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铁衣在心头犹豫了一瞬,最后到底没贸贸然提起陆夜亭来:关系本就如此了,再去勉强他,似乎也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所以,还是再等等看罢。

谢青梓见霍铁衣并无提起陆夜亭的意思,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卫皇后心头缓了半晌,这才算是将情绪都压下去了。最后,她便亲自将谢青梓拉起来,看着谢青梓那眉眼,禁不住又笑了:”到底是一脉相承,纵是在别人家长大,可是这脾气秉性,也是有沐嫣的影子的。“

卫皇后满眼都是欣慰之色。显然对于此事儿十分欢喜。

谢青梓倒是并无多大感觉,不过看着卫皇后那样的架势,却也是多少有一些不大好意思。站在卫皇后跟前,只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以前哪怕是因为卫泽的缘故,她也不曾如此过。反倒是现在卫皇后明显对她又多了几分亲近,她却是不适应起来。

不过卫皇后如此顾念旧情,却也是叫人忍不住心头唏嘘和钦佩。若不是顾念旧情,卫皇后又何至于如此高兴?

却也不知卫皇后当年和霍家的少夫人沐嫣之间,到底是什么样深厚的情谊。

“今日我进宫,除了想与娘娘说这事儿之外,也是有一件事儿想请求娘娘。”霍铁衣在一旁看着,心中因陆夜亭而打来的阴鸷也是缓缓退去了几分,最后含笑又开了口。一面说着,更是一面就跪了下去。

霍铁衣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一下子倒是叫卫皇后挑起了眉头,也将面上神色压下,只看住霍铁衣问他道:“哦?什么事儿?竟是也让你如此郑重其事的。”

“我既是二品武将,我便是可请诰封亲眷一次,这事儿没错罢?”霍铁衣微微一笑,眼光往谢青梓那边看了一看。

卫皇后登时就明白了霍铁衣的意思,当即不由得一笑:“你倒是想得十分周全,这事儿自然是没错的。规矩在那儿摆着呢,谁也不能剥了你的这个好处。你是想替青梓请个诰封?不过你可想好了,若是现在请了诰封,日后你媳妇——”

卫皇后虽是说着这样的话,不过听语气却是并无什么太大反对的意思。

倒是谢青梓被这事儿吓了一大跳。

昨儿霍铁衣可没说这样的事儿。诰封这种东西,岂是随意就能请的?就像是卫皇后说的那般……虽说现在兄妹相认,可是她心里头却还是觉得是不能接受霍铁衣如此的馈赠。

总觉得……无功不受禄。

不过她心里头也是十分明白的,其实说是无功不受禄,也不过是她自己心里头始终还没真正接受自己是霍铁衣亲妹妹,是霍家嫡女的身份罢了。

而霍铁衣这样的举动,又何尝不是一种弥补呢?觉得她在外流落这么多年,便是想着用这样的法子弥补一二。

可是……谢青梓轻叹一声,直接就摇头拒绝了:“此事儿不妥。娘娘可别跟着大哥胡闹。不然将来嫂子该怎么想?等我……也同样是有诰封的。”

卫王府世子妃这个诰封,身份可不算低了。

谢青梓这样一说,倒是又让卫皇后想起这一茬来,当即又是欢喜一合掌,笑说道:“这可真真儿是命运了。当年你母亲怀着身孕时,我还说若是个女孩儿,就定给我们家卫泽,到时候也算结了儿女亲家。没想到,兜兜转转的,竟是果真又遇到了。还定下了亲事——”

卫皇后这话让谢青梓听着,登时也是有些心头微妙:难不成竟然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

“不过青梓也说得对。诰封这个倒是也不必多此一举,你的诰封还是留着。只是将来出嫁时候,你得将场面撑起来。作为霍家唯一一个姑娘,这事儿是决不能马虎的。”卫皇后笑盈盈的拉着谢青梓的手,之前因了许美人而带来的不痛快倒似乎都是吹散消失了。

卫皇后当年,一定和霍家少夫人感情十分笃厚。不然,也不至于过去这么多年,自己还因了这一层关系就让卫皇后态度猛然亲近起来。

但是卫皇后这样的意思,也让谢青梓不好再沉默,她低声呐呐道:“娘娘,我还是想以谢家嫡女的身份出嫁。”

卫皇后的笑容便是有些凝固在了面上,好半晌才蹙眉:“这话怎么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既是霍家嫡女,自是要从霍家出嫁。好歹也该让你母亲看着你出嫁。不然你叫她在九天之上,如何能心安?还是你恼恨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头……当年的事儿也是仓促之间发生,别说是铁衣一个小孩子,就是我也是没有料到会这般。且沐嫣当时什么话也没留下。我也偷偷暗查了一番,可也没有什么线索……”

卫皇后如此细细耐心的解释,多少让谢青梓有些受宠若惊,当即也是连忙否认:“并非是因为这个缘故。只是我心里头想着,谢家到底养育了我十五年,我若是真回了霍家,和她们撇开了关系,她们又该如何伤心?这件事情本就是我们偷换了谢家的嫡女,才让我安稳过了这么多年日子……”

“谢家那样的门第,若从那出嫁,只怕……也是不好。”卫皇后蹙眉,“你若想报答他们也是容易,不拘是给你养父一个官职,还是我这里出面给你养母一个诰封,都是容易。将来我再多照拂几分,你也多照拂几分,什么也都报答了。犯不着非要如此——”

“娘娘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想从谢家出嫁,还望娘娘成全。”谢青梓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干脆咬定了是自己的心思。也不怕卫皇后恼,跪下去轻声坚持了这个想法。

卫皇后眉头深锁,自是也觉得有些不高兴,不过看着谢青梓跪在地上背脊都是倔强弧度的时候,到底心头还是微微一软,最后又才轻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你这般又叫我能如何?”

最后又听卫皇后说了一句:“你这个性子,倒是和你母亲的性子没有两样。自己认定了的事儿,竟是头破血流也不肯退让半点。也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谢青梓微微松了一口气。

霍铁衣此时才又开口:“出嫁可以从谢家出嫁,不过对外自然还是要让人知晓你是我谢家嫡女的。待我回去筹备些时日,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将你认回来。叫世人都知晓,我霍家还有个姑娘。”

这个说法自然是让卫皇后十分赞同:“是该如此。铁衣你好好办,务必不能叫旁人轻视了青梓。我到时候派个有经验的嬷嬷去帮你把把关,也省得你一个大男人的做不好这些事儿。“

正说着话,圣上却是过来了。且还是没叫人禀告直接就冲了进来,瞧着那满面怒容的样子,倒是吓得人不轻。

第298章 心安

圣上进来瞧见这么一副样子,反倒是还愣了一下神。面上神色也是缓和了三分,不过看着仍是不大好就是了。

卫皇后见了圣上,一下子也就明白了到底圣上这是为了什么缘故。当下便是笑着开口道:“好了,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的。铁衣和青梓兄妹两都在呢。”

圣上一下子便是抓住了重点,狐疑看了一眼卫皇后:“铁衣什么时候竟是有妹妹了?朕怎么不知道?”

“这个事儿我正要和圣上说呢。”卫皇后盈盈一笑,眉目都是舒展,看着就十分的舒服:“铁衣寻到了他亲妹妹。当年沐嫣肚子里那个孩子到底是生下来了的,只是被悄悄的送出去逃命。如今好不容易却是找回来了。”

圣上打量了一番谢青梓,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来,不过最后却是说了一句:“看着的确是有些相似。”顿了顿,又才想起谢青梓的身份来:“可朕恍惚记得,她似是已在你身边一阵子了。前几日才和卫泽定了亲?”

“可不是么?”卫皇后笑着替圣上亲手倒了一杯茶水,“说起来这就是缘分的巧妙了。谁又能想到,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且不知圣上还记得不记得卫泽小时候,我还说若沐嫣生个女儿将来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呢。谁知如今兜兜转转的,竟是叫当年的话实现了。”

“怎么不记得?”圣上似是有些怅然,而后又笑:“当时的情形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候朕还是太子,还不是这天下之主呢。一晃而今都这么多年了。”

卫皇后看了一眼霍铁衣和谢青梓,末了又叹了一口气:“这两兄妹也都是命苦的。铁衣自是不必说了,青梓这个丫头从小流落在外头,婚事上也诸多波折……“

圣上若有所思看了卫皇后一眼,倏地又笑了:“你呀,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般见外作甚?你的心思朕都知晓了。这样罢,便是封她个县主如何?霍家世代忠良,也当得起如此赏赐。”

谢青梓一愣。

霍铁衣也是露出几分诧异。

唯独卫皇后却是灿然一笑:“我若直说,那圣上若是不乐意岂不是尴尬?还得您自己说出口,这事儿才算是名正言顺呢。”

圣上大笑出声,倒也是全没了之前的恼了。

谢青梓看了一眼霍铁衣,霍铁衣已经反应过来,拉着谢青梓一把跪了下去就要谢恩。

这样的好事儿,自是要表现得越兴高采烈才越好。

不过谢青梓心里头却是……有些犹豫。这个事儿是好事儿没错,只是……

一个念头从脑海里滑过,谢青梓便是开了口:“圣上厚爱,原本青梓不该推辞。只是青梓心中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圣上恩准——”

说这话的时候,谢青梓心里头是无比忐忑的。毕竟圣上今日心情不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样的赏赐她不感恩戴德的接着,反倒是还提出诸多要求,圣上会不会因此恼怒谁也不知道。

只是,她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就是了。

谢青梓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是明显感觉到了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凝固了三分。

圣上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中微微有些锐利的东西。落在人身上,只让人分明感受到了压力。

谢青梓跪伏在地,也不再多说,只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

”哦?那你倒是说来朕听听。“圣上再开口时,却是明显的多了几分的漫不经心。不过是不是真的漫不经心不在意,那却是不得而知了。而圣上心头想什么也同样是无人知晓。

卫皇后微微蹙起眉头,本想开口说几句话缓和气氛,又有些恼谢青梓,只同时又隐隐觉得谢青梓这样做……也不算做了。故而矛盾之下,最后也竟是没开口。

霍铁衣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更是没想着要开口,只是心头默默想道:横竖真怪罪下来,他去顶着就是了。

谢青梓低声言道:“圣上明鉴,青梓虽是从小流落在外,可是当年却是被忠仆偷换做了谢家嫡女。这一十五年来,却都是一直受尽宠爱的。并无半点亏待委屈。反倒是那谢家嫡女……因了青梓的缘故被偷换出去,最后被商户人家收为养女。青梓心中对于此事儿始终都是有些耿耿于怀,总觉得是我对不住她。故而青梓心想,圣上能不能将这赏赐给她呢?也算是对她因了我的缘故受苦的弥补。让青梓心中不至于亏欠才好——”

她说这话却是无半点虚情假意,只是再认真不过。

她的确是对于这件事情觉得亏欠了谢青蕊的:原本谢青蕊该享受的疼爱和教养都是被她占了去,而谢青蕊只能在商户长大。再听霍铁衣那日说的话,怕谢青蕊小时候也过得不算好,故而…她心中更加不安稳。

若是将这份赏赐给了谢青蕊,她不说全然释怀,总归是能觉得不那么不自在。

欠着别人的东西,总归是叫她难以抬头。哪怕是谢青蕊并不为她所喜,可是欠了就是欠了,能弥补时总也不能假装若无其事。

谢青梓这一番话却是也让圣上的眸光缓和了不少:“你原是这样想的?”

“是。”谢青梓轻叹一声,又将谢家情况说了:“养父如今也没了官身,弟弟虽然有些才华和干劲,可到底也太过年幼。如今家中支撑得也是不容易。青梓与卫泽定了亲,自是不愁将来婚嫁这些繁琐事务。可是青蕊不同,她流落在外,到底从小受到的教养便是不如京中。再加上现在家中情况,只恐怕她的婚事却是艰难。若是能有了这样一重身份,自是也就容易许多了。也不至因了当年的事儿真就影响了她一辈子。毕竟……她又何其无辜呢?”

这话听着叫人动容。卫皇后原本还觉得谢青梓是有些太过纯善,近乎是有些犯傻,可是在听完这一番话之后,却是止不住的对谢青梓又生出了几分喜爱来。

生在大家族,心肠太软没有手段算计固然是不妥,可是太会算计心肠太狠辣也叫人不喜。谢青梓心肠是软了些,可好在也并非没有算计和手段,虽说不尽如人意,可也勉强能过得去。而如今看着她这般知恩图报,又如何能叫人不能更喜欢?

不管何时何地,好的品行总归是让人无法讨厌的。

最终,圣上轻叹一声:“你一个小丫头,能如此的心胸豁达,又如此知恩图报,心存良善,着实也是难得。比起许多男子都强了不少。”

这样一句夸赞,着实也算是颇高了。再加上这一番话是圣上所言,传出去即便是没有什么封号诰命,也足以让谢青梓声名大噪,从此备受世人尊崇了。

而听了这么一番话之后,谢青梓的心头也才算是彻底的将那一块巨石放下了。

圣上看了一眼霍铁衣,笑道:“铁衣啊,你倒是该好好上门感谢那家人才是,他们将你妹妹教养得十分好。”

霍铁衣也是顺势而下:“这是自然。他们家几个孩子都是教养得不错,还有个嫡子,今年虽说才堪堪十三岁,不过却是十分聪慧懂事,办事也有章法,再历练几年必如同璞玉打磨成功,必是光华大放。”

谢青梓不由得感激的看了一眼霍铁衣:霍铁衣这样说,算是在替谢栩铺路了。但凡只要将来圣上见着了谢栩,或是听起谢栩名字,再想起今日这话,难保也是心头会多三分好感也不定。

霍铁衣这般明显,圣上自也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当即朗声大笑:“你这人,倒是实在。”

霍铁衣憨厚一笑:“圣上都看出来了。”他一句辩解也没有,可偏偏如此,却是显然更叫圣上欢喜。当即连连点头:“甚好,你们兄妹都是知恩图报的,朕看着心头也是欣慰。这样罢,既是青梓你如此想,朕也可将那封号给那谢家原本的嫡女。”

顿了顿,圣上的神色又猛然的沉凝下来:“不过你可想好了。那是个县主封号,不仅尊荣,更是有品级和俸禄,那可是旁人求不来的东西。你其实自己做了县主,也并非是不能帮她。也大可不必非要如此的。”

谢青梓却是心头主意早就坚定,当下只凝声道:“圣上放心,青梓绝不会后悔。”

若用一个县主之位,换她以后的心安,她自是愿意的。

谢青梓如此,圣上便是点点头:“如此你去吧。不出明日,册封的旨意必到。”

谢青梓闻言大喜,忙磕头诚恳谢恩:“多谢圣上成全。”

“你这般知恩图报,朕又怎么能不成全?”圣上笑一笑,摆手只让他们退出去了。毕竟今儿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些,而是另外还有事儿的。

于是霍铁衣和谢青梓便是忙告退。

卫皇后放心不下霍铁衣的伤势:“你好好养着伤,可不许逞强。不拘如何,总归是伤,不能马虎了。”

圣上这才想起这一茬来,诧异看了一眼霍铁衣:“铁衣不是受伤了么?怎的竟是逞强了?”

霍铁衣笑了笑:“不过是中了一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在边关,最严重的时候,比这个可吓人多了。也不过养几日就算了。”

说完这话,霍铁衣和谢青梓也就退了出来。

第299章 心恨

从卫皇后宫中出来,走了好长一段之后,谢青梓这才蹙眉问道:“以前果真受过比这个还严重的伤,竟也是只能休养几天么?”

霍铁衣登时就笑了,伸手替谢青梓将有些没戴好的风帽戴好,轻描淡写道:“自不可能如此。不过也不会休养很久就是了。此番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圣上知晓我的辛苦罢了。“

说白了,也就是邀功和博宠。

谢青梓张了张口,好悬才将那一句“原来大哥也不是什么真憨厚的。”话咽下去。

霍铁衣却是一转头问起陆夜亭来:“你今日决口不提夜亭,是他自己的意思?”

谢青梓就知道霍铁衣必然是要问起这个事儿的,当下便是一颔首,轻声道:“哥哥不愿意回霍家。他说,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魂。既是入了陆家的大门,他就是陆家的子孙了。再和霍家相认,不过也是让陆家难为罢了。所以,倒不如不提。”

顿了顿,她看着霍铁衣陡然黑青的面色,轻叹一声宽慰道:“哥哥这般也不全是因为与大哥你之间的嫌隙,我瞧着更多还是不愿意让陆家那头为难。而且,哥哥的性子你也是瞧见了的,让他在陆家先呆着,或许更好些。至于别的……血缘之情在那摆着,大哥也不必太过介怀。难道不相认,他就不是我们的亲兄弟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宽慰霍铁衣的。以陆夜亭对霍铁衣的成见,加上没有公开是兄弟这一层,只怕霍铁衣要想和陆夜亭亲厚起来,也是艰难异常。

只是这话却不能跟霍铁衣说的。

而她这一番话,显然也是让霍铁衣放心了几分,最后霍铁衣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话却是有道理。”昨儿陆夜亭发的那一场火,甚至伤口都是离开了,却是叫他也不敢再勉强陆夜亭什么。

唯恐做得过了,连缓和的机会都没了。

不过,对于昨儿的事,霍铁衣却也有话要解释:“我的确是没收到什么信。并非是不愿意去找寻你们。当年……我受伤之后曾经发过烧,醒来之后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的确也是我的过错,才让你和夜亭在外头流落这么多年——”

霍铁衣说得轻描淡写,谢青梓却是猛然就感觉到了其中的凶险来。几乎是一下子就有些心疼起霍铁衣来:“大哥也不必如此自责,当年那时候你也才多大?怪只怪当初事发突然,而……君恩难测罢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声音极轻,顷刻之间就被吹散在了风里。

霍铁衣也听见了,轻叹一声,“我是大哥,自也有我的过错。他恨我,也是应当。不过信的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

“嗯。”查清楚也好,只当是给陆夜亭一个解释也是好的。

“今日宫中发生了一件事情,娘娘说,只恐怕宫中是要乱了。我虽不知后宫之事会不会影响朝堂,可是大哥在外行走,务必小心。只要人好好的,总不愁别的。”谢青梓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隐晦的提醒了几句。

霍铁衣却是欢喜:被自家妹妹这般关心,还是第一回。自是值得欢喜的。

谢青梓看着霍铁衣笑起来,面上伤痕却是更加明显的样子,心里倏地又有些难过:当年的事儿,虽然至今再提起来仿佛所有人都是几乎遗忘了去,可是她也好,陆夜亭也好,霍铁衣也好,哪一个不是深受其害?

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待到上了马车,她便是将这个疑惑问了出口:“大哥你告诉我,当年的事儿究竟是为什么?”

“权势之争罢了。”霍铁衣言简意赅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冷厉光芒,只怕吓到了谢青梓:“除却有人煽风点火,更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谢青梓一下子就皱了眉头。若说只是煽风点火也就罢了,栽赃陷害……那么就是说霍家这些罪名,根本就是莫须有。霍家的家破人亡……并非是天意弄人,或是霍家的不谨慎,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就不仅仅是朝堂倾轧这样简单了,而是……灭族之仇。

“那……”谢青梓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口:“究竟是谁做的?”

“我心头有模糊猜测,只是并无证据。故而不可告诉你。”霍铁衣却是不肯说了,末了还又一笑,故作爽朗道:“这样的事儿自然是有我呢,你不必操心这些。只管过得开开心心的就是。”

谢青梓登时也笑了,不过却是摇摇头:“若说是为霍家,我也并无那样深切的感受。毕竟当初霍家灭族时,我并不曾亲身经历。只是我却是想知道,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竟是让我要经历这些——”

如若可以,她宁可没有这样曲折离奇的身世,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过着普通的日子就好。不必经历这些,不必被人当成野种谩骂鄙夷,不必被人指责是鸠占鹊巢,不必……心怀歉疚,却又这一切都是从来身不由己。

谢青梓这话虽然说得平静,可是霍铁衣却是心头猛然一揪。竟是只觉得难受无比。

只是最终他还是没有透露半点的意思,只岔开了话题:“之前我得的那些好东西都在库里蒙着灰,回头我带你去挑些出来用。你们小姑娘不是最喜欢那些宝石皮草和锦缎?”

谢青梓明白霍铁衣大概是真的不会告诉她了,心头固然是有些懊恼,不过也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最终还是只能压下去,“大哥不必如此的。不过,哥哥最近在练字,你若有好的笔墨砚台,却可寻一套送给他。我这里……若有衣裳料子你送几匹来,我给你们一人做一件新衣裳,算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心意。”

她这里衣裳料子也没有适合做男子衣裳的,外头去买的也未必有霍铁衣那儿的好。而且太过见外,只怕也让霍铁衣心中不高兴。故而她就干脆的开了口。

果然霍铁衣登时笑了:“一家人就该如此。你也不必与我客气。对了,谢家那头你姐妹颇多,我有几壶明珠,回头都叫人送过来给你。”

“不必都拿过来,送个半壶就是,一人分几颗拿去做簪子耳环玩也就罢了。”谢青梓抿唇一笑,只觉得霍铁衣对女人之间的这些小心思木讷得很:“太招眼了,以后我反倒是不好和她们相处了。”

霍铁衣连连点头,末了又道:“你三叔倒是个能干的。我瞧着……他怕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等到过年之后,我想法子帮他争取争取一张海运文书,也算是报答了他。”

“这……“谢青梓本下意识的想推辞,不过刚说了一个字却是又反应过来,只觉得如此的话霍铁衣必是不高兴,故而当下又将话咽下去了。

最后,她只改成:”若是太麻烦也不必如此刻意。能帮就帮一把,做不到的也不能勉强。再说,三叔现在根基浅,一开始就做大了,只恐怕将来也是难以再进一步。“

霍铁衣心里头都明白,不过却也是并不多说。

一路回了陆家,先去看了一眼陆夜亭,谢青梓这才又回了谢家去。至于县主的事儿,她也并不打算先说出来。横竖到时候册封的旨意下来,大家也就都心知肚明了。

只盼着,得了这个封号,谢青蕊却别总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她了。

这样的眼神,叫她每每觉察都是觉得不好受。那种欠了别人东西却无力偿还之感,真真的是叫人不好受。

用晚膳之前,霍铁衣叫人送的东西却是都送来了。除却一壶明珠是单给了谢青梓的之外,家中姐妹们也都有衣裳料子——不只是大房这边,就是二房三房也有,只是根据嫡庶不同略有差距罢了。

送东西来的还有个嬷嬷卢氏。卢嬷嬷是卫皇后给她的,因和给霍铁衣的嬷嬷一同出的宫,所以就先去了陆家那边,而后又才叫霍铁衣打发过来,且顺带送了东西过来。

卢氏生得白净,身段略略有些丰润,不过却是并不显得胖壮,反倒是只一团和气。面上更似天生就带了三分和气,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亲近。

卢嬷嬷既是卫皇后指派下来的,不管是谢青梓也好,还是老夫人大太太也好,总归谢家上下少不得都要多给几分脸面的。

谢青梓上前客客气气的行礼:“辛苦嬷嬷了。”

卢嬷嬷却忙扶着谢青梓,笑道:“哪有主子给奴婢行礼的道理。我虽从娘娘那儿过来,不过却是来服侍主子的,可不是来充什么贵人的。娘娘说了,以后奴婢便是跟着主子,不必再回宫去了。故而主子也是只当奴婢是个普通嬷嬷即可,随意差遣使唤就是。”

卢嬷嬷一口一个自称奴婢,将谢青梓唤作主子,这般做派自然是将自己的态度也都拿了出来。

谢家人不免都是有些愣住了,不过旋即也都是了然:卫泽毕竟是卫皇后的亲侄子,如今谢青梓和他定了亲,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至此时,众人也才都算是真切体会到了谢青梓和以前不同之处来。

第300章 但求心安

倒不是说谢青梓待人上有什么不同了,说的却是谢青梓身份改变带来的不同。

若换成以前,卫皇后派人过来,自然是不可能是这样的态度。

谢青梓微微一愣,倒也是没想到卢嬷嬷过来是从此之后就跟着自己了。她还只当是卢嬷嬷是过来指点一番,待到差不多了也就仍是回宫去当差。

只微微一思量她也就明白了卫皇后的意思,卫皇后只恐是怕她身边没有可用的人罢。而且竹露和荷香固然忠心,可是到底也是小门户长大的,真去了卫王府到时候也不知能不能堪当重任。所以送了个卢嬷嬷来,既是撑住了场面,也不至于让她捉襟见肘。最关键的是,毕竟是卫皇后送来的人,就算去了卫王府,总也是要让人忌惮三分。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而纵然卢嬷嬷说了是不必如此客气。可是谢青梓却还是笑道:“嬷嬷年岁在这里,也该我尊敬三分。再说了,虽是主仆,也不必那般拘泥。自在些也更好相处。”

谢青梓这话是实话。

卢嬷嬷则是一顿,随后又扬起笑来:“主子果然是心底柔软善良。”

谢青梓便是转而又将那明珠取出来,笑道:“这壶明珠不错,咱们一人分个几颗拿去做簪子或是耳环玩罢。”说完便是先一人挑了两颗作耳环,最后又给二房三房嫡女一人加了两颗,最后剩下的,她就拨成了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却是给了谢青蕊:“如今府里就咱们两个年级最大,你留着这些,不拘是送人还是做首饰都是使得。”

谢青蕊看着那些明珠,面上倒不是很好看,最后却也没推辞,只神色淡淡的叫丫头收下了,末了又道谢:“多谢大姐了。”

“一家人,理应如此。”谢青梓说完这话,自知再说下去只怕就过了。当即也不再多说,只让卢嬷嬷先跟着竹露回了飞花院。

老夫人也没留人,只让谢青梓先回去了。

谢青梓这头回去,便是问荷香:“荷香,你将嬷嬷住处安排好了没有?”

荷香笑说安排好了。

于是谢青梓这才又看向了卢嬷嬷:“不知嬷嬷出宫的时候,娘娘可有什么要吩咐我的没有?”

“娘娘倒是没说别的,只说让主子可以将婚嫁用的针线做起来了。不然只怕到时候时间赶不及。”卢嬷嬷笑着开口,一开口却是给谢青梓闹了个大红脸。

谢青梓讷讷了一阵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卢嬷嬷便是体贴的岔开了话题:“眼看着马上要过年了,回头肯定卫王府是要打发人过来送年礼的。以卫王妃的性子,只怕也不会送得很多,到时候主子可会怄气?”

谢青梓倒是还没想过这一茬,此时想了一想之后,便是笑了:“无妨,东西我也不稀罕。只是送得差了,脸面上过不去。不过我已想到了法子——到时候送的最好的东西,我便是送进宫去孝顺娘娘。毕竟我一个小门户的女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等着卫王府的送过来了。”顿了顿,又道:“不然送给弟妹也是使得。毕竟是未来的妯娌,哪里能不提前交好呢?”

一听这话,卢嬷嬷反而是放下心来,含笑道:“主子这个想法不错。”本来她还以为还得她给谢青梓出主意,不过没想到谢青梓虽然年岁小,看着也是个没脾气的软和人,倒是十分的有主见,且也不是看上去那样的好拿捏,软脾气。

谢青梓又嘱咐了几句关于谢家的事儿,随后也就让卢嬷嬷先下去歇着了。

卢嬷嬷去后,荷香和竹露她们也就进来了。

荷香略有些对此事儿在意:“主子觉得我们该对卢嬷嬷如何——”

“既是我身边的嬷嬷,那么自然也不必太过尊敬,你们只需客气些也就是了。不必太过卑微,毕竟……也不能叫卢嬷嬷什么事儿都操心。”谢青梓垂眸如此说道,神色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以后要长长久久的相处,也不必太过当成是宫里的人这般敬着怕着。”

谢青梓这般说,荷香也就明白了:“卢嬷嬷看着倒是个好相处的人。”

“卢嬷嬷必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不好相处。你们几个也多跟她学着一些。去了卫王府,我也未必能够护着你们太多。那时侯只怕还要你们自己多加小心。”谢青梓自认为虽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可是有些时候有些情况,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占着理,到底还是无可奈何。

谢青梓这样说,荷香二人自然也是凝重的应了。

第二日倒是个好天气,下了几日的雪也停了,竟还出了太阳。只是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被太阳如此一照,倒是有些晃眼睛。不过也亮堂堂的叫人心情都好了三分。

圣旨来的时候,谢青梓正在裁剪布料。听了丫头禀告,便是放下了手上的活计,想了想也没特意换个隆重的衣裳,素素淡淡的就过去了。既是早知圣旨内容是什么,她也没有旁人的紧张忐忑,反倒是一派平静。

而比起谢青梓的淡然从容,旁人自是一片慌乱。谢家还没有过这样的殊荣,也不知该做什么准备,只得给了红封问过了宫人这才一一着手准备起来。

一时之间香案等物备齐,谢家所有人便是跪下迎旨。

谢青梓本还有些漫不经心,谁知竟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登时就是一愣。

“特赐安和郡主封号,以奖兹知恩图报之行。更盼天下人以之为表率,学之敬之。谢家原本嫡女谢青蕊,念其命运多舛,皆因昔日之事而起,加之安和恳请,亦然赐下静姝县主之位。”

这么一大段话,便算是这一大篇圣旨里头最关键的话了。

谢青梓有些茫茫然的悄悄扯了一下跪在自己旁边的谢栩:”郡主?”

谢栩早已是激动无比,声音几乎都是压不下来:“嗯,阿姐快谢恩哪。”

而再看旁边的谢青蕊,同样也是和谢青梓差不多的反应。

不过二人随后也都是忙跟着众人一同谢恩。

待到众人起了,宫人便是笑着看住了谢青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郡主上前来领旨吧。“

谢青梓压着震惊,上前去将圣旨接了过来,直到沉甸甸的圣旨入手,她的心才猛然又是平静下来。其实仔细想想,她这个郡主之位怕是卫皇后替她争取来的,也有看在霍铁衣面上给的荣光罢了。至于说圣旨上说的原因,想来其实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