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正说着,秦良娣与冬至一前一后进来了,给宇文承川和四公主行过礼后,冬至先回道:“皇上处奴才已打发人去报过喜了,其他各处也已安排好了人,只待天亮后宫门一开,便出宫报喜去,殿下只管放心。”

秦良娣随后也回道:“内宫的一应琐事嫔妾都已安排打点下去了,断不会让娘娘坐月子时,还有后顾之忧的,就是洗三礼该怎么办,还请殿下示下。”

宇文承川摆手打发了四公主主仆,才道:“旁的人家都还罢了,打发去显阳侯府的人记得叮嘱一句,让显阳侯夫人尽快递牌子进宫,你们娘娘才吃了苦头,必定很想见亲人们一面,平家热孝在身不便进宫也就罢了,显阳侯夫人却是没有妨碍的。至于洗三礼,就不必办了,留待满月时一起办罢,如今朝廷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一切当以节俭为要,关键你们娘娘的身体还很虚,万不能打扰了她将养。”

冬至与秦良娣忙都恭声应了。

宇文承川又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便打发了他们,然后胡乱吃了点东西,折回了屋里去。

顾蕴与孩子都睡得正香,他示意奶娘将孩子放到顾蕴身侧躺着后,便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坐在床边,拉着顾蕴的手,含笑将视线在母子二人脸上来回流连起来,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中途锦瑟等人悄悄儿到门口看了好几次,都没忍心打破这满室的温馨与甜蜜。

顾蕴这一觉直睡到酉末,才醒了过来,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正要叫人,余光就见宇文承川坐在床尾的椅子上,抱了襁褓一直在傻笑,昏黄的灯光给他俊美的侧脸轮廓打了一层柔光似的,让他的傻笑也变得动人起来。

顾蕴安静的看着他,整颗心都被他温柔的表情所牵动,只觉再没有什么时刻,比这一刻更让她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紧密的联系,那个小小的襁褓,把他们两个彻彻底底连到了一起。

而且只是一瞬间,她便觉得自己又长大了,成熟了许多似的,人生也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阶段,或许,这便是第一个孩子对夫妻两个真正的意义了?

宇文承川虽一直看着孩子在傻笑,到底六识比常人明锐得多,很快便发现顾蕴醒了,立时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的将襁褓献宝似的送到了顾蕴面前:“蕴蕴你快瞧,念哥儿真有两个酒窝儿,他可真漂亮,性子又好,饿了拉了只哼哼几声就是了,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顾蕴应声看向襁褓,小家伙仍红通通皱巴巴的,却明显比之前长开了一些,天真无邪的沉睡,五官都只有一点点,眉毛淡的几乎看不见,可在初为父母的夫妇两个眼中,却是这世上最乖巧最可爱的孩子。

顾蕴忍不住挣扎着坐了起来:“给我抱抱,我还一次都没抱过他呢。”

比起宇文承川的笨手笨脚,她的动作就要自然娴熟得多了,虽然她之前也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却无师自通,或许这便是为人母者的天性使然?

顾蕴将孩子抱到怀里后,心里又添了几分踏实,这才笑道:“你怎么知道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说得跟你是个天才,这么小时的事情都记得一样,不然也让孟先生他们给你弄个祥瑞啊吉兆啊什么的去?对了,你才说他饿了拉了只哼哼几声,他已吃过奶,排过胎便了?”

宇文承川点点头:“已经吃过两次了,我见你睡得沉,便没有叫你,横竖你也还没开奶,胎便也已排过几次了,稳婆和王坦都说一切正常,你只管放心。”

顾蕴道:“那待会儿就让稳婆进来给我开奶,我这会儿就觉得有些胀胀的了…我好似才听得你叫孩子‘念哥儿’,是你给孩子起的小名儿吗?”

“是,我知道你这阵子都为外祖母的离世伤心,起这个名字,就当是纪念外祖母了。”宇文承川笑道,“至于大名,皇上今儿早朝后便已打发何福海来传过旨了,除了给念哥儿赐名‘琰’以外,还赏了你和他不少好东西,我已让锦瑟她们上了册子入了库,回头等你出了月子,再慢慢的赏玩去。”

念哥儿,是为纪念外祖母而起;琰则代表美玉,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笔墨之端。

顾蕴虽与宇文承川一样,没法发自内心的将皇上当父亲来敬爱,也不得不承认,皇上为念哥儿赐名是用了心的,因柔声与孩子道:“念哥儿听见了吗,你有名字了哦,宇文琰,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啊?”

念哥儿当然不会回答她,仍呼呼大睡着自己的,但即便这样,也够顾蕴与宇文承川一直看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了。

宇文承川却也不会有了儿子,就不顾老婆,待顾蕴抱了孩子一会儿,便接过去,叫了奶娘进来服侍,然后再叫了锦瑟进来:“不是给娘娘做了八宝鱼羹吗?快端进来,再打发人叫了王坦来,说娘娘已经醒了,可以请脉了。”

先前顾蕴吃完东西便架不住疲惫睡着了,自然王坦也不方便进来请脉了,所以宇文承川有此一说。

锦瑟忙答应着去了,很快呈了八宝鱼羹上来,宇文承川忙接过,又亲自服侍顾蕴吃了一回,待她吃饱漱了口,才叫了王坦进来。

王坦行礼后给顾蕴诊了脉,笑道:“恭喜殿下和娘娘,娘娘玉体并无大碍,倒比寻常产妇还强些,可见素日微臣那些药膳方子还是有用的,只是元气略弱,月子里补一补,注意别着凉,也别劳累了也就是了。”

这话听得宇文承川十分喜悦,道:“你此番照料娘娘母子有功,回头想好了要什么,只管与孤开口。”

王坦忙谢了恩,又补充道:“只是一点,虽说娘娘坐月子当补,也不可补得太过,滋补当以清淡为佳,油别太厚了,也别吃太多,娘娘生产前就补的不错,若是月子里吃的太好,胖起来就难减下去了,于身体也没有好处。”

宇文承川想了想,道:“那你再给娘娘开几张滋补却养生的方子罢。”

待王坦应了,才叫人送了他出去。

之后稳婆又进来给顾蕴开了奶,自然顾蕴免不得吃了点苦头,可比起生产时的痛,这点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何况如今已看到活生生米分嫩嫩的孩子了,再大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待开完奶后,可巧儿念哥儿也醒了,顾蕴忙按照奶娘的指示,给他喂起奶来,看着他一点点大的小嘴拼命的吸吮,两颊的小酒窝儿也随着吸吮的动作一隐一现的,顾蕴的心都要化了,只觉比拥有了全世界还要满足。

她想了想,又用空着的那种手有意在念哥儿两耳边先后弄出了声响来,念哥儿便停止了吃奶,做聆听状,眼睛也往边上一找一找的,认真的小模样儿,真是可爱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顾蕴只觉自己又要忍不住落泪了,但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喜极而泣的泪…她不由在心里说道,娘亲,外祖母,我也有孩子了,我如今真的过得很好很好,你们看见了吗?

------题外话------

幸好没有双13了,不然真的要吃土了,亲们,你们是不是跟我一样?再次吆喝,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也要捧个票场啊,么么哒,O(n_n)O~

☆、第二百七二回 平安回京

太子妃平安诞下皇太孙的消息很快便传得整个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本来皇太子年近而立,还没有子嗣,更别说嫡子了,上下便都关注着太子妃这一胎,甚至还有小道消息,太子殿下莫不是有什么隐疾罢,不然怎么可能东宫那么多女人,个个儿都没有身孕?

如今总算太子妃平安诞下皇太孙了,皇太孙出世时,天象还生出了那样的异象来,关注这事儿的人就更多了,简直传得神乎其微,不过主题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殿下果然是天命所归,不然他的嫡长子怎么会生而不凡?可见连老天爷选中的都是太子殿下!

一时东宫的声望简直达到了凤凰,虽然细究起来只是多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儿,但因为他是东宫太子的嫡子,不但于宇文承川和顾蕴的意义不凡,于东宫的意义不凡,于整个朝局的意义都不凡!

更兼皇上待皇太孙的疼爱与看重也远非其他孙子所能比拟,不但在皇太孙洗三当日一大早,就领了太子殿下亲往太庙,祭告宇文氏的列祖列宗东宫后继有人,内外诸臣工的贺礼,皇上也是照单全收,然后都赐到了东宫给皇太孙,按例皇孙的乳母该有四个的,内务府却直接送了八个来,一时间,皇太孙和东宫的荣宠是铺天盖地,简直有烈火烹油之势了。

弄得好些本来对皇太孙生而有异之说嗤之以鼻,打算立刻好生“回敬”东宫一番的人,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皇上不可能没听说皇太孙‘生而漫天红光,众以失火’,一样对那个如今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小破孩儿另眼相看,可见皇上纵没有真相信那话,对东宫的做法却也是默许于心乐见其成的,那他们便只能静观其变了,不然惹恼的就不止是东宫,更是皇上了!

如此一来,虽然宇文承川一早便放了话,念哥儿的洗三礼不大办,留待满月时再一道开宴大家同乐,是日东宫依然是人来不绝,不独六宫妃嫔并亲贵的女眷们都来了崇庆殿添盆,好些臣工的家眷也进了宫,当然,不是人人都想进宫就能进宫的,但不能进宫的也都送了贺礼进来。

以致整个崇庆殿好长时间都是热闹不已,冬至领着胡向安在外,秦良娣领着其他人在里,还有四公主帮忙,——四公主虽仍没彻底历练出来,帮着迎迎客招呼一下客人,还是没问题的,上下都忙了个人仰马翻。

得亏顾蕴要坐月子,她身份又高,皇太孙更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也就陈淑妃陆宁妃几位高位分的妃嫔,并礼亲王妃庄亲王妃等几位身份高辈分高的宗室在刚来崇庆殿之初,被请进产房见了顾蕴与皇太孙一面而已,倒还不至于吵得顾蕴不能安心将养身体。

再就是祁夫人,作为顾蕴的娘家伯母,有幸被请进了产房,彼时便正满脸是笑与顾蕴说话儿:“小殿下长得可真好,别人家的孩子就不说了,就说咱们家的,从当初曜哥儿到旸哥儿,再到你大姐姐的悠悠和两个小的,还有你二姐姐那两个,不是我妄自菲薄讨娘娘喜欢,就没有哪个是似小殿下这般,才出生两日,便长开了,也这般耳聪目明的,难怪小殿下出生时天降吉兆呢,小殿下的确不凡。”

顾蕴一举得男,不但宇文承川和东宫上下高兴,平顾两家也是大喜过望,太子殿下有了嫡子,地位只会越发稳固,太子妃娘娘的地位也会越发稳固,说句不好听的,便将来太子殿下成为天下至尊,太子妃又上了年纪后,太子殿下想抬举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嫔,也不怕她们及她们生下的儿子,会影响到太子妃和皇太孙的地位了。

他们两家一心追随东宫,为东宫出生入死,固然是因为太子妃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希望她能过得好,愿意看见她过得好,但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挣从龙之功,为了自家能越发的兴旺繁盛,当然是比谁都希望东宫能好,只有东宫越好,他们才能越好!

顾蕴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大伯母还说没有妄自菲薄讨我喜欢呢,当初悠悠和旸弟曜弟出生时,我又不是不在,哪一个不是长得米分米分嫩嫩的,如今念哥儿看起来,还不如他们那时候呢,脸上身上就看不到肉,到底我怀他之初亏了身子,不然他必定能长得更好些。”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笑道:“至于那所谓的吉兆,别人不知道,当夜大伯父可是当值宫中的,我就不信大伯母不知道,如今倒弄得咱们自己都深信不疑,以为真有那么一回事了呢!”

祁夫人正色道:“小殿下本来就生而不凡,娘娘这话出您口入我耳,说过就算,以后便是当着太子殿下,最好也别再提及了,要让别人深信不疑,首先就得我们自己深信不疑才是,不然岂非白费娘娘的一番辛苦和殿下的一番苦心了?”

如顾蕴所说,念哥儿出生时“天象有异”顾准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但知道,他还直接参与了,不然孟先生等人计划得再周密,也不可能一点破绽都不露,就是顾准暗中给善的后。

但既然做了,就不但要让别人深信不疑,首先更得让自己深信不疑,顾准是这样叮嘱祁夫人的,如今祁夫人又这样叮嘱顾蕴来了。

倒弄得顾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我,一时高兴便口无遮拦了,得亏大伯母提醒我,我以后再不说了。”

到底如今身份有别,祁夫人点到为止后,便笑着岔开了话题:“娘娘方才说怀小殿下之初亏了身子,如今正是将养的时候了,娘娘不知道,好些月子坐得好的妇人,不但不会留下后遗症,反倒能根绝之前的一些隐疾暗疾呢,我方才瞧众服侍之人都甚有章法,自然都是服侍惯了贵人们生产的,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顿了顿,又道:“娘娘自己给小殿下哺乳么?那奶水足不足呢?”

顾蕴笑道:“这两日白日是我自己哺,晚间便换了奶娘,殿下不让我辛苦呢。”

说着,想起宇文承川的原话和他说话时毋庸置疑的语气:“你如今刚生完孩子,安心将养才是正理,我听王坦说,多少妇人就是因为月子没做好,落下了病根,才年轻轻便大病小病不断,乃至…我们可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呢,我绝不允许你如今便熬坏了身子!”

心里便由内而外泛出了一股温泉水来,浸得她全身都甜蜜蜜暖乎乎的。

耳边响起祁夫人的声音:“生产之初让小殿下吃娘娘的奶,倒是真对娘娘和小殿下的身体都好,但殿下不让娘娘辛苦更是对的,娘娘如今本就该一心将养身体,顶好三年抱俩,多生几个与小殿下做伴儿才好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么。娘娘也别想着下奶,总有奶娘呢,且下奶的食物委实难吃,不论鱼汤猪蹄鸡汤抑或他物,全是白水煮来,连盐都少放,娘娘还是别受这个罪了。”

顾蕴回过神来,点头道:“我并没有有意催奶,只顺其自然也就是了。”

想起平老太太如今还没过四七,平家如今必定仍乱着,忙道:“大伯母待会儿出宫时,能抽空去一趟我舅舅家吗?如今因着外祖母的丧事,家里家外必定都乱着,也不知道他们听说了我平安生下念哥儿的消息没,让他们知道了,也好替我在外祖母灵前上一炷香,让她老人家安心。”

说到平老太太,想起她老人家哪怕能多熬二十日,都能听到她母子平安的消息,忍不住红了眼圈。

祁夫人见状,忙道:“娘娘如今可万万不能哭,不然将来眼睛要疼的。娘娘与小殿下母子平安的消息大表嫂他们早就知道了,当日娘娘生产时,他们家也打发了人在宫门外等好消息的,得知娘娘母子平安后,喜得什么似的,若不是如今热孝在身,怕冲撞了娘娘和小殿下,大表嫂今日都要乔装了随我一道进宫了,大表嫂还让我嘱咐娘娘,安心将养身子,大表哥还有几日便要到家了,届时家里有了主心骨,只会越来越好,请娘娘千万不必挂心。”

顾蕴自然也知道平大老爷不日便将抵达盛京了,这样的好消息,宇文承川岂能有不告诉她的,不管怎么说,人平安回来就好,闻言因转悲为喜道:“他们知道就好,也请大伯母出去后告诉他们,我和念哥儿一切都好,等出了月子后,我定会征得殿下的同意,带了念哥儿出去给他们都瞧瞧的。这些日子多亏有大伯母帮着大舅母她们妯娌娘儿们理事,不然她们还有的忙乱。”

祁夫人摆手笑道:“娘娘言重也客气了,别说几位表嫂表弟妹都是能干之人,几位侄儿媳妇也个个儿能独当一面,根本没多少事儿需要我帮忙的,纵我真能帮上忙,平顾两家本是一家,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娘娘再说下去,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祁夫人这话可不全是在客气,而是平家自三位太太以下,至下面几位少奶奶,亦连赶在平老太太去世前月余,事急从权娶进门的平三奶奶,出身虽不算显赫,其父只是一个举人,族里最大的官其伯父也不过只是一个七品知县,也是门里门外拿得起放得下,当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就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所以除开平老太太刚去世那两三日,祁夫人帮着理过事以外,之后她便英雄再无用武之地了。

这也让祁夫人心里越发的敬服平老太太,老人家不到三十便守了寡,却守住了家业,养出了四个一个赛一个优秀的儿女来不说,挑选的媳妇也个个儿都是好的,似平家三位太太那般和睦的妯娌,祁夫人活了四十多年,还真没见过几家,可见都是平老太太这个做婆婆的慧眼识珠教导有方了,连带平家小一辈子的几位少奶奶也是少见的和睦,这样的家风家训,若没有平老太太的严格要求公平公正,岂是一朝一夕锤炼得出来的?

所谓“娶得好女旺三代,娶妻不贤毁三代”,在平老太太身上正正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顾蕴闻言,也就不再多说,有些事只要放在心上即可,说得太多,反而落了下乘。

随后娘儿两个又说起顾韬的婚事来,闲话了一回,待顾蕴面露疲色,锦瑟也进来回前面开席了,祁夫人方告辞出去,由锦瑟引着往前面坐席去了。

如此忙碌到交申时,总算将所有客人都送走了,顾蕴也睡了一觉醒来了,只觉身上又轻省了许多,因一直没听到孩子哭,便叫了奶娘进来问道:“念哥儿是不是吃过了,怎么本宫一直没听见他哭?”

奶娘忙赔笑道:“小殿下头前也一直在睡,才醒来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呢,因他一直没哭,奴婢便没有喂他,想着等娘娘醒了由娘娘亲自喂的好,省得回头娘娘胀得难受。”

顾蕴点点头,她是觉得有些胀得难受了:“那你快把他抱进来罢。”

“是,奴婢这就去。”奶娘忙应声而去,很快便抱了襁褓进来,果然念哥儿是醒着的,睁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顾蕴见他眸如点漆,干净清澈,不染一丝尘埃的清亮,心都要化了,忙小心翼翼的抱过他,给他喂起奶来,本以为他既没哭,那就是还不太饿,没想到他却立时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与平时他饿极了时没有区别。

倒让顾蕴有些纳罕了,这些小的孩子,饿了就哭是本能,怎么念哥儿饿了却不哭呢?还是他知道自己这几日身体还很虚弱,所以在体贴自己?这般一想,又忍不住有些得意,到底是我儿子,这么小就这般聪明会体贴人了,也不枉她辛苦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他。

一时念哥儿吃饱了,顾蕴将他递给奶娘抱了,自己则扶着白兰的手下了地,一边在屋里慢慢的来回走动着,一边笑眯眯的与他说起话儿来,翻来覆去不外乎几句话:“念哥儿,你记住你的名字了吗?”、“念哥儿,我是娘亲哦…”

虽念哥儿不会回答自己,顾蕴依然乐此不疲。

正高兴时,宇文承川回来了,顾蕴忙笑道:“难得他醒着呢,殿下快过来抱抱他,瞧瞧他。”

宇文承川却顾不得抱孩子,而是板下脸来道:“谁让娘娘下地的,不知道娘娘如今身体还很虚弱吗?都出去找冬至各领二十大板,白兰再多加十板。”

众服侍之人都是噤若寒蝉,顾蕴忙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坚持要下地的,我也不是任性妄为,是上午王太医来请脉时,说我身体已经好多了,最好别时时都躺在床上了,不然反而对身体不好,你尽管放心罢。”

宇文承川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了许多,自奶娘手里接过孩子,道:“既然娘娘为你们说情,那便罢了,都退下罢。”如今他抱孩子的动作就熟练多了。

念哥儿这会儿吃饱喝足了,也极给当爹的面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与宇文承川对视了好一会儿,还给他笑了一下,才张开小小的嘴巴打了个哈欠,发起困来。

顾蕴见状,忙让宇文承川见他放到床上,待轻拍得他睡着后,方问道:“今儿祭太庙可一切都还顺利,没人质疑咱们儿子伴随吉兆而生之说罢?”不乏得意的把方才自己的发现与揣测与宇文承川学了一遍,末了笑道:“我儿子又聪明又体贴,本来就不凡么!”

宇文承川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的看着念哥儿,笑着低声道:“只要皇上不质疑,谁敢质疑?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今儿收到消息,大舅舅至多还有四五日就要抵达盛京了,皇上念他此番立了大功,让五弟届时代替御驾至城外亲迎他呢,总算把大舅舅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了,我也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顾蕴是知道平大老爷快回来了,却没想到这么快,不由喜上眉梢:“那大舅母和大表哥他们知道了吗,得尽快打发个人去与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啊。”

宇文承川道:“大舅舅此番能这么快便赶回来,主要还是为了奔丧,大舅母他们自然也知道。只是一点,大舅舅此番虽立了大功,却是一回来便要上丁忧折子,还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封赏他呢,就怕皇上会封大舅舅一个爵位,那三年后起复时,再想入阁就不容易了,我如今正与大家一道努力,看能不能推恩到几位表兄身上,你心里先有个底,省得回头听有心人说了是我把大舅舅爵位给弄掉的,生我的气。”

封爵固然风光,可真封了爵,届时孝期满了想再起复入阁,就不容易了,不然当初成国公何至于退出内阁?且封爵说到底只是表面风光,论起权势能量来,哪里及得上位极人臣的阁老,平大老爷清流出身,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和志向便是宣麻拜相,只怕他自己也不愿意封爵成为勋贵。

不过这事儿关键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宇文承川总觉得,皇上连日来对念哥儿的种种荣宠,似的大有补偿的意思在里面,也许,随着平大老爷立下大功,展示了自己过人能力,也让自己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新高度的同时,皇上已改变主意,不想擢平大老爷入阁了?

毕竟他如今只是皇位的继承人,而不是所有人,皇上肯定他器重他的同时,也会本能的防着他,而防他最好也是最直接的法子,便是让他的追随者不至拥有太大的权利和声望,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他自己便会被架空了,而他最死忠的追随者,舍平大老爷其谁呢?

所以宇文承川有此一说。

顾蕴生产前已是身心俱疲,如今更是时时刻刻都围着孩子打转,至少暂时是跟不上宇文承川的思维了,闻言便只是娇嗔道:“说得我多没有大局观多不识大体似的,我是那样的人吗,至于你事先特地与我打招呼?行了,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一定没好生吃一顿饭,我这就让人摆了膳你用罢,用完了我们再说话儿也不迟。”

宇文承川点点头:“那就让人摆膳罢,我的确有些饿了。”

过了几日,平大老爷果然带着自己的亲随并一部分官员护卫,风尘仆仆的先行抵达了盛京。

五皇子领着相关人等早已侯在阜成门外了,因五皇子代表的是皇上,平大老爷一行少不得要先行三跪九叩,五皇子却是知道宇文承川有多尊敬看重平大老爷这个妻舅的,何况此番平大老爷的确立了大功,便是皇上亲自来了,也必定礼遇有家,何况自己?

于是不待平大老爷行完礼,已亲自将他搀了起来,平易近人的寒暄起来:“平大人一路辛苦,此番更是替大邺立下了大功,父皇龙心大悦,满朝文武也是敬服有加,如今父皇便正在懋勤殿等着平大人呢,平大人稍事歇息,缓缓疲劳后,我们便出发罢?”

平大老爷此行是真的诸般不易,何况又没能赶上见老母亲最后一面,这会儿整个人黑瘦得差点儿都让人不敢认了,闻言忙恭声道:“臣还撑得住,我们这便出发罢,早些面过圣,臣也好早些回家送先母最后一程。”

说着,想起平老太太临走前还不定怎生记挂着他,不知道有多少话想对他说,不由得又是红了眼圈。

五皇子见状,想起为人臣者都得先国后家,即便此刻平大老爷恨不能立即飞回自家,哭老母亲一场,也必须先去觐见过皇上,向皇上交了差使,待皇上发话后,才能回家。

也是防着平大老爷一旦回家,便得穿孝服服斩衰,再见皇上少不得就得冒犯天颜的意思,倒也理解平大老爷的着急,于是一声令下,一众人都浩浩荡荡的入了城。

------题外话------

昨天下午到晚上,狂拉肚子,实在不舒服,所以少更一千哈,大家别因为少了一点点,就不给票子啊,虽然不给票子我也一样爱你们,但给了明显会更爱啊,么么么么,O(n_n)O~

☆、第二百七三回 失察之罪

平大老爷随着五皇子一行进了城门,因有金吾卫开道,一路得以畅行无阻,很快便进了宫,抵达了乾清宫。

果然皇上已在懋勤殿等着了,除了皇上,宇文承川和六皇子并内阁的阁老们,还有好些亲贵都在,平大老爷见状,忙疾步行至当中,给皇上行起三跪九叩大礼来:“臣平修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对平大老爷此行取得的成就十分满意,待平大老爷行完礼,便命何福海:“平爱卿一路辛苦,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快搀起来,快搀起来。”

何福海便忙应声上前扶平大老爷去了,平大老爷先向皇上谢了恩,才就着何福海的手起了身,然后禀道:“臣蒙皇上不弃,点为安抚使前往西南抚夷,如今总算幸不辱命,平安归来,特来向皇上复命,还请皇上指示。”

皇上笑道:“爱卿为朝廷和朕立下大功,朕心甚悦,指示便罢了,封赏却是少不了的。”

平大老爷忙道:“封赏不敢当,臣不过只是恪尽本分而已。倒是此番有好些苗夷土司子弟久慕盛京繁华,随臣一道入京了,以期能进太学就读,臣想着这也是两厢便宜的好事,遂都携了入京,恳请皇上示下。”

当日奉旨离京后,因深知情况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又惦记着平老太太的病和顾蕴的身孕,平大老爷带着一行人俱是晓行夜宿,随行的副使官员们大多都是文官出身,哪里吃得消这样高强度的赶路?

可见平大老爷年纪比他们大,官位身份都比他们高,却照样在马背上一颠就是一整日,而不叫一声苦不喊一声累,只得也咬牙硬撑着,好在颠了七八日十来日后,总算都习惯了。

如此赶了近一个月的路,总算顺利抵达了西南,西南已比之前收到的奏章上描写的情况还要乱上几分了,所幸并非所有官员都是贪生怕死,搜刮民脂民膏时比谁都积极,一旦有险情跑得比谁都快之辈,倒也有半数左右的城池未失守的。

平大老爷既是钦定的安抚使,又持着皇上的圣旨和尚方宝剑,自然受到了这些未失守城池的官员们的热烈欢迎,大家寒暄一番后,平大老爷便传话召齐所有官员,细问起如今整个西南的具体情形来。

一面又打发了心腹之人悄悄儿往城里城外,各处打听去,以免官员们官官相护,有不实不尽之处。

这样忙碌了两日,总算将一应情况都弄清楚了。

当地官员送呈盛京的折子倒也并没隐瞒,正是因为备战瓦剌,当地一些官员越发加重了本就已堪称苛责的赋税,朝廷命加半成,他们就加三成,也越发加剧了贩卖苗夷女子送往中原为奴为婢,还有好些就留在当地卫所的军营里充作军妓的,致使苗夷好多小伙儿都年纪一大把了,仍娶不上媳妇儿。

才使得苗夷十三部心一横,齐齐反了的,他们的确不是大邺的对手,可再这样下去,就要生生被逼死了,既然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那何不拼死一搏,指不定还能为自己挣得一条生路呢?

平大老爷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怒不可遏,当即便斩了几个最过分的官员,然后派人去向苗夷的土司们传话:“朝廷已知内中情况,特地派本官来安抚,只要诚心归顺者,既往不咎,朝廷也可保证,同类情形,以后定不会再出现!”

并示意传话之人,将他不止是安抚使,更是东宫太子妃娘舅的身份一并传与土司们知道,好叫他们信服他的话。

苗夷十三部的土司们如今也是骑虎难下,本想着反与不反都是死路一条,这才趁瓦剌犯边,大邺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反了的,却忘记大邺天朝上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对付他们依然易如反掌了,这不大邺还没派大军来围剿平乱呢,单靠当地的府军和卫所的将士,已与他们形成僵持之势,可大邺富庶,他们贫困,哪里与大邺僵持得起?

这些个土司们,原待自己部下的子民们便谈不上好,尤其对付奴隶们,那手段酷烈得腾骥卫用刑的好手见了都未必不胆寒,所恼的不过是朝廷盘剥得太狠,他们自己手上剩不下几个,所争的不过只是一口气罢了。

眼见争不来这口气了,便都暗自后悔了,真惹得朝廷一怒之下把他们全灭了,别说更多的好处,眼前的好处都将保不住,甚至阖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横竖挨饿受冻的不是自家,娶不上媳妇的也不是自家儿子,管那么多作甚呢?

是以听得平大老爷让人传的话,都是大喜过望,及至听得平大老爷还是东宫太子妃的嫡亲娘舅,再想着皇上年时已高,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就越发动心了。

到得谈判之日,平大老爷一身官服,轻车简从,与土司们个个儿侍卫环绕行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让土司们越发看到了朝廷的诚意,之后再谈判起来,自然就越发容易了,几乎平大老爷提出的要求,他们都答应了。

相应的,平大老爷也答应了他们不少要求,这却是临行前便讨得了皇上和内阁底线的,如今平大老爷也算是能全权做主。

到最后,平大老爷才提出了让土司们的子侄随自己进京入太学,理由却是苗夷会汉话的本就少,能读能写的就更是凤毛麟角,这才会有了此番之乱,本来苗夷众土司也算得是朝廷命官,既是朝廷命官,那便有上折子直达天听的权利,若一早他们就能将自己的委屈和艰难上达天听,朝廷又岂能有不闻不问的?

众土司虽在这么多日的谈判过程中,越发敬服信服平大老爷了,倒还不至于彻底昏了头,什么都答应他,这样的事也实在不能答应,谁不知道让自家的子侄进京入学,只是好听的说法,实则却是让自家的子侄进京为质,以掣肘他们这些做父兄的?

其中有两三个土司子嗣单薄的,就越发不能接受这个要求了,遂只推说要回去商议,暂时给不了平大老爷准话。

平大老爷却也不急,含笑送走了众土司,回去后便叫了底下的人带着从盛京带来的各色新鲜玩器吃食,四下游说众土司子弟去,也不消夸大其词,只消如实描绘一番盛京的繁荣复盛,也够众土司子弟心动了,本来年轻人就爱好新鲜事物么,何况听起来附近最大的城池也及不上盛京的百中之一,越发觉得自己犹如井底之蛙,定要去见识一番方不枉此生。

待回去后,便与各自的父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撒之以泼来,从来做父母的与子女意见相左时,能争过儿女的又有几个?只得含气忍忧的答应了。

“…此番臣一共带回了二十七名土司子弟,连上他们各自的从人,也有百余人之众,因臣是快马加鞭赶回盛京的,便未带他们先行,但想来至多半月的功夫,他们也就该抵达盛京了,恳请皇上示下,是先安置在四夷馆,还是直接安排进太学和国子监?他们中半数以上的人官话都说得不甚利索,依臣拙见,怕是得先在四夷馆内统一习学一番才是。”平大老爷一气说完,再次征求起皇上的意见来。

皇上事先便自平大老爷送回京的奏折上,知道了此事,对平大老爷也因此越发的满意,这些土司子弟见识了盛京的繁华,知道了只有抱紧了大邺这棵大树,自家才能有更好的日子过,以后又怎么会轻易再生反心?便是他们的父兄有此心,他们也定要先劝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的父兄真又生了反心,有他们为质,多少也会掂量几分,受到几分掣肘,所以此举实在高瞻远瞩妙不可言…闻言笑道:“爱卿最了解那些土司子弟的情况,那便依爱卿说的,先将他们安置到四夷馆,统一习学一阵子的官话后,再安排他们进太学和国子监罢,总不能叫他们与博士和同窗们全靠肢体语言交流,彼此比划来比划去的,到头来依然不知道彼此想要表达什么罢?”

皇上心情好,竟难得在众臣工亲贵面前开起了玩笑。

说得大家少不得凑趣笑了一回,平大老爷才又皱眉欲言又止道:“还有一件事,苗夷十三部最大的一部台江部,其他十二部虽有不服其的,却泰半都隐以其为首,这台江部的土司只得一独子,此番倒是也随臣等一道入京了,却有一个请求,希望朝廷能下降公主,再不然,能出降一位郡主也是好的…臣想着兹事体大,远非臣能做主的,是以只答应了他们,回京后会即刻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如今还请皇上示下。”

苗夷区区一小部,竟也敢奢望公主郡主下降,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么!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义愤填膺之余,与平大老爷关系好亲东宫的人自然少不得为平大老爷担心,果真出降了公主,他此番哪还有功劳,功劳都是公主用自己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好吗?那他此行劳命伤财又还有什么意义,一开始便下降公主,不就直接解决问题了!

巴不得东宫不好的人则暗暗笑开了花儿,本以为平修之此番立了这样的大功,就算他立刻就要丁忧,东宫的声望也势必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没想到他立的大功却在建立在公主出降基础上的,当初鞑靼的妮娜公主想做太子殿下的侧妃时,太子殿下是怎么说的?

‘家国安危,竟要建立在女人的痛苦和眼泪之上,难道我宇文氏,竟连慕容氏都不如了不成?’

如今提出这件事的轮到太子殿下的妻舅了,看他又有何话说!

片刻,还是荣亲王先笑道:“说来朝廷为安属国友邦,下降公主郡主也是常事,只消于宗室里择一适龄女孩儿,酌情封为公主郡主,侯吉日出降了便是,如今苗夷想求娶公主郡主,对方又是苗夷最大部落土司的独子,必乃青年才俊,不然平大人也不敢拿到皇兄跟前儿说了,可见他们的一片诚心,要臣弟说,倒是于朝廷,与苗夷,于那被挑中的女孩儿都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呢!”

才打破了满殿的沉默,白阁老与吴阁老便也笑着附和道:“荣亲王若言甚是,此事实乃皆大欢喜的好事。”

柯阁老随即亦笑道:“此事既大有可为之处,也未为不可,只是一点,太子殿下曾说过家国安危,乃是我们男人的事,不能建立在女人的痛苦和眼泪之上,这话臣是深以为然的…不过如今乃非常时期,破一次例也算情有可原,那便择一偏远宗室之女封为郡主出降罢,于那位未来的郡主来说,也算是有了好归宿,终身有靠。”

说话间,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承川,摆明了就是在挤兑宇文承川,不然也不会有意把他的话旧话重提,还有意点出要择一偏远宗室之女封为郡主了,这样的“好归宿”,但凡在皇上跟前儿和宗室间有几分体面的宗室,或是真正疼爱女儿的宗室,谁会愿意的?也就只偏远的宗室既无权又无钱,只能任人宰割了。

宇文承川被柯阁老这样看着,不由攥紧了拳头,正要开口,不想平大老爷已先道:“合江部的土司也不过就是这么一求,至于皇上答应不答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既已是大邺的子民,他更是朝廷命官了,自然是皇上怎么说,他便怎么听,断不敢有半句二话的。倒是还有一件事,臣必得先回了皇上才能心安。”

顿了顿,看了眼柯阁老,继续道:“此番西南之乱,盖因当地官员盘剥太重无法无天,臣抵达西南之初,便先以皇上的尚方宝剑,斩了几个首犯以平民愤,但其中一位首犯,官至知州的,却嚷嚷说自己京中有人,臣打狗也须看主人,不能杀他。臣听得这话有异,遂令人将其押下,事后单独审问了他,当然也用了一些非常的手段,方知他所谓的‘京中有人’,确有其事,这是他的供词,上面还画了押盖了手印的,请皇上预览。”

一面说,一面自袖里掏出一份叠成方胜的供词,恭敬的弯下腰举过了头顶。

何福海见状,便忙上前接过,呈到了皇上手里。

皇上打开一看,不过才看了前面几行,已是黑了脸,及至看完了整份供词,就不止是黑脸,更是怒不可遏了,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便将供词往柯阁老脸上砸去,嘴里还冷笑着:“好一个忠君爱国的首辅大人,好一个为国为民的首辅大人,可真是我大邺的肱骨之臣哪!”

唬得柯阁老忙就地跪了下去:“臣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请皇上息怒。”

皇上冷笑道:“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你既还要装糊涂,就先看一看这份供词,等看过之后,朕看你还要怎么装!”

柯阁老闻言,忙拾起地上的证词,一目十行的看起来,还没看完,已是面如土色,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原来这份供词乃是前西南知州熊春所供,其上不但写明了他在当地任知州期间,都做了哪些违法贪赃之事,还写明了都是谁指使他这般做的,这个人不是别个,恰是柯阁老!

叫柯阁老怎能不色变,又叫皇上怎能不生气,任是谁见了这样一份供词,都会忍不住大怒的。

可柯阁老虽上了年纪,自己做过哪些事,没做过哪些事,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因忙开口为自己申辩起来:“皇上容禀,臣连认识都不认识这个熊春,又何来的指使后者盘剥贪赃,中饱私囊之说,必定是有人在诬陷臣,还请皇上明察。”

又说平大老爷:“老夫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这般诬陷老夫?说,你是受了谁人指使!”

平大老爷一脸的不慌不忙,道:“首辅大人自己也说了,与下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那下官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诬陷您?下官不过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首辅大人若是不信,当日审问熊春时,在场的人还有许多,总不能所有人都联合起来诬陷首辅大人罢?”

不待柯阁老说话,继续道:“那熊春还说,自己追随首辅大人已经十几年了,若非有首辅大人提拔,他以一举人之身,又怎么可能做到正五品的知州?首辅大人待他恩重如山,每次他回京述职时,都会亲自在家里接见他,待他如子侄般,他自然也要米分身碎骨相报,别说首辅大人只是让他盘剥贪赃了,就是要他的命,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十几年前,臣还在外放,便是真要诬陷首辅大人,也无从诬陷起,还请皇上明鉴。”

那个什么熊春,竟然已经追随自己十几年了,他每次回京述职时,自己还会亲自在家里接见他?!

柯阁老浑身越发的冰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和二弟打小儿便生得极像,还是彼此都及了冠,他出了仕后,为让人觉得不稳重,渐渐留起了胡子,且一年比一年有官威,彼此才算是一眼就能让人区分开来,关键他们两房一直没分家,而别人想要登堂入室,摆出阁老的架势糊弄人,又怎么可能十几年都不露破绽。

难道,竟是二弟背着他做下的好事不成?!

念头闪过,柯阁老再说不出为自己辩白的话了,若事情真是二弟做的,那与他做的又有什么分别,二弟打的可是他的名头,便皇上能宽宏大量的只问二弟的罪,他也难逃一个失察和治家无方的罪名,除了致仕,保住最后的体面,他又哪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难怪方才平修之开口前,先看他那一眼时,他会无端生出不祥的预感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该心软,想着横竖平修之回京后即会丁忧,就没有派人在回京的途中半道上结果了他,若早早结果了他,就算此事一样会曝光,至少也有几分回圜的余地,现下却是丝毫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想着,对柯二老爷也是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再想不到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竟会这般胆大包天,他弄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啊,难道死后还能带到棺材里去不成?贪就贪罢,眼见势头不好了,还不知道先告诉他,他就不信西南都乱了,他还想不到熊春极有可能会曝光,怎么说他也是中过秀才的人,不至于这点见识都没有,——若是一早告诉他,提前做好了布置,如今他又怎么会轻易便被逼到绝路!

倒是另一位向来与柯阁老走得近的关阁老替他辩白起来:“皇上,柯大人为国尽忠几十年,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会做出此等知法犯法之事,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还请皇上明察。”

柯阁老闻言,猛地回过神来,忙道:“启禀皇上,臣的确不认识那个熊春,更没有做过这样知法犯法之事,但究竟是不是有心人在诬陷臣,抑或是臣的家下人等有没有打着臣的名义做过,臣便说不好了,若臣真是被诬陷的,还求皇上能还臣一个清白的,反之,若真是臣的家下人等所为,臣也难逃失察与御下无方之罪,便皇上宽宏大量,肯饶过臣,臣也无地自容了,还请皇上给臣一点时间,容臣查明真相后,再来向皇上请罪。”说完重重叩下了头去。

皇上见柯阁老的神情不似作伪,半信半疑之下,总算面色稍缓,道:“既是如此,朕便给你三日时间查明个中因由,三日后再做定夺。”

顿了顿,又道:“至于苗夷台江部求娶公主郡主之事,明日早朝时再议不迟,朕乏了,都跪安罢。”

众人闻言,知道皇上到底还是为柯阁老与那熊春勾结之事坏了情绪,连平大老爷立功归来的喜悦也大打了折扣,不敢多说,忙都应声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彼时顾蕴正与四公主一道含笑看着念哥儿,小家伙出生已经十来日了,褪去了刚生下来时的红皮肤后,长得是又白又嫩,因每次吃了睡睡了吃的,小脸儿也鼓了起来,除了饿极了或是尿急了偶尔会哼哼唧唧的哭两声,大部分时候都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好奇的四下张望,实在可爱得不行。

这会儿因才尿了,奶娘们便散了襁褓给他换尿片儿,他时时被包着,好容易散开了,手和脚都是乱动个不住,看得顾蕴忍不住握住儿子的小脚,给他按摩起来,真是软得不可思议啊!

四公主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有趣,她如今倒是不会再触景伤情去想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了,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不过只是让自己又伤心难过一回而已。

因笑道:“念哥儿分明就不喜欢被捆着么,瞧他这会儿多开心,大皇嫂,要不让奶娘别捆着他了?”

顾蕴一开始也不懂这些,虽然平顾两家这些年有好些个她看着出生的孩子,可那时候她自己年纪也不大,根本没想过注意这些,不过就是在她闲了,孩子也不哭时,抱着当个大号的玩具玩玩罢了,如今自己当了母亲,才经奶娘之口慢慢知道了,闻言头也不抬的笑道:“小孩子都要包着才行,不然手脚会长不直的,等你以后有了孩子,自然也就知道了…”

话没说完,已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里是后悔不来,自己怎么偏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才好,这种情形也的确没法补救,不然只会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正懊恼着呢,胡向安的声音忽然自外面传来:“娘娘,平大人已经顺利抵达懋勤殿,这会儿已经在面圣了,据我们的人说来,平大人除了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以外,一切都好,请娘娘放心。”

才算是为顾蕴缓解了尴尬,喜形于色起来:“总算大舅舅平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四公主也为顾蕴高兴,笑道:“平大舅爷不但平安归来,还立了大功呢,到时候我可要向大皇嫂讨一杯喜酒吃才是。”

顾蕴见四公主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若有机会,我还想带了四皇妹去我舅舅家呢,你不知道,我几位舅母和几位表嫂,都是极好性儿之人,你一定会喜欢她们的。”

四公主道:“看大皇嫂便知道她们都是极好的人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有机会时,大皇嫂定要带了我去结识她们一番。”

当下姑嫂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到底四公主心里还是难过了,大皇嫂说等她以后有了孩子,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可她哪还有以后?她也不想有以后了…也就笑着辞了顾蕴,回了自己院里去。

------题外话------

继续拉肚子中,菊花残满地伤不说,双腿也软得不是自己的了,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权当减肥了,亲们难道都不安慰人家一下吗?O(n_n)O~

☆、第二百七四回 又贪又蠢

四公主离开后,顾蕴又逗了一会儿念哥儿,宇文承川回来了。

顾蕴忙问道:“殿下方才也在御前,可见到大舅舅了?听说大舅舅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是真的吗?若不是如今出不得房门,我收到消息时,便恨不能飞到乾清宫去,好歹见大舅舅一面了。”

宇文承川见念哥儿醒着,少不得也逗了一会儿孩子,才叫奶娘抱了小家伙下去,回答起顾蕴的问题来:“我方才是在御前,大舅舅也的确黑了瘦了不少,到底连着几个月都劳心劳力,又遇上外祖母…,他身心俱疲也是人之常情,将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你别担心。待稍后皇上让我们都退下后,我还单独与大舅舅说了一会儿话,大舅舅说让你别担心他,也别为外祖母伤心,外祖母已经够有福气了,让你安心坐月子,安心带念哥儿,喏,大舅舅还带了礼物回来给念哥儿呢。”

说着,将平大老爷的礼物送到顾蕴面前,却是一块雕琢成小猪的暖玉,玉质莹润,一挨到皮肤便散发出淡淡的暖意不说,关键念哥儿的生肖正是猪,可见是平大老爷在百忙中还不忘特意让人准备的,极是难得了。

顾蕴不由红了眼圈,道:“大舅舅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我,真是难为他了。他一向与外祖母母子情深,也不知道待会儿回府后,瞧得外祖母的灵柩,会哭成什么样儿?”

宇文承川牢记着王坦和稳婆的话,月子里不兴哭的,忙插科打诨道:“哎,你有这么好的舅舅,还难过,叫我连自己有没有舅舅都不知道的人怎么活,我岂不是得哭死了?呜呜呜…”果真以袖掩面,佯哭起来。

看得顾蕴立时转悲为喜起来,嗔道:“你这个怪样子,可别在念哥儿面前做,省得他学了去。”说着,仔细替念哥儿将玉收好,道:“等他大些了便给他戴上,不离左右,暖玉可最是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