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离开嫣儿呢?我们是兄妹,一生一世都连在一起的嘛!

可是二哥会离开,二哥要离开,二哥,必须离开……

二哥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已在清风明月的轻抚中睡去了……第二天一睁眼,我便失去了与我血肉至亲的二哥——他只留下一封信,告别父皇和我,说看透了红尘名利,要归隐山林,潜心修道……

父皇盛怒之下废了二哥的封号爵位,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未曾派出一兵一卒找过二哥!

旁人只道是父皇对二哥彻底失望了,可是我总隐隐觉得:父皇,他是爱极了二哥,他内心只想给二哥所有他想要的才没有派人寻他,他是在给二哥留下回旋的余地。

我的父皇,从来都是一位仁慈的父皇!

……

“砰”一声巨响从我脑袋上传来,打断了我回忆的思绪。

我站起身透过堆叠如山的书籍才好不容易看到肇事者的脸——正是那令我头大的铁拐战!

“你怎么进得了宫的?”我看着他,既怒且惊。

他乐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递到我的眼前,我看清上面的字迹不禁一怔:“通行无阻

赐:辅国大将军战风”

“皇爷爷的字迹?”这字力道遒劲,笔锋犀利,我曾在父皇的观文殿看到过,父皇说那些都是皇爷爷生前写的。

“女娃儿,算你还有些眼光!”铁拐战掸了掸书页上的灰尘,得意一笑,“从今天开始为师就要正式教你了,说吧,你想学什么?”

我悠然坐下,喝了一口碧荷刚刚泡好的雨前花茶,才轻蔑道:“本公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要等到你来教!哼!”

只见他迅速把一大摞书搬到地上,仅在书桌上留下薄薄几本,笑得更加得意:“那就最好了,虽然老夫年轻时也学了些诗画什么的,现在也忘了差不多了,正发愁呢!女娃儿,那老夫现在就可以直接教你我最擅长的了!”

“什么?”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我边翻书边念道:“《孙子兵法》、《吴子》、《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唐李问对》……”

“都是兵法?”我抬头,诧问。

“是啊!老夫最擅长、最精通的可不就是兵法喽!这七本呢,就是世人所说的武经七书了,咱们先从这本《孙子兵法》学起……”

“停——!”他念念叨叨地没完没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居然和当年教先太子大哥读书的太子太傅肖仁冀一摸一样,听得我头就晕,忙高声喝止他,“师父,我学兵法有何用啊?我又不会去战场指挥打仗,也不会去做什么将军嘛!”

“你会不会下棋?”他左顾言它,问得我一愣。

“我刚说了,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

只见他拽着他那把乱糟糟的胡子笑得高深莫测:“事事如局局如心嘛,凡事变幻莫测,你怎么知道将来就用不上呢?”

“可是……”

我正想反驳,他却一下子止住我的话:“不要可是了,翻书,第一页,始计第一,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等一下!”我实在忍不住又打断他。

“关于这段有什么问题麽?”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的确做到了为人师表,乐教不疲。

可惜的是,我心中的疑团和兵法毫无干系,我眨眨眼:“师父,你真的认识我外婆麽?我外婆是个怎样的人啊?她,是不是也姓秋?”

只见他脸上现出一刹那的怔仲,我突然发现他不眯着眼睛神色正常的时候面貌十分清癯开朗,甚至那花白的头发胡须倒衬得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可是转瞬间我就觉得是自己眼花,只听“啪”一声他已把书敲上我的头,嘴中嚷道:“你外婆不姓秋难道姓杨姓战啊!不要再打断我了,念书时间不谈其他,否则军法论处!”

我朝着他的后背撇撇嘴,只好把头埋进《孙子》中,听着他说那些云里雾里和我丝毫不相干的兵法奇谋……

我心中明白:铁拐战,我此刻还得罪不起!其一,为了弄清我那神秘的母妃家族,直觉告诉我铁拐战怕是世上少有几个清楚秋氏一族前情后脉的人,这一点,我得仰仗他!其二,就是他特殊的身份——连父皇都要敬三分、畏三分的人,何况是我?

不过,静下心后听他讲兵法,不得不赞一下他的确教得很好:兵法中无论哪一句他都能和他曾经历过的实战联系起来,我不爱咬文嚼字,却还没过爱听故事的年龄。我开始知道战争也并非如我想象般的枯燥、无味、残忍,两军对阵时的斗智斗勇、血淋淋而又紧张跳跃的沙场搏斗似乎比《山海经》中的故事来得真实、扣人心弦多了。

只是每一次,他最后都会再强调一句:君者,为仁;兵着,亦为仁,仁者,方无敌于天下!

我总不能领悟得了他说这话的意思,直到父皇去世的那一年,当我坐在大仪殿龙撵上俯瞰苍生时,只是那一瞬间,我才突然明白过来铁拐战时时刻刻提到的“仁”字意义为何……

卷壹之紅塵有夢 归朝

蝉鸣荔熟,八月天热地燥的,铁拐战却兴冲冲过来找我说要教我练剑。

我望了望殿外明晃晃的太阳,就是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快要中暑,更何况在这样的天里练剑?

自从铁拐战正式成为了我师父后,我的生活就开始一点点灰暗下去,我永远都无法看透,那鹤发童颜七十几岁老顽童的身子里蕴涵着怎样的力量:他的举止动作永远出其不意能把人惊一跳,不是过分幼稚无赖就是过分正经严肃;还有他脑子中时刻冒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非得把人整得哭不得笑不得才罢手。

这样的师父,我怎能再要?更让人结郁的是,这一个月我乖乖叫他作师父,认真学习兵法,却总无法撬开他那张嘴去获得任何多一点关于外婆和母妃的往事。这岂不很是冤枉?

我偷偷向母后诉苦,让她给我换了师父。

谁知她只淡笑着摇头,拍拍我的手,轻声劝解我:有这个师父是你的福气!

母后一向疼我,但凡我提什么要求她总会答应,这次她竟一口拒绝,那就是没希望了。

我唯有仰天长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能等父皇回来再央求他来为我作主了!

那好,这段日子,我就先忍了!

我咬咬牙,命令碧荷去寝殿把秋泓剑拿来。幸亏秋泓剑具有灵性,冬暖夏凉,此刻握在手心一片舒畅。

彼时,绿萝早带着青四他们把外殿收拾出一方足够大的空地来。他们总是很有分寸,知道就算我应了练剑也不可能大晌午的跟着疯颠颠的铁拐战跑出去练剑。

我拔出秋泓剑,剑出宝鞘,只见青光一闪,剑锋所及处顿时寒气四起。

“唰唰唰”,秋泓剑在我飘若扶柳的身姿下舞出一个个煞是好看的剑花,我得意地回头冲着正看得目瞪口呆的铁拐战嫣然一笑:怎么样?傻眼了吧?我可是学过舞剑的!

“真棒!公主舞得好美啊!”绿萝她们在一旁鼓掌欢笑。

我听后更是得意,收剑,立定,昂着头看着呆若木鸡的铁拐战。

“师父?”我拖长了音叫他,暗示他不要太沉醉,醒一醒。

却见他突然扔了臂下的拐杖,暴跳如雷:“好……好你个女娃儿,你拿着秋泓剑,居然就练成这副鬼样子?……你你……你这是练剑麽,这谁教你的教成这样?”

“澹台青娘!她可是我大凌宫廷里的第一舞剑师!”他的怒火让我觉得莫名所以,我不禁抬高了声顶回去。

铁拐战听到澹台青娘的名字脸上一怔,随即却是更怒:“岂有此理!这跳舞一样的就叫练剑吗?她真是越活越不像样了!”

这一句我听明白了,他这是在骂青娘,我不禁心中来气,责道:“你骂我就好了,干什么骂青娘?她是我母妃的奶娘,而且,我也是她从小带到大的!”

“我知道,”他脸上竟奇异般现出一丝柔和,但瞬间掩灭,恶声道,“可是她就不该教你练剑练成这样!”

“为什么?”我见他的怒火久久无法平息,不禁有些好奇。

只见他颓然坐倒在身后宽椅上,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问道:“你可知道这秋泓剑的来历?”

“不知道,是父皇赐给我的!”我见他这般,语气也慢慢平缓下来。

碧荷她们见到我二人突然间吵成这样,早吓得退出殿外去了。此刻殿中只有我二人,我见他胸口依旧起伏不平的,怒火余烧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倒了杯凉茶放在他身边案几上。

他听到声响睁开眼见我如此恭顺地站在他身边,眼底抹过一丝怜爱,也不再如刚刚那般暴声怒喝,只是我没想到他平静下来后的语调竟听得让人觉得溪水叮咚般畅流舒爽,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吧,我心中这样想。

“这秋泓剑是你外婆的,你外婆当年就凭借这把剑名倾江左,五十年前,天下谁人不知大司空秋大将军有一个剑术无双、美貌无双的女儿……”说道这,他却没有继续下去,只话锋一转,道,“你父皇既把此剑传给了你,你就不能辱没它曾经的主人!从明天开始,我要重新教你如何练剑!”

说道最后,他的眼睛又是望着我愣然一瞪,恢复了平日的样貌。

我听他说了这把秋泓剑的来历,也自知心亏,只得低头说声“知道了”。

我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身轻笑,却听到文煜的声音响起:“青四急火火跑去尚书省找我,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这不挺好的麽?”

他的声音清冽柔冷,在这炎炎夏日里让人听着无比舒服。我见是他来,忙脸红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自从那晚从那个可恶的面具人口中得知我云嫣公主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后,我就总刻意和萧文煜保持了距离,再不敢像往常一样总是和他在一起。

那晚晕倒之前,我终于明白了何谓人言可畏!

文煜看到我的举动一向淡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还是走到铁拐战身边坐定,笑道:“我其实也正要过来通知你们一声,刚刚收到东征军的捷报:陛下已经攻克平壤,高丽国王也宣布归顺我朝,战报上还说陛下不日将起程回朝……”

“真的?太好了!”我一蹦跳得好高,开心得忘乎所以,连跑带跳走到文煜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开心得直摇晃,早忘记去保持什么距离、维持什么形象了。

文煜温和地笑笑,宠溺地握住我的手,即便是热得让人发晕的天气里这样挨靠着也让人觉得很舒服很舒服……

父皇归朝,那可是我盼了多少天才好不容易等来的喜讯!

开业九年,八月十三,东都洛城。

南向定鼎门的宽阔的御道上已经平整的铺上了筛罗精细的黄土,御道两侧五步一哨,执戟挎刀的禁军卫士背向而立,戟刃的冷锋映着阳光煜煜生辉,透着皇家雷霆般无上威严。

留守东都的朝廷百官盛着吉服待立于洛水之旁,数百人分阶而站。正午的太阳照着所有人汗流浃背,百官列队却不见一丝涣散,空气在这一瞬间凝结如寂,四周鸦雀无声。

原本公主不该前来迎接御驾的,只是父皇走前曾留下谕旨:命云嫣公主于朕凯旋还朝之日率文武百官于洛水之畔接驾!

于是,我就遵旨来了。

刚来一会,就被那当头的毒日晒得我叫苦不堪,忙拉着站在我的身旁的司马晋逃到端门底下遮阴纳凉,一杯接一杯喝着青四递过来的冰水。

我本不是这么怕热,只是前来接驾必须着朝服:层层叠叠钗钿礼服——六层瑞锦纹丝织广袖上衣上围着厚重的纯紫帛拽地长裙,腰上系着细丝白玉九带环,外面还套着一件宽袖翻领宝相花纹朝袍,环臂间勾着长长的八彩帔帛;所幸我还未及笄,头上还只梳着简单的流苏髻,要不然,不被热死也会被那沉重繁复的朝凤髻给累死!

“怎么还没来?”我不耐烦地引颈南望,却未见远方掀起一丝尘土,不禁有些泄气。

“你以为呢!天子法驾是这么容易迎到的麽?”司马晋冲着我一直笑,定是觉得我又热但身穿朝服又不能随意动弹的样子很滑稽。

我气恼地横了他一眼,仰头又喝下一杯冰水。

“喂,你怎么不叫萧文煜过来陪你?”司马晋在一旁蹭着我的胳膊悄声问着。

我又伸过头去瞧了瞧站在百官前列的萧文煜,见他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连眼角都不向我这里瞟一下,才没好气地回司马晋:“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他不可能来的!”

“唔,我发现你开始有点了解萧文煜了!”司马晋这话不知是赞我还是损我。

“我一直都很了解文煜的!”我不服气地反驳。

“没觉得,”司马晋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那你知道他的缺点是什么麽?”

我愣然,心想文煜怎么还会有缺点?

“什么缺点啊?”我有点好奇,忍不住反问他,尽管我心中是千百般不相信文煜那样的人会有缺点。

司马晋转过头来瞪着我,许是我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确,若是平时我定会大声嚷嚷和他辩驳文煜不会有缺点,只是今天我实在是热得吵不动了,才舍远求近直接了当地问他。

只见他怔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他的缺点就是太完美了嘛!”

这时我才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铁拐战每年都会来找司马晋下棋,这两人,果真是棋逢对手,难分轩辕啊!

正嘻笑着要开口时,却见南方扬起一道尘烟,一人一马,那人背上的黄色旌旗看得我精神一振,上面绣着的正是大凌王朝的“凌”字,想必此人是前来报信的。

果然,只见他下马对着萧文煜奏禀:“陛下龙驾和先行回京的五万禁军将于半个时辰后抵达,还请萧大人率领诸位大臣早做准备!”

还要半个时辰?我和司马晋对望一眼,欲哭无泪,我已经被这烈日炎炎折腾得快支撑不下去了。

“青四,水呢?”当务之急,我得降温补水。

远处终于扬起了漫天黄沙,远远的可见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车马运行波澜壮阔,随驾禁军乌泱泱绵延十几里有余。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位盔甲凯然的大将军:正中间的是司马晋的父亲——左翊卫大将军司马德心,他的左边是右侯卫大将军长孙世南,右边是怀化大将军呼延伦。这三位,便是父皇麾下最得力的三员大将,三人同掌天下兵权。

三人后面,却是两位文臣,一位是大凌王朝的布衣卿相,满朝上下唯一获得父皇特许“可不羁装束,不羁言行”大凌王朝的左仆射裴仁杰;还有一位,就是萧文煜的父亲,当朝国舅,时任右仆射的萧寂。他二人一人善于筹谋决断,一人善于斡旋平衡,父皇曾说,朝廷改革需要裴仁杰,安稳需要萧寂,两人共存方能使政策通达,天下安定。

而我那位知人善用,为天下臣民共所景仰的父皇正乘着九龙金撵缓缓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忙率领群臣下跪参拜,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但听父皇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众位卿家平身!”

我起身站定,抬头笑望着父皇,他的容貌一如既往的清俊刚毅,却多了几分历经风吹刀割后的疲惫,只见他展臂招我:“云嫣,来朕身边!”

“父皇,想死儿臣了!”我小跑过去娇笑连连。

“你呀,父皇说过多少遍了,不可以随便说‘死’字!”父皇拉着我坐上龙撵,转头吩咐一直跟随他身边伺候的元贞,“起驾吧!”

但听元贞一声尖锐的声响划破肃静的午后:“陛下起驾!”

车撵内,父皇正揽着我,笑容殷殷:“几月不见,朕的云嫣又长高了……”

卷壹之紅塵有夢 秋宴

父皇归朝,次日亲登皇城端门,诏告天下:开业九年,朕亲征高丽,承天所佑,不负众望,得胜而归。此乃举国之幸事,宗庙之福瑞,朕特命九州大赦,并,为犒百姓多年为战事所累,即日起免赋税两年……

谕旨下达,普天同庆,百姓欢腾奔走互告,人人称颂父皇乃百年难得一遇的仁君圣主。

第三日,八月十五,正值中秋月圆夜,父皇命光禄卿于西苑筹备流杯筵席,召诸侯百官入宫赴宴,并拟于当晚论功行赏。还特许百官可随行携带命妇女眷,陪同后妃公主于后庭赏灯观烟火。

此宴,名曰秋宴。

长烟散初碧,皎月澄轻素。

飞香殿内莲灯盏盏,琉璃剔透,光影婆娑,映得我一身紫罗长衫更显恣意潇洒。

我满意地对镜欣赏着自己这身装扮:宽袖高领联珠团窠纹的紫孺装,腰间系着金丝十三銙,銙上挂着玉佩和纷、砺七事,长发束以高冠,佩戴紫色方巾。尽管身量稍嫌略小,但看上去还颇有翩翩贵价公子的风度。

“怎么样?”我喜上眉梢,左顾右盼,问着立于身边的绿萝与碧荷。

绿萝年小,自是娇憨一笑,抚掌赞道:“想不到公主穿男装也是这么好看!”

年长的碧荷却早就神色凝重隐现担忧,皱眉道:“这男装公主试试就好了,还是早些脱下来吧,以免旁人闲语……”

我闻言不悦,举手打断她:“你就是这般胆小怕事,不过就是一件男装嘛,能有什么问题呢?而且父皇在西苑摆流杯宴犒赏群臣,我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那公主不去陪皇后和各位娘娘赏灯了?”碧荷更是惊讶,言语间不禁有些急促。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看到父皇的那十六妖姬!”话一出口,却吓得碧荷脸色苍白,连不解世事的绿萝也骇得噤声低下头去。

我只好转身对着她们嫣然一笑,伸手按住碧荷因激动而略显颤抖的双肩,安慰道:“你就放心了,这样吧,顶多本公主答应你:今晚绝不出头,绝不惹祸,去看看就马上回来,绝不耽搁!好不好?”

“可是……”她仍不死心,张口还想劝我。

“不要可是了,我走了!”我挥开手中折扇,翩然离开飞香殿。

刚出殿门,便见一人从远处悠悠然一拐一扭而来,可不正是铁拐战?我心中一虚,正欲掉头就走,却突然想起自己一身男装,别人想要认出来也很难。于是,又整了整衣衫,迎面朝他走去。

宫中摆宴,公侯贵妇三三俩俩的结伴而行,锦衣玉帛,瑶佩脆响,欢笑晏晏。铁拐战却形影独只,月光灿白如银,竟照得他那身半旧蓝衫透着一丝难言的凄凉。

我和他擦身而过,他终究是没有认出我来,不知为何,此刻我倒觉得有些失落难受,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孤孑的背影,心中恻然。这个铁拐战,表面看着玩世不恭,事事开朗,人生七十古来稀,到头来不过也就是个孤独的老人而已。

我怔然望着他行去的方向,那必定是去飞香殿找我的……张张口想叫住他,挣扎再挣扎,但就是喊不出声。

可是他却回头了,只见他瞪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儿,神态如故,不辩喜怒。突然间眼前一花,他却飘身来到我的面前,大笑道:“不错不错,女娃儿,你这身装扮为师很喜欢!”

我“噗哧”一笑,难得没有跟他斗气,只是拿扇子指指身上的衣衫,娇笑道:“师父,我穿成这样,你还叫我女娃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这番心血?”

“不然不然,”他摇头抚须,“再怎么着,也还是个女娃儿的样子嘛!”

“哼!”我跺脚抬腿便走,满心欢喜却被他浇了一盆冷水,难为我刚刚还那么心疼他!

铁拐战也不再言语,只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身后,月光斜射过来拉长了地上的影子,我偷瞥一眼,还好,他总算没刚刚那样孤独……

自内庭到西苑,途经太掖池。但见皓月当空,银波粼粼,太掖池一角的荷花朵朵跃然,几阵晚风,清香远溢。

闻着荷香,我脚步微滞,想着多年前二哥离去前的那晚:长安宫阙的太液池旁同样的景色,他的低语,他的无奈……不禁惘然。

刚要离开太液池时,却看见一丽人白衣飘带,依水而立,姿影绰然,那般熟悉。隐约中见她用袖抚脸,似乎正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