消彼长之下,他们以后要倚仗庄亲王府的时候还多得很,今日她若不为她们撑这个腰,他日自然也休想庄亲王府再为他们母子卖命!

宗皇后只得看向了顾蕴,沉声说道:“太子妃,不管怎么说,你擅自打人就是不对,本宫还在这里呢,你却连问都不问本宫一句,眼里还有本宫这个母后吗?何况庄亲王世子妃那句话我们都听见了,虽略有不妥,也谈不上冲撞你,你说她便是,怎么能直接动手打人?事已至此,本宫也不想多说了,你给庄亲王世子妃陪个不是,再把你那个打人的宫女拉下去杖毙了,此事便就此揭过不提了。”

说话间,想起事情是因三皇子妃给庄亲王世子妃使眼色才挑起的,真正是一个眼色引发的血案,不由怒火中烧,狠狠剜了三皇子妃一眼,才又看回了顾蕴。

顾蕴却半点给庄亲王世子妃陪不是的意思都没有:“回母后,臣媳打庄亲王世子妃,是因为她竟胆敢越过父皇给朝廷命官和臣媳堂堂东宫太子妃定罪,是因为她目无父皇,而不是因为自觉她冲撞了臣媳,便是见了父皇,臣媳也是这么说,所以母后的要求,请恕臣媳做不到。”

当她不知道她们蛇鼠一窝呢,哼,皇后与三皇子妃婆媳她打不得,她们的狗腿子她还打不得了?!

宗皇后方才还想着早点把事情了了,她也好继续听听正殿那边的动静,所以其实并没有重罚顾蕴,反倒有敷衍庄亲王妃婆媳的嫌疑,谁知道就这样,顾蕴竟然也要驳回她的话,还抬出皇上来压她,说什么‘便是见了父皇,臣媳也是这么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几乎是一瞬间已变了颜色,也懒得再与顾蕴废话了,直接喝命吴贵喜:“把方才打人的宫女被本宫拉下去,乱棍打死!”那个婢生子不是宝贝顾氏得很么,他不让他们母子痛快,她就折腾他老婆,总之谁也别想占了谁的便宜去!

吴贵喜尖声应了一声“是”,扬声向外叫了句:“来人!”便有两个太监应声进来,要拿白兰。

却被顾蕴张开双手挡在了头里,怒声喝道:“本宫在这里,谁敢不经过本宫的允许,就打死本宫的人?除非踏着本宫的尸体过去!”当着她的面就敢打死她的人,当她是死人么?反正正殿动静大些这边都能听见,显然反之也是一样,那索性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届时吃挂落的绝不会是她!

到底是一国太子妃,全天下仅次于宗皇后尊贵的女人,谁敢真动她一根汗毛?两个太监不敢,吴贵喜也不敢,只得满脸为难的看向了宝座上的宗皇后:“皇后娘娘,您看这…”

宗皇后已是怒不可遏,霍地自宝座上站了起来,怒声道:“本宫为长为尊,别说只是打死你身边一个宫女了,便是要打你甚至太子,谅谁也不敢有半句二话,你却为了一个宫女就如此顶撞本宫,你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母后?来人,把太子妃给本宫拉住了,再把这个宫女拉出去杖毙,本宫还不信堂堂中宫皇后,一国之母,竟连想打死一个戴罪之身的宫女都做不到了!”

顾蕴寸步不让:“臣媳并没有顶撞母后,臣媳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在座的都听得清清楚楚,是庄亲王世子妃冲撞臣媳在先的,臣媳不叫宫女掌她的嘴,难道还自己动手不成?宫女不过是奉臣媳之命行事罢了,何罪之有,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眼见婆媳两个针锋相对,其他人则噤若寒蝉,满殿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礼亲王妃不好再冷眼旁观下去了,到底皇后是婆婆,太子妃与她这样针锋相对下去,坏的还是自己的名声,宗室里与庄亲王府交好的人可不在少数,谁知道她们会乱嚼什么舌根?太子妃好容易如今名声好了不少,可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礼亲王妃因清了清嗓子,笑道:“皇后娘娘,要我说,方才老三媳妇儿的话的确太诛心,太子妃嫁妆是丰厚,可谁不知道那是由太子妃早亡母亲的嫁妆、显阳侯府、云阳伯府并平府倾几家之力置办组成的,高门嫁女么,嫁妆多一些也无可厚非,何况咱们宇文家还是天下第一家,太子殿下的聘礼也是天下第一份,老三媳妇儿那话的意思,却只差摆明了说太子妃的嫁妆都是平侍郎挪用军饷而来,叫太子妃如何能不生气?别说太子妃了,连我听了都生气,这是置显阳侯府与云阳伯府于何地,有她这样打亲家脸的吗?就更不必说她那话还有不将皇上放在眼里的嫌疑了。”

顿了顿,当没看见庄亲王妃婆媳的黑脸一般,又看向顾蕴继续道:“当然,太子妃越过皇后娘娘和长辈打人也不可取,要不这样,太子妃与老三媳妇儿都卖我这张老脸一个薄面,看在我的份儿上,老三媳妇儿就就方才的话给太子妃陪个礼告个罪,太子妃呢也就方才的打人之举给你三嫂陪个不是,大家就将此事借此揭过去,也省得坏了大家过节的兴致,未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这话摆明了向着顾蕴,别说庄亲王妃婆媳都不称意,凭什么明明吃亏的就是她们,反倒要她们先赔礼告罪,息事宁人?

宗皇后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现在已不是顾氏打了庄亲王世子妃的问题了,而是她连她这个母后都敢顶撞,简直嚣张狂妄到了极点,她今儿若不把她的气焰打下去,明儿她岂非越发要在宫里横着走,让整个大邺后宫都跟她姓了?!

冷哼一声,宗皇后正要开口说话,何福海过来了,单膝点地给宗皇后行了礼后,道:“皇后娘娘,皇上在正殿那边听得偏殿这边喧哗得厉害,特地打发奴才过来瞧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奴才传话儿给娘娘,若众位主子都用完了宴,就先回后宫去,省得留在这里影响正事。”

宗皇后满腔的恼怒就一下子哑了火,她这会儿就算将顾蕴打压到了尘埃里去又如何,只要正殿那边的事态朝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发展了,她这边便都是做的无用功,于大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倒是正殿那边,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了?

她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吐出后,方笑道:“没出什么事,不过是大节下的,大家兴致都极高,说话的声音难免高了些罢了,你回去告诉皇上,就说这边已快要散了,倒是皇上那边,不知道这会子怎么样了,事态恶劣,皇上可千万别因此气坏了龙体才好。”

何福海笑道:“原来是这样,奴才这便回去禀了皇上,希望皇上听了后,能稍稍消点气,皇后娘娘不知道,皇上听说辽东的普通士兵们至少一小半都常年吃不上一顿肉后,生了好大的气,即刻便命人传户部和兵部的众位大人去了,说今日他们若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就全部摘了他们的脑袋…嗐,瞧奴才都混说些什么呢,没的白吓坏了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奴才且先告退了。”

说完单膝点地又是一礼,却行退了出去。

余下满殿的女眷你看我我看你的,终于都彻底意识到此番之事的复杂性与严重性了,不由越发的噤若寒蝉。

礼亲王妃方看向宗皇后,笑道:“方才的事皇后娘娘还未及定夺呢,不知道我倚老卖老的提议,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宗皇后心思都飘到正殿那边去了,本来已隐约听见了一点的,又被礼亲王妃的话打了岔,只得不耐烦的应道:“皇婶自来德高望重,您都说自己是倚老卖老了,本宫岂能不卖您老这个面子,就按您老说的办罢。”

礼亲王妃就当听不出宗皇后话里的嘲讽之意一般,看向庄亲王世子妃笑道:“既然皇后娘娘也发了话,老三媳妇儿,你且先给太子妃娘娘赔礼告罪罢…”

话没说完,见庄亲王妃要说话,抢在她开口之前堵了她的嘴:“知道你自来拿儿媳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可疼爱也分很多种,看见她犯了错却不及时纠正她,而是一味的想着护短,那就不是在疼她爱她,而是在害她了!”

庄亲王妃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话说回来,这老不死的仗着是长辈,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了,何况她?

庄亲王世子妃见再没谁可以护着她了,没办法,只得强忍下满心的羞辱与委屈,上前给顾蕴行了礼,小声说道:“都是臣妾出言不逊,还请太子妃娘娘大人大量,饶过臣妾这一次,以后臣妾定然不会再犯。”

礼亲王妃忙笑道:“这就对了嘛,太子妃娘娘,该您了。”

顾蕴如何看不出来礼亲王妃一直在护着自己,别人的面子不愿意给,礼亲王妃的面子还是很乐意给的,便也给庄亲王世子妃还了半礼,道:“本宫也有不是,不该越过母后和庄王婶对三堂嫂动手,还请三堂嫂不要放在心上。”

然后各自回了各自的位子落座,就此将此事揭了过去。

这下大家总算又能隐约听见正殿那边的情形了。

就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缓声说道:“父皇,据儿臣所知,大邺普通兵士的军饷是一月一两,米若干,肉油若干,甲胄冬夏各一套,全大邺一共是十一个总兵府,每个总兵府下辖五个卫,每一卫又下辖十千户,每个总兵府俱该是五万人,十一个总兵府合计五十五万人,而每年朝廷拨下的军饷都不少于一千万两,粮草辎重更是不计其数,也就是说,每个总兵府都能分到几乎一百万两,平均算到每个人头上,一个人也该有二十两银子,还不连粮草辎重,更不连每个总兵府还有各自的额外进项和私库,照理不该存在苛扣兵士军饷的情况才是。”

“可事实却是,普通兵士竟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肉了,那他们的份例和银子到底都去了哪里?除了辽东总兵府,其他十个总兵府是不是也存在这种情况?父皇一定要彻查此事,还所有兵士一个公道才是,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大邺才能安康繁荣,在座的各位也才能高房软枕,锦衣华服,我们绝不能让千千万万的将士寒了心,绝不能自毁长城!”

不是别个,正是宇文承川的声音。

顾蕴就暗自笑了起来,她家夫君的好口才可不仅仅只在对上她时才会尽数展现,必要时,对上旁人他的口才只会更好,想来今日过后,满朝文武都将知道太子殿下有张仪苏秦之才了。

宗皇后与林贵妃却是绿了脸,尤其是林贵妃,方才宗皇后与顾蕴对上时,她虽一直冷眼旁观,心里却比谁都着急,及至这会儿听了宇文承川的话,就更着急了。

十一个总兵府里,他们母子的坚强后盾就占了三个,一旦皇上真起了心彻查克扣军饷之事,他们母子的损失无疑将最大,以后他们还有什么力量与东宫和皇后母子抗衡?

林贵妃能想到这一点,二皇子自然更能想到,简直恨不能立时拿针缝上宇文承川的嘴,当然最好还是能弄哑了他,让他这辈子都再别想说出一个字来!

可他也只能在心里白解解气而已,嘴上还是斟酌着为自己的舅舅和岳父陈说开脱之词:“父皇,大皇兄所言甚是,我们绝不能让千千万万的将士寒了心,绝不能自毁长城!只是一点,各大总兵府上至总兵,下至千户百户,自开国以来便有…便有扣除一部分人的部分军饷,用以补给另一部分人的旧例,而且按规定,各品级的武将本就可以有一定数量的亲兵护卫,譬如总兵,按规矩可以有一千亲兵,永嘉侯身为辽东甘肃两总兵府的总兵,至少也能有两千亲兵,便是一个千户,依例也能有五十亲兵,平日里也还罢了,打仗时这些亲兵,可就是中坚力量了,给养给得足一些,也无可厚非。”

说着,意识到自己为永嘉侯和萧总兵开脱也开脱得太明显了些,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忙又补充道:“当然,就算要给亲兵补给得充足一些,也不至于将其他兵士克扣得那般厉害才是,想来永嘉侯戎马半生,爱兵如子,定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可这四人又言之凿凿自己已大半年没领过一文军饷,辽东总兵府也说户部已有日子没发放军饷下去了,可见其中的确大有蹊跷,待稍后户部与兵部的人来了,父皇可得好生盘问一番才好。”

二皇子前半段话倒也不算是信口开河,大邺的天下是从马背上得来的,自来虽不至于重武轻文,对文治和武功却是等同看重的,不像历朝历代,都是重文轻武,建国伊始大邺的军队自然都是兵强马壮,当然若兵不强马不壮了,大邺的开国皇帝也打不下这偌大的锦绣河山。

可大邺开国距今已近百年,将士数代更迭下来,怎么能少了老弱病残?兼之如今四海升平,便是各地边关偶有战事,也只是小范围的,将士们无仗可打,久而久之岂能不松懈,战斗力岂能不大不如前?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仗着人多或许能打趴吓趴对方,更大的可能性却是尾大不掉,连将领与精兵们都跟着被拖累。

一来二去的,各大总兵府便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譬如一个千户,他手下有一千名士兵,自然就该有一千人的军饷给养,那么只要克扣五百人的一半军饷,便能将另外五百人养得兵肥马壮,关键这五百个人只会忠于他,等同于就是他的私兵了,谁想轻易将他降他的职,甚至是将他拉下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等上了战场,他靠着这五百人,还极有可能立大功,因功升迁,——这样的私兵,哪个总兵府的千户将军会没有几十几百个的?

到了总兵那一级,就更不用说了,二皇子说永嘉侯按例可以有两千的亲兵,但在座的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相信这话,所以若永嘉侯只是克扣一部分士兵的军饷,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现在的情况是,辽东总兵府的好些兵士已大半年没领过哪怕一文军饷了,平日里还吃不饱穿不暖,这其中怎么可能会没有猫腻?永嘉侯又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二皇子说完,趁众人都不注意时,立时给三皇子使起眼色来,示意他赶紧给自己帮腔几句,皇上已然动了疑,他们一定得尽快打消皇上对他们的疑虑,让事情不至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才是。

可三皇子却当没看见二皇子的眼色一般,只在心里思忖,就算事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损失最大的也不会是他,支持他的总兵府,也就一个而已,而那个婢生子就算赢了这一战,势力也赶不上现在的老二,如此说来,这事儿反倒是自己渔翁得利了?虽然是伤敌一千自损五百得来的小利,至少也比只失不得来得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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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能哄得儿子出门,真的是一步都不肯踏出家门了,不上学也不肯,肿么破?明天他还放假一天,后天又得开始纠结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