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瑶的眼光越过秋荷,看到不远处假山旁的小径上仿佛有个驼灰色的身影脚步滞了一下,韩青瑶记起刚才给祖父请安之时,他身上的衣服正是这个颜色,而且身影也极象。韩青瑶估算了距离,她知道刚才秋荷的话一定会顺风传入祖父的耳中,于是韩青瑶便扬起手来狠狠甩了秋荷一巴掌,怒斥道:“该死的奴才,主子小姐也是由你编派的,我们韩家虽然武将出身,却也最知礼仪,岂能容你如此败坏韩家家声!”

秋荷愕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平日里最胆小怕事的大小姐怎么象是变了一个人,竟然还敢动手打自己。被娇纵惯了的秋荷想也不想,便一头撞向韩青瑶,韩青瑶自然不会傻不愣登的站着任秋荷撞过来,她只向旁边让了一步,收腿收的慢了些,便将秋荷绊了个狗啃泥,当然,也免除了秋荷冲过了头,摔进塘子里的危险。

从小径旁经过的韩老将军的确是听到了秋荷那极为嚣张无礼的话,韩老将军一辈子征战,最看重的就是规矩纪律四字,军纪不严便打不了胜仗,虽然他也不喜欢怯懦的大孙女儿,不过也不会容许有人这样的欺负韩青瑶,特别那人还是自家的家生子儿。

就在韩老将军想将此事告诉给韩老夫人,让她处置的时候,韩青瑶的表现无疑让韩老将军眼前一亮,这才对嘛,韩家的女儿可不能是个软柿子,连个丫环都能上来捏几下。韩老将军停住脚步,想看看韩青瑶接下来会如何处理。

秋荷身子骨倒是结实,虽然摔了个狗啃泥,却也没有摔伤了,不过秋荷却愤怒极了,她又是背对着假山,并不曾看到韩老将军就在不远处站着。因此秋荷爬起来便又要向韩青瑶撞过来。韩青瑶却冷静的沉声说道:“秋荷,你的额上蹭破了皮还沾了泥,若是不怕破相留疤,便只管在这里闹腾。”

秋荷大惊,姑娘家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一听韩青瑶说她的额头破了,便什么都顾不上,捂着额头慌忙跑开了。

韩老将军凭着在沙场上练出来的好眼力看了秋荷一眼,他发现秋荷额上根本就不象韩青瑶说的那样,这老头儿不由颌首微笑起来,心中暗道:“若非今日碰巧看到,我这老苍鹰险些儿让只小家雀儿给蒙骗了,好个丫头,果然不愧是我韩振纲的嫡亲孙女儿!”

第七章祖孙同好

韩老将军从骨子里是个直肠子,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儿,他大步流星的从小径走向韩青瑶,韩青瑶踩着一溜小碎步走了下来,两手交握于腰间,向着韩振纲行了个很标准的万福礼,浅笑盈盈的说道:“青瑶拜见祖父大人。”

韩振纲大马金刀的走入亭子,在石凳上坐定,招手叫道:“过来。”

韩青瑶赶紧走上前,有些拘谨的垂头看着勾起裙边的云头绣鞋,双手交握着一方湖蓝色绣着一枝素梅的帕子,她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并不敢看韩老将军一眼。韩青瑶方才虽然是有意为之,可是真的对上眼前这位久经沙场的祖父大人,韩青瑶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她不知道自己的用意是不是被韩老将军看破了。

韩老将军的目光从韩青瑶的头顶扫到脚下,很认真的审视着她。那身明显小了的粉蓝衣衫透着寒酸落魄,韩老将军的一双浓眉紧紧皱了起来。自家的家底子如何韩老将军自是心里有数,再怎么也不至于让家里的嫡小姐寒酸到这般田地,这个丫头如此的打扮,看来必是有用意的,就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么?

亭子在高处,秋风吹来,韩青瑶不由打了个寒颤,毕竟这个身体的底子太差,又是中了毒死里逃生的,韩青瑶被从水面上刮来的秋风吹得遍体生寒,孱弱的身子便显得越发瘦小了。

韩振纲想想二孙女儿韩青环比大孙女儿的个头还要高些,身子骨瞧着也壮实,老头不由的生气了,先就认定了是大儿媳妇刻薄了青瑶。虽然平日里韩老将军并不很在意这些孙女儿,可是刚才韩青瑶挥掌怒掴秋荷的行为很对老头儿的心思,韩老将军便决定将大孙女儿纳入自己的保护名单之中了,先前,韩老将军的保护名单里只有二儿子韩远关和几个嫡孙子。不得不说,韩青瑶刚才兵行险着,是赌对了。

“青瑶,你今年十三岁了?”韩老将军有些迟疑的说道,他恍惚还记得青瑶出生那年,他正在边关打仗,刚打了一场胜仗,便接到了家里的喜报,说是大儿子给他添了个孙女儿,细细算一算,差不多已经过去十二三年的时间了。

“是。”韩青瑶细声细气的说道。

韩老将军脸一板,沉声说道:“说大声些,就象刚才骂那个丫环一样,女孩子家要有气势才不会被欺负!要跟你祖母学着些。”

韩青瑶不由惊诧的抬眼看了韩老将军一眼,只见韩老将军面沉似水,周身散发出一股森然之气,韩青瑶心中暗想,这就是征战沙场的铁血军人气质吧!

韩老将军见韩青瑶的眼中并没有惊惧之色,心情顿时好了许多,面部的神情也缓和了一些,只缓声问道:“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欢喜什么?”

韩青瑶微微一愣,这就是要和自己聊天么?平时都做些什么?她不知道呀。满打满算,韩青瑶穿越过来也不到八个时辰,她哪儿有那个本事把什么都打听出来。

“回祖父,孙女儿平日只是在房中看看书做做针线。”韩青瑶努力回想着自己房间里的布置,揣测着说道。

“就这些?”韩老将军追问了一句。

韩青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孙女儿喜欢画画。”

韩老将军的眼睛顿时一亮,他立刻追问道:“你会画画?”

韩青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胡乱涂抹几笔,不敢说会画画。”

韩老将军立刻起身说道:“走,跟我到书房去,让我瞧瞧你的画技如何。”原来这韩老将军不止是仗打的好,还是个极难得的画家,可是韩家的子孙们却没有一个人有绘画天份,这常常让韩老将军郁闷不已。好不容易听到孙女儿说喜欢画画,韩老将军便忍不住心中的兴奋,要立刻鉴定青瑶的画技如何了。

一路之上,韩青瑶规规矩矩的跟着韩老将军,倒让来来往往的家下仆人看傻了眼,大家都想不出来,十来年都不曾过问过这位大小姐的老太爷,怎么会带着大小姐往书房走去。于是乎,大房二房的耳神心意忙忙向自己的主子回禀去了。

一进韩老将军的画室,韩青瑶便立刻爱了上了这间屋子,书房里那顶到屋顶的书架上,大部份都是名家画谱,墙上悬着的,也都是极精妙的书画作品,在紫檀大画案的旁边,放着一口青花大画缸,里面林林总总的盛着数十卷画轴,在紫檀大画案的笔架上悬着数十枝粗细不等的画笔,而画案上,一方玉狮子镇纸还压着一幅只画了一半的苍鹰图。只细看了那还没完成的苍鹰图,青瑶便确定影壁墙上的虎啸山林是韩老将军亲笔所画的,很明显,这两幅画的画风极为一致。

韩老将军看到韩青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欢喜,不由笑了起来,只说道:“丫头,画张画儿给爷爷瞧瞧。”

韩青瑶也不推辞,只应了一声:“是”,便上前铺好纸,磨好墨,提起笔醮了墨,却没有立刻下笔,她默想了一会儿,挥洒自如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韩振纲站在韩青瑶的身边,看着一幅虎啸山林图从韩青瑶的笔下渐渐成形,老头儿乐的合不拢嘴。虽然韩青瑶的笔力稚嫩,没有颐年居影壁墙上的那幅虎啸山林的气势,可是单从外形上看,韩青瑶背摹的已经非常不错了。

韩振纲是行家,自然知道以韩青瑶的年纪和眼界,是不可能画出那股傲视天下的霸气,虽然韩青瑶笔下的老虎眼神不够凶猛,却别有一番青春朝气,以韩青瑶这般小小的年纪,能画成这样,已经是极难得了。

“丫头,你跟谁学画的?”韩振纲不相信韩青瑶是自学成才,便捋着胡子问了起来。

韩青瑶心念一转,浅笑回道:“回祖父,青瑶是跟着祖父您画的影壁学画的。”

韩振纲哈哈大笑,心里得意极了,他平生有两桩事情最自豪,一就是征战数十年,没打过一场败仗,二就是有一手好画技,便是宫中的御用画师,也比不上他。如今孙子这一辈,除了二儿子韩远关的独子韩青鑫对行军布阵武功韬略还有些兴趣外,其他的孙子们都从文了,而画画这方面,韩振纲更是遗憾,他的孙辈也不少,竟没有一个人能继承他的衣钵。不想今日偶然路过花园,倒让他发现了老韩家还有一个好苗子。

“丫头,你既然喜欢画画,又有天赋,那从明儿开始,每天上午请了安就跟爷爷学画。哼,谁说我们老韩家就出不了一个大画家的。”韩老将军的后半句话,明显带着和谁赌气的意思,韩青瑶因为初来乍到,也不好动问,只能等着日后慢慢打听了。

“谢谢祖父。”韩青瑶心里是真的高兴,刚穿来不到一天,她就给自己找了个大靠山,估计以后的日子不会再那么艰难了。她忙又给韩老将军行了个礼。韩老将军却皱眉说道:“这礼在心里就行了,别动不动就拜,礼是给外人看的。”

韩青瑶恭敬的应了,正要说话,却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韩青瑶额上冷汗直冒,身子一软便倒了下来…

第八章余毒骤发

韩老将军不愧是行伍出来,绝对的眼疾手快反应迅捷,只见他左手臂一伸兜住韩青瑶的脖颈,右手一抄,将韩青瑶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将她放到画案旁边的安乐椅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也不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丫头,你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看到韩青瑶的头上冒出冷汗,小身子不停的发抖,韩振纲沉着脸生气的问道。只是刚才那一抱,韩老将军便知道这个孙女儿平素吃了大亏,她都是十三岁的人了,居然还没有老夫人养的那只异种卷毛巴儿狗重,那只狗的确是肥,可也不会超过五十多斤。

韩青瑶的心口极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神也迷离焕散起来,朦胧之中,韩青瑶仿佛看到了孤儿院里已经过世了的院长爷爷,她虚弱的叫了一声:“爷爷,好痛…我要死了…”

韩振纲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一缩,浓重的内疚如巨浪一般向他打来,这个瘦弱的孩子是他的嫡亲孙女儿呀,她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他怎么可以因为不喜欢这孩子的怯懦性格而对她十几年不闻不问,自己还算个爷爷么!

韩振纲的大手轻轻的抚上韩青瑶的额头,韩青瑶的额头冰的让韩振纲心惊,他沉声怒喝道:“来人,去说给韩安,让他拿我的贴子请华太医为大小姐诊病。”韩振纲在军中多年,久历生死,也知道些粗浅的医学知识,只看韩青瑶面色青白口唇淡紫,他便知道韩青瑶必是中了毒,只不知道到底中的是什么毒。老将军心中怒极,大喝的声音里便透出几分杀气。

一直在门外伺候的长随立刻应了一声,赶紧跑去通知韩老太爷的义子韩安。韩安原是韩老将军手下偏将韩宁的儿子,那偏将阵前受了极重的伤,临死之时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韩老将军,韩老将军便将韩安收为义子,为韩府打点外面的事情。韩安听了长随的话,惊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拿老太爷的贴子给大小姐请太医,这怎么可能,今天明明日头没有从西边升起来。

那长随与韩安私交不错,便低声点道:“大小姐会画画儿。”

韩安这才“哦”了一声,老太爷的心病,可是韩府上下人人都知道的。韩安不敢怠慢,赶紧去拿了贴子到华太医府上请人。韩安还没请回华太医,老太爷要为大小姐请太医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韩府,就连韩老夫人都知道了。

韩老夫人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赶到了老太爷的画室,看到躺在安乐椅上,面色煞白的韩青瑶,老夫人本能的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的问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韩老太爷面色铁青的粗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丫头正好好的在作画,却忽然晕倒,还直叫痛!”

韩太夫人听到韩老太爷亲热的叫韩青瑶为丫头,双眉之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不过她也知道韩老太爷对于自家的子孙们没有一个有绘画天赋这一件事耿耿于怀,便将想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只说道:“这里是画室,也不便诊病,老爷,还是把青瑶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吧。请了大夫看诊也方便。”

韩老将军点了点头,沉声道:“把我素日坐的滑子抬来,我亲自送丫头回房。”

韩太夫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的说道:“老爷,还是传儿媳妇过来吧,到底她才是青瑶的母亲。青瑶是姑娘家,老爷亲自送到底不妥。”

韩老将军脸一沉说道:“有什么不妥,丫头是我韩振纲的嫡亲大孙女儿。以后这丫头由你亲自照看着,大儿媳妇照顾她十来年,就照看成这个样子!十三岁的小姑娘,竟还没有你的雪狮子重,我的将军府竟寒碜成这个样子,连个嫡孙女儿也养不好!”韩老将军怒必上冲,和韩老夫人说话的语气也凌厉起来。

韩太夫人听了这话也吃了一惊,素日里她本来就很少见到韩青瑶,因为韩青瑶一直都是被要求着天不亮就起来到颐年居的院子里磕头请安的,那时老将军夫妻根本就不曾起身。就算偶尔能见到,也只是在年节的家宴之上,韩家大房的孩子大大小小的足有六人之多,韩青瑶又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从来都没有存在感,韩太夫人不免心生不喜。有道是上行下效,日子久了,大家都已经习惯性的漠视这个原本是嫡长孙女的大小姐。

还有一层,韩老将军平日里和韩太夫人是极和睦的,今日老将军却因为一个平日里她最不看重的孙女儿被老将军责备了,韩太夫人心里多少有些个不自在。韩太夫人的眼光移到了韩青瑶的脸上,那张小脸异常的苍白,韩太夫人心里一沉,仿佛看到了因难产而大出血过世的儿媳妇,她还记得,当时江氏的脸也是这样的惨白。

韩老将军的滑杆被抬了过来,韩老夫人命两个嬷嬷将韩青瑶移到滑杆上,见韩老将军执意要亲自送韩青瑶回房,韩老夫人也只得一起跟了过去。

大房里的陈氏听到她的陪房周旺家的前来回禀,说是大小姐忽然得了老太爷的眼,在老太爷的画室里昏倒了,老太爷正亲自送大小姐回房。陈氏惊的泼了手中茶碗里的茶,立刻站起身来说道:“走,快随我过去。”

与此同时,二少夫人李氏听了同样的话,脸上却露出笑容,微有些得意的说道:“杏儿,把这几年发放月银,府里主子们添置衣物首饰请医问药的帐单子都备下,只不定什么时候要用。”一个生的杏眼桃腮,眼神透着机灵的小丫头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便到里间抱来了入帐本的箱子。李氏又说道:“桃儿,去库房瞧瞧,挑几张好皮毛好缎子备着。”俏生生的桃儿也应了,忙取了钥匙去库房。李氏浅酌了一口热茶,看着站在一旁的她的奶娘刘嬷嬷,淡笑说道:“嬷嬷你说我是这会子过去呢,还是…”

刘嬷嬷陪笑说道:“夫人一天里的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这会子正忙着,何况大小姐一向是由大夫人照看的,您若是太上心了,岂不是让大夫人没脸,依老奴浅见,夫人只忙您的,老太爷老夫人传您,您便过去,不传,您还落得清闲。”刘嬷嬷深知二少夫人便是不到场,大小姐房里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瞒过二少夫人的眼睛耳朵,因此倒不如避一避嫌。

李氏含笑点头说道:“嬷嬷说的很是,那咱们就忙咱们的。”可巧这会儿有管事的媳妇们在外间要回事情,李氏便将这一节混了过去,却错过了那场发生在大小姐房间里的“好戏”!

第九章因祸得福

韩青瑶在昏迷之中被抬回了自己的房间,送她回来的正是伏威将军府宝塔尖上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他们两人一进韩青瑶的馨园,不约而同的黑沉了脸色。就连韩老夫人也没有想到,韩青瑶的院子竟然破旧到了这般不堪的境地。

一带院墙是馨园里最新的装饰,从外面看上去,应该是去年才粉刷过的,倒也还行。一行人进了月洞门,院子里的地面打扫的很是干净,虽然已经是深秋,院里子也有几棵树,可是却没瞧见地上有一片落叶。迎着月洞门便是一座小小的两层木楼,两厢各有一间耳房,楼外面的油漆斑驳脱落,透着一股子萧瑟的意味,韩老太爷的脸色便已经有些黑沉的难看了。

等到王嬷嬷一个人着急慌忙的迎出来,老太爷彻底怒了,大吼道:“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死绝了,主子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

王嬷嬷慌忙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回…回禀老太爷,这院子里只有奴婢和香如两个下人,香如去迎小姐了。”

老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立刻说道:“老爷,还是把青瑶送到我房里去吧。”老夫人知道老太爷命韩安去请华太医,回头让华太医瞧着将军府的嫡长孙女儿就住在这种地方,还只有两个下人服侍,竟连个小门小户的女儿都不如,可是什么里子面子都得丢光了。

韩老太爷自是明白妻子的意思,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老太爷便先将此事压下,沉声怒道:“来人,把大小姐的丫环传到上房里伺候。你这婆子还不快上来看顾你家小姐。”

王嬷嬷心里又惊又喜,赶紧磕头应了,爬起来往滑子上看了韩青瑶一回,她见韩青瑶双眼紧闭面色青白里还透着一抹灰败之意,王嬷嬷的眼泪不由的又落了下来,她是先头江氏夫人的陪房,又是韩青瑶的奶娘,她看顾韩青瑶,就象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

滑杆儿被抬出馨园,韩老太爷沉声喝道“来人,将馨园锁了,没有我的话,任谁都不许进来一步。”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了。特别是急急赶来的大夫人陈氏,因老太爷的嗓门大,还隔着二三十步,陈氏便听到了这一声怒吼。陈氏的心猛的一缩,惊恐顿时涌上她的心头,她万万想不到,一连十几年都不曾过问韩青瑶的公公婆婆,竟然会在此时突然发难给她没脸。

陈氏想要退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带着丫头婆子一大帮人过来,这动静着实不小,韩老太爷自是已经看见了。甚至陈氏觉得老太爷是瞧见她,才发出那样一道命令。

陈氏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说道:“媳妇拜见公爹婆婆。”

韩老将军沉沉冷哼一声,韩太夫人微微皱眉看了陈氏一眼,淡淡说道:“就算是再忙,也不能忽略照顾孩子。”

陈氏满面惭色,唯有低头呐呐称是。也不敢在此时提出来将青瑶接到她的院子里由她看顾着。韩老将军冷喝一声,大步向前走开了。

一行人来到颐年居,韩老将军看着韩老夫人将韩青瑶安排在西套间的碧纱橱里,又拔了桃叶菱花两个一等大丫头服侍着,这才沉着脸踱了出去。等老太爷走出碧纱橱,陈氏才从回避的屏风后面走出来,接过桃叶手里的湿帕子,浅笑说道:“让我来吧。”

王嬷嬷心头一紧,赶紧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大小姐若是知道劳动了夫人,必是极不安的,请夫人歇着,让奴婢服侍大小姐吧。”

陈夫人扫了王嬷嬷一眼,眼中暗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声音微微发沉的说道:“去给大小姐准备些吃食,备着大小姐醒了好用。”王嬷嬷犹豫了一下,微有些不情愿的应声称是,不得不让到一旁。

坐在床对面的玫瑰椅上的韩老夫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等王嬷嬷退下,陈氏用帕子擦了擦青瑶的额头,又试了试她的温度,转头对韩老夫人说道:“娘,青瑶并没有发烧,有爹和您的福气护着她,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韩老夫人嗯了一声,正要开腔说话之时,便听到门外传来小丫环的声音,“回老夫人,小华太医来了。”

韩老夫人看了陈氏一眼说道:“你们先回避罢。”陈氏赶紧应了,复又避到屏风后面。因华太医府上与韩老夫人的娘家有亲,小华太医是韩老夫人的子侄辈,因此老夫人便没有回避于他,只命人将小华太医请了进来。

韩老将军和小华太医一起走入碧纱橱,菱花放下绣纹精美的帐幔,桃叶将青瑶的手轻轻托到迎枕上,也在腕上覆了薄薄一层帕子。小华太医面朝着屏风坐在床头的绣凳上,宁神静气的抬起三指,轻轻的搭在了青瑶的腕上。

侧身隐于屏风后陈夫人心里极为紧张,她透过两扇屏风之间的缝隙,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小华太医。她极想从小华太医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可是小华太医面色极为平静,从开始诊脉一直到结束他连一根眉毛都不曾动过,这让陈夫人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她不由自主的绞起了手中的帕子。

诊罢脉,小华太医起身说道:“小姐必是受了极重的风寒,日子又拖的久了,要好生用药才是。小侄开几副药先喝着,过几日小侄再过来诊脉换方子,总要喝上两三个月方能好起来。”

韩老将军点点头,韩太夫人起身笑道:“那就烦你多走上几趟了,回头她好了,我打发她哥哥到府上磕头去。”

小华太医笑道:“不敢当,韩伯母太客气了。小侄这便出去开方子。”

韩老将军沉声说道:“多劳了,贤侄,韩伯父新作了一幅画,你回头到我的画室来,拿去给你父亲鉴赏。”

小华太医会意,笑着点头应了。

第十章老将问事

“韩老伯父,请恕小侄直言,世侄女受了风寒不假,可这风寒的根子上却是中毒。若小侄的诊断无误,世侄女中的是西北乃蛮人的冰醉,此毒极寒。”小华太医平静的说道。韩老将军邀他到画室来,小华太医已经猜出几分内情了。

韩老将军听了这话,脸色又黑沉了几分。他是猜出韩青瑶中了毒,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西北乃蛮人的冰醉,那种在京城极少见到的奇毒。而且,韩老将军还知道,大儿媳妇陈氏的娘家哥哥,就在西北经略使府里当差。

当年韩老将军在西北,可没少和乃蛮人交过手,他最看重的一员爱将,年仅十九岁,刚刚成亲两个月,就死在与乃蛮人交战的沙场上。死讯传回京城,他的新婚妻子当夜便自缢身亡,老将军的爱将自此便绝了香火。这件事,是韩老将军心底永生不忘的痛。

“济平贤侄,你确定是乃蛮人的毒?”韩老将军面沉如水,冷声问道。

小华太医并没有因为韩老将军的疑问而不高兴,只是沉稳的说道:“韩伯父知道小侄少时曾随家祖父游历天下,家祖父亲曾在西北救过一名身中冰醉的患者,是以小侄才敢有此把握。”

韩老将军点点头,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济平贤侄,你世侄女可还有救?”

小华太医正色说道:“世侄女中冰醉的时间并不很长,量也不大,只要换个环境,有人精心调弄饮食,再加上小侄的药,两三个月的时间便也能痊愈了。”

韩老将军又问道:“对她以后可有影响?”

小华太医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若是精心调养上两三年,应该无碍。这几年小侄会经常过来给世侄女诊脉的。”

话说到这里,韩老将军心里便明白了,只对女儿家来说,最大的事情便是于子嗣上有碍,那冰醉又是极寒之毒,只怕就算是解了毒,想要平安的生育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有劳济平世侄了。”韩老将军面沉似水,仍然强压着心中怒气,对小华太医说道。

小华太医笑笑,直说:“韩老伯父太客气了。”韩老将军将他前几年画的江雪垂钓图卷好交给小华太医,勉强笑着说道:“你父亲亲早就想要这幅画了,也不知和我打了多少饥荒,喏,你带回去给他吧。”

小华太医心中一惊,这幅江雪垂钓图是韩老将军这十年来最得意的一幅画,有多少人想要,都没求到的,不想这会子竟然为了一个平素并不得宠的孙女儿将这画舍了,看来这韩家嫡长孙女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小华太医躬身行礼,向韩老将军深深的拜下,替父亲谢过韩老将军。韩老将军也算脾气古怪之人,他极爱做画,并且造诣极高,却从来不肯赠画,就连当今皇上,也只不过收藏了韩老将军的一幅画,那还是在皇上登基之时,韩老将军进献的贺礼,加上韩老将军进献给先皇的,偌大皇宫也不过只收藏了三幅韩老将军的墨宝。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想求得老将军的画,却从来都是不得其门。如今太医华家得了一幅,还不得把满京城的达官显贵们眼红死了。

韩老将军挥了挥手,沉声说道:“我家这丫头全仗着你了,贤侄,此事除了你的父亲,再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华太医忙说道:“韩伯父放心,小侄明白。”

韩老将军点点头,看着小华太医开了方子,然后说道:“世侄,这药就请你抓吧,回头打发个可靠的送来。”

小华太医应了一声,将方子收了起来,又飞快的提笔写下另一道补养身子的方子,对韩老将军说道:“韩伯父,这个方子是给世侄女补身子的,吃也可不吃也可,伯父亲打发人抓来煎了吧。”

韩老将军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难怪小华太医不到四十岁,便能当上太医院的副院判,只在这玲珑的心思上,他的父祖都远不及他,好在小华太医虽然心思玲珑,立身却正,为人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否则,韩老将军也不会将他请来为自己的孙女儿诊病了。

韩老将军命韩安将小华太医礼送出府,他自己则一个人在画室里沉思,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青瑶只不过是个嫡孙女,怎么会被人这么加害?老将军越想心里越吃紧,他沉声喝道:“来人,叫青云进来见我。”

韩家的嫡长子韩青云正在家学里攻读经书,他明年春天就要下场考科举了,因此现在要更加用功才行。听了老将军的长随破军传的话,韩青云不由愣了一愣,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又一直在任上,所以韩青云的处境虽比他的亲妹妹韩青瑶好些,却也有限,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祖父母也没有怎么给他特别的关注,这十来年里,老祖父单独招见,这还是头一回。事实上韩青云并不知道,老祖父如此做为,正是为了保护他,生母不在的嫡子,若是得到长辈太多的关注,实在是件极危险的事情。

听到老太爷特别要见韩青云,陈氏所出的韩青江和大房庶子韩青鸾,二房嫡子韩青鑫,他们看向韩青云的眼神都透着些莫名的情绪。特别是韩青江,眼中含着的竟是妒恨了。坐在上首的塾师将底下的一切都看在眼中,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大家子里的争斗,已经将本来应该纯良的孩子的心染上了灰暗的颜色。

韩青云赶紧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带着小书僮,也就是王嬷嬷的小儿子王华,跟着破军往画室赶去。

“孙儿青云给祖父请安。”青云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朝着韩老将军磕头。

“青云起来说话。”韩老将军不辨喜怒的说道。韩青云站起身来,双目下垂,并不直视着老将军。韩老将军虎目一扫,将韩青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韩青云的相貌也是极好的,他集合了父母的优点,虽然如今只有十五岁,个子已经快赶上韩老将军了,韩青云很有些消瘦,却也更显风骨,皮肤有些苍白,透着极淡的粉色,他的脸上虽然浮着极淡的笑容,可是眼神中却有藏不住的倔强。那双眼睛和韩青瑶的极象,也有黑凤翎一般的浓黑长睫毛,鼻管高耸挺直如刀削一般,双唇的颜色也是正常的淡红,总之猛的一眼看过去,这就是个有些文弱的秀气孩子。倒没有什么中过毒的症状。

“你明春就要下场了,功课准备的怎么样?”韩老将军放缓声音淡淡问道。

韩青云心中有些诧异,若是问科考之事,也不必急急的赶在上课的时间把他拎过来吧。不过想归想,韩青云还是恭敬的回道:“回祖父,孙儿正准备着,先生说孙儿的文章很好,若无意外是一定能被取中的。”

韩老将军听了孙子的话,嘴角勾起笑意。心中暗道,这小子行啊,把眼药上到我这里来了。看来这些年他的日子过的虽不容易,却也大有好处的。老将军淡淡问道:“哦,青云以为会有什么意外呢?”

韩青云倒也不害怕,只恭敬的回答着:“回祖父大人,天下士子有好文章的比比皆是,可是想要考中,除了文章,还要看主考官大人的意思,若是主考官大人起心不取谁,凭是再花团锦簇的文章,也是无用。”

韩老将军明白韩青云的话外之意,便沉沉说道:“只要你有真本事,便不会被谁遮住。”

韩青云心中一喜,立刻躬身道:“孙儿谢祖父大人。”

韩老将军微微摇了摇头,这孩子到底还年轻,不够沉稳,将来还是要好生历练才行。看着个头都快赶上自己的嫡长孙,韩老将军轻叹一声,招手说道:“青云过来,让祖父瞧瞧你。”

韩青云赶紧上前,韩老将军抓住韩青云的手腕,暗中试了一回。多年的征战让韩老将军粗通医道,他虽然不能诊出得了什么病,却能诊出被诊之人身体是否健康。

一试之下韩老将军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韩青云的脉象极为正常,可见他果然是个有能力的,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第十一章陈氏自辩(上)

就在韩老将军在画室里召见嫡长孙韩青云的时候,韩老夫人也将陈氏叫进自己的起居室。屏退了丫头们,韩老夫人脸色铁青,怒喝道:“跪下!”

陈氏赶紧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实打实的连连磕着响头,用充满愧疚的声音说道:“娘,媳妇知错了,媳妇不该只顾着自己的亲生儿女,忽略了青瑶,媳妇妇德有亏,请娘责罚。”陈氏这些年来一直服侍着韩老夫人,对她的脾气禀性早就摸的极熟,所以先乖乖儿的认错,等老夫人心气顺一些再替自己辩白辩白。

果然陈氏这招以退为进是极有用的,听到陈氏认错,满面怒容的韩老夫人脸上的神情明显的缓和了几分。这个大儿媳妇平日里礼数周到孝心虔诚,就算一直没把管家之权交给她,她也照样本本分分的服侍着自己,色色都周到妥贴,更是为她生一对讨人喜欢的孙子孙女,所以在老太太的心里,陈氏对韩家是有功的。一个是老太太平日里刻意忽视的孙女儿,一个是得心意的儿媳妇,韩老夫人自然先在心里偏了陈氏这一方。

“起来说话吧。”韩老夫人叹了口气,缓和了声音说道。

陈氏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老夫人,满眼的愧疚,老夫人伸手将她拉起来,皱着眉头说道:“你倒说说竟然是怎么回事?我素来信你,才将青瑶交给你抚养,你却这般辜负我的希望,青瑶娘去的早,她是跟着你长大的,怎么你就…”韩老夫人边说边摇头叹息,可是却已经没有刚才的怒气了。

“娘,您也知道,媳妇过门之后很快就有了身子,娘虽让媳妇养育青瑶,可是媳妇确也顾不过来,而且姐姐临死之前求了老爷,给青云青瑶都指了服侍的人,老爷有吩咐下来,媳妇不能不听。而且媳妇到底是继室填房,若是管紧了,又怕人说媳妇虐待前头的子女,而且娘也知道,青云青瑶这两个孩子一直和媳妇不亲,媳妇也不好…”

陈氏委屈的看了韩老夫人一眼,没有把话说完,可是韩老夫人已经明白了。她微微点头道:“后娘难当,你的难处我岂有不知道,不过媳妇啊,你对青瑶也太不上心了,你瞧她那院子,竟连个体面丫头的屋子都不如,怎么说青瑶也是我们将军府的嫡孙小姐,那样,也太没有脸面了”

陈氏一听这话,便立刻叫起苦来,“娘,媳妇冤枉死了,每个月的月钱,四时八节的供给,衣裳首饰吃食玩赏之器,不论什么媳妇都是色色尽着青云青瑶的,一直都是最好的先尽着他们兄妹,然后才是别的孩子,青瑶的院子怎么会这样,媳妇真是不明白。娘也知道青瑶的性子冷不爱见人,媳妇平日里也不好去打扰她。娘若是不信,媳妇这就拿小帐给娘过目。”

陈氏嫁入韩家十二年了,虽然没有得到管家之权,可是她到底是大房的当家主母,而且韩家大爷韩远城又外放的大员,所以尽管是二房的李氏当家,府里人却更买陈氏的帐,她想做什么,哪里还要吩咐,只一个暗示,底下的人便什么都办好了。

所以尽管帐面上青云青瑶的供给是头一份的,可是实际上,青云的供给还算能将就,毕竟他是男孩子,又是嫡长子,老太爷只不定什么时候性起,还是会到青云的屋子里瞧一瞧的。可青瑶的就差多了,老太爷老爷是不可能去青瑶房间的,而老夫人在陈氏的水磨功夫之下,打从心眼里不喜欢青瑶,青瑶住的又远,所以老夫人竟是十年来从没进到青瑶的屋子。而陈氏有心做个假帐,又能有什么难的。

韩老夫人双眉皱起,却微微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下人呢?青瑶的屋子里只有一老一少服侍着,这太不象话了。”

陈氏赶紧又说道:“娘可还记得咱们家春上放了一批丫头配小子?”

韩老夫人点点头,这事儿她有印象,当时从颐年居出也放出两个,韩老夫人还一人赏了一套头面首饰和四套衣裳,两个丫头成亲之后来上来磕头请安的,现在都有了身子,明年就要生了。

见韩老夫人点头,陈氏赶紧说道:“青瑶屋子里有丫头都到了年纪,正好今年到年纪的小子也多,便都配了人。一时还没有选着可青瑶心意的,所以她的院子里才只剩下一个嬷嬷和一个年纪小的丫头,媳妇正想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再给青瑶挑几个好的送去。”

韩老夫人知道陈氏最近在忙什么事情,她也是来回过话的。陈氏最近忙着给女儿青环议亲事。她想要和当朝太后的娘家威国公郭家结亲,相中的是威国公的嫡次子郭诚。郭家权倾朝野,若是能和郭家结亲,那将会对韩家大爷韩远城的任途大有助益。

而且更重要的是,韩家二孙小姐韩青环跟着陈氏做客,曾在无意中见过威国公的二公子郭诚,青环自此对郭诚存了一段心事,大有非卿不嫁的意思,而陈氏瞧着女儿不对劲,便千方百计的旁敲侧击,探出了女儿的心思,她素来心疼女儿,又想着两家门户相当,若是结了亲,两亲家相互帮衬着岂不是一桩美事,因此陈氏便想极力促成此事。这阵子,她忙的就是这个。

见韩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和缓了,陈氏方才有些委屈的说道:“娘,如今青瑶病着,在您的房里养着,媳妇心里极不安的,一来若是过了病气给您,那岂不是作媳妇的天大的罪过,二来,爷没在家里,媳妇没有照顾好青瑶,还要劳动娘费心,这话传扬出去,媳妇再是没脸见人了。”

韩老夫人听了这话,不由轻轻点了点头,在她看来,陈氏的话,是句句在理。

第十二章陈氏自辩(下)

陈氏见韩老夫人的脸色越发缓和了,这胆子便也大了起来,只说道:“娘,您看媳妇把青瑶带回去用心调养可好?老爷也没在家里,媳妇让青环到西厢房去住,让青瑶住到青环住的东里间的暖阁子里,调汤弄水的还方便些,这也是媳妇将功补过的一点心意。娘您就成全了媳妇吧。”

韩老夫人几乎要被陈氏说动了,却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这声音正是韩青瑶发出来的,韩老夫人心神一凝,立刻想起韩老将军的吩咐,一定要她亲自照顾青瑶,不可假手于任何人。

韩老夫人眉峰微敛的说道:“你的心意娘自是明白的,不过,老太爷已经发了话,便要接回去,也得过上几日,等青瑶身子好些了方可。”

陈氏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要如何行事才能让自己驱利避害。青瑶的馨院已经被老太爷派人看起来了,在这当口儿想对馨院做些什么可也不容易,不过刚才自己已经推干净了,只要青瑶这丫头不告刁状,这事儿还有回圜的余地,可是那个丫头到底会不会告状,陈氏心里真的没有底,依着先前的稿子,陈氏是不担心的,可是从今儿早起请安这事看来,只怕这丫头心里世藏着奸,倒是不能小看了她。

陈氏正想着,李氏带着丫头婆子一大帮的,款款来到颐年居,早有小丫环回禀进来,韩老夫人笑道:“快叫她进来吧,一天见有成百件事情要做,老二媳妇忙的脚不离地的,也怪可怜儿见的。”

陈氏一听这话,心里便象是浸了一缸子的老陈醋,酸也酸死她了。不过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只笑着应和道:“可不是呢,弟妹辛苦极了,别说是娘,就是媳妇也是极心疼的,偏媳妇笨拙,也帮不了弟妹。”

“哎呀,可不敢劳动大嫂,这不弟媳刚听下人来回,才知道青瑶病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大嫂本来事儿就多,如今又添了青瑶这档子事,才是真正的难为呢。”李氏口齿伶俐,脸上带着亲热的笑意,嘴上却是一点儿也不让的。

韩老夫人淡笑道:“你听说了?咦,那是做什么?”老夫人瞧着李氏的丫环拿着个盒子捧着些被褥帐幔之物,便笑着问道。

李氏笑着说道:“娘,媳妇听说爹把照顾青瑶的事情派给您了,媳妇这心里便有些不安,这都是媳妇管家无力才让青瑶生了病,媳妇这是向您和青瑶赔罪来了,刚巧媳妇的铺子里才进了些极上好的阿胶,媳妇便命他们捡上好的送进来,这阿胶最补气血,刚好给娘和青瑶补补身子,以赎媳妇照顾失当的过错。再者,娘这里的东西都素雅,没有青瑶合用的铺盖,媳妇便自做主张从库里拿了一套床褥帐幔送过来,也好让青瑶住的舒服些,这人舒服的,病就好的快。”

韩老夫人嗯了一声,淡笑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到底我是老了!”

陈氏在一旁,心里的火气腾的冲了上来,可是面子上却还一丝都不能流露出来,只能强压着怒火勉强笑道:“真是让弟妹费心了,连娘没想到的弟妹都想着了。”

李氏听着陈氏当着婆婆的面给自己上眼药,心里自是如明镜一般,可是却不流露出来,只笑道:“瞧大嫂这话说的,娘既然让弟妹管家,弟妹便得色色想的周全,岂能再让娘费心的,娘哪里是想不着,只不过是夸夸我,哄着我再多做些就是了。以娘的精明干练,便是十个大嫂和弟妹绑起来,也是比不上的,大嫂你说对不对?”

陈氏素来在口头上便不是李氏的对手,只得上前做势要拧李氏的嘴,笑着说道:“瞧把你这张嘴利的,我只说一句,你倒有一车子的话等着。”

李氏只笑着往韩太夫人身后躲,妯娌两个闹腾起来,瞧着倒也热络,只是陈氏和李氏心里都明白,这只不过是做给老夫人看的面子情。

一时笑闹罢了,李氏拢了头发,对韩老夫人说道:“娘,媳妇去看看青瑶。”

韩老夫人点点头,李氏便带着丫环到里间去了。陈氏看向韩老夫人,眼神里透出几分委屈,韩老夫人淡笑了一下,无言的拍了拍陈氏的手,陈氏脸上的委屈方才收了起来。

李氏来的快去的快,等她走了,陈氏方才说道:“娘,媳妇真的没脸见人了。”

韩太夫人想了想说道:“今儿老太爷也是在气头上,回头我和他说说,还让青瑶到你的房里去,你好好待她,日后老太爷便会明白了。”

陈氏忙应了,又跪下谢过韩老夫人,韩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说道:“媳妇呀,一切都只看着你二弟吧。”陈氏只好浅笑应了,轻声说道:“娘放心,媳妇心里明白,只要弟妹对二弟好,媳妇纵然受点儿委屈也没什么打紧的。媳妇自从嫁到韩家,便一心盼着全家人都好,二弟又是为了救爹才伤的腿,媳妇对二弟,也是心存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