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夫人越是这般千娇万宠,谢青梓的心里头就越难受。她抿了抿唇瓣,将手从老夫人手里抽了出来。只是一时之间却又是心乱如麻,所以倒也是开不了口,只能欲言又止。

老夫人觉出不对来,便是疑惑的看住了谢青梓。沉吟片刻,自己便是先坐了下来,随后直接道:“府里出事儿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谢青梓应了一声,而后便是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最后才低声道:“祖母别着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小事儿罢了。我今日过来,便是特意将这个事儿和祖母说一说。”

老夫人打量了一眼谢青梓,似有些不相信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纵然心头揣测诸多,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只平和的等着谢青梓说。

老夫人四平八稳的气场也是影响了谢青梓,直让谢青梓也是平复了许多。将心一横,牙一咬,谢青梓便是索性直接道:“府上近日来了个认亲的,和大太太长得一模一样,跟我是一天的生日。”

谢青梓这话说得不那么明白,算是委婉含蓄的。不过老夫人甄氏这辈子经历了多少风浪?听过多少隐晦的话?当下一听这个,立刻也就猜出来了:“所以,大太太便是信了,觉得那姑娘才是她亲生的女儿,你不是。”

谢青梓强忍着难堪,轻轻应了一声,末了又道:“的确是十分相似。只怕真的的确是真的……”

老夫人没看见阮蕊的样子,自也是没立刻露出自己的意思来,只沉吟了一阵子后又忽然这般问了一句:“那大太太相信了之后呢?有如何了?可是给你委屈受了?”

自己这个儿媳妇,她自问是了解的。一则是气性大,什么事都有些不依不饶的。二则总是争强好胜,不管什么都喜欢抢先领头。三则就是爱钻牛角尖,一旦认定了的事儿,很难回头。

而此番大太太这般一旦认定了谢青梓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想来也是不会态度好到哪里去的。

老夫人想着谢青梓既是都委屈得来寻自己了,可见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办事儿的确是有些过了。毕竟,谢青梓是老夫人她自己一手带大的,自然也是了解谢青梓性子的。

谢青梓张了张口,然而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讷讷道:“大太太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后来又出了一点小事儿。阮蕊用了我做的胭脂之后,脸上又红又肿。大太太认定是我动了手脚,因是嫉妒阮蕊。。”

老夫人甄氏这下也是维持不住镇定了,狠狠一皱眉:“还有这样的事儿?”

谢青梓低着头,想起当时的情景,便是只觉得自己眼眶又有些忍不住的发酸。不过到底她还是将这些情绪都是强行忍住了,末了才又将当时的情况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遍。

许多事情当时惊心动魄,气愤无比,可是这会子这般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她反倒是不觉得那么气愤和难受了。

最后,谢青梓道:“大太太一心认定了阮蕊是她的女儿,有满怀愧疚。大太太会这样我却也不怪大太太,毕竟……只是,我却是不愿受这样的污蔑,不管如何,请祖母还我一个清白罢。”

老夫人看着谢青梓摇着唇瓣强忍住不哭,可是眼泪都却是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便是禁不住的是心里一疼。登时不由得便是伸出手去,用帕子替谢青梓将眼泪擦了擦,又嗔怪埋怨道:“你这孩子,怎的又哭上了?你看还说不是委屈你了?你连母亲都不叫了,改叫大太太,若说是心头没有怨气,你说我信吗?”

谢青梓自是无从反驳,嗫嚅片刻之后,到底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得几乎浑身都是颤抖:“祖母,我该怎么办?母亲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这些惶恐担忧委屈,她是从不敢表现出来的。但是这个情绪,才是她压在心底,最让她难受不安的东西。

叫了十多年的母亲突然这般不肯认她了,甚至连她那点和平公处的奢望都打破了,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水中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的飘来荡去,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自己的根在哪儿了。

老夫人倒是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谢青梓哭成这样了,跟个花脸的猫一样,看上去可怜无比。

老夫人伸手替谢青梓顺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这傻丫头,且不说这事儿是真是假,只退一步说就算你不是大太太生的。可是毕竟也是在谢家长大的。除非有人来要也就罢了,不然难道她还能将你赶出去?再说了,她纵不要你了。还有我呢。”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娇娇,大太太舍得,她还舍不得呢。

“至于胭脂的事儿,只要不是你的做的,谁也不能冤枉了你。姑娘家的名声清白何其重要?哪里能这般胡来?”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却是凌厉了几分来。

顿了顿,也不知老夫人甄氏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又这般郑重问了一句:“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意思。至于你呢?你是什么意思?”

谢青梓一愣,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没能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既你来找我,却也是信任我的。所以我也不瞒你。若你真的不是谢家的血脉,纵我竭力留下你,却也有许多东西会和以前不一样。当然,这也就是一个前提,你未必就真的不是谢家的血脉了。”

老夫人说的这种情况,谢青梓自然也是早就想过了。她当下沉默片刻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哽咽,这才又轻声道:“不瞒祖母说,我是想过这些事情的。甚至祖母你也不想要我了,我也是想过的。”

“哦?那我若是也不要你了呢?你又待如何?”老夫人不由得挑眉,倒是微微有些诧异。

谢青梓面上微微一红:“那我就求祖母。若是祖母不肯心软,我便是……便是与祖母分析实情,说服祖母收留我。”

“哦?你倒是说来我听听,我倒是真好奇,你会怎么样说服我。”老夫人见谢青梓不似方才那般了,便是索性继续逗她。

谢青梓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与老夫人说了实话:“我毕竟也这么大了,就算留着用来联姻,那也是不亏的。而且相熟的人家都知道我是谢家的大小姐,突然这大小姐换了人……外头自是要议论纷纷的。祖母也好,谢家也好,都是爱脸面的,自然不会想要给人这样议论的机会。况且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那么自然更是不能真让别人知道我不是谢家的血脉了。”

谢青梓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可是老夫人听在耳里,却是蓦然只觉有些心酸——这孩子到底是想了多少东西了?想这些的时候,心中又该是怎么样的感受?

谢青梓从出生起没几日就一直在她跟前长大,一点点的,小猫儿似的人变成了肉嘟嘟的胖娃娃,又变成了牙牙学语满地乱跑的小姑娘,最后再长再长,就变成了现在这般亭亭玉立花骨朵一样儿的大姑娘。

况且,谢青梓是孙子辈里头一个,成日在她跟前晃悠,感情更是非比寻常。就是这会子,她想到大太太陈氏也不知怎么委屈了谢青梓,她心里头也是只觉得心疼和恼怒的。

大太太陈氏忒不知好歹。出了这样大的事儿,竟也是不曾叫人知会她一声。反倒是将此事儿瞒得静悄悄的,怪道怎的还来信劝说她干脆多住一段时间,等到大老爷回来了,正好一家人一同过来拜佛,而后再一道回去。

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头瞒着她,那头却是留着那个叫阮蕊的小姑娘,而后又这般委屈谢青梓,大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就是想着给阮蕊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了,叫她就算反对也是无用么?

她这个儿媳妇,对她可是防范得厉害。

不过这些念头不过是一转而去,老夫人拍了拍谢青梓的背脊:“真是傻丫头。你母亲糊涂了,我却是不糊涂。你纵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你在我跟前多少钱了?你不是我孙女,谁是?”

老夫人这般维护的话,却是叫谢青梓一下子又想哭了。她忍着哭意,几乎是用哭腔道:“祖母也别因为我和母亲吵起来闹得不痛快。我只求祖母在将来大太太或是拿我联姻的时候,帮我把把关,好歹给我找个好人就成。或是留在谢家,一辈子侍奉祖母,那便是更好不过了!”

到底是小姑娘,一下子就将心里头最害怕的东西说了出来。

而这番话,则是叫老夫人却也是一下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她却是扬起手来,重重打了谢青梓肩膀一下:“胡说什么?谢家的姑娘就不会嫁得差了!那又不是卖东西!“

老夫人心里明白,若是没人跟谢青梓说过什么联姻什么的混账话,谢青梓一个单单纯纯的娇怯小姑娘,会想到这些事情?还怕成这样子?

第19章 开明

老夫人甄氏心中那些思绪兜兜转转,不过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甚至也没问谢青梓什么,只是看着谢青梓哭的眼睛通红,肿得跟桃儿似的,便是不由得心疼:“你这傻孩子,当时便是该请我回去给你主持公道才是。不然叫人写封信与我才是。倒是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这点变通也不会。”

谢青梓乖乖的听着老夫人的训斥,心里非但不觉得委屈,反倒是只觉得暖。像是冬日喝了一口热汤,那股子暖意便是充斥了整个胸腔。她本以为老夫人多少也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事儿的,或是态度多少也会有些变化的。

可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如此轻易就接受了此事儿,更是丝毫没有变化。

“傻丫头,你是上了谢家的族谱的,就算不是大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是谢家的血脉,可是这十几年的感情,难道是假的不成?”老夫人拍了拍谢青梓的背脊,有些心疼:“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了。我在一日,总会护你一日。怕什么?“

谢青梓伏在老夫人的膝上,几乎是又要哭出来,最后她也的确是哭了出来,“哇”的一声哭得几乎整个人都抽了过去。

最后谢青梓在老夫人的膝盖上也不知哭了多久,最终精疲力尽的才睡了过去。这一觉倒是睡得沉,连老夫人叫婆子将她抱去了床上也是不觉得。

老夫人站在床边看着谢青梓蜷成一团,面上兀自还带着泪痕的可怜样子,而后看了一眼珍珠,轻叹了一声:“小时候,我就觉得青梓这孩子和谢家人没一处相似的。本以为只是长得不那么像罢了,可没想到……”

珍珠早已经是被这件事情震惊的无以复加了,即便是过去了这半晌,也是没能缓过劲儿来。此时听闻老夫人这样说,倒是心底一揪心,不由自主便是这般问了一句:“那老夫人对大小姐……”

老夫人笑看珍珠一眼:“你也以为我会跟大太太似的,因为这个连十几年的祖孙感情都不顾了?再说了,就像是青梓自己说的,她又不是男孩儿,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也不会分了谢家的家产,我为何不能留着她呢?昔日就算是嫁了人,也是替栩哥儿多添了个好姐夫,将来也能帮着栩哥儿几分,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姐弟两个感情深厚,并不是一句没有血缘便是能断了的。”

“再说了,从她才几天的功夫就抱回来到了我跟前,养到这么大,我可舍不得。”老夫人揉了揉眉心:“看着她委屈了,我这心里倒像是在挖肉似的。”

珍珠听着这话,便是抿唇轻笑了一声:“回头叫大小姐多孝顺老夫人您才是。”

“她本就是个孝顺孩子。谢家这么多子孙,哪里比得上她贴心?”老夫人也笑,随后便是慢慢悠悠的踱了出去。珍珠跟在后头,最后关上门,让谢青梓在里头好好睡觉。

只是她们二人不知道的是,这头门关上之后,谢青梓便是越发用力的将自己蜷成了一团,而后又眼角又缓缓沁出泪滴来。不过唇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的。

出了屋子,老夫人看了一眼珍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准备回府罢。最后再给三位老爷一人休书一封,叫他们都赶紧回来一趟。”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却是被瞒得滴水不漏,她这心里不痛快不说,更是觉得这谢家的家风,是该好好的整一整了。大太太陈氏这般来了个人什么都没查清楚就这般,着实也是将她这个长辈无视了,更是将自己当谢家的家主了。倒是真真儿霸道得很。

老夫人冷笑一声:“我还没死呢,她就这般。这些年来,她因了青梓是我养大的,我又给老大纳了妾,她便是一直面服心不服的,对我怨气大着呢。可我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还能上天去了?!“

珍珠看着老夫人动了真火,倒是有些痛快。想了想,便是又将谢青梓之前狼狈的样子说了:“听庙里师傅说,大小姐来的时候却是极其狼狈,脚上裙摆上都是泥水,也没个马车丫鬟护送,可见也是费尽了辛苦才来了庙里。说起来倒是也叫人后怕,大小姐这么一个人出门,若是遇到歹人怎么办?”

“怕也是被逼急了。”老夫人心里比谁都明白,当即冷笑一声:“青梓的性子你也了解,不是真逼急了,她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儿?而且之前我叫人回去送东西,也没一点风声漏出来,大太太这是诚心的瞒着这事儿呢。”

顿了顿,老夫人神色又冷了几分,透出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厌恶来:“再说了,当初若不是她自己非要那个时候回娘家,哪里又会出这样的事儿?孩子就算被掉包了,又能怪得了谁?这会子,只怕她想起这个事儿来,还觉得是我这个做婆婆的的错呢。觉得若不是我当时给她不痛快,她也不会在即将临盆的时候出门,也就更不会遇到这趟事儿了。”

珍珠听着老夫人这些话,也不插嘴,只安静听着。等到老夫人说完了,便是贴心的捧了茶水给老夫人喝。

谢青梓包袱的披风却是叫另一个丫头叫琥珀的发现了。琥珀本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想拿包袱里的脏衣裳去洗了,可没想到却是发现了这么一条披风。

当下觉得事情有些重要,便是忙不迭的与老夫人禀告了。

老夫人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那披风,半晌才看了一眼珍珠:“珍珠你看呢?”

珍珠心里自也是有所猜测的,便是低声道:“可能是路上大小姐遇到什么人,然后得了这个披风遮挡风雨的。看大小姐这般珍重的样子,想来对方应也是帮了大小姐,且看着不像是坏人。而且大小姐这样,也不像是吃了什么亏的。再看披风质地,对方只怕也是非富即贵。并不是寻常人家的人。”

“所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谁也不许走漏风声,琥珀你将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只当是从来没看见过。只等着青梓自己处置了这披风就是了。”老夫人一面颔首一面如此言道,而后又笑了一笑,倒是颇有些豁达的意思:“青梓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是有分寸的。且让她自己去办就是。再说了,孩子大了,难免也是有自己的秘密了。咱们只当是没瞧见也就罢了。“

珍珠抿唇偷笑:“老夫人这般开明,可是大小姐的福气。”

“什么福气不福气……”老夫人笑了一声,倒是颇有些感慨:“说起来,倒是我才是有福气,这老天爷倒是白送给我这么一个贴心漂亮的孙女儿。也就是她现在还小,再过两年,也不知多少人要羡慕我呢。”

谢青梓自也是不知这一茬,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已是天黑了。除了早上用了些东西,后头她再没喝过一口水吃过半点东西,这会子便是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不说,更是饿得几乎前胸贴后背。

谢青梓没带丫头过来,所以老夫人甄氏便是就先将琥珀调过来暂且让谢青梓使唤几天。

琥珀听闻谢青梓醒了,便是将光拨亮了一些,又体贴的倒了水来给谢青梓喝。

谢青梓一口气喝了一杯,虽还想再喝,不过琥珀却是不敢再给了:“老夫人吩咐给小姐熬了粥,小姐先用饭罢。”

粥是白糖玫瑰粥。白粥快起锅的时候趁热将玫瑰花瓣放进去,然后撒上白糖,简单的搅拌一下,粥里便是有了玫瑰的香气,看着也是好看。

谢青梓在家也喜欢。

吃了一勺玫瑰白糖粥后,她便是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又活泛了起来,心情也是好得很。想了想了,她忽然想起那件披风来,倒是忽然有些紧张:“我的那个包袱呢?里头有脏衣服。琥珀姐姐帮我将包袱拿过来吧?”

琥珀知道包袱里有什么,便是也只当没听出谢青梓语气里的强装若无其事,只笑着去将包袱拿过来,而后还借口去放碗先避开了一小会儿。

谢青梓将脏衣服拿出来,随后就又将披风收了起来。最后便是才又等琥珀回来之后出声问道:“琥珀姐姐,庙里除了祖母之外,还有别的人家在此礼佛吗?”

琥珀摇摇头:“却是并无相熟的人家。也没打听过这些。”

谢青梓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望。她仔细想过,对方显然也是来寺庙里的。年纪轻轻的只怕也未必是十分诚心信佛,或许是来接家里人也不一定。那样的人,想来家里也是显赫富贵的。打听打听应该也不难。

她倒是也没有别的心思,无非就是想说声谢谢,另外再将披风还回去罢了——这披风留在她手里也是麻烦,叫人看见也不知生出多少误会来。可若是丢了……她心里却也是有些过不去以及不情愿。

总觉得,是有些冒犯和无礼,以及辜负了那人的一片好心。

琥珀这里问不出,她或许明日问问庙里的师傅,也就能打听得出来了。

第20章 真相

谢青梓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一连着换了好几个人打听,所有人都是说寺庙里不曾来过这样的人。

谢青梓有些失望,却也是只得作罢。一方面,这事儿到底是不好叫人知道,一方面,她隐约也明白,只怕对方的身份……也不是随意能打听到的。

中午刚用过午饭,三太太便是打发了人过来。说是听说车夫说并不顺利,所以吓坏了。只唯恐谢青梓出了事儿,所以便是忙不迭的打发人来。

知道谢青梓什么事儿也没有,三太太的人倒是也没敢久待,只是忙又回去报信去了。

老夫人定了第二日一大早回谢家去。谢青梓倒是微微的有些紧张——回去谢家就意味着要去见大太太陈氏,还要面对阮蕊。

老夫人看出来谢青梓的紧张,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谢青梓的肩膀,只叫人去收拾东西。

谢青梓多少也被安慰了几分,看了一眼老夫人,她也是微微的安心了一些。

谢青梓犹豫了许久,最后便是决定将这件披风带回去。虽说不应该,可是犹豫了许久,她还是没能将那披风扔出去。

她怎么能扔了呢?每一次想将这披风扔掉,她便是忍不住的想起那一双眼睛来。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像是盛满了星光和浩淼的水面,吸引得人忍不住的便是沉迷。

那样看着冷淡漠然的人,却是没想到竟是如此热心的人。人都说,面由心生,可是这个人却是如此奇怪。

谢青梓将那披风裹在自己的衣裳里,包得严严实实的,虽说仍是也有可能被人发现,可是到底却也是让她觉得多少安心了一点。

谢青梓自以为隐蔽,却是殊不知这件事情老夫人比谁都清楚。老夫人知道后便是叹了一口气:“帮她瞒着吧。”

老夫人甄氏很清楚,这件事情既是一开始就没说破,那么现在说破也就更加的尴尬了。况且,谢青梓并不曾和外男有所接触。幸而只是一件披风罢了,所以倒是也不算太过。况且那也毕是帮了谢青梓的人,谢青梓心肠素来柔软,狠不下心也是正常。

如今只盼着谢青梓自己能够想明白,到时候将这些都处理好了。

小姑娘家家的,总是这般的,并不奇怪不是吗?

临走的时候,谢青梓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大雄宝殿。

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在那高高的阶梯上,似乎也有人在看着自己。不过还没等她再多看一眼,琥珀便是催促道:“大小姐快上马车罢,咱们还得赶回去呢。”

谢青梓便是只得收回了目光,而后上了马车。

而台阶之上,穿竹青布衣的男子丹凤眼里微微含了一点笑意,不过声音听起来却是冷淡:“看来她是没什么事儿了。”

“主子不必太过担心了。”旁边跟着的人也是轻笑了一声,而后才又道:“主子若是在意,那不如让属下去打探打探?”

“一个小姑娘罢了,打探什么?”丹凤眼微微一眯,似在恼,又似是在笑,而后才又道:“好好准备着罢。咱们差不多便是该回京了。别忘了,回了京还有些烦人的事儿等着我们呢。”

提起这“烦人”的事儿,跟着的人也是沉默了一瞬:“主子不妨选了世子妃罢。毕竟这事儿再拖下去也是迟早都要选的——”

“丁卯,闭嘴。”

老夫人甄氏带着谢青梓回了谢家,自也是什么事儿都都没遇到。一路平平安的回了谢家。

大太太陈氏已是得了消息,不过饶是如此,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瞪了一眼谢青梓。

谢青梓垂下眼眸,并不敢去看大太太的目光,她害怕看见了大太太的目光,看见那里头的憎恨和责备。

老夫人甄氏自也是将大太太的目光看得分明,当即眼眸微微一眯,而后便是道:“大太太看来果真是容不下我了。见了我竟也是没有行礼的意思了。”

二太太古氏和三太太宁氏也相继赶来,当即便是对着老夫人行礼。这样一来,却是越发的显得大太太对老夫人的无礼了。

大太太心中只觉得屈辱,却又不得不低下头来,朝着老夫人行礼:“老夫人。”

老夫人嘲讽一笑,并不多说什么,只隔了半晌才道:“先坐下再说。我却是有事儿要问你。”

大太太自然知道这是要问自己什么话,心中恨恨,却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拉住了阮蕊的手,而后轻声对略略有些惶恐的阮蕊道:“如此也好,今日趁着老夫人在,便是将这个事儿说破了。也将你身份定下来。不然总这般,却也是叫人心里着急。”

不过大太太虽这般说着,可是不管是她也好,还是阮蕊也好,心里都明白,这事儿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路到了老夫人的四禧堂,老夫人便是直接在罗汉榻上坐了,因一路马车颠簸总归是有些劳累,当即便是靠在了迎枕上。

珍珠便是替老夫人揉腿,而谢青梓则是叫老夫人唤去替她揉捏头。

老夫人一直不吱声,屋里倒是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三太太宁氏一直微微垂头盯着自己帕子上的蜜蜂,倒似是整个人都走神了,显得很是不在意这件事情。

当然,这也未尝不是三太太宁氏在表明态度:这件事情和她自是没什么关系的。她不过问,同样也不选择什么。

二太太古氏则是全然不同的反应,古氏的目光一直不住的在老夫人和大太太之间来回的流转,虽然竭力克制着情绪,可却是明显的是带着一些期待和……幸灾乐祸。

老夫人甄氏闭目养神了好一阵子,足足是有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她才慢吞吞开了口,目光却是无比的锐利:“怎么,大太太这会子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么?还是说,到了这个时候,原来大太太你竟还是想瞒着我?”

大太太陈氏心头一阵委屈:明明不说话的是老夫人,怎的这会子倒是又来说她不是了?这个事儿她先开口,老夫人必定说她是没规矩,可不开口同样的却也是要被责怪。

这明显就是老夫人在故意找茬。

可是即便是明白这个道理,大太太陈氏还是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而后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既是见过青梓了,那么想来青梓也是将事情都告诉老夫人了。当年的事儿……许真是被人居心叵测的换了孩子的。就是不知,这个细节青梓说了还是没说。”

说完大太太陈氏看了一眼谢青梓,心头却是料定了谢青梓并不曾说过此事儿。只是看着谢青梓低头沉默,眼角却是微微发红的样子,她到底心里还是生活粗一点异样来,而后忍不住的别开了头去。

老夫人忍不住狠厉的剜了一眼大太太,而后轻哼一声:“大太太这话的意思,倒以为谁都和你一般么?此事儿我倒是想问问大太太你,却是怪谁?当年你抱回来的孩子的确是刚出生没几日的孩子没错罢?那么大点孩子难不成还居心叵测会知道换位置了?而且,当时的事情……”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一提起当年的事儿,大太太陈氏便是按捺不住了,一下子便是站起身来:“老夫人难不成觉得这个事儿倒是怪我了?我当时却也是险些没了命,谁曾想——”

“家里早就请了稳妥的产婆,也准备了产房,一大家子的人都巴巴的等着孩子落地,大太太执意要出门,还是怄气直接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难道竟是该怪我了?”提起这个事情,大太太激动,可是老夫人何尝不激动?

“就为了这个事儿,亲家倒是险些变成了冤家,大太太难道觉得不是你的缘故?你和大老爷拌嘴了,便是怪我这个婆婆。我念在你年岁小,这么多年也没计较过,倒是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还是不知自己********!”老夫人满脸的失望,一脸的悔不当初:“你抱回来一个孩子,后头越发你与大老爷不像,大老爷怀疑你随便抱了个孩子回来时候,是谁替你说了好话做了主?事到如今,你倒是怪上我来!”

老夫人一时嘴快,将这事儿一下子说出来,倒是浑然忘了谢青梓还在旁边站着。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青梓已是整个人都是僵住了,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感受到了谢青梓的僵硬,老夫人登时也是有些后悔。不过随后却又想——这事儿瞒着倒是让谢青梓一直以为大太太对她很好,这个时候说出来,以后大太太偏心的时候,倒是也让谢青梓好受些。

只是……到底怜恤谢青梓突然遭逢这样的真相,老夫人便是轻轻的隐晦的拍了拍谢青梓的手,以作安慰。

“当初的事儿,大太太想来应该是没忘记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二太太,以及冷淡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的三太太,忽的心头就生出一股烦闷来——怎的别人家里都是和和乐乐的,到了她这里,这些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还不省心!

(今天是除夕,阿音在这里给大家百年啦!大家都在吃年夜饭听鞭炮声,然后看春晚吗~阿音也去吃年夜饭啦~祝大家年年有鱼哦~年年有余~)

第21章 对质

提起当年的事情,大太太陈氏明显便是整个人都是微微一僵。而后好半晌都是没再有任何的言语和动作。

而老夫人甄氏则是一直死死的盯着大太太,只等着大太太答话。

谢青梓同样也是不由得看住了大太太。同时心头更是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在她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大太太和大老爷曾经闹过一次。那一次闹得颇有些狠,甚至大老爷厉声的说过休妻这两个字。

当时她仍养在老夫人跟前,吃住都和老夫人一处,所以倒是也听见过只言片语。不过也就只是只言片语,到底怎么回事儿她并不知晓。而后来,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和好了。或许也不算和好,反正从那之后,大老爷倒是没有和大太太再提过休妻这话。只是,夫妻两个却是格外的冷淡了一些。

比起恩爱的三老爷三太太来说,简直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不得不凑在一处过日子,你冷着脸我也冷着脸,说话也都客客气气冷冷淡淡的。就是比起不温不火的二老爷二太太,也是差了老大一截了。

谢青梓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件事情来,而且直觉老夫人说的就是那件事情。

大太太最终还是开了口:“当年的事儿……已是过去了。青梓这个事情咱们且放在一边说,只说说蕊姐儿该怎么办?”

这便算是大太太让步了。能让大太太让步着实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大太太性格最是要强,错了也是不肯承认的,更别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此时老夫人几句话就让大太太退让了一步,倒是越发的让谢青梓对当时的事情好奇起来了。

谢青梓纵好奇,可是想问,却也是知道这个时候绝不是问那些的时候,便是也只能闭口不言,只悬着心听着老夫人她们打算如何安置阮蕊。

提起了阮蕊,老夫人便是今日才正眼看了一下阮蕊——之前在大门口自也是看见了,可是老夫人也就是只用眼角的余光一扫罢了。一闪而过,根本就是不上心的样子。

阮蕊自也是清楚这一点,同时心里难免也是有些不痛快。尤其是再看见了谢青梓处处都被老夫人维护着的样子,她更是觉得不舒服。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不管这东西她喜欢不喜欢,在意不在意,可是哪怕她不要了,此时被别人抢走了,她却也是不舒服不痛快不情愿的。

况且,她以为谢青梓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可没想到现在谢青梓不仅仅是出现在了她面前,更是还让老夫人处处都维护着她,她更是觉得……难以接受。

不过此时阮蕊自是一星半点也不会表露出来。面对老夫人的打量,她只竭力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儿来:她竭力让自己显得姿态端方,像一个真正的谢家大小姐。

只是气质这种东西,三分天定,七分培养。阮蕊虽然也长在富贵之家,银钱是不短缺。可是有些东西,却并不只是富就能够培养出来的。不然怎么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那就是因为那些真正让人觉得贵不可言的东西,从来都是一个历代沉淀下来的结果。

老夫人只看了一看,便是很快的挪开了目光来。而后点了点头,客观的评论了一句:“的确是十分相似。”

不管是大太太陈氏也好,还是阮蕊也好,都是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她们都是很清楚,这阮蕊要留在谢家,就必须得到老夫人的认可。只有老夫人认可了,也才能够得了整个谢家的认可。

此时老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显然也有些接受了阮蕊的意思——至少她们二人都是如此认为的。

不过,二太太古氏和三太太宁氏,却都是稳坐泰山一般,丝毫的表情也没有变换过——她们二人都觉得,若是老夫人轻易的就接受了阮蕊,那倒是好比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果不其然,老夫人紧接着便是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不过,世界上并无血脉亲情之人长得相似的人也有许多,也并不能真就因为长得相似,就认定了是血亲。不然,岂不是随便一个长得相似的人冒出来,咱们就要认亲?没有这个道理,大太太你说是也不是?”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

大太太登时面色就有些沉了。随后便是道:“那老夫人想如何?”

“大太太这话却是说错了,并不是我想如何,而是本该如何。”老夫人同样也是沉了脸,“怎么,大太太竟是还摆脸色了不成?“末了又看了一眼只顾看热闹的二太太和明哲保身的三太太,干脆就直接发问了:“你们说说,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着?可别以为这就是大房的事儿,要知道,这是整个谢家的事儿!大房出了这档子事儿,一旦传出去了,别说大房,就是你们也都跟着一并要遭殃!别忘了,在旁边看来,谢家人可不分什么大房几房的!别人娶谢家的姑娘,也先打听的是整个谢家的姑娘!倘若以后想自己的女儿也都跟着吃亏,那倒是可以作壁上观。”

这话一出,倒是让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是坐不住了,毕竟都是有女儿的人,当即便是也都有些急了——

二太太最先坐不住,便是开了口:“要我说,这事儿的确是不能这样草率。老夫人您看呢?”

老夫人不说话,只是灼灼的看着三太太。

三太太清楚自己今日不表态是不行了,当即便是只能表态道:“我赞同二嫂的话。不管是不是咱们家的姑娘,总不能如此草率。”

二太太和三太太这话一出口,倒是一下子就得罪了大太太,大太太剜了一眼二太太和三太太,而后便是又看住了老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那依照老夫人的意思呢?”

“自是要好好彻查的。而且,他们三兄弟回来之后,咱们再统一拿出一个章程来。至于留还是不留,一切还得看大家的意思,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是整个谢家的事儿。不是吗?”老夫人微微一笑,而后一挑眉。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来。

这话自是让阮蕊一下子就忐忑了起来。

阮蕊又委屈又恼怒,觉得老夫人甄氏就是明摆摆的在侮辱她。当即她看了一眼大太太陈氏,而是便是干脆气哼哼的站起身来,趁着脸道:“既老夫人如此的不信任我,那我再继续留下也是没什么意思了,如此便是容我先行告退离开罢。”

说完这话,阮蕊却是当即就往外走去。

谢青梓看着她这般,便是下意识的看大太太,只觉得大太太定是不会这样让阮蕊离开了。

果不其然,大太太陈氏便是起身要去拉阮蕊。

不过没等大太太拉到了阮蕊,老夫人倒是一下子就开了口:“阮姑娘等一等才是。”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谁都以为会是大太太去拦着阮蕊,可没想到的是竟是老夫人出声叫住了阮蕊。这老夫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成?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看向了老夫人。

谢青梓倒是不信老夫人会突然改变了心思,当下便是和别人的不可置信不同,只是略微有些疑惑,想听听老夫人到底想说什么罢了。

和众人预料的都不同的是,老夫人叫住了阮蕊,为并不是为了要留阮蕊,只不过是如此说了一句:“阮姑娘留步,还有一件事情,我却是要问问阮姑娘才好。还请阮姑娘配合一二。”

谢青梓看着老夫人看似平和,却是强势不容拒绝的样子,却是一下子忍不住湿了眼眶,随后她便是慌忙低下头去,唯恐叫人看见她的眼泪。

阮蕊从老夫人语气听不出什么来,不过心头却是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她直觉这事儿必不是什么好事儿。可偏生她却是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