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苍老的带着慈祥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江采薇抬头,看到一张年老的妇人的脸,老妇人满脸的褶子,样子长的也有几分凶狠,可江采薇却觉得这个老妇人是个心肠软的人。

“老奶奶。”江采薇起身微微行了礼。

老妇人一笑,指指身后跟着的几位巡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几位军爷见小姑娘和这位小后生在此熟睡,就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你们认得这家人?是投亲不着滞留这里,还是大晚上的进不去亲戚家的门?”

江采薇这才看着老妇人身后跟了几位军爷,赶紧见了礼,垂头紧抿着唇不说话。

老妇人也不急,脸上带笑问:“小姑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跟几位军爷说了,要是进不去门,他们帮你叫门,你看,大早上的天儿多冷,你们在外头小心冻着。”

江采薇这才吸了吸鼻子,蹲着身子道:“多谢您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原是家中太太叫我和弟弟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大约太心急了,昨儿半夜就叫我们走,也没帮我们叫马车,我和弟弟年幼,再加上又下了雨,根本走不了,没办法就在后门呆了半宿。”

江采薇说这话的时候不急不缓,有条有序,并没有一丁点抱怨的意思,小脸上也是一片坦然,但是,字字句句却在指责当家太太的不是。

老妇人听了面上多了几分怒色,后头的几位军爷也面露不屑,一位军爷看看这后门的方位冷笑道:“我记得这是吏部江大人的府上,想来,赶你们出门的就是江大人那位一直在乡间的发妻了,怪不得呢,那位可是有名的泼妇。”

另一位军爷上下打量了江采薇几眼:“你倒是熟悉的,看起来…你和陈学士是什么关系?”

听有人问及外祖,江采薇心中一片激动:“您认得我外祖么?”

“怪不得看你面熟,原来是陈学士的外孙女啊,倒是了,你和陈小学士长的还挺像。”那位军爷笑了笑:“早年间你舅舅陈小学士曾帮过我一把,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军爷只顾说话,老妇人皱了皱眉头问江采薇:“小姑娘,你们有何打算?是想回去还是…你要是想回去,几位军爷就带你们去衙门说一声,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断没有这样苛待子女的。”

说到此处,老妇人压低了声音:“再者,你外祖早年间与人为善,虽说如今人没了,可还有些人脉关系,想来,好些大人也乐意帮你们一把。”

这话倒也是,只是江采薇并不想现在就去寻那些欠了她外祖人情的官员帮忙,她如今还过得去,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要用了人情有些大才小用,而且,她外祖家的后辈流放的流放,搬走的搬走,也不知道现在如何,她想留着这些人情给舅舅以及表兄们用。

江采薇还有一点小念头,就是将来江书奂读书上进的时候,她还可以带江书奂拜个大儒为师,那时候,才是真正用着那些人还人情的时候呢。

“谢谢您老。”江采薇笑了笑:“天下间无不是的父母,虽说太太不是我们亲母,可还有父亲在呢,我们要去衙门,岂不是给父亲没脸,倒不如我和弟弟委屈些搬到庄子上住,总归我们有手有脚,是饿不死的。”

老妇人听了这话皱皱眉头,原觉得江采薇有些太好欺负,心太好了,可后头想到什么,微叹了口气。

倒是那几位军爷颇为赞赏,面上露出几分关爱之色:“小姑娘好生懂道理,也罢,咱们几个左右这会儿也无甚要事,不如送你和你弟弟出城吧。”

老妇人一听赶紧拦了:“几位军爷还要巡城呢,倒是老妇人正好也要出城,倒不如带了小姑娘小后生一处去便宜。”

那几位军爷应该是认得老妇人的,赶紧陪笑:“倒也是,有您冯嬷嬷在,也算是小姑娘的福份了。”

“小姑娘,我可愿意跟我一处走?”老妇人脸上带笑问了一句。

江采薇思量着,几位军爷和老妇人这般熟,而且对她也这么放心,老妇人就肯定不是拐子,而且,身家肯定清白,跟她一起走倒也使得,倒也免的她还要四处打听雇车,万一雇到那不好的车夫,反倒容易多生事端。

“好啊。”江采薇笑了笑,跟老妇人道了谢,过去摇醒江书奂,提了包袱过来。

老妇人看江采薇一手提着包袱,一手还抱着一颗仙人球,赶紧过去把仙人球接了:“小心些,小心些,别扎着手了。”

江采薇虽然不解为什么老妇人对这颗仙人球如此紧张,可也没多问,跟拉着弟弟跟着老妇人走了几步路,就看到一辆两匹马拉的宽大马车停在路边。

这一刻,江采薇就知道,老妇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要知道,寻常人可坐不得马车的,而且,还是两匹马拉的车。

“来来来。”老妇人笑着向江书奂招手。

一个军爷把江书奂抱起放进马车内,江采薇才要扶老妇人上车,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绿衣长相俏丽的女子,她笑着上前扶住老妇人,又从车辕上拿下一个凳子给老妇人踩着上车。

江采薇听老妇人叫那女子小圆,女子俏生生的应了,她也赶紧叫了一声小圆姐。

小圆扶着江采薇上了马车,她随后也坐了进来,对江采薇一笑:“奴不过是个下人,可当不起姑娘这一声姐姐。”

江采薇赶紧道:“什么下人主子的,我只当你是我姐姐。”

立刻,不论是小圆,还是老妇人,对江采薇越发的和气了。

江采薇见此,心中已有定计。

老妇人坐稳当了,叫车夫赶紧赶着马车出城,江采薇这才有机会问老妇人:“不知道您贵姓,又该如何称呼?”

小圆立马替老妇人答了:“我们嬷嬷姓冯,原是伺侯过太皇太后的,去年太皇太后没了,嬷嬷就求了旨意出宫…”

“冯嬷嬷。”江采薇叫了一声:“今儿真是谢谢您了。”

那猫儿胡同里,几位五城兵马司的军爷看着冯嬷嬷的马车没了踪影,几个人轻笑回身继续巡城,看似这件事情好似没什么,挺风平浪静的。

可五城兵马司这几位却不是好相与的,他们本就有些爱多嘴多舌的毛病,再加上看不上朝中一些官员的作风,且他们的顶头上司本就和江采薇的父亲有些不睦,今儿可算是碰着江家的家丑了,自然乐意帮着扩散一回。

这几位巡完城,江家那位乡下泼妇容不下江帆儿女,半夜下着雨就把人赶出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七章 危房

昨儿下了雨,空气有些湿意,今儿却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西走,越走,景致就越好,路两侧的杨柳早已发了芽,经过一夜春雨洗涤,如今绿的发亮,那种嫩嫩的,有着蓬勃生命力的绿。

这种细细碎碎,远远的看着又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看的久了,叫人心情都变好了。

再往远处望,还能看到单株的或者成片的桃李杏等树木,桃花未开,然早杏却已开了花,或粉或白,在那绿碎的绿间透出,官道两侧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有如人间仙境一般的美。

又有早起春耕的农人在田间唱着民谣小调,越发的给这片美景点缀出闲适丰足的风情来。

江书奂晚上没有睡好,这会儿随着马车摇晃,人也跟着睡了,江采薇硬撑着,忍着睡意和冯嬷嬷以及小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聊了一会儿,江采薇竟然发现冯嬷嬷要去的地方和她要去的小庄子竟然紧挨着的,看起来,两个人以后还要做邻居呢。

冯嬷嬷也觉得有趣,不由笑道:“我说怎么就偏从那里过,怎么就偏碰着你们姐弟了,原来,咱们往后竟是邻居,看起来我和你们姐弟还真是有缘。”

这会儿江采薇已经改口管冯嬷嬷叫冯奶奶了,她也笑着:“确实有缘,今天要不是碰上冯奶奶,我们姐弟还不知道要怎么着呢。”

冯嬷嬷怜爱的伸手摸摸江采薇的头发:“好孩子,你原也是千娇万宠的闺阁千金,一朝落难被人糟贱到了这种地步…唉,奶奶我虽说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在宫里这么些年也攒了些人脉,往后啊,你们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和奶奶说,你家那位太太要是再欺负你,也只管告诉奶奶。”

“嗯。”江采薇点头答应了,可心里还是想着如无务要,还是不要麻烦冯嬷嬷的。

要知道,她家那位太太也不是没背景没靠山的,宋家虽说出身不好,不过是乡野小民出身,可是,如今却是真正发了的。

宋氏的嫡亲侄女入了宫,如今贵为淑妃,她的嫡亲侄子也是个会读书的,前年就已经考中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可是有望入阁的。

也是宋家发家的时间短,这才一二年的光景,也看不出什么来,要是再给他们几年,指不定又是一门新贵呢。

冯嬷嬷虽说也有人脉背景,可到底不过是宫中奴才出身,又如何和当今的新宠淑妃相比呢,她若真的为着自身叫冯嬷嬷跟淑妃对上了,那是害人呢,江采薇虽不说心肠有多好,可却也不是一个歹毒到连对自己有恩的人都害的。

马车一路向西,终于在一个小山包前停下,小山包看起来很小,但周围景色却也不错,山上种了些树木,山下有条小河流过,河边垂柳依依,河堤上又有片片野花开放。

江采薇要去的小庄子说是小庄子,却也不过是几间破旧瓦房而已。

这几间房子就在河边不远处,取水很是方便,而且,围绕房子还有好些野花野菜,还有一片菜地,猛一瞧还真不错,很有几分乡野趣味,可是,房子年久失修,房上的瓦片都有些摇摇欲坠,就连房子的大门上黑漆斑驳,而且,一片大门已经倒在地上寿终正寝了。

下了马车,看到眼前这一切,江采薇和江书奂都是惊的合不上嘴巴。

江书奂更是眼珠子都在大大的眼睛里滚来滚去:“姐姐,我不要住这里,我怕…”

江采薇右手紧掐着手心,忍住伤心,蹲下身笑着安慰江书奂:“别怕,有姐姐在呢,必不叫你受委屈。”

冯嬷嬷看着这根本不能住人的房子,也是一叹,过来牵起江书奂的手:“好孩子,咱们先去冯奶奶家坐坐,奶奶给你们想个法子吧。”

原本,江采薇并不想麻烦冯嬷嬷的。

可是,这个地方根本不能住人,再加上她在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不麻烦也得麻烦。

江采薇强笑一声:“麻烦冯奶奶了。”

她带着弟弟跟着冯嬷嬷向东走了几十步的路,就看到一座二进的小宅子,宅子前站了一个小厮以及一个丫头,看到冯嬷嬷过来,两个人赶紧上前扶人的扶人,帮着搬东西的搬东西。

冯嬷嬷给江采薇介绍了一番,那个小丫头和小圆是姐妹,叫小团,小厮模样的则叫小安。

江采薇叫了哥哥姐姐,很礼貌的跟着几个人进了屋,她原还以为小安是冯嬷嬷买的下人,后来才知道,小安是家里活不下去,自已净了身想进宫寻活路的太监,后头没寻着路子,也进不去宫,饿的都快死了,正好碰上冯嬷嬷,冯嬷嬷出手救了他一回,他也没地方去,就留下伺侯冯嬷嬷了。

跟随冯嬷嬷进屋,采薇目不斜视,把东西放下之后,抱江书奂坐到炕上。

小团和小圆端了茶水点心来,冯嬷嬷笑着叫江采薇和江书奂先吃些垫垫肚子,等一会儿开饭。

江采薇答应一声,吃了两口点心就又犯起愁来。

她在冯嬷嬷这里呆上一日半日可行,可也不能天长日久的打扰下去,那处房子,她必是要住的,可是,又要怎么住呢?

江采薇虽精明好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又是在那深宅大院里成长的,对外面这些事还真不怎么知道。

她垫巴了肚子就没心思吃东西了,抬头从窗户里朝外看过去,就见小安正忙着搬马车上的行李,想到小安怎么说都是男子,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在这个地方呆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必比别人熟悉些,江采薇就坐不住了。

她从炕上跳下来,和冯嬷嬷说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屋子,几步走到小安跟前问:“小安哥,我那房子太破旧了,我想寻人修修,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京城江家

宋氏一大早起身,叫过一个婆子就问:“昨夜里那两个小贱人走了没?”

那婆子低头顺目,小心回答:“半夜里走的。”

“好。”宋氏高兴的一拍桌子:“走了好,再不用看着这对眼中钉肉中刺了。”

她欢喜无限,在屋里转了好几圈,随后坐到妆台前叫人给她梳头,又拿了脂粉在脸上比划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两腮又点了厚重胭脂,拿着胭脂膏子往唇上涂了好些,涂出一张大红唇来。

在镜子前照了好一会儿,宋氏拉开盒子,拿出一块黑黛轻轻描眉,将原本就粗重的眉毛画的更浓了些。

化完妆,宋氏只觉得她今儿神清气爽,连妆都比昨日化的好了些,自认为美貌倾城的宋氏起身问了一句:“大姑娘呢,过来了没?”

第八章 心浮

“娘!”

江采芑在门口叫了一声,举步进门,她穿了一件粉色的绣花小袄,下面是月白长裙,又罩了一件香色的比甲,头发松松挽就,只戴了两朵珠花,看起来是挺素净的。

“哎哟,我的宝贝姑娘。”宋氏看着江采芑眉眼间都是笑:“赶紧过来坐下,吃饭了没?”

“没吃呢。”江采芑笑着坐了:“想陪娘一块吃,娘这里的饭好吃。”

“好姑娘。”宋氏更加高兴,拉着江采芑说话,又叫丫头们赶紧摆饭:“咱赶紧吃饭,吃完饭娘带你去搜那个小贱人的屋子,娘还不信了,当初陈氏走的时候没给她留东西。”

江采芑点头,后头又问了一句:“娘昨天不是叫可儿去看着了么,有可儿在,他们能带什么走啊?”

宋氏冷笑一声:“谁知道可儿这小贱蹄子是个什么心思,反正我是信不过她,这不,为着给那两个贱人一个措手不及,半夜里我叫人把他们赶了出去,深更半夜的,想来他们也拿不走什么贵重的东西,留下来的,还不都便宜了咱们娘俩。”

江采芑一听越发的高兴,对宋氏一翘大拇指:“娘忒英明了,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原来还说江采薇那个小贱人精怪着呢,满身都是心眼子,结果啊,娘比她精明,这一回,我看她还能怎么办。”

江采芑一捧,宋氏越发的得意:“手上没钱,也没个值钱的东西,再到那么个破地方,那屋子破的都不能住人,我看陈氏生的那对贱种怎么活?这会儿啊,指不定那俩狗东西搂一块哭呢。”

说到这处,宋氏满心窝火愤怒:“陈氏那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要不是她叫你爹猪油蒙了心,当了官就看不上咱们娘们,弄了个停妻再娶,娘和你还有你哥,也不至于在乡下受这么些年的苦,幸好老天有眼啊,叫他陈家败了,没一个有好下场,咱们娘三才能进京来…”

说起陈氏来,江采芑也是满心的恨意,每一提及陈氏,她就恨的牙痒。

当初江帆进京赶考的时候,她哥哥才三四岁的年纪,她还在宋氏肚子里呢,要不是江帆考中进士之后被富贵迷了眼,又叫陈氏的容貌给迷了心,她指不定生下来就是正经官家小姐,也不至于在乡间长了十几岁才进京。

“娘,你赶紧吃饭,吃过之后咱立刻就去搜小贱人的屋子。”江采芑咬着牙恨声说了一句。

这时候,正好丫头们摆了饭进来。

宋氏和江采芑一直在乡下住着,年前才进京,早先可谓是受尽了苦楚,如今进京享福了,自然想着好好的享受,摆一摆官太太和官家小姐的谱,因此,饭食上就很讲究。

然她们祖上几辈子都是泥腿子出身,真没什么见识,就是讲究,也讲究不到点子上。

两个人早先在乡下难得吃上肉,这回进了京,就可着劲的吃肉,大早起的叫人弄的饭食就是油腻腻的,有什么肉包子,肉粥,还有油炸的果子,甜腻的汤水。

看着摆的满桌的不是肉就是油的饭食,娘俩人高高兴兴的吃着,江采芑还尽捡着那些重油重盐的饭食给宋氏:“娘,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搜屋子。”

宋氏点头:“还是我儿心疼娘。”

一个摆饭的小丫头见此,低头撇了撇嘴,悄悄的退了出去。

这丫头叫心儿,素来和可儿最为相得,才刚她端饭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正好听着宋氏说可儿靠不住,又骂可儿小贱蹄子之类的话,这心儿就记在心上,出来就寻了可儿,跟可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可儿一听,气的柳眉倒竖:“放他娘的狗屁…”

心儿赶紧捂了可儿的嘴:“你小点声,叫人听着告诉太太,咱们俩能有好?”

可儿看看四周,见不着一个人影,立时拉着心儿就骂上了:“真是不识好人心的东西,原我对她可是忠心耿耿的,为了她,作贱了二姑娘和小少爷多少回,结果,就落了这么个靠不住的评价,我屈不屈?”

心儿压低了声音:“我看这位太太和先头那个可不能比的,先头那位多知书识礼,也难怪,那位可是书香里泡着长大的,这位呢,泥地里滚出来的,也怪不得京城那些太太们都叫她泼妇,果然就是泼,做事更是一点章法都没有,反正我看着就是对她再忠心也落不到好,倒不如好好想个法子,咱们再寻路子。”

可儿看看四周,果断拉心儿上了一块高处,寻了石头坐好,在那四处透风的地方,并不怕什么人能躲着偷听她们说话,可儿也放了心,把心里的话说给心儿听:“好妹妹,这话我只说给你一个听,你帮我想想靠不靠谱。”

“姐姐有什么话就说吧。”心儿笑了笑:“姐姐素来聪明,我还等着姐姐发达了拉拔我一把呢。”

可儿笑笑:“昨儿太太不是叫我盯着二姑娘么,我去了一回,二姑娘倒是跟我说了好些话,二姑娘早就料到太太信不过我的,还说拔了二姑娘和小少爷这两个眼中钉,太太只怕要对付咱们这些府里的老人,我吓了一跳,叫二姑娘帮我想个法子,二姑娘便与我说,说…”

说到这里,可儿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倒是把个心儿急的哟:“好姐姐,二姑娘说什么了,你赶紧说给我听听。”

可儿捂了捂脸,等脸上的烧意退下才道:“二姑娘说我长的俊,还说老爷曾夸过我,还说,太太只会撒泼,没大本事,是犟不过老爷的。”

心儿也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就全明白了,拍着手道:“二姑娘提点的是啊,老爷如今可是官身,府里不能只一个当家太太啊,那像什么话,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吧,你瞧太太那个蠢笨样,老爷能喜欢?还是可儿姐姐这样的好,聪明伶俐,长的又好,更知道老爷的心思,指不定啊,姐姐有大造化。”

可儿笑了笑,在心儿耳边小声道:“你哥哥不是跟着老爷的么,好妹妹,你回去跟你哥哥说一声…这事要是成了,姐姐亏不了你的。”

心儿早就看不上宋氏的作派了,也乐意可儿出头,便笑着答应了:“姐姐放心,我回去就跟我哥哥说,保管把这事办的妥妥的,我倒不求姐姐怎么对我好,我就想着吧,将来能嫁个可心可意的人。”

第九章 秀才

宋氏和江采芑匆匆吃完了饭,两个人结伴去了后头的西跨院,一进门,看着院子里才长出来的杂草,还有没有修剪的冒着绿芽的树枝子,宋氏就直皱眉头:“真是懒丫头,院子里这么些草也不知道拔一拔,果然陈氏不咋滴,教出来的姑娘也不成。”

江采芑扶了一把,防止宋氏跌倒,在后头笑道:“可不是么,谁能比得过娘勤快,当初要不是娘家里家外的忙活,爹哪里能有心思读书,哪里能考得中进士,娘的功劳多大,要我说,爹该好好的感谢娘呢。”

这话宋氏爱听,她早先在乡间的时候,能干是出了名的。

乡下娶媳妇,自然想的就是能干会生孩子,至于说读书识字之类的反倒不讲究,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读那么些书有个屁用。

宋氏当初也是因为拔了尖的能干,这才叫江家看上娶回去,后头她只要一提起来,就是满心的骄傲,只觉得当初她养着江家一家子,才叫江帆有个出头的机会,这是她一辈子的谈资,是她每一回和江帆吵架的时候都能拿出来噎的江帆说不出话的理由。

“你爹啊…”宋氏笑着叹了一声:“就是个白眼狼,不知道感恩的东西,不过嘛,现在他倒是好了,懂得谁好谁坏了,这不,咱们娘俩也算是苦尽甘来。”

宋氏是真傻,她哪里明白,要不是宋家出了个淑妃娘娘,要不是她侄子考中进士了,就算是陈氏没了,江帆还能再娶个富家千金,或者官家小姐回来,根本就不会把她从乡下接到京城里来的。

江采芑倒是明白这一点,可是,她不想提起来叫宋氏伤心,只是瞒着宋氏,心里话,管江帆是怎么想的,只要表姐一直受宠,江帆就不敢对宋氏不好。

娘俩个有说有笑的进了屋,进门就看到那寒酸的摆设,宋氏又是一撇嘴:“你说,陈氏家早先不是当大官的么,怎么就穷成这样,连个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一边说,宋氏把铺盖都翻了起来,看看那被子,宋氏一笑:“哟,还是绸子被子呢,是新的,这个不错,拿回去给你姥,这褥子也不错…”

江采芑比宋氏有见识,看了看那床帐笑了笑:“娘,这床帐好,是霞影纱的,最是轻薄柔软,织的也密实,虽说是小贱人使过的,可使来糊窗子也挺好的,再过几天天气暖和了,我屋里就该糊窗纱了,不如拿这个来用。”

“好,好。”宋氏摸了摸床帐子,只觉得好,就一个劲的答应了:“这些你屋子里用不完,给你哥书房里也糊上。”

把褥子翻起来,宋氏就在下头看到一根金簪子,赤金点翠的簪子,垂着点点粉色珍珠,真真是再华美不过的,她两眼都发亮,拿起来就往江采芑头上插:“真好看,这个好,给你留着当嫁妆。”

“娘…”江采芑脸红了,把簪子拔下来给宋氏戴上:“我小小年纪戴这个做什么,还是娘戴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