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辇车,只做出宽厚姿态来,便是肯定气势上输了。这么多人看着,李泾觉得自己根本丢不起那个脸。

可不下辇车,难不成就这么僵着?到时候也是让人看了笑话去,李泾同样觉得自己还是丢不起那个脸。

所以想来想去,却仍是只能怪卫泽:卫泽不识好歹,他却是恨不能将卫泽千刀万剐,万箭穿心才好!

只是这样的场景也就是只能这般想一想罢了。毕竟现在,他还真不敢也不能动卫泽。动了卫泽,只怕京师那边立刻就要不顾一切代价出兵了,硬碰硬的情况下,金陵这边却是讨不了任何的好处。

哪怕是为了他自己的基业,他也不能和卫泽一般见识。

而现在这样的情况则是有些诡异了:卫泽不下马,李泾不下辇车,两人竟像是这般的僵持住了,故意别苗头一般。

也的确是别苗头:谁先下来,谁的姿态便是矮了一截。

只是卫泽坐得住,沉得住这个气,气定神闲的坐在马背上,眼睛却是不动声色的四下头看了一番。而李泾么,则是坐在辇车里,心情慢慢的便是烦躁了起来。

卫泽便是这个时候看见了沈慎的。沈慎立在人群之中,却是一直也看着他。

两人一人坐于马背之上,另一人却是站于人群之中,这般对视片刻,却是谁也没有将谁压过。沈慎自是不会退让半点:隐隐中,因了谢青梓的缘故,他却是已经早将卫泽当成了一个路上的对手,且是难以战胜的对手。

卫泽越强,便是让他越发的激发了骨子里不服输的执念。

沈慎半点不肯退让的态度,自是也让卫泽注意到了。于是卫泽勾了勾唇,虽然是很轻微的弧度,却也是让沈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沈慎面上神色不变,只是抬起手来,拱了拱手。

卫泽颔首。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卫泽,自是不少人都发现了卫泽的这个小动作,而后也是看到了沈慎。在见到沈慎时,所有人却都是不由心里一声赞叹:好一个谦谦君子气度不凡的郎君!

哪怕沈慎面上还有疤如同美玉微瑕,可却只让人觉得瑕不掩瑜。

李泾同样也是看到了卫泽,而后眼前一亮。随后招来内侍吩咐了两句。

随后李泾扬声笑道:“见到卫世子孤心中很是欢喜,特在宫殿之中设宴款待卫世子。请卫世子随孤来。”

卫泽却也是并无欢喜模样,只是微微一颔首,朗声道:“多谢。”却是连个正经的尊称也是没有,真真儿的是孤傲得没边儿了。

李泾气得直咬牙,却是奈何只能压着火气,一时之间面上阴鸷之色几乎是要化作实质。

卫泽敢这样的态度,自然也是有依仗的。料定了李泾就是再怎么气恼也是绝不敢对他如何的。毕竟,李泾心中有所图谋,哪能轻易的就彻底撕破脸?

对于李泾心思早就看透,卫泽自是有恃无恐。

而这头卫泽风光无限的跟着李泾往所谓的“宫殿”去了,另一头沈慎却也是被内侍拦着了去路。面白无须的内侍一脸笑容:“这位公子是沈家的沈慎公子罢?”

沈慎眉头轻皱,而后便是看了一眼内侍:“正是。不知这位大人却是有何事?”

沈慎的态度虽然仍是谦和,疏远的气息却是再明显不过。

内侍仍是态度不改,而后便是又道:“王上在宫中设宴,却是有意请这城中的青年才俊一同饮宴,沈公子气度不凡,乃人中龙凤也,故而便是还请公子随我去一趟?“

内侍的话虽还仍是疑问句,可是实则却也并无什么可商量的余地。故而当下沈慎虽微微一犹豫,到底最终还是应下了此事儿,只道:“去也无妨,只是却是须得回去与家中说一声,再换身衣裳才是。”

内侍自是没有不同意的,当即便是随着沈慎一同前往沈家。

沈慎不糊涂,自是多少也猜到了几分二皇子李泾的用意。只是这件事儿却是因了卫泽的缘故,这个让他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服。只是这个事儿再怎么不舒服不情愿不痛快也好,还是只能压在心头。

沈家倒是因为这个事儿蓦然起了不小的涟漪。

沈鹤至倒是高兴,只对沈慎悄悄嘱咐:“这却是个好机会,你可千万好好把握。若是得了上头的青眼,不走科举这条路子,也同样是能入仕了。”

沈慎复杂看了一眼沈鹤至,嘴唇动了动,却是到底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而陈姨妈对于这种情况,却是更多担心:“好好的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儿?你却是千万小心一些才是。不管如何,却还是你自身安全最为重要。”

大太太也是这话。

沈慎也没留太多时间,换了一件衣裳后便是匆匆走了。

大太太回了屋子和老夫人说了这话之后,老夫人却是沉默了半晌。良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声轻叹后只点点头:“知道了。”旋即又问:“我听下人说,这卫世子过来了?也不知他知道不知道青梓和三郎如今的情况。还有老大也是,不说几天之后情况稳定了就过来寻我们?这也太久了……”

大太太目光闪了闪,语气却是有些讥诮:“兴许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罢。他也就是那样的性子。”

其实在大太太看来,最好倒是干脆不回来了才好。回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在她跟前摆着大老爷的架子,而后宠妾灭妻罢了。

不过,对于谢青梓和谢栩,大太太倒也是十分的担忧:“若是有机会去问问就好了。”

殊不知,卫泽和他们却是想到了一起了。

这头沈慎走了没多久,那头丁卯便是打听着找到沈家来了。

大太太和老夫人听了这话,便登时都是喜出望外。而后便是道:“快快请进来!”

丁卯见了大太太和老夫人之后,便是笑着先行了礼,而后直接就道:“老夫人和夫人只管放心,谢三少爷和姑娘如今都在陆家住着,很是安全。大老爷也是回了京师,如今在家中住着。”

丁卯一来就将话说了个明白,倒是瞬间就让老夫人和大太太都是放下心来。而后老夫人便是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真真儿却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大太太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后便是又问了一句:“他们为何却是不住在家里?”

这话却是问到了点子上,丁卯犹豫了一下,却是没回答。

如此态度,老夫人和打太太自然也是猜到了几分,老夫人勉强一笑:”陆老夫人那边独自在家,青梓他们过去陪陪她也好。横竖两家隔得近,住哪儿都是一样的。”

丁卯这才笑了一声:“老夫人您说得极是。”

大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只是道:“如此却是麻烦陆老夫人照顾了。不知回去的时候能否请小哥帮忙带个信回去。再带些东西?“

大太太这个要求倒也是不过分。丁卯既是来了,自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当下便是笑道:“带信自是可以的,但是东西却是不好带。信的话,夫人现在就写罢,不然只怕到时候匆忙没时间过来。”

大太太也知现在情况如此,的确是不能强求,而后便是忙去叫人准备纸笔。

丁卯见状,便是笑道:“一路过来却是口干舌燥,不知夫人是否能赏一杯茶给小的喝?”

丁卯如此识趣,大太太便是笑道:“是是是,倒是我忘记了。珍珠,你快去泡茶。”

丁卯随后便是跟着珍珠出去了。大太太看着老夫人,而后便是问老夫人:“老夫人您看,信上怎么写?”

老夫人却是没说,只问大太太:“你看呢?”

大太太想了一想,最后犹豫道:“要我说,却是还是嘱咐嘱咐他们姐弟两个,就在陆家住着才好。”

老夫人听了大太太这话,便也是点了点头,而后叹了一口气:“老大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对青梓……所以在陆家住着也好。”

“还有呢?”老夫人又看大太太:“你怎么想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耽误

第196章耽误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如今这样的局势,咱们只怕也是没有办法尽快回去,在那之前,我却是都不知道青梓和三郎在家该怎么过。如今家中只有老爷和姚姨娘,姚姨娘那性子……”

大太太华美说完,语气里却尽是担忧。

老夫人倒是没想这些,反而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你往长远想想,那才更叫人担心呢。”

大太太却是没老夫人想得那么长远,当即也没想那么多,只道:“咱们回去了便是好了。”

“若是一开城门,与外头通了贸易,咱们便是不管如何都走。”老夫人却是立刻下了决定。

大太太记挂着谢栩他们,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

而这头大太太和老夫人商量着该怎么写信,那头卫泽和沈慎却是又在二皇子李泾举办的宴会上碰见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旋即都是微微一笑。只是沈慎的如同春风,而卫泽却是一股淡漠和兴味。

李泾笑笑,让沈慎直接坐在了卫泽的下首处,又笑:“同是青年才俊,想来你们便是有不少话说才是。说起来,我瞧着你们倒不像是第一次见的样子,难不成以前竟是认识?”

卫泽没说话,沈慎同样却也是不愿意占了卫泽的便宜,当下只道:“不过是见过两次罢了。却没想到卫世子竟是还记得我。”

沈慎这话说得客气,同样也是疏离,倒像是果真和卫泽没什么瓜葛似的——不过事实上,瓜葛却是大了去了。只说谢青梓那一点,二人便是一个敌对关系。

卫泽见沈慎如此说,倒是笑笑:“沈公子如此人中龙凤,叫人见之忘俗,如何又能不记得?时逢重阳佳节,我便是敬你一杯罢。”说完便果真是举起酒杯来先干为敬。

这一切看着似乎倒也是没什么不同。卫泽也好,沈慎也好,都是颇为客气的架势。不过越是熟悉卫泽的人,便越是能够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儿来:对陌生人,和不那么看重在意的人,他却是根本就不会说那么多话。

偏卫泽他竟是说了那么多话,还如此客气。

卫泽这般举动,自是不亚于是给李泾传递了一个消息,表明了一个态度。

于是李泾便是越发的看重沈慎了几分。当然,若是沈慎本身瞧着像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他也绝不会如此。沈慎自身的优秀和气质,倒是更深层的原因。

沈慎面对李泾如此态度,却是只觉得坐蓐针毡,且屈辱万分。

他自也是爱好功名的,也想着位高权重,然而那却是建立在一切都是他自己拼搏努力得到的份上,唯有那般才叫他骄傲和满意。可现在这般,一切都不过是沾了卫泽的光罢了。

若卫泽只是个陌生人也就罢了。偏偏卫泽……

想着当时凌波郡主李素刁难谢青梓时,卫泽看谢青梓的眼神,沈慎就只觉得浑身更烦躁起来。他不喜欢卫泽,半点也不。

卫泽看着沈慎这般,便是心头略略有些讥诮:一个毛头愣小子罢了,哪里又有资格占着谢青梓未婚夫的名头?

接下来卫泽只耐心周旋李泾,倒是再没理会沈慎。

沈慎坐在一群朝廷大臣之中,半句话也是插不上,最终便是只越来越觉得自己竟是格格不入,浑身都是不自在。他却是鲜少会有这样的感受——以前在书院,他自永远都是一群人中最耀眼的存在。不管谈论什么,他也都能有自己的意见观点。

可现在……旁人说的话,他倒是都听得懂,然而却是不能插话。

这种滋味很是不好受。加上卫泽又坐在旁边,那从卫泽身上散发而来无时无刻都不能让人忽视的气场,更是叫他浑身都不自在。

沈慎低头慢慢的啜饮杯中的美酒,心中却是越发复杂了。不过到底一贯使然,所以仍是温润柔和,丝毫没露出什么情绪来。

酒过三巡,该说的却是都说了,李泾便是笑着叫了舞姬出来献舞,又看了一眼卫泽道:”卫世子若是有看上的,便是只管告诉带回去就是。只当是孤送给你的见面礼就是。”

卫泽眼光扫了一圈,却是淡淡拒绝了:“罢了,我却是爱干净。”

登时气氛就有点儿僵起来。卫泽这话,倒是让那些盯着这些舞女的人尴尬:卫泽如此弃若敝屣的态度,和他们的态度一比,便是显得他们着实有些饥不择食一般。

谁能不尴尬?

倒是沈慎倒是侧目看了卫泽一眼。只觉得有些诧异:要知道,这些达官贵胄他却是也看得不少,对于这种逢场作戏的事儿,几乎人人都是信手拈来,也并不会当一回事儿。而且就算是家中暖床丫头也不知有多少。

而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就算最后没将人带回去,可是场面上却也是少不得要敷衍几句的。

而卫泽如此直白的将李泾拒绝了不说,更是丝毫没掩饰自己对这些舞姬的厌恶和不屑。这简直就是让人惊得几乎是觉得不可能——卫泽这样一来,几乎是将人都是得罪死了。

似是注意到了沈慎看过来的目光,卫泽倒是收回了目光,瞥了沈慎一眼。见沈慎满脸惊异,他便是倏地一笑,意味深长道:“我看沈公子一脸惊愕的样子,难道是觉得我有眼无珠?若是如此,沈公子便是先挑几个罢,只当是我转赠给你的——”

卫泽话还未曾说完,沈慎便是陡然沉了脸,而后反问卫泽:“沈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要的,却是要赠送给自己,当自己是什么人了?

面对沈慎如此激动的神色,卫泽却是轻描淡写:“不想要也罢了,沈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沈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的确反应过激了些,声音也是大了些,故而此时却是都看住了他。一时之间,他几乎是经不住的涨红了脸,瞪着卫泽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卫泽看着沈慎这样的神色,却是不知为何竟是觉得和谢青梓有些相似:许是从小一处长大的缘故,谢青梓和沈慎有时候难免也有相似之处。

而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登时就让卫泽面色一沉,心中只觉得是莫名就烦躁起来。一时之间,他连眸光都是十分的幽深可怕起来。

卫泽神色冷下来,一时之间几乎是周遭的人不由得都是心头一凛。就是沈慎,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卫泽。

卫泽自己倒是不觉得,半垂着眸子盯着酒杯中红色的酒液看,修长的手指则是一直不住的将那小巧精致的夜光杯在指尖把玩。只是不管怎么旋转,那酒液虽是动荡,却是半点也不见洒出来。

这酒,最终卫泽却是一口没喝。

沈慎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有些出神。不住揣摩着卫泽的心思,想着他这般忽然冷了脸思绪都是飘走,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两人都是发愣,不过卫泽却是不动声色,而沈慎则是明显许多。到底是年岁浅些,也到底经历得少些,所以沈慎固然优秀,却是到底仍不如卫泽。

只是沈慎自己却是恍然不知。

卫泽良久回过神来,却仍是没喝一口酒,只将杯子搁在了桌上,侧过头去看沈慎。这一转头,便是看清了沈慎面上的神色。当下眉头微微一挑,心头倒是好受了许多。心道: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呢,自己又何必那般钻牛角尖?再说了……到底也是他先抢了人,倒也是没必要如此小气。

不过心头虽说是这么想的,他却仍是鬼使神差的对沈慎道:“如今她过得并不好。”

沈慎猛然回过神来,也更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卫泽口中的这个“她”到底是指的是谁。一瞬间沈慎便是猛然变了脸色,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只怕能一个箭步冲到卫泽面前,质问卫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沈慎虽最后压制住了脾气,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到底的还是语气没了素日平和温润,就连鼻息都是急促了不少。

卫泽淡淡道:“谢家人走时,独将她一人留下了。当时她不在家中,马车惊了,她吃了不少苦,头上都是摔破了。我与三郎找到她时,她一身狼狈,吓得几乎是瑟瑟的我抖。整整一夜,她都藏在破屋里,听着外头炮火和人声,也不知到底多无措。”

当时他搂着谢青梓,自是早就感觉到她的瑟瑟发抖,听得出她说话时候带着的颤音。

她那时,大概是真的吓坏了。

沈慎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都被揉成了一团儿,然后又用力的攥紧了。那股难受心疼,却是根本说不出,形容不得。

而卫泽却似乎是犹嫌不够,仍是继续说下去:“大老爷回了京师,她却是都不愿回谢家去住,你觉得是为何?”

沈慎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杯子。

“你说,若我那日没去寻,凭着谢栩一人,最后能不能找到她?”卫泽讥诮一笑:“沈慎,我若是你,我便是与她退亲了。既是你护不住她,何必耽误了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崩溃

第197章崩溃

卫泽这话却是不亚于是一柄尖刀,直接就插进了沈慎的心里头。一刀见血,更是让沈慎猝不及防。

沈慎看着卫泽,眼睛都是瞪大了,怒气勃然而发。最终到底他还是彻底暴怒了起来,霍然站起身来,暮光骇然的盯着卫泽。那架势倒是恨不得将卫泽生吞活剥了一般。

人人都只觉得沈慎温文儒雅,却是个再谦谦君子不过的人。然而此时看着沈慎这般,倒是叫人想起了一句话来:佛也有怒的时候,更何况是凡人?

卫泽看着沈慎这般,却是并不吃惊,反而是神色淡淡的在沈慎出声之前就出声道:“沈公子有些醉了,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罢。”说完看了一眼李泾,似是征求李泾的意思。

李泾沉吟片刻,倒也是没反对,只是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卫世子了。”

卫泽又看沈慎:”沈公子,请罢。“他倒也不是怕了沈慎发火,而不过是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沈慎因为谢青梓发火罢了。谢青梓的名声,他不能不顾虑。

卫泽如此从容,倒是让沈慎越发的恼怒。不过同样也是顾虑了谢青梓的名声,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因为这个和卫泽闹起来到时候让谢青梓名声坏了。故而他便是只强行压抑着,而后便是跟着卫泽告退出去。

不过若是仔细看,倒是也不难看出沈慎的拳头一直紧紧攥着,就是面上也是始终线条紧绷。此时的沈慎,就像是个临近爆炸的炮仗,只需要微微一点的动作,便是能让他整个人都是炸裂开来。

卫泽跟沈慎一路走出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之后,他们便是默契的都停下了脚步。

卫泽看住沈慎,似乎并不在意沈慎的心情,反仍是气定神闲:“却也不知你思量得如何了?”

沈慎面色阴沉的看着卫泽,几乎完全摒弃了素日的温和:“我只问你,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沈慎的质问,卫泽却是显然半点也不在意,反倒是一笑:“沈公子怎么换了地方,人都是变得迟钝了?我那话,也不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

卫泽这话分明有些讥诮的味道。

而沈慎则是因为这一句话更加暴躁了起来,什么温和谦恭,忍耐有礼,这些东西都是被抛在了脑后。看着卫泽唇角讥诮的弧度,他再是按捺不住,伸手便是将早就攥紧的拳头朝着卫泽轰去——这一拳打实了,卫泽必是脸都要乌青上几日的。

沈慎虽矮了沈慎小半头,但是此时气势却是不输卫泽半点。

只是……

卫泽只伸手轻轻一挡,便是将沈慎几乎加上了全身力气的拳头给拦住了。随后只听他又轻笑一声:“沈公子这手,还是只适合拿笔。”到底是书生,也不过就这么一点力气罢了。

不过卫泽此时倒是半点自己在欺负人的觉悟也没有——

沈慎被拦住拳头,倒是理智也是回笼了一些,随后他阴鸷的看住卫泽,眼底几乎是有些赤红:“你又凭什么说这话?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卫泽也仍是不恼:“我算什么,你心头应该也清楚。沈公子何必这样问?”

“是她叫你来的?”沈慎微微眯起眼睛,忽想起了这么一个可能来。只这个念头不过刚一冒出来,就在脑中那么微微一转,他就整个心都是凉了下去。若真是她叫卫泽来的的话……

于是方才还勃然的怒气,便是如同日出雪融一般,悄然的便是化开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化雪的极寒。

面对沈慎这般的疑问,卫泽反倒是慢慢收敛了那一点笑意,冷冷的看住了沈慎,“你比我更了解她才是。你觉得呢?”他却是故意不肯直接说出实话——说他卑鄙也好,阴险也罢,反正若是沈慎果真那般信任谢青梓,又如何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最终事情会如何,关键是在沈慎如何想,而不该是他如何说。

卫泽这般想着,倒是心安理得。

沈慎一直看着卫泽,似是想从卫泽身上看出一点端倪来。然而卫泽又怎么会让他看出端倪来?

倒是最终沈慎沙哑开口:“绝不可能是青梓叫你来的。她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我们有婚约,她就算是不想嫁我了,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毕竟,我们两家本就是姻亲,她绝不会愿意将两家关系弄僵。”

几乎越说越是有了信心,沈慎最后甚至露出一点笑意来:“所以这也不过是你的离间计罢了。”

卫泽听着这话,便是不由得缓缓击掌:“不愧是了解青梓的人,这话说得却是头头是道。也最是符合她的作风心思。”

只是……卫泽冷哼一声,目光在这一瞬几乎是锐利如刀一般:“你既是明明知道她为何会愿意嫁给你的缘故,你又如何能够如此的心安理得?她如何与你定亲的,你难道不知?沈慎,人人都道你是温润君子。可我看来,你却是连我这个小人也不如。”

卫泽的讥讽仿若一盆寒冬里夹杂着冰碴子的水,就这么兜头直接浇在了沈慎的头上。瞬间就让他整个人都是冻得僵住。

卫泽这话其实说得也算含糊,许多事情都没点明了。可是偏生沈慎却是几乎立刻就明白卫泽的意思——而正是这些,便是让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是了,当初为何会定亲?不过是要给他冲喜罢了。当时那般仓促就不说了,只说这个缘故,就已是足够的委屈了谢青梓了。她心里头有怨言吗?虽是表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可是他心里却是比谁都明白,她是有的。

以她的骄傲,接受这样的事儿只怕心头觉得屈辱。

可是她一贯温柔,且以大局为重,所以就算有这些情绪,她也绝无可能表现出来。

而他一心想娶她,所以便是也刻意的没再提起这一茬,只觉得如今定亲只是暂且委屈她,将来迎她过门的时候,却是必定会然她风光无限。

而这一次,沈家做了这样的事儿,而她最艰难危险的时候,他却是丝毫不知情……

“离开京师并非我本意——”沈慎最终面色惨败的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卫泽却是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沈慎彻底崩溃:“我若是你,必会回去找她。想来,你也并不曾被绑住手脚罢?”

沈慎几乎整个人都是被抽空了力气,双肩颓废的垂了下去,苦笑一声:“父母之意——”

“你若真在意她,便是不会想这么多。”卫泽冷冷看着沈慎,毫不留情的将事情一一点破:“你父母今日逼着你不回去找她,昔日就能逼着你委屈她,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就能让她处处委屈而无从诉苦。沈慎,你难道从未想过这些?还是明知,却是只装不知?”

卫泽这些话,字字句句却都是凌厉如刀,片片翻飞之间,将沈慎凌迟。

沈慎几乎是有些恼羞成怒:“别说了!”

“你是温润君子,她便是只能成全你。为了你的形象,你往后必会委屈她。她的身世如何,你难道不知?你父母嫌弃,你难道不知?可是你怎么做的?”卫泽不掩厌恶,“你只是自私罢了。”

这句话便是成了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卫泽却是并不在意,也懒怠再多说,只冷淡转身就走,且留下这么一句话:“既是如此,还是那句话。倒不如解除婚约罢了。”

沈慎几乎是神色扭曲:“借口,都是借口。你不过是觊觎她罢了!你难道敢说你不是?“

卫泽回头,却是倏地一笑。这一瞬间,倒是让人蓦然有些惊艳:“我的确是如此。可我自信,我却不会委屈她半点。你待如何?”

沈慎也不知是看得呆了还是听得呆了。愣在原地半晌没动。

卫泽倒也是没再回去饮宴,只问了人便是回了自己住的驿馆。

因了在宴上也没吃什么,便是叫人煮了汤面来填肚子——

卫泽正吃面的时候,丁卯却是回来了,见卫泽这般倒是一愣:“主子不是去饮宴了?怎的倒是回来吃面条了?”

卫泽看了丁卯一眼,“多嘴。”

白墨则是白了丁卯一眼:“宴会上的东西也不知加了料没有,你倒是敢叫主子吃?”

丁卯讪笑一声。

卫泽已是搁了筷子,“谢家如何?”

说起这个事儿,谁也没再玩笑:“如今谢家也没地儿去,就住在沈家里头。我悄悄打听了几句,说是谢家二房和大房还闹得不大痛快,若不是老夫人压着,只怕就分开了。”

卫泽微一皱眉:“住在沈家……”

但是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沈家和谢家本是姻亲,在此时住在沈家也没什么不好。

“写了信不曾?”为了不让谢青梓担忧,他一开始便是打算带封信给谢青梓的。如今找到了谢家人,自也不必再做什么手脚,直接就让谢家人写了就是。

丁卯应了一声,末了又道:“沈家却是进城得极早,倒像是早就得了消息——京师还没出事儿之前,他们一家就出了城。如今沈家的下人,却都是说沈老爷未雨绸缪。”

第一百九十九章 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