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坐在一旁,见陈氏没有带青瑶出门,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韩青瑶竟如此不招陈氏待见,连面子情儿也不做了,喜的是青瑶不出门,便能少被人瞧见,她家二儿子求娶青瑶,便会少一份阻力。想到这些,冯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对着向她致歉的陈氏笑道:“韩夫人请自便。”

第六十九章

且说陈氏带着韩青环坐了车子去了崔大人的府上,一路之上,韩青环都不自觉的拧着手里的苏绣绢帕,显然紧张的不行,她心里很清楚,今天这场年酒,是关系到她的终身的最重要的一场亮相。她能否得偿心愿,全在今天。

陈氏见青环紧张的手背青筋迸起,便轻轻拍着她的手低声笑道:“环儿别怕,只记得娘亲教你的话也就是了。”韩青环重重的点头,陈氏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怔怔的想了许久,又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韩青环,看得韩青环头皮发麻,怯怯的叫了一声:“娘…”

陈氏这才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贴着韩青环的耳朵说道:“青环,回头若是有机会…”陈氏这一说足说了有两柱香的工夫,惊得韩青环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氏,仿佛不认识这个自己要称作娘亲的女人一般,颤声惊道:“娘,这怎么可以?”

陈氏淡淡道:“你大舅母打听过了,这郭二公子立志要娶一个绝色的,环儿,这里就咱们娘儿俩个,咱们只实话实说,青环虽然好看,可是却离着绝色二字还有些远,而且娘从前去过威国公府,他们府上便是个丫环,都生得貌美如花的,郭二公子已经看多了,若是让他相中你,这个却不容易。”

韩青环心里着恼,又羞又忿,不由涨的面红耳赤,嘴巴委屈的撅了起来,眼神也黯淡了。其实韩青环一直因为自己的相貌而自卑,特别是她上前有一个美得令人屏住呼吸的姐姐和一个俊逸的让无数少女疯狂的哥哥,在这样的阴影之下,小小的韩青环很悲催的自卑到了心理有些扭曲的地步。如今又被一向夸自己好看的娘亲点出这样的事实,韩青环的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哗的涌了出来。

陈氏忙给韩青环擦眼泪,一边擦着一边说道:“环儿,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只有一心为着你好的,断不会害你,你只要照着娘的安排,就一定能成为威家国府的二儿媳妇。”

韩青环看着自己的亲娘,眼神极为复杂,她到底只是一个刚十三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受的也是大家闺秀的教育,不论这教育是否成功,那廉耻二字韩青环还是懂的。她不敢相信一向庄重的娘亲竟然能给出这样的法子。

陈氏被女儿的眼神看的有些狼狈,她只扭身倒了茶壶里的水沾湿帕子好给青环净面,借此回避韩青环的眼神。等打湿了帕子,陈氏的心情也安定下来,她回身一边给青环净面一边说道:“环儿,娘说的也是万一,若是有这样的机会,环儿便一定要抓住,若是没有,那就当娘没有说过吧。”

韩青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鬼使神差一般的,她竟然点了点头。陈氏这才露出了一些笑容,取过脂粉重新替青环匀了,也遮了哭过的痕迹。

不觉便到了崔府,陈氏来的早,其他的客人们还没有到,因着韩大老爷的身份比崔大人高,因此崔夫人便亲自接了出来,青环忙乖巧的见礼,崔夫人送了一对荷包给青环,还礼节性的夸了一回:“青环出落的更好看了。”

陈氏和青环道了谢,崔夫人便立刻转了话题笑着问道:“怎么没见贵府大小姐?”

陈氏假意懊恼的说道:“原是要带她一起来的,不成想昨儿那孩子贪嘴,多吃了我们老爷打南边带回来的鲜果儿,夜里便不舒坦了,今儿还难受的很,我们老太爷老夫人便让她在家里歇着,免得过了病气给府上和府上的贵客,等她的身子好了,一定带她来给崔夫人陪情儿,真真是她小孩子家没有福气呢。”

崔夫人眉峰微挑,陈氏这话她可不怎么相信,只笑道:“原来大小姐有恙,翠衣,传我的话,让刘嬷嬷去给韩大小姐问安。”

陈氏心里一慌,忙说道:“万不敢如此惊动,她小孩子家家的,担不起这样的福份,崔夫人万勿费心。”

崔夫人犹自笑道:“要的要的。”

陈氏急的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韩青瑶明明好端端的,这崔府的人一上门,她的谎话可就没法子编圆了。倒是韩青环此时有了点儿急智,忙笑着说道:“大夫吩咐让姐姐静养几日的,崔婶婶厚爱,青环回家后一定会为您转达的。”

崔夫人听了这话,看了青环一眼,方才不再坚持派人探病了。将陈氏母女迎到后堂,刚坐下叙了寒温,便有小丫头来回,说是威国公夫人和世子世子夫人还有二公子来了。

崔夫人急忙起身说道:“韩夫人且宽座,我去迎迎家姐。”陈氏和韩青环忙起身笑道:“崔夫人(婶婶)请自便。”

没过多会儿,崔夫人陪着威国公夫人和威国公世子夫人走进来了,陈氏和韩青环忙起身见礼,威国公夫人倒也客气,点头笑笑,命随侍的丫环给了青环一只荷包做见面礼,世子夫人也有荷包相送。只不过这位世子夫人瞧着谱儿不小,见了陈氏和韩青环,脸上都没有多少笑意。

婆婆有意为小叔子娶韩家大小姐,那个据说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唯一女儿,这是世子夫人心知肚明的,这位威国公世子夫人相貌甚美,自视又高,素来是目下无尘的。她常听威国公夫人说起那过世的韩夫人有多么多么的美丽,心里早就浸了一缸子的酸醋,现在见到陈氏母女,见这两个最多只能算得上相貌端正四字,与美丽再搭不上边儿的,这心里便先就存了瞧不上的意思。而且,这世子夫人还有着一份私心,她娘家的表妹与威国公府的二公子年纪相当,若是能让她表妹嫁过来,那么这威国公府的当家人,便怎么都跑出不她的自己人了。可若是那韩家大小姐嫁过来,依着世子的无能和威国公及夫人对二公子郭诚的宠爱,只怕这个当家媳妇必是那韩大小姐,若真如此,她以后还怎么有立足之地!

瞧着世子夫人微带笑意的眼中透着寒气,韩青环不由的瑟缩了一下,本能向母亲靠了靠,世子夫人瞧着了,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倒多了些。

崔夫人刚才已经向威国公夫人说过,那韩家大小姐因病未来,威国公夫人有些失望,已经悄悄命丫环去寻二公子郭诚,告诉今儿的暗中相看韩家大小姐的计划要泡汤了。

原来,威国公夫人早就同崔夫人说好了,要她请韩家大小姐过府,好让郭诚在暗处仔细的相看,若是看中了,她便要请媒人上门提亲的。这姐儿俩个都没有想到,陈氏竟真的能不带韩家大小姐过来,假以韩家大小姐身体不适不由,就算是威国公夫人和崔夫人明知道这是托辞,她们都没法说什么,毕竟这官场上最要紧的便是面子,真打发人去韩家瞧瞧,固然能够知道真相,却是活打了陈氏的脸,撕了韩大老爷的面子。

那威国公二公子郭诚听说见不到绝色美人,这心情便不好了,入席之后,便一杯又一杯酒的自己灌起了自己,知道他的心事的威国公世子郭信心中暗笑,只压低了声音半是劝说半是拔火的说道:“二弟,须知好事多磨,你急什么呢,越是见不着才越显的金贵,姑妈向来最疼你,你何不求了太后姑妈,让她老人家发道懿旨,将那位小姐宣到宫中,你想怎么看不行的?”

郭诚已经喝的醉眼迷离,舌头直了脑袋大了,只想也不想便囔道:“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因着郭诚的声音太大,郭信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对席中众人笑道:“二弟多吃了几杯,醉了。”

席中之中都是威国公一系的,忙都笑道:“到底是在姨妈家里在,二公子才能多吃几杯,快请去歇会儿吧,听说今儿崔大人请了四喜班,他们的旦角可是头一份的,二公子可不能错过。”

郭信素来以爱护幼弟的形象示人,于是便亲自扶着郭诚,带着小厮去安置郭诚。因他们兄弟两个从小便常在崔府走动,在崔府二门外有一处院子,便是这兄弟两个专用的。郭信打发郭诚含了醒酒石后才让郭诚睡下。刚出了院门,郭信便看到妻子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急匆匆的走出来,那丫环一看到郭信,便飞快的跑过来,对郭信秘密的说了一番话,郭信听罢点头淡笑,吩咐道:“我知道了,回去服侍夫人吧。”

郭信重又折回屋子,此时屋子里满是酒气,他皱了皱眉头,将窗子推开半扇,又从荷包里的夹层里翻出一小块儿黑乎乎的东西,用簪子挑了小指甲盖那么的一块放到旁边的香炉里,然后将茶壶里的茶水全都倒了,重新换了一壶白水。这一切都做好之后,郭信看着躺在床上睡的极沉的郭诚,古怪的笑道:“二弟,别说大哥不疼你,这回大哥就让你享享艳福。”

在后堂,威国公世子夫人仿佛对韩青环有了兴趣,拉着她细细问着诸如年纪多大了,平日里都学些什么,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之类的话题,比之起初的冷淡,不知道亲热了多少倍。就连威国公夫人瞧着心里都暗自纳罕,这个大儿媳妇最是目下无尘的,怎么会对韩青环这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这么亲热?

世子夫人劝着青环吃了好大一只香梨,又给她′布了些点心,韩青环吃了那干干的酥糕,便觉得口里干的难受,世子夫人的丫环有眼力劲儿,倒了一杯水呈于青环,因着口太干,韩青环便也没有在意那杯水并不热。如是吃喝一通,没过多久,韩青环便觉得肚子有些个不对劲,忙告了罪,由小丫头引着去了净房,一通折腾之后,韩青环方才觉得的爽利了一些。

出了净房,韩青环想起刚才出门之时母亲的眼神,便赏了服侍她净手的小丫头,笑着说道:“这位姐姐,我想看看崔婶婶家的园子再进去,可使得?”

那小丫头忙笑道:“当然使得,奴婢给韩小姐引路吧。”

韩青环点点头,那小丫头便带着韩青环沿着小径在内院里逛了起来,一路指指点点,不觉便到了院墙根儿,韩青瑶见一带流水流出院墙,在墙外面有一座二层小楼,便笑着问道:“怎么绣楼倒修在了院子外面?”

那小丫头有意将韩青环带到这里,正等着她问呢,便笑着说道:“韩小姐有所不知,那是世子爷和二公子的屋子,先前两位爷小的时候,一年里总有半年是住在我们府上的,夫人不放心两位爷,便挨着内院修了屋子,也好方便照看。”

韩青环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直跳,忍不住问道:“是郭世子和郭二公子么?”

小丫环笑道:“当然啦。”

这两人正说着,便听到院墙外传来两个小厮的对话,只听一个小厮说道:“二爷的酒可醒了?快要到玉官出场了,大爷使我来瞧瞧。”

“唉,二爷睡的沉着呢,只怕没有一两个时辰再难醒的,玉官的戏,点的是哪一出呀?玉官可是京城扮相最美的小旦,真是可惜了。”另一个小厮极为遗憾的说道。四喜班的玉官是京城小旦里的头牌,扮相极为娇美可人,能看上他的戏,可是极大的享受呢。

“反正二爷一睡着了便不叫人的,不如你先去瞧瞧,点的是玉官的西厢记,好看着呢。”那郭信的小厮瞧瞧左右无人,便挤着眼睛坏笑着说道。

玉官的西厢记是他的成名之作,若是错过不听不看,那绝对是一件很沮丧的事情,郭诚的小厮想了一回,终是想看玉官的心思占了上风,便进屋看了郭诚一回,就溜去看戏了。

韩青环在墙内听了这些话,心里既激动又紧张,藏在袖中的手都颤抖起来。那小丫头也是个眼毒的,只见她引着韩青环走到一处小门旁边,便捂着肚子说道:“哎哟,奴婢肚子疼,韩小姐,麻烦您在这里略等等奴婢…”

韩青环心中暗喜,忙说道:“姐姐只管去,不用着急,我只在这里等你。”

那小丫环捂着肚子一溜烟儿的跑看了,看着的确是很急的样子,韩青环看着她跑开的方向,不由的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实在是太好了。想到郭二公子那俊朗的让她无法呼吸的形容,韩青环便再也忍不住了,那怕只是去看上一眼,也能慰藉她这一腔的相思不是。

小门是半掩着的,而且没有人守着,韩青环便提起裙摆,轻轻的推开小门走了进去。这道小门正是通往郭诚休息的院子的,韩青环顺着石子甬道走到了后窗下,从半掩的窗子看去,只见郭诚刚刚翻了个身,脸朝外躺着,他眉头皱着,嘴唇干干的,很不舒服的样子,一声沉闷的:“水来…”从郭诚的口中传出,却没有人进来服侍,原来这院子平日里并没安排人服侍,只是在郭家兄弟来的时候崔夫人才会打发自己的心腹丫环过来伺候,如今郭诚的小厮一溜出去看戏,便没有人服侍郭诚了。

韩青环在窗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又听着郭诚一声声叫着要水,她便身不由己的走了出去,转进屋子,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送到了床边,含羞带臊的唤道:“郭公子请用茶。”

郭诚本就醉的深,又因着这是在崔府而卸下心防,他只当来人是崔府的丫环,便也没有在意,就着韩青环颤抖的手喝了一大口水,这口水一喝不打紧,郭诚的身子便起了变化,一道热流直冲下腹,那一处立时坚硬如铁,一股急欲发泻的欲望如滔天巨浪一般将郭诚卷入欲海之中。

完全迷失的郭诚一把钳住青环的手腕,将她扯到床上,如野兽一般将青环的衣服全都撕碎,不管青环如何哭喊惊叫,便狠狠的刺穿了青环还稚嫩的身子,郭诚如疯了一般在青环身体里飞快进出,浑不顾那里是有多么的干涩,直到鲜血涌出,方才让郭诚的进出自如了一些,而此时,被剥干净的韩青环已经尖叫一声,疼的昏死了过去。可是郭诚却不管不顾,此时的他和野兽没有什么不同,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那便是发泄发泄再发泄,永无休止的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诚的身子猛然一阵剧烈抖动,然后便压在韩青环的身上呼呼大睡起来,而韩青环依旧昏迷着,气息都有些微弱了。郭诚刚睡了不到一柱香的声音,便听到一声刺耳的惊叫,已经发泄过了郭诚神智清醒过来,他皱着眉头呓语道:“叫什么叫,滚出去…”

惊叫之人正是引着韩青环逛园子的小丫环,她慌慌张张的飞奔出去,直跑到内堂,看到小丫头的神色,世子夫人微微笑了起来,小丫环心里虽慌,却不敢直接冲进来,只悄悄叫了崔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回禀。崔夫人皱了皱眉,只推说要净手,离了座去了净房,将小丫头叫过来问话。

一听说二外甥郭诚和韩家二小姐赤着身子睡在一起,崔夫人惊的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她一时想不明白。就在崔夫人问话的时候,陈氏算着时间,久不见女儿回来,便想到韩青环是按照她的吩咐去接近郭二公子了,陈氏便侧身吩咐跟了来的冬梅,命她悄悄去问问刚才那个小丫环,韩青环在何处。

崔夫人命丫环叫了威国公夫人去外院,她们本想趁着陈氏还没察觉,先去将现场破坏了,只说韩青环勾引郭诚,再以此为由,让韩家将大小姐嫁过来以弥补韩二小姐的过错,了不起再将那韩二小姐纳为小妾,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了结此事,而且还能让郭诚得偿心愿。

只是威国公夫人和崔夫人想的很好,却是难以实现的,因为陈氏已经自冬梅处知道了女儿被郭诚占了身子的事情。威国公夫人才和崔氏才出门,陈氏便跟了出去,笑着说道:“听说我们青环正逛园子,这丫头别再逛出了圈儿,我还是去看看吧,崔夫人,我对府上的园子不熟,就跟着您一起走吧。”

威国公夫人眼神凌厉起来,她心里着急,这脸上便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只沉声道:“妹妹,你还是引韩夫人逛逛园子吧,反正我是走熟的,不用管我。”

崔夫人应了一声,陈氏却笑着说道:“咦,那不是我们青环的帕子,这孩子就是淘气,逛院子逛的连帕子丢了都不知道。”陈氏边说边快走几步,在路边上捡起一方苏绣绢帕。在不远处的前头,就是郭诚休息的院子。

陈氏这么往前一走,崔夫人倒不好往其他方向引路了,威国公夫人心中暗恨,只沉着脸快步向二门走去。到了二门,威国公夫人直接出去了,陈氏却不好往外走,她已经打听清楚了,郭家两位公子就常歇在二门旁的院子里,正想着怎么去那个院子,陈氏便听到韩青环凄厉的哭声从那个院子传了出来。

这下子陈氏不必找借口了,只急匆匆冲了出去,直循着声音冲进了郭诚休息的屋子,而威国公夫人和崔夫人拦不住,也先后冲了进去。

一进屋子,陈氏的脑子便懵了,地上满是衣服碎片,陈氏认得那些碎片全是韩青环的衣服。再向床上一看,只见郭诚赤着身子伏在床上,在床尾,韩青环身上一丝不挂,正抱着前胸放声大哭,哭声无比凄惨。

陈氏什么都顾不得了,也不管会不会看了郭二公子赤着的身子,只扑上前一把抱住韩青环,还不忘记将床上的锦被拖过来遮住青环,便一声声:“我苦命的女儿啊…”的哭了起来。

威国公夫人快步上前另扯一床锦被将郭诚盖起来,然后便冷着脸看陈氏哭,陈氏边哭边说道:“郭夫人,您可要为我们青环做主呀!”

郭夫人扯锦被的时候已经看到郭诚身下的被褥有一大片血迹,她心中沉沉叹了口气,冷着脸看向陈氏,森然说道:“韩夫人好家教啊,教出这等爬上男人床的好女儿!”

陈氏心中先是一凛,她没想到威国公夫人竟然会这样说,继而便是大怒,她闪过身子,指着青环被郭诚又咬又掐的满是青紫红肿的身体,怒气冲冲的问道:“这些总不是我女儿自己掐咬出来的吧!”然后又将青环的胳膊扯起来,指着她手腕上一圈明显的钳痕怒道:“夫人自己看吧!”

韩青环的哭声越发凄厉,她只伏在陈氏的怀中且哭且诉,威国公夫人和崔夫人都听明白了,是郭诚强占了她韩青环。韩青环虽然在哭,可是却留心着威国公夫人的反应,见威国公夫人始终没有吐口,她心一横,忽然推开陈氏,一头向床边的柱子撞去…惊得在场的威国公夫人,崔夫人,陈氏都齐齐心惊忽起来。

韩青环本已经是无力致极,她这一撞并没有太大的力道,却足以将自己撞晕,摔倒在地上,陈氏扑上前抱起韩青环,又哭又喊道:“青环…环儿…我苦命的孩子啊,你要去了,娘也不活了…”

这么连番闹腾下来,到底是把郭诚闹醒了,他一睁眼看到母亲和姨妈在屋子里,而且脸色不豫。郭诚便满不在乎的说道:“娘,姨妈,您们干嘛这么看着我,还哭闹个不休,不就是个丫头,要了就要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威国公夫人一听这话便气得不行,这个蠢儿子,她想法子不认帐,郭诚倒自己先撂了,就算要撂,也先看看屋子里还有没有外人再说啊。

郭诚揉揉眼睛,才看到抱着韩青环陈氏,郭诚不高兴的问道:“娘,她是谁?咦,那个服侍我的丫头呢?”

威国公夫人气得狠狠搧了郭诚一记耳光,骂道:“畜生,你想要屋里人只和我说,什么样的不能给你,偏你不争气,非要沾了韩家二小姐。”

郭诚听了一愣,本能的说道:“不是姨妈打发来服侍我的丫头么?”

陈氏闻言止住哭声,将女儿扶到床尾靠着柱子坐好,才冷着脸恨声说道:“郭二公子,我们伏威将军府虽然及不上贵府门第高贵,也不会让府里的小姐去做服侍人的事情。”

郭诚往韩青环身上一扫,见锦被没有完全包住的地方还露出一些青紫,特别是颈上咬痕,那正是他的杰作。再看看陈氏,正是韩家的大夫人,郭诚心里有些慌了,忙看向他的母亲。

威国公夫人给了他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然后便对陈氏说道:“韩夫人,孩子们这样也不象个话,不如让他们先洗漱了换好衣服,我们再商议此事如何善后?”

见威国公夫人先软了气势,陈氏便也软了语气哭着应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座院子原是给两位郭公子准备的,因此有两处净房。郭诚和韩青环各用了一处,陈氏跟着女儿去了西厢净房,此时她才有心思细看看女儿的身子。一看之下,陈氏心疼的抱着韩青环又哭了起来。韩青环娇嫩的身子上了布满了咬痕,抓痕,从脖颈到大腿,竟是没有一处幸免的。韩青环浑身都疼,最疼的当然是身下那处,她已经疼的无法行动,只微微挪一小步,那被撕裂之处便疼的钻心,疼的韩青环头目森然,几欲再次晕倒。

陈氏用了帕子轻轻替韩青环擦洗着,韩青环的口中不时的逸出咝咝的抽痛声,陈氏不知道郭诚是中了chun药,只道郭诚在房中素来如此,她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只抱着韩青环压低声音骂道:“真是个小畜生,环儿,你好命苦呀!是娘害了你!”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般田地,韩青环除了嫁给郭诚之外,再无路可走,想到日后女儿要受这样的折磨,陈氏有些舍不得了。

韩青环一直在哭,听了陈氏的话,哭的更凶,她原本对郭诚有些情意,也只是少女情怀,才刚十三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鱼水之欢,只是觉得喜欢就想在一起,根本没有往深里想,更不曾想到,床第之间的那桩子事,竟是这样的。原本按着陈氏的意思,只是让她和郭诚同处一室,再将外衣弄松些,露出些微小衣,然后故意声张出来让人发现,好逼威国公府不得不吃下这个暗亏。可谁想到事情完全没有照着她们预想的方向发展。且不论这鸡偷没偷着,这把米却是失的不轻。

在东厢净房之中,郭诚很快净了身换好了衣裳,便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威国公夫人脸色铁青的压低声音问道:“诚儿,你素来眼界极高,怎么竟看上韩家二小姐?”

郭诚也困惑着,只皱着眉头黑沉着脸气道:“我怎么知道她是韩家二小姐,我只当是姨妈打发来服侍我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的。”这郭诚是个对女色极有兴趣的人,十四岁上便开了荤,不论是在威国公府还是崔府,他都没有少沾花惹草,被他用强或是心甘情愿陪着上床的丫头不在少数。而且这回还有郭信给他添的料,郭诚自是肆意的发泄自己的欲望,压根儿不去管被他抓上床的是什么人。当然,这和崔家没有小姐也有关系,何况就算是有女客,照常理来说也没有小姐私自出了内院的。所以郭诚的行为放肆无忌,那里想到会掉到一个大坑里去。

威国公夫人气道:“现在你强了韩家二小姐,便只能娶她过门了。”其实郭夫人说的是气话,她只是想教训教训儿子。若说娶了韩青环做二儿媳妇,郭夫人自己头一个不答应。

郭诚细想了一回,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那韩家二小姐长的什么样子,不过方才在床上,那种感觉还是很尽兴的。郭诚并不知道是他哥哥做了手脚,还以为是韩家二小姐天赋异禀,倒没有立刻开口拒绝,他才开了荤不到两年,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那种肉体上的欢愉是郭诚没有办法抗拒的。

看到郭诚竟然没有出言反对,威国公夫人和崔夫人都有些吃惊,毕竟她们都知道,郭诚早就起心要寻个绝色的做妻子。“诚儿,你喜欢那韩家二小姐?”威国公夫人惊讶的问道。

郭诚在母亲和姨妈面前散漫惯了,只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丫头的身子滋味还不错。”

郭诚的话气得威国公夫人脸发涨崔夫人脸发烫,威国公夫人怒道:“郭诚,你满嘴胡吣什么!”

郭诚回过味来,忙低头道:“儿子知错,娘,儿子没记住韩二小姐什么样子,您让她过来给我瞧瞧。”

威国公夫人啐了郭诚一口,气道:“呸,你个没脸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回家去,就算那韩家二小姐是个夜叉,你也得娶了她。”

郭诚也不害怕,只扭着威国公夫人的袖子说道:“娘,若真是个夜叉,儿子是绝不能娶的,总不能给您生出个象夜叉的孙子孙女吧!”

威国公夫人黑沉着脸叹了口气,咬牙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赶紧回家去,此间的事情有娘,便是不娶她,也得将她纳为妾抬回府,要不你的声名脸面可都会被毁了的。”郭诚皱了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在威国公府里,郭诚屋里明的暗的和他有一腿的丫头少说也有七八个,再多一个郭诚根本不在乎。

威国公夫人唤来郭信,命他送郭诚回威国公府,郭信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扮着仁爱大哥的样子,将郭诚带走了。仿佛从始至终,这事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一般。

郭诚走后,陈氏带着梳洗过的韩青环去见威国公夫人,她只说一句:“郭夫人,请府上速来下聘吧。”

威国公夫人倒是不着急,勉强笑道:“韩夫人请坐,我们细细商议商议如何。”

陈氏硬梆梆的说道:“还有什么好商议的,环儿已经有小日子了,若是…府上和我们府里都丢不起这个人。环儿被贵府公子玷辱了,此事,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回我们老爷,老太爷,郭夫人和崔夫人都知道我们老太爷行伍出身,性情火暴,若是老太爷知道他的孙女受此大辱,只怕再难善了!”

陈氏的话让威国公夫人和崔夫人心里都不由的一惊。原本就是看着韩家的军中背景,而且那韩家大小姐又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她们才起了结亲的心思,只是因为传闻中韩家大小姐身体病弱,所以郭夫人总想着要亲眼见了那韩家大小姐才能放心,可是威国公府和伏威将军府素无交情,也不好贸然上门相看,所以她们才想了各种法子要先见见韩青瑶,可是偏陈氏从中做梗,总不让她们见到韩青瑶,所以威国公府一直没有找媒人去伏威将军府,这三拖两拖,果然就拖出了变故。想着韩老将军的声名,威国公夫人知道自己刚才打的主意怕是很难达成的。

陈氏见威国公夫人和崔夫人脸色微变,心中不由的暗自得意。可是不等她得意多会儿,威国公夫人便开腔道:“韩夫人,既然已经如此了,那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实话,我们相中的是府上的大小姐,可是谁曾想到二小姐竟到了前院,还和诚儿有了首尾,事又如此,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只有一个法子,我们请媒人登门,聘贵府大小姐为正妻,二小姐为次妻,不知韩夫人意下如何?”

陈氏一听这话,差点儿要跳起来,韩青环双眼便直勾勾的盯着了威国夫人,那眼神渗人极了,看得威国公夫人汗毛倒竖,原本想好的话竟有些说不出来了。崔夫人瞧着韩青环的样子有些不对,便干咳一声说道:“韩夫人,还是先让韩二小姐去歇着吧,这些话,也不是她该听的。”威国公夫人亦点头表示赞成,再让韩青环那么直勾勾盯着她,威国公夫人也有些吃不住,那样的神情太恐怖,威国公夫人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住一般。

可是陈氏却没有听取这个意见,只搂着韩青环说道:“小女受惊过度,离了我便不安,请郭夫人崔夫人见谅。”

话说到这里,便没法子再谈下去了,威国公夫人站起来说道:“若是韩夫人同意,我们便请媒人上门,若是…少不得只能请太后娘娘做主了。”

陈氏一凛,可是却没有退缩,只说道:“这绝对不行,这里本没有我们大小姐的事,为何要将她牵连进来。从没有听说过妹妹的婚事还要牵连着姐姐的,郭夫人把我将军府的嫡小姐看成什么了!竟成了添头不成!”

陈氏的话说得威国公夫人无言以对,的确,她以这种方式提出要娶韩家的大小姐,真的是很不地道的行为。崔夫人见陈氏恼了,便打着圆场的说道:“姐姐,诚儿心仪韩大小姐,总是你太谨慎之故,才有今日之事,不过此事也急不得,韩二小姐既然已经有了小日子,倒是要注意些,别再有个什么,到时不论将军府还是国公府都会失了体面。咱们还是将这事议定了再说其他的吧。”

威国公夫人得了台阶,便就坡下驴,借端茶来盖脸,遮去脸上的神情。陈氏心中又气又怒又怕,若是青环真的有了身子,那麻烦就大了。她想了想片刻,咬牙说道:“是府上二公子对我们青环无礼在先,若是郭夫人执意那般行事,我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声名了,只能求到万岁跟前,求万岁爷给青环一个公道。那怕是拼着一死,也要求个道理!”

威国公夫人这回真的是变了脸色,若是将这事捅破,固然韩家没有脸面,可是威国公府却更承受不起,外人不知道,她威国公夫人却心里明白,当今万岁瞧着对太后娘娘恭顺孝敬,可是暗地里却别着苗头,若是皇上手里有了打击威国公府的筹码,他是绝对不会手软的。想到这里,威国公夫人软了语气说道:“韩夫人,事关诚儿的婚姻大事,总要和国公爷商量商量才能定下来。”

陈氏一想是个理,便点了点头,再没有说什么,只带着韩青回府了,一路之上自是百般劝慰,不必细表。

第七十章

就在陈氏带着韩青环去了崔府之时,青瑶正在画室当中软软的求着老太爷带她出门。韩老太爷本就有心让青瑶到外面见识走动,便顺水推舟的笑道:“丫头,既想出门,怎么还穿了这一身过来。”

青瑶大喜,开心的叫道:“青瑶这就去换衣裳,一盏茶的工夫就得,爷爷您一定等等青瑶。”话音刚落,青瑶便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看得韩老太爷摇头直乐,心道瑶瑶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天真活泼,很好!

青瑶一溜烟儿的跑回房,吓得跟着青瑶的丫环赶紧追上去,一路追一路叫道:“大小姐慢点,仔细摔着了。”不过丫头们的担心纯属多余,青瑶练功也有些日子了,再怎么也不能跑几步就摔了。

一冲进房中青瑶便叫了起来:“嬷嬷嬷嬷,快把我的衣服拿来…”

王嬷嬷被青瑶吓了一大跳,慌忙将手里的针别在衣襟上,心急火燎的冲出来,急急问道:“我的大小姐,您可慢着些儿。”

青瑶一看到王嬷嬷便兴奋的拉着她叫道:“嬷嬷,快把奶奶前阵子给我做的男装拿出来,爷爷要带我出门啦。”

王嬷嬷听了这话脸不由黑了几分,从一开始老夫人给青瑶做男装,她这心里便存了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大家子小姐,哪里能扮成了个男人抛头露面的,便是当年江老太爷那么宠爱她的小姐,也没许小姐私自出门的。为了这事,王嬷嬷私下里可没少嘀咕青瑶,不过青瑶都是左耳入右耳出,没当回事罢了。

虽然是是板着脸,可王嬷嬷还是给青瑶拿来了一套天水蓝的男装,一边嘟囔着一边服侍青瑶换了,青瑶对着一人多高的紫檀水银穿衣镜左看右看,满意的笑道:“嬷嬷,你看我是不是比哥哥还俊俏些。”

王嬷嬷真是拿青瑶没有法子,只皱着眉头说道:“您到底是小姐。”

青瑶嘻嘻一笑,抱了抱王嬷嬷的肩膀说道:“嬷嬷,我又不是偷偷溜出府,是光明正大的跟着爷爷出门呢,有什么可不放心,不说啦,爷爷还在等我呢,我走了…”说完便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王嬷嬷慌忙追出门,却见青瑶已经跑远了,王嬷嬷摇摇头,见桃叶换了小厮的衣裳跟上青瑶,王嬷嬷才略略松了口气,回屋去了。

青瑶又去了画室,韩老太爷只觉得眼前一亮,男装的青瑶比换了女装的她别有一番俊逸,这么俊美的少年到了街上,怕不是要有投果盈车的热闹,韩老太爷摇头说道:“瑶瑶,这样还不够,你的皮肤太白眉眼太俊美,竟比穿着女儿家的衣裳还招人,你这样子出门,怕只有被人看的,没有你去看人的。”

青瑶灵动的眼珠子一转,便笑道:“有办法了。”只见青瑶命桃叶回去取了些脂粉,用赭石颜色调了,再薄薄的在脸上颈上手上敷了一层,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倾刻间就变成了蜜色皮肤的阳光少年。只这样还不算,青瑶还拿起画笔细细的描了眉眼,原本细细的柳眉生被青瑶一笔一笔的描成了剑眉,因青瑶画的很小心,所以几乎看不看出来描画过的痕迹,韩老太爷瞧了不禁=责啧称奇,这个化妆术还真是了不得,生把一个娇美的大姑娘化妆成了一个帅气的小子。

收拾好了,青瑶扬头看向韩老太爷淘气的笑着问道:“爷爷,您看如何?”

“嗯,不错,行了,丫头,咱们走吧。”韩老太爷捻着胡须笑着说道。

谁知青瑶却摇拨浪鼓似的摇头,粗着嗓子说道:“爷爷,我是您的孙子,可不是什么丫头。”

韩老太爷被青瑶逗得哈哈大笑,用手连连点着青瑶笑骂道:“你这促狭鬼!好好,就说你是老家来的侄孙子韩青,青儿,跟爷爷走吧。”

青瑶大声应道:“是,青瑶遵命,爷爷请。”

祖孙两个有说有笑的便出了府,往街市上去了。青瑶可是头一回见识外面的风景,看着什么都觉得稀奇,那儿有个捏面人儿的,青瑶便跑上前去认真的看,捏面人儿的是个老头儿,他看到青瑶衣着华贵,便笑着招呼道:“少爷,小老儿给您捏一个?”

青瑶不是那种不知柴米油盐都要钱的人,只笑着问道:“老人家,捏一个多少钱?”

那捏面人的老头儿微微一愣,在他的经验里,穿着如此华贵的少爷,从来都只是让捏人随手撒银子的,从来没有一个还没捏就先问价钱。老头儿也是人老成精,只笑着说道:“回少爷的话,十文钱一个,若小老儿捏的象,少爷不拘多少打赏一二,便是小老儿的造化了。”

青瑶看着老头儿笑咪咪的说道:“那好,你捏吧,若是不象我是不要的。”

那老头儿也没细细的打量青瑶,便飞快的取了一团面搓了起来,青瑶只见老头儿的十指简直如飞舞起来一般,飞快的挑捻抹剪,神奇的如同变魔术一般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一个唯妙唯肖的男版小青瑶便被老头儿捏好了,就连领口袖口的风毛都被老头儿细致的梳了出来。青瑶何曾见过这样的手艺,不由看呆了,这时韩老太爷从后面慢慢走了过来,看到青瑶那欢喜的样子,便笑着说道:“福兴,赏。”

那老头儿一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不由的一震,他猛的抬头看向韩老太爷,满是皱纹的脸上迸射出惊喜,他扶着案子站了起来,努力的让自己站直些,颤声唤道:“将军!”

韩老太爷一愣,自从他解甲以来,便很少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了,他瞳仁儿微缩的看向那个老头,端详了片刻,韩老太爷惊喜的叫道:“老六!”

一声“老六”叫哭了捏面人儿的老头,他猛的一撑面前的小桌子,整个人便离开了案子,扑通一下摔倒在地,象个孩子一般的放声大哭起来。

韩老将军的神情也很激动,他一步冲上前,蹲下身子抓住那捏面人儿的老头的手臂,颤声说道:“老六,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里?快起来说话。”

跟着老将军的小厮忙上前去扶老将军和捏面人儿的老头,这时青瑶才发现这老六竟是个不良于行的残疾人,他的左腿自大腿裤管以下全是空荡荡的。青瑶心道:“他是祖父先前的部下的,可怜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去的人倒也解脱了,象他这样的,要怎么生活下去呀!”

韩老将军也注意到老六的腿,他虎目圆睁怒喝问道:“老六,你的腿?”当年在战场上,老六只是肩膀中了箭,可他的腿还是好的,怎么就…

老六垂头,怨忿的摇头道:“将军,不提了,不提了!老六还能再见将军一面,死了也能闭眼。”

韩老将军立时怒道:“胡说!老六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瑶见周围的人有上来围观的意思,忙叫道:“爷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带着老六爷爷找个清静的地方,您和老六爷爷好好聊聊。”

听了青瑶的话,韩老将军怒容稍减,对老六说道:“老六,你跟我走。”老六有些犹豫,他迟疑了片刻才重重点头道:“是,老六听将军的。”

韩老将军的长随小厮们忙上前扶老六的扶老六,帮他收摊子的收摊子,不一会儿韩老将军和青瑶便和老六坐到了不远处的茶楼醉茗轩的雅间儿之中。

青瑶心思灵透,她已经猜出了老六的断腿必有隐情,便让长随小厮们都在外面伺候,自己斟茶倒水布点心。老六有些惶恐,他不知道青瑶的身份,便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韩老将军缓了声音说道:“老六你坐着,她是小辈,给你倒杯茶也是应该的。”

老六忙说“不敢不敢”,青瑶却笑道:“老六爷爷您当得,只冲着您是爷爷征战沙场的战友,韩青便该向您敬茶。”

韩老将军听了这话心里更加舒坦,脸上略带了笑意说道:“韩青是我的孙儿,难得这孩子有心,知道上进,老六,你腿不方便,好好坐着吧。”

老六这才坐稳.了,先以茶代酒敬了韩老将军一回,韩老将军象喝酒一般的一口干了,然后沉声问道:“老六,我们七年没见过面了,这些年你都在京城里么?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瞒着,你只管照直了说,什么都不用顾忌。”

老六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一阵酸楚难过,偌大的人,竟然伏到桌上放声大哭起来,好象是迷失方向的孩子找到了家人,要尽情渲泻受到的委屈。

韩老将军脸上的怒容更重,青瑶不知道老六,可是韩老将军了解老六,老六,那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老六原是韩老将军的亲兵,从韩老将军还是少年将军的时候,他就跟着韩老将军,这一跟便跟了几十年,身上虽然有不少军功,可是老六只愿意当老将军的亲兵。老六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因身上有个刻着“六”字的铜牌,所以人人都叫他老六。

老六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当年在战场上,老六被敌箭射中了肩胛骨,军医给他拔箭的时候,老六硬是哼都没哼一声,让军医生生把那带着倒刺的狼牙箭拔出来。那一箭伤了老六的筋脉,虽然尽力救治,老六的右手却再也拿不了重东西,按着军规,象老六这样的人是领一笔安家银子离开军队的。当时战事正紧,韩老将军只能多多给了老六一些银子,让他到京城韩府栖身。可是等老将军回到家中,才发现老六没有来过,此后韩老将军一直在找老六,可是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老六,不许哭,有什么就说!”韩老将军咬牙说道。

老六用又脏又破,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袖抹了眼泪,才含悲带怒的说道:“将军,当年标下回京,在山东遇到一伙盗贼,他们抢走了标下的银两财物,还将标下打伤,标下的腿便落下了毛病,从此走路不便,标下走走停停,直到大军还朝,标下也没有走到京城。”

韩老将军皱眉道:“是山东的盗贼打伤你的腿?”

老六点头又摇头,接着说道:“当日标下的腿被打断,因无力请大夫,只能由着骨头自己长死,骨头接挫了,可标下还能走路。标下无亲无故,还是往京城里来,这一路上标下无以为生,只能打打零工换口吃食,好不容易才攒了几个钱,置了个捏面人的摊子,靠着捏面人,标下才在前年秋天到了京城。”

“你既到了京城,为何不来找我?”韩老将军皱眉沉声问道。

老六凄惨的摇了摇头,悲忿的说道:“标下一到京城就想去找将军,可是谁成想标下在朱雀大街担着担子走路,因标下腿脚不便,躲闪不及,就碍了威国公府公子们的路,标下这条腿,生被他们的马踏的粉碎…”

韩老将军闻言大怒,啪的一掌狠狠的击在桌上,将那两寸多厚的老榆木茶桌砸了个粉碎,木屑飞溅,饶着青瑶反应迅速,及时的以袖盖脸,她的手背还是被飞溅的木屑击中,疼的青瑶不禁惊呼了一声。

“竟有此事,老六,你为何不早来告诉我,便是让人递个信,也不至于受这两年的苦。”韩老将军怒气冲冲的责问。老六受了这样的磨难,韩老将军真的心疼。

老六无力的摇了摇头,惨淡的说道:“将军,标下无亲无故,原本以为就那么死了,便也一了百了。谁想到标下命大,在路边昏死后被一位好心的大夫救了,那位大夫见标下的腿已经无药可救,便将标下的腿齐根截了,又养了一年多,标下才捡回这条老命。因标下欠着好心的黄大夫医药费,标下便想先还清了这钱,再去求见将军。”

“糊涂!你欠了多少药费,我来出。老六,跟我回家,以后再不出来摆摊,我养着你。”韩老将军脸色铁青,说出来的来绝不容老六拒绝。

老六却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将军,老六已经是废人了,将军别再为老六费心吧。”

青瑶一边让桃叶帮她处理手背上被木屑扎伤的地方,一边听着老将军和老六说话,她见老六不肯进将军府,便对韩老将军说道:“爷爷,孙儿瞧着这捏面人儿挺有意思的,想学呢,您请了老六爷爷进府教孙儿吧。”

老六一愣,可他很快就想明白过来,立刻摇头说道:“多谢少爷的好意,只是这捏面人是再低贱不过的手艺活,是穷苦人讨生活的本钱,少爷再不必学这个。”

青瑶却一本正经的摇头说道:“老六爷爷您这话可不对,只看刚才您给我捏的小像那般的栩栩如生,便知道这捏面人儿对做画是极有帮助的,韩青不才,跟着爷爷学画,真想着如何能画的更加生动逼真,若是学会了捏面人儿,必是对韩青作画极有益处的,还请老六爷爷不吝赐教。”说着,青瑶向着老六做了个长揖,慌的老六忙要避让,只是他行动不方便,青瑶的动作又快,便身不由己的受了青瑶这一礼。

韩老将军拈须点头,他知道青瑶学捏面人是假,想帮着他劝老六进府是真,便粗声说道:“老六,就算你没了一条腿,你也是有用的人。不许再多罗唆,这是军令。”

老六的身子一震,他立刻以洪亮的声音应道:“是,标下遵命。”

韩老将军的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意,他看看青瑶,这才注意到青瑶的手背被木屑扎伤了。青瑶见韩老太爷瞧向自己的手,忙笑着说道:“爷爷放心,青儿没事,只是擦破了油皮儿。”

韩老将军嗯了一声,对青瑶说道:“青儿,改日再带你出来逛,今儿咱们先回家安顿老六。”青瑶自然没有异议,她让桃叶出去吩咐,让人叫了一乘二人灰呢小轿抬着老六,老六死活不肯坐,却被韩老将军狠狠瞪了一眼,怒道:“你只是伤了腿,恁的也婆妈起来。”如此,老六才不得不坐了轿子,跟在韩老将军的马后回府。

青瑶还没练好马术,韩老将军便让她和自己共乘一骑,青瑶听着韩老将军忽哧忽哧的直喘气,知道老将军心里憋着火,便低声说道:“爷爷,您消消气,别没教训了恶人,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韩老将军闷闷的嗯了一声,过了片刻,韩老将军才说道,“丫头,你不知道,老六救过爷爷的命,救过你二叔的命,他是咱们韩家的大恩人哪。没有老六,就没有我们将军府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