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你带路,本姑娘打赏给你一两银子还不够吗?”

“我不还了,就当是那天你打赏我的好了。”

记忆中往日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呈现,一字一句,那般温柔中总是带着调侃意味的话,那个让自己栽了一次又一次的少年?

“奴才还好奇,听那公子口音,分明是京中人士,却会不知道佛普寺怎么走。”

耳边传来阿忠的嘀咕声,收神望向他手心里的一两白银,想着这拦车问路的突然。

“既是问完了路,便启程吧。不要耽搁了去侯府的时辰。如今的世道,却是什么人都有了,也不知那公子家中是如何教养的。”丁氏埋怨了几句,并不把这段事故放在心上。

“那太太,这银子?”

“既是赏你的,便拿了去。”丁氏回道,语中已有催促之意。

阿忠面上一喜连忙谢道,而后才放下车帘重新驾了车,徐徐往前而去。

连瑶搅动着手里的手帕,心中却是没有方才的那般安静了,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双眼对面左右摇晃着的锦囊。

是他

不知为何,连瑶却是在心底就此肯定了刚刚问路的男子身份。是他,那个在佛寺中彻夜吹笛,让人难以入眠、唤作子彦的玉面男子。

是巧合,还是有意?

第九十四章 往日帝姬

一直到了乾梓侯府的门口,连瑶还是心不在焉,直被丁氏唤了几声才回神。又问了几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之类的话,连瑶立即摇摇头道没事。瞧着丁氏的脸色,若是自己真临时来点状况,那岂不是惹她不痛快?

下了马车,自有婆子领着丁氏和连瑶往里去。连瑶发现这次二姐姐没有在门口迎,其实心底又岂会糊涂,自己若是进门,对连家有利,对她可是未必。去侯府大厅的路倒是轻车熟路,望着两边熟悉的风景,枝枝叶叶、茂盛不已。

奇怪的是,到了记忆中的三字路口,婆子却未领向通往大厅的路,而是径直去了另一条向东的小道。心下疑惑,却不见丁氏有一丝好奇,只得收了心思往前而去。

路边石柱灯阁,旁边假山石壁附着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在春风中摇曳生姿。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众人均是沉默不语,朝着东边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然后右拐上了一条夹道,出了夹道再左拐,停在一个高大的院门前。

灰色筒瓦,清水墙,黑漆大门,门外有八字壁影,左边雕一个“福”字,右雕一个“寿”字,都有人高,上面的匾额镶金围边,赫然是正楷字体的“慈荫堂”三个大字。威严肃穆,偏又让人生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门前五级石青台阶,凿成五福捧寿花样。两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正在台阶上拿着彩色泥娃娃玩,看见众人走上前来,一个溜烟地跑了进去,一个迎上前行礼。

连瑶知道,这便是步老太君之所居。

她乃先帝九女,当年以帝姬的身份下嫁给战功卓越的乾梓侯爷,二人伉俪情深、鸾凤和鸣,老侯爷更是终身未纳一妾,是京都之中相传已久的一段佳话。不过乾梓侯府也因此子嗣单薄,只有如今继承爵位的步天一子,还有二女早已嫁至远处。

后来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继位,娶殿阁大学士之女成氏为后。可二十多年前宫中变故,身怀六甲的成皇后被传在宫内使用巫蛊之术,太后下令处置成家。乾梓侯府与成府一向是世交,老侯爷豪气万丈,与成家共进退,并且不惜一切为成家辩护,与当时的太后对衡。

夫君遭打压,作为当时乾梓侯府主母的她,在奉献殿中以帝姬的身份,以皇室血脉写下“龙栖在外,凤遭拘禁,皇嗣难保,小人当道,逆臣持权,忠义囹圄。”二十四个大字,并让宫人横幅于奉献殿前。

太后闻风而来,她当众指责太后掌宫失道,满朝文武为之震惊,皇宫之内人心惶惶。最终太后方才妥协,将成家之事容皇帝回宫后再审议,却不料帝归前夜,凤舞宫成皇后早产,诞下一子后不久即薨,皇子不知所踪。

传言那天宫中夜乱,太后遇刺,凤舞宫无一活口。次日帝归,得见后之遗体,不顾太后反对追封其为“怡惠皇后”。成家获罪,帝念往日旧情,削去一切功名利禄,贬为庶民。乾梓侯顶撞太后,擅带兵入进宫,遭夺兵权,侯府也自此没落。

而帝姬,却因为那次与太后结下了梁子。鲜少入宫,老侯爷去世后,便独自搬入了这慈荫堂中,颐养天年,府里人也均以“老太君”称之。

连瑶想着脑中对这位步老太君所打听到的事情,对其很是敬佩。光她当日敢在奉献殿写下如此血字,便不愧为女中豪杰,一时还真的很想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引路的婆子立即上前唤道:“红儿。”

红儿笑盈盈地应下,李妈妈就从衣袖里摸了几文钱赏了那个小丫鬟。小丫鬟谢了赏,就有几个穿着官绿色比甲的丫鬟簇拥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的丫鬟走了出来。

“亲家太太,奴婢是老太君跟前的茗鸢。”穿浅绿比甲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给大太太等人行礼。

李妈妈则拿了荷包出来给众人一一打了赏,茗鸢等人落落大方地谢了赏,一行人这才进了门。

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这儿的布局与平时所见的院落极其不同,正面为堂,却不见主卧。两边的几间房收拾的与别处也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的。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

连瑶不禁被这儿的景象一叹,乾梓侯府的院落格局自己并不熟悉,只是将它与自家府里院子对比,这么一看,方才知得富贵、金屋为何物。

她一面暗暗思忖着,一面面带微笑地跟着丁氏从右边的抄手游廊到了穿堂。

穿堂三间,正中立着一面四扇的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绕过屏风,左右都是抄手游廊,正中一个小小的三间厅房。这时,又不知从哪走出一妙龄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脸圆圆地,上前对着丁氏行礼后,对着身后的众人就笑道:“几位姐姐辛苦,随我去吃杯茶吧”

意思很明显,竟是闲杂人等便不用去了。

李妈妈朝着身后的红裳、红袖等人使了个眼色,她们便跟着那位少女从小厅旁的角门去了后面的罩房。

连瑶这才扶着丁氏,带着李妈妈随着刚刚那位叫做茗鸢的少女往后面正院走去。

六间的上房,黑漆落地柱,玻璃大窗,雪白锦帘,石青色西番花夹板帘子,两边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院子正中铺着十字青石甬道,西北角两株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枝叶如伞遮在屋顶。东北角一株人高的树,无叶无花,褐色的枝桠虬结。东南角一座花架,爬满了绿色藤萝,底下摆着石桌、石墩,有清雅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早有得了信的丫鬟立在台阶前,看见她们走过来,有的帮着打帘,有的朝内通禀:“亲家太太带小姐来了。”

她们进了房,才见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人簇拥着个盛装的老妇人从里间走了过来。

“老太君。”

连瑶还不带反应,丁氏就上前行礼了。不待犹豫,自己也欠身行礼,眼睛规规矩矩地看着光可鉴人的地面。

“亲家太太快快免礼。”

连瑶这才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身穿暗红绣百子图案刻丝褙子,姜黄色综裙。一头银发梳成一个圆圆的发髻,斜插着一根赤金松鹤长簪,在另一边鬓角也戴了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额前一条简单的褐色抹额,嵌着一个鹌鹑蛋般大小碧绿玉石,让人难以移开眼。六旬上下,凤眼如斯,鼻梁高挺,脸上虽隐隐泛黄,却保养得极好,连一丝皱纹都不见。满脸堆着笑意,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风味,不敢直视。

“瑶儿,还不上前见过老太君。”

在连瑶还傻呆呆站着的时候,丁氏突然在旁边开口,一听这话,立即乖巧地上前几步。对着步老太君又是一礼,道:“见过老太君。”

“快起来,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老人含笑的声音传入连瑶耳中,慢慢抬起头,撞上对面那充满打量却无恶意的眼神,微微一促,别开了头。

眼前的女孩长得明眸皓齿,眉清目秀,虽是在与自己眼神相碰时立即转开,却不像一般姑娘家看到自己时充满的怯懦,当下看着在心中点点头。开口道:“几岁了?”

连瑶心里一愣,却是立马道:“回太君,十一了。”

老太君一笑,上前拉着连瑶的手便道:“小是小了些,不过人长的水灵,我瞧着也喜欢。”

连瑶早听说过这步老太君,这般烈性的女子岂会无故说出这般夸人、应酬的话?当下不知是何意,难道是年龄小有问题?

还不及深想,却是被手中的力度一带朝一旁炕上走去了,握着自己的手很温暖,却让心里更加紧张,隐隐感觉到那手的虎口边有些茧子。

步老太君坐了下来,自己站在一旁不知该当如何。大户人家规矩多,连瑶自是不敢随意动作,迷茫地望向还站在原地的丁氏。

后者却是上前几步笑道:“太君真是抬举了,我这不成器的女儿,哪经得起您这般夸?要我说,您府上的几位小姐可才是像那观音菩萨面前的yu女呢~”

丁氏这番迎合拍马的话确实把步老太君给说乐了,至少面上是的。这不仅夸了乾梓侯府府上的诸位小姐,也暗喻了老太君堪比观音大士了。

“亲家太太每次来都把我说乐,平日没事也多走动走动,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在这也甚是无聊。”

“太君若是不怕妾身叨唠,我以后一定经常来串您的门。”丁氏很是热情。

而这个画面倒是让看着的连瑶有些惊讶,丁氏与这步老太君好似很亲切,远不如与侯爷夫人在一起的拘谨。而步老太君给连瑶的感觉也与一般官宅老太太无异,动作、说话却是很自然,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通,纳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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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尘哥

“快别站着,来,坐。”步老太君笑着招呼着丁氏,示意她也坐到炕上来。

丁氏却是摆手一笑,回道:“您是长辈,我怎么能与您并排而坐。”说完倒是走向圆桌边的凳子。

语气有些随意,却又让人听了不觉得做作。

连瑶明白丁氏的顾虑,虽然步老太君一直以长辈的身份说话,客随主便,可她毕竟是帝姬,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因此虽然口头上自然些,却不能真真坏了规矩。

“你啊,总这么多规矩,到我这儿来还这般拘谨。”步老太君佯装责怪,却也不阻止丁氏的落座。

站在一旁看来看去总觉得这场面怪怪的,平时并不见丁氏与步老太君有来往,怎么看起来这般熟络?丫鬟搬了锦杌来,连瑶便很乖巧在炕下坐着,安安静静地,除非步太君问话,不然就一直低着头沉默着,也不东张西望。

丁氏与步老太君的对话很简单,无非就是话话家常,从她们的对话中,自己也大致了解了一点。原来丁氏的祖母与步老太君的母妃却是表姐妹,这关系虽有些远,以前也不怎么走动。可自从二府结亲后,步老太君每次见着丁氏却是不免亲切几分,故而丁氏来侯府的时候总也带些东西来孝敬她。

连瑶听着她们在耳畔的絮絮叨叨,虽然觉得听长辈说话有些无聊,却又不能表现出不耐。只是坐在那边,面上保持份笑容,可心思却早不知飘到了哪去。

“尘爷来了。”

正觉得有些闷时,只见几个丫鬟领着一妇人进来,该妇人怀抱一婴儿。她粉黛未施,衣着不凡,看着不似一般的下人,却也不像是哪房的姨娘、夫人。又见她怀中襁褓布料却是鲜亮华丽,心中揣度着。

尘爷?

连瑶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母亲当年说的侯府庶出嫡长子,步老太君的第一个重孙儿,二姐姐口中的步嘉尘么?

妇人一上前,对着步老太君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下人礼后,才笑着又行了个礼道:“尘哥给祖奶奶请安来了。”

果然,步老太君一听这话,可是眉开眼笑。眯着眼就往妇人那怀里瞧着,妇人一见立即上前几步,一旁妈妈也扶着步老太君站了起来。丁氏和连瑶一见,哪还敢再坐着,都讪讪地起了身。

“尘爷今儿个卯时初便醒了,怎么哄都睡不着,奴婢服侍完他,却是又睡了一阵,到刚刚才醒,奴婢见他精神,便将他抱了来。”妇人一副回报的态度说着,语言小心翼翼,不时抬头瞧瞧老太君。

“乔娘,今日怎是你当值?”

步老太君接过婴儿,一边逗着尘哥,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道。

“回太君,本事该肖娘当值的。可不巧,前几天夜里肖娘受了凉,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敢再来服侍尘哥,怕过给了他,所以这几日便是我带着他。”唤作乔娘的妇人退后一步恭敬地回道。

连瑶记得去年跟着母亲来侯府吊唁三少奶奶成氏的时候,听连瑾说过,这位小少爷养在太君的慈荫堂,请了两个乳娘照看着。听这话,乔娘和肖娘便是那两位乳娘了,怪不得大家都喊尘爷,她却偏生唤尘哥。

“既是身子不舒服,可有报上来?”步老太君转身看着身边的人说道。

刚刚扶着她的妈妈立即上前,回道:“太君,奴婢没接到肖娘抱恙的消息。”

步老太君脸色一沉,望向了乔娘。

乔娘当即跪在了地上,颤颤道:“听肖娘说,她那天过来,没有见着辛妈妈,故而把话传给了茗苼姑娘。”说着还瞧了瞧老太君身边的妈妈。

辛妈妈上前有道:“奴婢确是没见着肖娘,可也没听茗苼说起过。”

这么一对话,大家都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了。辛妈妈发觉老太君有些不悦,接着道:“怕是奴婢糊涂给忘了,该打该打。”

步老太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却见着丁氏和连瑶在场,硬生生地把怒意给压了下去。等脸色微微缓和,这才说道:“你们要记着,尘哥儿可是我的宝,你们要好生照看着。”

丫鬟、婆子立即称是,老太君这才让乔娘站了起来。

见老太君没有再发话,大家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此时连瑶也明白老太君治家肯定也是有一套的,断不是像自己刚刚见到的这般温和。想想也对,她这么有勇有谋,经历的事情肯定极其丰富,又怎会是一般人可比。光是她稍稍表现出来的威严,就足以震慑住满场的人,包括自己。

丁氏瞧着这有些僵硬的气氛,笑着上前看看襁褓之中的尘哥道:“老太君真是好福气,这小少爷长得这般精致,以后肯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瞧这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眼珠子比那上好的黑玛瑙还明亮,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说完又拿着手指伸进去装作要摸摸尘哥的样子,却又不真的碰着,半似玩笑道:“尘哥,以后可要努力,给你祖奶奶考个状元回来。”

连瑶在一旁听着直冒冷汗,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得出个啥啊?还状元,她怎么不再夸张些,直接说封王拜相的呢?

不过听到这话,步老太君立即笑了出来,也说笑般道:“他倒是真像他爹爹,和我那三孙子小时候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你说他像个书生,以后考功名,我瞧着他倒是会像他父亲,以后那上阵杀敌做英雄的。”

老太君说的满脸激昂,连瑶发现她是真的疼爱这孩子。话里竟还有些隐隐的骄傲,为这孩子庆幸、高兴的同时,也为那孩子的前途担忧。生在这样的人家,现今老太君就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以后肯定也是不容易的。

“是啊是啊,像三少爷也好,如今伴在君侧,也是光耀门楣的事。”丁氏立即一改话向,附和着老太君。

说完招来站在外侧的李妈妈,连瑶这才见李妈妈碰了个精致的四方盒子上前。丁氏接过后,开口道:“太君,这是我给尘哥的一点小玩意,您阅物无数,可别笑话了才好。”

说着打开盒子,长长的金链子下挂着一个大大的长命富贵的金镶玉锁。连瑶不由走近一看,该金锁竟有一个手掌大小,外面都是镂空花纹玉围,金锁闪闪发光,中间的金面上则是“长命富贵”四个凸字,周圈上隐隐透着虎纹,一个个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去年出生,正好生肖属虎。

看得出,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不是寻常之物。心中暗叹这次她可真是大手笔了,不过换在乾梓侯府这样的人家恐怕倒也称不上稀罕。何况又是金又是玉,不免有些俗气。何况这么大个,看着是好看,戴着怕是不方便了。

果然,老太君只是点点头,并未多做停留。回道:“你真是太客气了。”说完便示意下人将东西收下,便未给尘哥儿带上。

丁氏笑着回了句“应该的。”

人一下子都涌在了老太君周围,看着她抱着的孩子说笑着。过了一会,她好似终是想到了连瑶的存在了,一转身,显着笑意的双眼望着连瑶,开口道:“连姑娘走近了瞧瞧,让尘哥也好好认认。”

话说的有些暧昧,连瑶脸颊顿时一红,却又只得挪着步子走近老太君的身。望着她怀里的步嘉尘,看着它那婴儿般的容颜,粉嫩粉嫩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圆圆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一副对外界很好奇的模样就不经意间笑了出来。

步老太君一笑,竟道:“连姑娘也抱抱吧,我瞧着尘哥儿也喜你。”说完便就是一副想将怀中婴儿往连瑶身上转去的模样。

连瑶心里一慌,自己可是从来没有抱过孩子的。而这尘哥喜自己又是从何而来?谁都知道这孩子被老太君如此重视,又是侯府里的第一个小少爷,这要是有个闪失,自己可担待不了。

丁氏听着心里也觉得不妥,上前对着老太君道:“太君,瑶儿年纪还小,抱孩子没有经验。不如让妾身来抱吧?”说完一脸讨好似的上前。

连瑶却是纳闷,这丁氏平时在府里也是厉害的人物。怎么一到老太君这儿,便显得此般奉承了?这要是让府里的那些个奴仆见着,什么形象威严也就没了。突然想到丁氏其实真的很看形势,面对各类的人,总是不一样的形象,交际能力不可小觑。

“这怎么一样?尘哥以后总归是跟着她的,母子间早点熟悉熟悉也好。”步老太君坚持道。

母子?连瑶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孩子不可能一直由老太君抚养着。以前母亲也是说过的,自己将来过门后,以后肯定是养在自己膝下。不过虽早知道老太君不拘小节,却一下当着这么多人说这样的话,倒真有些太直白了。

丁氏一听也不好反驳,心里却是乐的。

连瑶接过步嘉尘,只觉得怀里一团软绵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这小孩也不过十来斤的样子,倒也不是很重。只是这屋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都好似生怕自己摔着他,这就让自己觉得压力有点大了。

不过,老太君倒是一副很放心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别人脸上的那般顾虑。丁氏站在身旁,一副防卫的样子,就怕孩子从连瑶手里掉下来。

尘哥圆嘟嘟的脸对着自己,脑袋也不动,瞅着自己突然就笑了出来,连瑶也笑了笑,将他抱得高了点。

“笑了,尘爷笑了。”旁边丫鬟欢快道。

“这孩子倒是与你有缘,也好、也好。”步老太君笑着点点头说道。

连瑶心里也一乐,没想到自己还挺有孩子缘的。刚想开口说话,只觉得头皮一麻,疼痛感袭来,这才反应过来,他竟是硬生生地抓住自己没有挽起的那几缕头发了。

连瑶脑袋歪着,忍着痛却又还得顾忌着怀里的小孩。大家见着立即都上前来,想让尘哥将头发放下,哪知道他年纪虽小,力气却不小,怎么都不肯放下。乔娘在一边也使又哄又拉,没有扯开却让他又用了几分力,大家也不能来硬的,当下连瑶只觉得无数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哭笑不得,若是在现代,直接拿剪刀剪了也就省事了。偏偏在这,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大道理,女子硬是不能剪一缕头发。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茗鸢从外面进来,看着这乱场面觉得有些意外停了一下,而后才对着步老太君一行礼道:“太君,三爷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十六章 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连瑶听到通传声心中一紧,三爷,那不是步一群么?

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这时自己怀里还抱着他的稚子呢,头发被紧紧拽着。而自己的衣服、发饰被这帮丫鬟、婆子扯得不像样,不用看,连瑶也知道此时自己必是狼狈之极。

不一会儿,就听到矫健的脚步声从外面渐渐逼近。一时间,丫鬟、婆子们立即退离了连瑶身边,规规矩矩地回到原本的位子上站着。只剩下乔娘一人,却也是沉默了,只拘谨地站在自己身边。

连瑶心急,虽说刚刚被围的很闷,不过现在叫自己如何是好?低头看着胸前的步嘉尘,他却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望着自己,一抹诡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将他原本就肉嘟嘟得脸蛋挤得有些变形,显得有些搞笑。

不过这样的尘哥却让连瑶觉得有些小小的可恶,这小子是存心来毁她形象的。

步一群进得屋里,只见一个身子小巧的少女抱着一个婴儿站在众人中间,她发丝凌乱,头上的步摇横斜,坠着的银丝缠在发中。原本绣着点点梅花的月白色褙子有些褶皱,那张只有巴掌大小的容颜上挂着一抹无奈的苦笑。

连瑶发现被人打量着,不得不抬头一看。步一群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连瑶倒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此时的他让人很难想象他曾经是一个杀敌无数的将士,而反像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温儒男子。平时每次见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深色衣袍,豪放中透出些许狂野,倒是真没想不到他还有这一面。

连瑶就这副尴尬模样望着步一群,后者却未在自己身上多加停留。只见他上前大跨两步,对着高坐着的步老太君一作揖,出声道:“孙儿见过祖母。”

步老太君笑着望着步一群,回道:“今儿怎么想到来我这院子了?”

“祖母这么说,可是怪一群平日里来的少了?”步一群一笑反问道。

老太君笑得乐呵呵的,望望旁边的辛妈妈说道:“你看看,这孩子就是说不得,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自是随了祖母您的。”

连瑶在一旁听得眼珠子转得大大的,这人怎么看怎么瞅一点不似以往的那般木讷、严肃,反倒是有些嬉皮笑脸,对着步老太君很是亲切。听两人的对话,步老太君好似也很重视这个孙子,想象便发觉不对啊。听得母亲说步一群是侯爷的黄姨娘所出,老太君出自规矩等级甚严的皇宫,怎么反而是亲嫡重庶了?

祖孙二人说笑了一番,连瑶看得出步老太君是真心的高兴,不像刚刚对着丁氏时那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步一群也很是配合,你一句我一句,倒是全屋子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过去了。

连瑶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被大家遗忘的现实。未免被头发扯痛,只得歪着脖子,可时间久了,脖子倒是酸了,低头望着那戴着银手镯的小手,欲哭无泪啊。自己这头发有这么好玩么,还是他自己没有所以嫉妒?

耳边突听得步老太君一声叹气,又听她道:“你平日里公事繁忙,来慈荫堂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我能理解,只是你再怎么忙,也得来瞅瞅尘哥这孩子啊~”

“祖母说的是,是一群疏忽了。”

提及尘哥,步一群才收起了刚刚的调笑面容,语言严肃,话里似是包含着愧疚。

“对了,光顾着说了,倒是把亲家太太给疏忽了。”说着,步老太君一瞧丁氏说道。

丁氏这才讪讪地上前,望了望步一群,又看着步老太君道:“太君说的哪里话,三少爷来给您请安,你们祖孙俩自是少不了一阵寒暄,妾身又怎能打扰。”

步一群转身看着丁氏,连瑶发现他又换上了一副往日典型的冷漠表情,对着丁氏微微一作揖,招呼道:“连太太。”

丁氏越发地笑了,直言道:“三少爷客气了。”说着也不转身,只是往后一招手道:“瑶儿,还不快来见过三少爷。”

连瑶在后面身子一僵,难道她不记得自己眼前的情形吗?来不及多想,只觉得一双凛冽的眼睛就转向了自己,微微抬头正见步一群饶有意味地瞧着自己这副模样。

顶着众人的目光,挪步上前一欠身,细如蚊纳地说了句“见过三少爷。”

步一群望着眼前的少女,又见着尘哥在她怀里笑得开怀,心里竟微微有些异样。目光撇到他的小手正抓着少女的青丝玩着,少女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自己这么盯着还是因为疼痛忍着,此时小脸涨得通红。正准开口,却听得少女“呀”了一声出来。

其实不是连瑶想引起大家注意的,自己在这屋里已经够丢人了。只是胸前突然一痛,才不得不呼出声的。低下头一看,只见左胸前竟是一只小手抓着,当下很是无语。望着尘哥,心里说道:“拜托,我不是你的奶娘好吧。”

虽说还没长开来,却也是个十一岁的姑娘。古代女子的身子发育得早,现在的连瑶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被这么用力一抓,你说,能不疼吗?低着头只能这般望着怀里的小脸,他左手拉着自己的头发,右手抓在自己胸前,对着自己笑着,偏就是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