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其他几味药也不难,凭着娘娘的地位也是轻而易举能够拿到的。可就是有一味,蛹虫草。这药您也不是不知道,外面根本就没法得到,都是直接进贡,只高位的娘娘与圣上能用。”

丁氏说得颇为委屈,话说得也在情在理,看着连岳的眉头有些紧皱,却没有对自己再说不满的话,便又接着道:“上一回是贵妃娘娘开恩将自己宫里的药给送了出来,我们连家已经够受侯府的恩惠了。前阵子刚刚听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御药房中怕是紧张着呢,您叫妾身还怎么向步夫人开这个口?”

“那就是说玥儿的身子治不得了?可近几年每年入冬就越来越冷,她身子里先天带来的体寒之症也越来越严重,木大夫说这以后指不定还会影响到她的生育,这可怎么办好?”连岳满心忧愁,心中对自己那死去的裴氏更是颇为愧疚。

丁氏一听心底可是乐了,自己原先还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过一切也只能说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再说她上次对珂儿下手,自己只要咬住宫中没法子取出蛹虫草,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子嗣,仅这一点就是个致命的打击。今后无论嫁与谁家,都不会是公婆待见的媳妇,她的一辈子将永远无法抬起头来。

心中这么想着,脸上却是担忧的表情宽解着连岳说道:“老爷,您也别太担心,木大夫只是说可能,并不是一定。还有希望的,不是吗?”

连岳独自思索着,突然像是有了一线希望道:“你说,珻儿宫里会不会有?”

微微惊讶,丁氏还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回将脑筋动到五皇子的霖冽殿去了。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会才摇摇头,略带失望的语气道:“老爷,五皇子虽然得宠,就算是宫里真有那蛹虫草,也不可能在珻儿屋里头啊。”

连岳瞧瞧丁氏,面上有些不解。

后者原地走了几步,继续道:“您想想,不说珻儿地位平平,上面有着皇子正妃、两位侧妃与皇子嫔和皇子昭仪等人。就是五皇子真赏给了她,以咱们府与楚家的关系,五皇子妃也不可能让药送出宫来,弄个不好,反而会害了珻儿。”

连岳听后想想也是,可是心里又不想放弃那一丝希望,苦恼着摊开自己的双手焦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怎么办?”

“唉~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上次的那批药若是没有被毒素沾染,就不会出这事了。您瞧,怎么就偏偏是野山参与蛹虫草二物呢?”丁氏也颇为为难地说道。

连岳心中郁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说话。

“老爷,不如就留木大夫在府里,好好为四姐儿调养身子吧?他医术那般高明,咱们府里也不缺养几个人的银子,依妾身看,四姐儿的身子调养个几年也必会有起色的。”

看着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丈夫,丁氏问道:“老爷以为如何?”

连岳心中琢磨了会才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对了,你让木大夫多往兰苑跑跑,六姐儿的身子若是能治好也尽早治好的好。”

丁氏眼神微敛,只答道:“妾身明白。”

走到门口,手刚抓住门檐,连岳转头对着后面的妻子又道:“青阳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丁氏对这个事情在心,笑着回道:“老爷放心,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您就等着喝丹儿那杯媳妇茶吧。”

连岳这才脸上有了一丝喜气,毕竟是大儿子要成亲,心里怎么说都是喜悦的。点点头,对着丁氏又道:“这是府里第一次娶媳妇,与以往的嫁女儿可不同,你多花些银子布置布置,到时别怠慢了客人。丹儿这孩子也好,记得小时候性子、模样都不错,就是不知这几年变得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我这外甥女,四书五经、三纲五常都是熟读的,人也极聪明,最重要的是,心算的本事也好,今后也能帮帮阳哥儿。”

说到自己这个特地选的大媳妇,丁氏很是骄傲。想当初自己上门与兄长说这事的时候,嫂子还颇有言辞,说连青阳是个庶出的儿子,又是经商的。

后来让兄长说了好一通这才没了话说,其实,如大哥所言,经商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当官的越来越多,经商以后指不定也是条出路,丹姐儿嫁给阳哥儿,日后穿金戴银自是亏待不了她。还有自己这个姑姑做婆婆,总不会让她受委屈。

“阳儿的本事是不错,这些年我们在京城里的几间铺子经营得风生云起,店面都扩大了一倍。不过男儿生意场上的事情,要她一个女人家干涉做什么?我看,她还是帮你好好打理内院才是。”

丁氏一听,只得点点头应下,只是心中对于丈夫口中对连青阳颇为赞赏的口气有些不满。

“老爷当真这么说吗?”绿桐看着眼前平静过了头的主子不解地问道。

连玥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亲信有些悲哀地说道:“父亲确实是这个意思,母亲那没能再取到药材。”

“那小姐,您的身子不就是…”绿桐说着又停下转了话题道:“小姐,早知道奴婢就不该听您的话,往那批药材里下毒了~”

绿桐说得无比后悔,总觉得这事她自己也有责任。

连玥心中却是了明,她当初也只是听了自己的话才那般做的。虽明白这个理,但看着绿桐,只能带着也不知该不该责怪的心理无奈道:“不过,你怎么就偏偏选了蛹虫草那般珍贵的药材呢?”

绿桐抬头望着连玥,半晌才惊讶地不解道:“小姐,奴婢选的不是蛹虫草啊。”

连玥一听当下震惊地望着绿桐,重复道:“你毒不是下在蛹虫草上的?”

绿桐极为肯定地点点头,回忆着当初的场景道:“当时由于时间紧迫,奴婢怕被红衫她们进来瞧见,就随便取了个桌子上的药盒子准备往里下毒汁。可在滴入毒汁的时候,奴婢清楚地从那盒子逢里瞧见里边装的是支野山参。”

看着深思中的主子,绿桐又接着道:“再说,奴婢当时根本不知蛹虫草是何物,等事发后才知道原来它是呈橘黄色。奴婢用的是夹竹桃粉汁,有些微绿,就是当时拿的是那个盒子,自是也不敢往那般鲜艳的药材上下这毒的。”

连玥被一语惊醒,的确,绿桐不可能傻到将毒下在蛹虫草上。那么为什么它上面也会被验出有毒呢?

“可不知还能不能要到呢,毕竟有些事情机会可只有一次,不是每次都能失而复得的。说到底,害人终害己,绿杉如今也是要赔上一命了,就是让姐姐受罪了。”

“…不过不知姐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有的时候纵使布局得再运筹帷幄,最终也可能被人反过来摆一道的,姐姐还是该好自为之。”

“今时不同往日,这一点相信姐姐日后会了解的更深。”

“我怕姐姐最后连这杯君山银针也失去了。即使绿杉死了,紫竹和银钏也不可能会活过来,姐姐当真以为我会就此休止?”

真以为我会就此休止,就此休止…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连玥竟然想起了半个月前连瑶在自己院里与自己吃茶时说的话了。如今再想来,确实是感觉出她每句话都有深意。

“是说我害人终害己…你不会就此休止吗?”连玥轻轻低吟出声,眼中带着强烈的不甘。

她是在实行报复,难道这蛹虫草中的毒是她下的?

“小姐,您在说什么?”绿桐从未见过过连玥这个模样,面容狰狞,苍白的脸上让人看着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低头,对着绿桐问道:“那些药离开竹苑后,是安置在哪里的?”

绿桐想了想道:“回小姐,那些药一直搁在福月楼里。太太说了,除了木大夫外,不准任何人接近。”

“嗯?”

好似原本想通的思路一直走下去又遇到了死胡同一样,连玥心中又重新布满了疑惑。这么说,十妹妹根本就接近不了那批药材,那么毒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呢?

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无论是什么茶,对了饮茶人的口味就是好茶。

径自望向一边长台上的青瓷螺珠琉璃瓶,连玥心念道:看来她连瑶已经收服了母亲,果然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嫡女花第一百四十一章 害人终害己(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长嫂进门

“小姐,今儿个可真热闹,府里到处都一片喜气呢~”紫烟笑着站在一边,为躺在竹塌上的连瑶摇着水墨美人团扇。

一身淡粉色的烟水百蝶裙,连瑶低挽着的髻边簪着支简单的四蝴蝶银步摇,垂下几缕碎发荡在胸前,随着主人的动作而飘动着。

慵懒地捻起旁边案几上摆好的水果片放入嘴中,鼻中闻着花香茶味,连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对于身旁紫烟的暗示无动于衷,只轻声应了一声,而后继续着本来的动作。

今天是六月十八,大哥连青阳的大喜之日。新娘是母亲亲自挑选的,出自丁家。记得先前自己在福月楼见过一次那位未来大嫂的模样,长相是清秀一般,可眼眸里闪着精明。

第一次见她,她便热切地拉着自己的手妹妹长妹妹短的,问自己平时喜欢用哪家胭脂斋的胭脂,喜欢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后来还将她自己手上的玉手镯摘下来送给自己,这种人一眼就看的出很会做人,母亲果然是为大哥找了个贤内助。

紫烟瞧着连瑶平静的脸色,一点想要起身的样子都没有,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之色。继续了片刻后,终于放下扇子道:“小姐,您该准备准备去大堂了,否则待会大少奶奶的轿子可就到了。”

“大嫂的轿子过来,自有大哥会去踢轿,你在这儿慌些什么?”连瑶直起身子抿嘴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紫烟说道。

瞧着自家主子还有这般闲情在这儿与自己开玩笑,紫烟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如今还真是小姐不急,急死自己这个做丫鬟的,要知道昨天傍晚太太特地吩咐査妈妈传话,说让自家小姐今日别去晚了喜宴。这主子不好催,可等会要是去迟了,太太责怪的就是自己等人了。

再说,如今的査妈妈,可是比以前往的姚妈妈更加难伺候。姚妈妈只是喜欢没事找下人的错,然后训斥几句。可査妈妈不同,许是这几年在兰苑呆穷了,一出来掌了权便就是向府里的众人敛财。错要挑,只不过不是训斥就可以,花钱消灾最符合自己等人近日的状况了。

“小姐,四小姐已经过去了。”紫苏自外面进来,对着连瑶行礼后禀报道。

连瑶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来,边走向内室边问道:“春肜呢?”

自上个月竹苑出了那件事情之后,绿柳就重新调回了竹苑,而春肜则调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其中当然是花了些功夫的,因为绿柳平时就老往竹苑跑,对四姐可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自己正好做了个顺水人情,挑了她的错在母亲面前提出了让绿柳去补绿杉空的这个想法。还记得当时四姐姐也在场,当她听到的时候明显很不满,然而母亲如今对她的态度,自是称不了她心的。

现在这个样子,是四姐姐越想要什么,母亲越不给她什么。可她越不满什么,就偏往她院子里送什么东西去。

其实绿柳是个很现实的丫鬟,如墙头草一般,当初自己得了宠,她便也积极地想要讨好自己。后来发现自己与四姐中毒的事情有关,便第一个撇清关系生怕受了牵连一样向着竹苑去。

这种人,她连玥不要的,凭什么要自己来收?这些日子自己已经忍了绿柳够久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何况,自己想要的人,是春肜。

不过为了春肜这件事情,很明显让李妈妈很不满。直到现在每次去福月楼她见到自己的时候还总是绷着张脸,虽然不表现出来,可态度与以往相比总是不一样的。

跟着进去的紫苏与身旁紫烟一对视,而后回道:“春肜已经去了前院,如果见到査妈妈,就回小姐您马上就到。”

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在妆台前坐下,连瑶望着镜中的自己,任由她们将首饰扶正,而后理理衣襟站起来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身后的紫烟立马松了一口气,小姐可总算是要走了。如果再不去,自己还真担心她的荷包会不会被査妈妈给掏空。

连瑶特地选在连玥之后去前院,就是不想第一个去迎丁丹。这种出席喜宴见宾客的场面,家中姐妹除了还呆在兰苑的六姐姐,就只有自己、十二妹妹和连玥了。

这儿成亲有个规矩,就是等拜完堂后要选个云英未嫁的小姑陪着新娘子呆在新房里,等着新郎进洞房揭红盖头。如果家中没有合适的女儿,便选个身家清白的大丫鬟陪着。

前几日在祖母与母亲面前,母亲借着四姐身子微恙为由想让自己去。可祖母却说长幼有序,不可逾矩推荐四姐姐。最后还是父亲说了话做了主,结果当然不必多说,定了连玥。

为了这件事情,自己与连玥本就不太欢乐。如果此次再抢了她的风头,指不定矛盾激化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何况之前,自己就先占了先锋,害她不能取到治病药材,她必是怀恨在心,自己又何必多一事与她多加纠葛呢?

不是说自己在对她隐忍、退让,而是自己心中很清楚地明白她做这些都是徒劳。母亲对她的成见早已根种,大嫂是母亲的外甥女,日后对母亲不说言听计从,可也必不会与母亲对着干。

紫烟和紫苏刚跟着自己出门没走几步,便被路上的妈妈唤过去帮忙了。连瑶还是第一次见府里这么热闹的,天色本已微暗,可到处都是灯笼高挂,将整个连府照的犹如白昼。

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连瑶只是保持着微笑,见谁都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对那些个长辈,就行个礼,而换做年龄相当的男女,便笑笑算是打过招呼。

说实话,连家的那些亲戚自己还真不认识几个,与其像现在一样,倒真不如在屋里喝会花茶,吃点水果。

耳边都是嘈杂的交谈声,突然就听到前院传来不绝地鞭炮声。身边的小丫鬟们头上簪着红艳的小花,都纷纷急急忙忙往前方而去。

连瑶心知大嫂的轿子到了,立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上通往前院的抄手游廊,刚拐角穿过垂花门,却不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连瑶条件反射地先道歉,而后再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片刻间,已将对方打量清楚。自己撞到的是个不过十五岁模样的男子,面容微瘦,身材中等,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没有一般武者的威严肃气,却也不带一分书生文人的雅意。

男子轻轻扶住连瑶,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也早已观察了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袭百蝶粉色衣裙,头上除了一朵细小的珠花和一支简单的蝴蝶银步摇,脸上不喜不怒,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姑娘没事吧?”礼貌地一问道。

连瑶立即收回无礼打量着的眼神,低头回道:“没事。”

“你是十表妹?”

顷刻间,男子似是已认出了连瑶。

连瑶一愣,而后望着依旧陌生的眼前人盈盈一欠身道:“见过表哥。”

想着自己排行第十,既然他称自己为表妹,那自己回礼唤声表哥总是不错吧。耳边炮竹声不断,连瑶顿了一下便又抬脚向前院跑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男子看着似是蝴蝶般舞动一样迅速消失在灯火阑珊处的连瑶,独自笑了笑了转身走进了垂花门。

墙角的花丛里,蔷薇花月下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春天。

到了前院,连瑶才发现新人竟还未入堂。一路往前走去,新娘的花轿居然还停在门前,大哥连青阳连个影子都没有。站在宾客前的父亲脸色有些不太好,门口的人群里有些小小骚动。

过了片刻,只见大哥连青阳从里边走了出来,先往父亲身旁说了几句话才下阶踢了轿门。

丁丹这才一身大红新娘礼服由媒婆搀扶着走出喜轿,手执红缎子跨过了马鞍、火盆等物后与大哥一起进了府去。

众人自是也纷纷跟了进去,有小丫鬟拿了装满糖果的篮子到处发给年幼的宾客孩子们吃。

等一对新人拜过天地之后,大家才开始入席吃酒,连玥跟着媒婆等人一起陪着新娘去了东边大哥的院子。连瑶与连璃一席人坐在一桌,彼此间谈不上亲密,但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主桌自是男儿爷们坐着,也是在那桌子上,连瑶第一次见到乐连璃的丈夫,安穆侯府世子秦靳。心道他真是枉起了那般霸气的名字,人却是柔柔弱弱的,一副好杯中物的样子。

同在大哥身旁,连瑶也见着了自己方才所撞着的男子,看他一脸随意的样子,似是与大哥的关系非常好。酒桌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份潇洒与自信,谈笑风生,待人接物都从容不迫。

等到后来,连瑶才知道他就是丁府的二公子丁羽,大嫂丁丹的胞弟,母亲的亲外甥。如今两家结亲,可谓是亲上加亲,难怪会称自己一声“表妹”。

嫡女花第一百四十二章 长嫂进门(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最不配合的病人

“你喝是不喝?”

男子手端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望着抱紧双膝藏在床尾的连瑗不耐烦地问道。

只穿着一件绯色旧裳的连瑗听到这略带责怪加恐吓的话,依旧保持着原先蜷缩的样子。头也不抬一下,杂乱不堪的长发下一双毫无集中力的眼睛呆滞不已。

“碰。”

男子将手中的药碗往旁边的案几上重重一放,一副无所顾忌并毫不收敛地怒看着床尾的那抹身影。这真是自己有史以来碰到的最不配合的病人了,自六月初连老爷派自己过来照顾她,至今已有两个月了。

然而在这两个月里,自己那自认为无可打破的耐力早被她一点一点打败了,从最初客客气气地说道“六小姐,请喝药”转为如今没好气的“你喝是不喝”了。

她若是一直很沉默地坚持不喝,或者爽快听话的喝下去还好。就是每天都要闹一场,偏说自己配的是毒药,还满口胡话地说自己要她的命。甚至有好几次还把连太太给闹来了,虽然大太太对于连瑗的态度很冷淡,还说若是难做就随她,不必一定勉强她服药。

可是私下里连老爷却是一直叮嘱自己,要想法设法救救这个女儿。作为一个医者,本就是不该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病人的。何况,虽然这位连六小姐犯有痴傻,可也不是没有希望痊愈,自己偶尔也能看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柔弱表情。

每每在那一瞬间,总是触动自己那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记忆。连瑗她好似从来就活得那么忧伤,正如当初的她一样,总是强忍着外界的压力,活在别人希望的状态下,完全没有自我。

因而在每次都负气离开告诉自己别在管她后,第二天却总是还按时来到兰苑,重复着昨日的行为,诉说着那么几句一样的问话。

“木大夫,不如再将药灌下去吧?”

一边站着的姚妈妈试探性地问道,看着床上的连瑗,心中充满了不满。自自己被调到了这兰苑,每天都得照顾着这位疯小姐。有的时候半夜还得起来伺候,真是过不了一天安宁日。

开始的时候也还好,自己让人将她绑着,塞上帕子也就安静了。可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老爷突然就想起这位六小姐了,又派了这位特地请来给四小姐看身子的木大夫来诊病。如今木大夫往兰苑来的次数比去竹苑还多,自己自然不能如往常一般待她了。

“木大夫,求您别再逼小姐了,她的命已经够苦了。”

此时站在姚妈妈身后的黄莺却突然走出来跪在了木大夫的面前,满脸泪水的哀求着的。

男子面上微微有所动容,只是还不待开口,姚妈妈却先踹了黄莺一脚,而后愤怒道:“这个小丫头懂些什么?这是木大夫特地给小姐开的药,都是治小姐身子的,什么叫逼小姐了?”

黄莺强忍住腰上的疼痛,爬起来却是看着男子依旧坚持道:“木大夫,每次给小姐灌下药后,您前脚才走,她可尽数又都吐了出来。”

“是啊,是啊,求您就放过小姐吧。”

一旁的黄芹也跪了下来战战兢兢说道,身子不可抑制地抖擞着,虽然心里极其害怕姚妈妈,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站着啊。刚刚真没没想到黄莺居然那般大胆,就这么直接为六小姐说话。

“你们两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都出去”姚妈妈望着跪着的二人凌厉喝道。

黄莺和黄芹二人敌不过姚妈妈,她毕竟是在太太跟前呆了好些年的人,怎是她们这些小丫鬟得罪的起的?于是又瞧了瞧无动于衷的木大夫,站起来相扶着一起走了出去。

等二人离开了之后,姚妈妈又上前询问道:“木大夫,您看…?”

随着姚妈**视线,男子亦将目光转向案几上的药碗,想了一会便僵着一张脸冷冷地开口道:“出去。”

身子一顿,姚妈妈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谓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你能让你们家六小姐乖乖将这碗药喝下去?”男子没好气地看着面前的人逼问道。

一句话把姚妈妈堵得够呛,只能灰溜溜地朝门口走出去,心里却在暗骂着木大夫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仗了老爷的宠而已云云。

男子想起刚刚两个小丫鬟的话,望着连瑗的面容显得更加地无可奈何。怎现今的情形倒成了自己逼了她一样,罢了罢了,转身望着一副仍是防着所有外人般的连瑗缓缓开口道:“你以为这个样子,就能够真正保住命了?一直这么下去,难道就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

本是低着头呐呐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的连瑗露出一瞬的动容,可也并不看向眼前的男子,而后又重复着原来的点头动作,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有些事情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严重,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是没有希望,而是你太早放弃了争取的机会。有的时候,逃避面对的人往往是最自私的,因为从来她没有考虑过留下来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男子望着连瑗的身子眼神有些空洞,这番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搁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当初要不是没有适时的对她说,怎么会有如今的悲剧?

所以,现在,他不想再看到又一个无辜的女孩被现实、被所谓的苦衷逼到这般无路可走的地步,牺牲在原本就不属于她的漩涡里。

连瑗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这些话一样。

“我知道你是清醒的,至少在这一刻是的,只是你自己想活得糊涂罢了。”男子朝着床边跨进一步又说道。

可能是被对方的脚步给惊到了,蜷缩着的连瑗突然一动,而后将本就已靠紧床侧内壁的身子又往后移了移。

迫不得已,停下脚下的步子,男子转身望着那已然失了温度的药碗平静道:“这药,以后我再不会逼着你喝,你想怎样都好。”

不带一丝犹豫地抬起脚,而后转身,决然离去。

慢慢抬起头,连瑗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屋子,手臂慢慢自膝盖上放下来。那敞开着的门外,世界一片安静,天空似是有鸟飞过,不留下一丝痕迹,最终还是将到处游走的涣散目光定在了前方的那普通瓷碗上,久久不能回神。

两年后,春。

一场微雨过后,寒风自半掩着的窗溜进室内,让本就蜷在炕上看书的连瑶不禁将手里的九桃形镂空桐手炉又握紧了几分。

屋外碧绿的枝头长出点点嫩芽,炫眼夺目的花儿纷纷都开始绽放,经过一个上午的洗礼显得更发的娇艳、翠绿。平静的院子里只留金钗带着几个小丫鬟在那儿收拾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盆景。

“小姐,时光真是过的快呢,今年您都十三岁了。”紫烟笑着说道,颇带了些调侃的意思。

依旧看着手里的书,连瑶不看紫烟一眼地回道:“而后呢?”

“而后,紫烟是在提醒小姐,您明年就该出阁了。”一边坐在锦机上缝制衣裳的春肜笑着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