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一问,姚妈妈还没先接话。跪在最西边的银钏就跪着匍匐到自己跟前,使劲地摇着头哭声道:“小姐,奴婢真的没有投毒,您要救救我。四小姐那么好的人,奴婢怎么会去下毒害她?”

连瑶听后心中大骇,投毒?四姐姐?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

“十小姐,奴婢如今是奉了太太之命,来查四小姐中毒一事的。十小姐您可能还不知道,四小姐自服了您送去的药材后便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要不是木大夫正好在那,四小姐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语调怪怪地说道,又别有深意地看着连瑶。

连瑶知道她定是也在怀疑自己,只是没有证据,所以还得敬着几分说话。可药材是自己下午才刚去的,怎么几个时辰她就中毒了?这些药都是乾梓侯府拿来的,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看着连瑶沉默,姚妈妈又说道:“十小姐,您不能包庇下人,这事已经惊动了老爷,太太是说什么也会严惩的。这个小蹄子居然敢以下犯上,妄图谋害四小姐,简直罪无可恕”姚妈妈又发狠道。

连瑶倒不知道这么快就惊动了父亲,想必这事情闹得真的很严重。看着眼前跪着的银钏,她正一脸无辜地模样看着姚妈妈,边抹眼泪头边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却又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解。

“姚妈妈,你说是银钏投了毒去害四姐姐,可不知有什么证据?我了解她的为人,平日里是极乖巧的,没什么事情基本都不会离开院子,我更不相信她能特地跑到竹苑那去下毒”连瑶毫不示弱地回道。

倒不是自己有心袒护,只是银钏在自己眼中一直就很乖巧。何况也如她自己所说,四姐姐在府里是有贤良之称的,银钏又有什么动机去害她呢?

“下毒又不是必要跑到竹苑里去下,这毒是她在您屋子里的时候就投的“姚妈妈说后,便转身走到身后长台前的桌子旁,拿起一包粉末给连瑶看。

连瑶看看绿绿的粉末,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只能疑惑地看向姚妈妈。

“这是夹竹桃粉,是在银钏的屋子里寻到的。恰恰就是木大夫说的四小姐所中之毒,就是这小蹄子将这毒粉下在药盒里的。”姚妈妈解释道。

“冤枉啊,前阵子奴婢跟着紫苏姐姐们去前院采花,说是等小姐回府了后便制成花茶。见到夹竹桃,奴婢想起它的叶及茎皮虽有剧毒,可入药煎汤或研末,慎用也能强心利尿,定喘镇痛。更试用于喘息咳嗽,跌打损伤肿痛等。奴婢见我娘素有喘息之痛,所以才寻了这方子给她治病的。”

夹竹桃,顾名思义,花似桃,叶像竹,一年三季,常青不败。从春到夏到秋,花开花落,此起彼伏。迎着春风、冒着暴雨、顶着烈日,吐艳争芳。

这种花连家的院子里有不少,在医书里叶略有了解。它苦寒有大毒,历史悠久,遍及南北各城乡小镇,是一种很常见的植物。夹竹桃的茎、叶、花朵都有毒,它分泌出的乳白色汁液含有一种叫夹竹桃苷的有毒物质,误食会中毒。

不过银钏所说的,也确实是有理的,药粉适当入药可治病,缓解哮喘症状。

“姚妈妈,就只凭这一包药粉就断定是银钏下的毒是不是也太过武断了?”

姚妈妈看向也跪着的绿柳说道:“绿柳,你把今天早上见到的再给十小姐说一遍”

连瑶不禁愕然,看向绿柳。只见她转身回道:“奴婢早上去小书房里给小姐送了糕点之后便准备回厨房去,见到银钏正好在小姐的屋子里,围着放着药盒的桌子打转。奴婢只以为她是在整理东西的,没想到她居然是投毒害四小姐,奴婢以前跟过四小姐一段日子,她待人一向宽容,如今竟被人下了毒。”

绿柳说着还哭了出来,好像就一脸认定了是银钏下的毒一样。如今貌似是认证、物证都有了,怪不得银钏一脸崩溃的表情。

连瑶还是不太相信银钏会做出这事来,可如今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反驳。这件事来的太过匆忙,根本不容自己所想。

“奴婢本是在小姐屋里打扫的,看着桌上包装精美的药盒心里就想到去年奴婢小弟便是因为没钱抓那些个劳什子的什么药才活活病死的,故而有些心酸便偷偷瞧了瞧。”银钏一脸哀戚地表情说道。

而后又突然抬起头看着连瑶接着说:“可奴婢真的没有投毒,就是让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胆,奴婢也不敢去加害四小姐啊。小姐,您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

连瑶看着银钏的这副模样,虽然和她接触不长,却也算是熟知她的秉性的。她现在是有口难辩,如果找不到谁是真正的下毒人,那估计她难逃一死。

银钏这种签了死契从小被卖到府里做丫鬟的人,就是被活活打死也是合情合理的,官府根本就不会追究这些,也无法追究。

“你若是没有胆子,那便是有人指使了,或者还有什么同谋也说不定。你到底是不是冤枉,自有太太来做主”姚妈妈看着银钏,便示意旁边的大汉将她架了起来。

连瑶听着姚妈妈这么话中带话,含沙射影就是在说暗指指使的银钏下毒的人就是自己。屋内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自己身后的紫苏和紫烟亦是如此。

想想这药自乾梓侯府到四姐姐服下去,中间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且不说乾梓侯府里的人,就算是连府,她梅苑里的人有嫌疑,四姐姐那竹苑里的人就一定清白了?还有给四姐姐熬药的人下毒的可能性更大吧?夹竹桃是随处可见,谁都有可能啊,明明是牵连甚广,可姚妈**这副模样,摆明就认定了是自己屋子里的人所为。

姚妈妈又对着连瑶说道:“这梅苑里的人各各都有嫌疑,奴婢都要带回去让太太审问。正好,十小姐您也回来了,就请小姐也随奴婢去趟福月楼吧。”

说完,又示意一边的丫鬟接过自己手里的粉末纸包。

连瑶知道那毒是从自己屋里的药材上所出,自己定是责无旁贷。可看着跪着满地的奴仆心中只能感叹无奈,这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

刚跨进福月楼的院子,只见大堂那早就跪满了半室的奴仆,丁氏坐在上座,满脸的怒气,李妈妈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深吸一口气,连瑶才走了进去,对着丁氏行礼后唤了身“母亲”。后者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让自己坐下。

连瑶这才注意到跪着的都是竹苑里的奴仆,不过只见绿杉,并没有看到红衫与绿桐。想必四姐姐身边不能没有人,或者那般贴身的造就排除了嫌疑吧。不过看这场景,想必母亲并没有问出什么来。

一闪神,只见姚妈妈殷勤地走上前去,似是怕别人抢了她的功劳一般,将再梅苑里的发现立刻禀报给了丁氏听,然后叫过小丫鬟,将那包夹竹桃的粉打开给丁氏看。

连瑶只觉得她说的话煞是添油加醋的,故意将事情说的夸张了,就好像她亲眼看到银钏在药盒里投毒一样。

丁氏一见这包药粉,立即气得一拍桌子,冰冷的眼神看向本就已跪着的银钏,开口就骂道:“你竟这般恩将仇报,我们连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还做出这般狼心狗肺、谋害主子的事情来”

银钏听得身子微微颤抖,朝丁氏不停地扣着响头,嘴里冤道:“太太明察,奴婢真的没有给四小姐投毒。连家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当做牛做马服侍各位主子,怎么敢存那般歹毒的心思?请太太明察,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连瑶看银钏那般重重地扣着响头,又望向还怒气冲冲地丁氏,上前轻道:“母亲,银钏她…”

话还被说完,只见就被丁氏瞪了一眼,连瑶立马止住了想说的话,明白自己此时就算是为银钏说话,也洗脱不了她的嫌疑。反而会让人觉得是自己心虚,到时候指不定还会背上个弑姐的罪名。

丁氏没有再看连瑶,只是对着梅苑里的人一个个进行询问。

紫苏和紫烟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自是没有嫌疑。而绿柳她说回了趟厨房后,便去竹苑探望连玥了。问到她的时候,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对四小姐有多忠心,绝不会做出什么害她的事情。却不料反被丁氏骂了一通,说是连旧主新主都分不清

金钗一直在屋檐下绣花,时不时与院子里的老妈子聊天,根本没有去过连瑶的屋子。而其他的人就更没有资格去接触那些药材了。如此看来,除了连瑶接触过之外,矛头直指向银钏。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迟早是要讨回来的

这件事牵连梅苑与竹苑两个院子里的人,也事关以后连瑶与连玥之间的姐妹关系,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家无宁日的结果。

丁氏想想也头大,看向连瑶的双眼满目失望,本是听了母亲的话把她从乾梓侯府接回来的,没想到第一天便出了这事。眼前的是自己才一心看好的女儿,那边躺着的又是自己丈夫的心头肉,如今可真是难做。

目光触及到跪着的银钏,若是定了她的罪,就算真的与连瑶无关,但在下人眼里看着也是难逃关系。毕竟这些药材是她带回来,又是她送到竹苑里去的。

可很明显,这事若是不处置一个人也没法向府里交代。还有如今正守在竹苑里的老爷和颐寿园里等着消息的母亲。

“四小姐的药是谁熬的?”

“回太太,是奴婢阿桂。”跪在第一排偏东角落里的一个小丫头回道。

“熬药的时候,可有人接触过?”丁氏又继续问道。

“没、没有。奴婢知道这方药对小姐的身体至关重要,连一步都不敢离开。等到绿杉姐姐亲自来拿了药,奴婢才离开厨房。”阿桂回道。

丁氏的目光转向绿杉又问道:“绿杉,你是直接取了药给四小姐服吗?

绿杉立即点点头,信誓旦旦道:“奴婢听木大夫说了小姐的药必须趁热服,因此端了药便立即回房去伺候小姐服了下去,当时红衫姐姐也看到的。而奴婢自西间的厨房穿过走廊回到小姐屋子里,院里也一直有人,所以这药估计、估计是本身就带毒的。”

“绿杉,你怎么说话的?这药是乾梓侯夫人托了娘娘自宫里寻来的,你居然说它本来就有毒,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这样的一句话,可知道会害了我们整个连府?”连瑶上前一步紧着神色说道。

本来心情就烦躁,正愁着无处发泄,如今听得绿杉说话这般口无遮拦,正好让自己挑了个错。

刚才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中有了个大胆的假设。银钏是个极有孝心的丫头,她娘一直病着身子,自己也是听说过的,有一次甚至还听到她问紫烟借钱去给她母亲抓药的。平日里心底也善良,要自己去相信她会去谋害四姐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而且也正如大家所想,四姐姐平日里一直披着温婉谦恭的外衣,在府里名声极好。她竹苑里的自然更是对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如今中了毒,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她自己,因为夹竹桃的毒性十分严重,若有人真想害她的话,怎么还能这么容易就被救活。

这般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去陷害他人的故事自己以前也没少听过,像初次见到楚韶华时她使得把戏不就是这一招嘛。早就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超乎常理,不说前阵子她是否也真的看上了乾梓侯府步一群那门亲事,可结果是她落空,对方选的是自己,仅这一点就不信她能对自己不心存芥蒂。

既然她不仁,便不能怪自己不义。不是只有她懂得拿对方身边的人开涮的,自己以往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不去招惹她,可也不代表自己就是好欺负的

绿杉听后立即浑身吓了一身冷汗,望了望连瑶,又瞧着丁氏立马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只是那批药材是在进竹苑之前,离开乾梓侯府之后才被人下毒的。对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

她慌乱的表情此时看在连瑶眼中才觉得心里痛快了几分,可却依旧不解气。难得抓到的话柄,想要自己松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银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如今要面临这不白之冤,那自己就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绿杉,也定不能让她连玥的人好受。

连瑶心里这么想着便越发的阴狠,开口又逼近道:“药材是我亲手从乾梓侯府拿出来的,也是我亲自送去的四姐姐那儿。你的意思就是说是我下的毒,故意想害死四姐姐咯?”

俯身看着跪着的绿杉,自己说的是事实,也是大家心里都猜测的想法。可若是绿杉将这层意思这么明显的说出来,便也是犯了以下犯上诽谤主子的罪名。

绿杉听了立即叩头说“奴婢知错”,心中怕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十小姐怎么像是咬定着自己不放了。

边叩首边道:“十小姐,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连瑶却是不去理她,而是径自走到丁氏面前跪了下去说道:“母亲,女儿知道现在府里的人肯定都是认为女儿下毒害的四姐姐,偏让人看着银钏不顺眼去顶了罪。只是母亲,女儿平日里虽与四姐姐不见得有多么得亲密,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了她啊。”

连瑶说着说着便委屈地擦了擦眼,看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样。

丁氏一瞧叹了口气忙道:“谁说是你害的你四姐姐?定教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瞎说八道,挑唆你们之间的姐妹之情。”说完恶狠的眼神望向绿杉,对着身旁的人说道:“这贱婢在这儿无中生有,挑拨小姐之间的感情。真是目无规矩,四姐儿平日个疼你们,倒教你们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了。今日我定要好好惩治你,来人,掌嘴”

绿杉吓得立即抬起头,两眼害怕地望着丁氏,一时竟连求饶都忘记了。

“啪,啪,啪…”

自有人上前将绿杉的双手捆绑于后,旁边的婆子立即就拿了专门掌嘴用的竹板上前开始甩起了耳光,一声声巴掌声伴随着绿杉的叫喊声一起传入大堂内每个人的耳朵里,跪着的丫鬟、婆子谁都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足足打到了绿杉都喊不出声来,丁氏才喊了停。

连瑶在一边冷漠地看着,自始至终心里却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有些得意。她或许真的是无辜,可银钏就不无辜吗?

自己现在没有办法立马洗清银钏的嫌疑,她仍旧是第一嫌疑人。那自己也敲山震虎下,让那趟在深闺中养病的连玥也清楚这事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

竹板很硬,打上去的威力不小。绿杉的两脸蛋都被打的红红的,嘴角也溢出了血丝,双手被解开后,立马人就塌了下来,侧趴在地上。

“瑶儿,你也起来吧。这件事情,母亲定会为你做主的,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丁氏看着依旧跪着的连瑶出声道。

这可是自己手里的一张好牌,一张可以继续拉上乾梓侯府的牌,一张可以牵制瑾儿的牌。

连瑶这才谢了恩,起身又看向跪着的众人。

还不等想出个对策来,却又听得丁氏说道:“来人,将银钏拖下去杖责三十,然后关进柴房。”

“母亲…”连瑶不禁惊恐道。

丁氏却是一脸正色道:“不说这毒到底是不是她投的,不过她私下里研磨毒粉已是事实,这种事情不处置,今后府里谁都这样,可还有规矩没有?”

连瑶无法开口求情,只能看着银钏两个大汉在自己眼前拖下去,看着她那求救的眼神,却终是无能为力。

她那般弱小,可怎么受得了这三十棍子?

然后,更糟糕的却在后面。

“你们都出去睁大眼睛看着,今后谁要是犯了错,定不轻饶”

丁氏却又接着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扶着李妈妈率先往外面走去,连瑶无奈只能跟着过去。众人包括绿杉都也纷纷起身,跟上了脚步。

连瑶知道丁氏这次是想要杀一儆百,当着大伙的面整治下府里的规矩。虽说是让她们引以为戒,可却没有顾忌到银钏的的感受,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要她以后如何做人?

走出去的时候,银钏已经被两个小厮给按住在了红漆长凳上,两侧站着两个拿着长棍子的大汉,银钏身下的裙摆被撩起,只剩下一层亵衣。棍子一记一记敲下去,银钏的眼泪掉在青石板的院子地上,每打下一棍,她便嘶喊一声。

院子里里外外将近有二三十个人,连瑶皱着眉头,不忍看着银钏一点一点变红的下身,心知这对于银钏来说极其侮辱。不禁意双手紧握,懊恼自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看…

当银钏被打完三十棍的时候,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任由下人将她拖往后院的柴房去,连一句请求开恩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场景看得连瑶辛酸,暗道如果自己有能力、有权力,就可以护住身边的人。

“把紫苏、紫烟与绿杉、阿桂关进后院的废屋里,严加看管,这事等我查清楚了才处理”丁氏又对着姚妈妈说道。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带走,心里的那份蠢蠢欲动的争斗感越发的强烈,自己是不会这么容易被连玥算计的

却不防,第二天卯时还没到,就传出来夜里银钏在柴房里拿着麻绳投缳了。

连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还躺在床上,迟迟不能没能回过神来。整个梅苑除了几个临时支过来的小丫鬟就没有什么人了,整个早上都是静悄悄的。

在床上坐到了天明,想必外面的人都传银钏她是畏罪自尽的,想起刚重生过来见到她的时候她还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和金钗两个人在院子里踢着毽子,如今一年没满却是年纪轻轻就没了。

自己决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就算真的是自杀,也不能让了坏了她的身后名。

眼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连玥,你欠我的实在太多了,以前紫竹的那件事情没找你负责,如今银钏虽不是你所为,却因你而死。

这两条人命,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偿还?这笔账,自己是迟早都要向你讨回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祸水东引上

辰时刚过,耸秀亭内,连瑶独自一人站在亭角,抬眼望着远处的余香院。(叶 子·悠~悠 )

那是木大夫所居住的地方,想起刚刚在福月楼与母亲的一番话,她说昨夜木大夫已经证实四姐姐药材上沾有夹竹桃粉的缘故是因为有人将混有毒粉的水滴在上面所造成的。因为毒汁分布极为不均,所以若不是有人仓促间下毒便是不小心滴上去的。

母亲很含蓄地与自己道出了她的意思,说是让这件事随着银钏的死就此揭过去。

连瑶知道她的心里定是也怀疑自己的,因为就算她也认为连玥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也断不会相信连玥会在那么珍贵的救命药材上下毒为饵。

可正因为药材的珍贵,正因为众人都知道她多么渴望能够让身子痊愈,所以她在众人眼中便是最大受害者。

母亲以为自己该做个聪明人,银钏既然已经死了,不如就弃车保帅。无论这件事情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反正如今死无对证,就说是银钏研磨毒粉之后刚净手就去触碰了那些药材,才误让四姐姐中毒的。

然而银钏平时做事有多谨慎别人不了解,自己可十分清楚。她心细如尘,从来没有犯过一点错,何况她自己也知道夹竹桃粉的毒性,又怎么还会犯这种简单错误?

因此,连瑶心里根本就不赞同这种做法。如果真的那么做,那银钏就此会背上这个黑锅,被人唾弃。

更重要得一点是,自己甚至都认为银钏的死不是这么简单,因为昨夜银钏被拖下去的时候早已神志不清,受了三十棍子,又在冰冷的柴房,正常来说半夜应该就会发热,试问她那个时候还怎么能投缳?

母亲故意将银钏一人关于柴房内,说不定这一切就是她早已想好的了事方法。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丫鬟,就此解决这场风波,既好向父亲和祖母交代,也好给四姐姐一个说法。

连玥的这一招很明显就是针对自己的,就是银钏已死,府里的人私下里也会窃窃私语,今后看自己的眼光也必是带着轻视的。

她难道以为母亲事后还会为她去乾梓侯府再求取一次药材吗?

她做梦

既然这么不想身子痊愈,那自己就帮她一把,让她一病到底,让她这一辈子都这么羸弱,好好地继续做连府里平易近人的四小姐。

“十小姐。”

身后传来轻微的唤声,连瑶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容颜有些忧愁,比自己以前见到的时候憔悴了不少。

春肜恭敬地看着连瑶,行了一礼后才道:“让小姐久等了,奴婢将手头里的事情做完后便立马赶了过来。”

连瑶一笑,而后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才笑道:“没事,你为母亲办事,自然是忙碌的。”

春肜点点头,心里不解连瑶这个时候约自己过来是为了何事。想起自己早晨引她去太太屋子里的时候,她突然说想见自己,还说自己若是不去,必然会后悔。

“听说,李妈妈已经跟母亲提过要你的事情了?”连瑶直入主题,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丝毫的不放在心上。

这是昨天自己刚回梅苑的时候听紫苏说的,其实那日自自己跟着徐妈妈去乾梓侯府之后。母亲是有那个意思以后就让春肜跟着自己,因此那天她便与紫苏和紫烟二人一同回了梅苑。

可是还没过几天,姚妈妈又到梅苑将春肜调了回去,说是福月楼里缺人手。母亲将身边的丫鬟被陆续赐到府里的各个小姐、少爷身边,却没有及时补上人选。一是因为要呆在福月楼里做事的要求极高,二是母亲用不惯生人。

所以当时大家都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又正是快月末,福月楼里事情本来就多,春肜是个难得伶俐的。 ~可不巧没几天,府里就传出李妈妈向太太讨了春肜要给她侄子做媳妇的消息。

春肜的脸色一变,而后很是忧愁,一下子就朝连瑶跪了下去说道:“十小姐,这回您可是真的要帮帮奴婢,上次您说会去问太太要了奴婢,可现在…”

“你也不用急,母亲不是没有答应李妈妈吗?”连瑶宽慰道。

春肜却是很激动,看着连瑶都快哭了,带着哽咽的浓浓鼻音道:“太太如今没有答应,是因为大少爷的婚事也快到了,福月楼里的事情比较多。何况奴婢也还不到年龄,但只要过了这个夏天,若是李妈妈再开口,太太是一定会同意的。毕竟太太这次虽没有直接应下,却也没有回绝,只说再考虑考虑。李妈妈是太太自丁府带来的,太太平日里那般器重她,这事早晚是会成的。”

连瑶看着她那副着急的模样也于心不忍,可想到自己内心的打算,并不急地让她起身,而是回道:“你以前好歹是帮过我不少次的,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送羊入虎口,往火坑里跳的。”

看到春肜听到这话后抬起眼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感激的样子,连瑶接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可你也知道,如今出了四姐姐的这事,我在母亲身前说话也没多少分量。四姐姐的这件事情虽然我自问清白,可是旁人却不这么想。”

春肜听到连瑶之后的话眼神转为黯淡,又低下头想了会才说道:“奴婢也知道您的难处,或许这就是奴婢的命吧。”

连瑶看着她一脸绝望的样子又说道:“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把你调到我身边也不是没有办法。”

春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似是黑暗之中的人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般望着连瑶。

“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一年之内,我身边的紫竹和银钏都纷纷丧命,我这个做主子的自认为连保住下人的能力也没有。以后你若是真的跟了我,我怕你也…”

连瑶一脸颇为无力的样子看着春肜又接道:“所以我就想,或许你不来我身边,才是你的福气。”

“十小姐,奴婢是真的想要跟着您的。如今要奴婢…要奴婢嫁给那个傻子,不是奴婢的福气,而是晦气。奴婢真不想嫁给李妈**那个侄子,这些年来奴婢在太太跟前也学到了不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奴婢自认为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奴婢也知道十小姐您心中的苦,小姐想要做什么,奴婢以后定当竭尽全力帮助小姐您。”

春肜说的信誓旦旦,对着连瑶表现的慷慨激昂,一副认定了连瑶的样子。

连瑶听着见着心里自然是很满意,这才一副像是突然发现春肜还跪着一样诧异的表情望着她忙道:“你快起来,别跪着了,把膝盖跪伤了就不好了。”

春肜发现连瑶的表情似是一切好商量的意思,这才右手一按在大腿处慢慢起了身。

“不过,你的能力如何,总是要你自己证明的。”连瑶别有深意地看着春肜说道。

后者也不是糊涂的人,心中自是知道连瑶今日找自己出来并不是仅仅为了李妈妈要自己的这个事情,定是有事来吩咐自己的。

毕竟“要从别人处有所得,必先得有所付出”这个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正了颜色,春肜才颔首回道:“小姐有事吩咐,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连瑶微微笑了笑才问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哦,对了,昨儿个下午见到你带着十二妹妹,那是往哪儿去?”

春肜一时不知道连瑶到底是何意,便直接回道:“昨儿个太太为十二小姐选的棋师到了府里,奴婢带十二小姐去闵秀才那行拜师之礼呢。”

连瑶似有兴趣地道:“哦,闵秀才?”

对于连瑶的话越发的摸不着头脑,春肜又解释道:“是啊,太太听说蔡州褒信县有棋师闵秀才,说尝有道人善棋,凡对局率饶人一先。因此奏明了老爷特地请人重金聘回来教十二小姐棋艺的。”

“琴棋书画,母亲对十二妹妹下的心思可真多…”连瑶嘀咕道,而后又看着春肜掩帕笑着道:“十二妹妹也真是好奇的人,看见紫烟、紫苏她们抱着一堆药盒,偏要拆出来瞧瞧摸摸的,那个时候我都怕她那双湿手把药材的药效给磨去了。”

连瑶说的玩笑般,春肜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一副惊愕的表情望着连瑶。

看着春肜已有所悟的模样,连瑶又道:“你们行走匆匆,怕是十二妹妹在花园里贪玩,误了去见闵秀才的时候?也是,十二妹妹正是好玩的年纪,采采花,拨拨叶,也是极正常的。”

说完便看着远处,也不去盯着春肜看了。

半晌,春肜才在连瑶的身后出声道:“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只是当时十二小姐身边还有青曲和青锁,奴婢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