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虽然唇畔带着笑,可是谢青梓看着,总觉得是有些背后发冷。

而卫皇后的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像是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慢慢的也回过神来,然后低下头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露出一点恍然来。最后,太子重新对着皇帝跪了下去。

也不等太子说什么,忽然听见一声剧烈的炸响,炸响是在城楼底下的人群之中。

这一声炸响来得太过突兀,吓得许多人都是冷不丁惊了一惊。

谢青梓也不例外,当即就忙不迭的冲到了城楼墙边垫着脚尖往下看。

陆夜亭见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反倒是吓得不轻,一把拉住她的衣裳领子,沉声怒道:“掉下去怎么好?”

“起火了。”谢青梓却是顾不得那些,只颤声的讷讷说了一句。

陆夜亭便也往下看去,一看就皱了眉:底下此时不少火焰,火焰那形状,怎么都是里头有个人……

伴随着火焰的,就是一声声的尖叫。

还不断有焰火在半空中炸裂的声响,一个天一个地,仿佛是在交相呼应。

谢青梓听在耳朵里,只觉得仿佛是置身在了修罗地狱一般。只觉得是惨不忍睹。

她慢慢的缩回了身子,然后轻声道:“好吓人。”

就在此时,陆夜亭伸手一下子掩住了她眼睛,沉声道:“别看了。”

谢青梓就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只是闭上了眼睛还有耳朵能听得出来。她轻叹一声,努力让自己不去听。

圣上和卫皇后自也是瞧见了那一幕。

圣上似是雷霆震怒:“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给朕查!”

谢青梓看着圣上如此这般反应,却是一下子心头都凉到了骨子里。

圣上的这般怒气,恰到好处。可正因为如此,就显得有些假了。

谢青梓抿紧了唇,又攥紧了拳,这才勉强克制着没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来。但是她想,她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那一枚在底下炸裂开的焰火,才是原本该被圣上点燃的那一个。圣上不是将那一枚有问题的焰火销毁了,而是换下去了而已。

至于原因,她也猜到了几分。

而正因为如此,她就更是觉得圣上是太心狠了一些。底下那些人,何其无辜?只怕其中还有不少是普通百姓。

作为帝君,圣上本该爱护子民才是,可是现在圣上这般的作法……并不是一个仁君。

而正是往深处里想了这些,她才更觉得浑身发冷。只觉得所谓权势,所谓算计竟是如此肮脏不堪,如此的叫人心中不舒服。

甚至她心头隐隐生出了一股念头:这样的君王,真的值得这天下人效忠拥戴吗?

不等谢青梓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想明白,被圣上派去调查的人又回来了,言简意赅的表明了:“底下一个焰火刚点燃就炸开了,当场炸死了七个,还有十来个重伤的。还有几个身上被烧伤了不少,还有些是推挤踩踏受伤……”

圣上听着便是沉了脸:“朕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儿。那焰火是谁负责的?”

如同谢青梓所想的那般,是太子负责的。

太子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谢青梓叹了一口气,几乎是可以预见到这个事儿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正因如此,故而她也就懒得再多去琢磨了。只静静的听着,看着。

卫皇后冲着谢青梓招了招手。谢青梓走过去,卫皇后又爱又怜:“看你这小脸儿白得,竟是叫吓坏了。走吧,去我宫里先喝一碗安神茶。”

说完这话,卫皇后看了一眼圣上。

圣上微一颔首,摆摆手:“去吧。你自己也喝一碗。”

谢青梓却是觉得卫皇后其实就是拿自己当个借口提前抽身离开,不愿多看这个事儿。

又或者,是早就猜到了结局,所以根本不必再看下去。

谢青梓扶着卫皇后一路下了城楼。

卫皇后直到下楼了,才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见陆夜亭一声不吭的跟上来了,这才又神色自然的转回头去。

谢青梓本来还没反应过来卫皇后这般是在看什么,想了一下才算是明白过来了。当下也是看了陆夜亭一眼,心道:果然卫皇后是还记得这一茬的。

一路回了卫皇后宫中,还未曾坐安稳,闻香就进来了,脸色不好看道:“有小宫女在宫门口探头探脑的,娘娘您看——”

“发配浣衣局。一律如此。”卫皇后笑笑,也不知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只这般嘱咐了一句。末了似乎又觉得有些轻巧:“先绑起来,明日打个十板子再送过去。”

谢青梓是知道这打板子是要脱了裤子打的,对宫女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卫皇后之所以这般……想来是故意做给那在背后想打听消息的人看了。

谢青梓也猜到了几分对方是谁。不过也懒怠点破,只觉得卫皇后也算仁慈了。至少没伤了人命不是?十板子不疼不痒的,不会影响什么,无非就是没了脸面。可是在宫里,能活着就不错了。

打发了闻香,卫皇后便是看住了陆夜亭,饶有兴致的看着笑了:“你是谁?”

写请你在觉得卫皇后这就是话里有话。

陆夜亭却是仿佛没听出来。只是笑着又行礼请安:“草民陆夜亭给娘娘请安。草民是陆家孙子,就是那个——”

“嗯,原来是陆老先生家的。”卫皇后笑了一笑,点点头露出几分了然:“上一次也没仔细瞧你。如今瞧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生得这般好。对了,你多大了?”

谢青梓听卫皇后这样问,就知道卫皇后必定是怀疑了。当下抿唇偷笑,又有些担心陆夜亭一个回答不好惹怒了卫皇后。

陆夜亭笑笑:“十五岁了。娘娘是觉得草民和青梓相似?”

第313章 选择

谁也没想到陆夜亭会如此直白的问出了这个话。

卫皇后愣了一下神色,而后便是又笑了:“听听这话,倒是问起了我来了。”

陆夜亭笑一笑:“娘娘这般问,明明也就是这个意思罢了。为何娘娘又不肯承认?”

谢青梓这个时候不好说什么,于是只作若无其事状。

不过卫皇后显然是不愿意叫谢青梓就这么置身事外,故而当下就道:“青梓,怎么的你也想瞒着我呢?”

谢青梓倒也是猜到了卫皇后肯定会如此,当下就干脆的闷笑一声:“我可不管娘娘和哥哥之间到底要怎么着。横竖我是不说话的。”

这个事儿反正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陆夜亭微微一笑,轻声道:“不如我和娘娘讲一讲我的身世?”

卫皇后也不着急着听,只让她们先坐下了。又让人将茶水端上来了,这才笑问一句:“陆小哥儿快讲罢,我仔细听着。”

“我是个孤儿,娘娘应该知晓。”陆夜亭也不怯场,先慢慢喝了一口茶,这才徐徐的开了口。只是谢青梓却是注意到,每次陆夜亭提起了往日的事儿,就格外的神色都是阴冷了三分。

谢青梓有些心疼陆夜亭,却也无可奈何。以往陆夜亭受的那些伤,如今也不可能因了她就痊愈,能让陆夜亭慢慢恢复的,也就只有时间这一个途径了。

伤在身上好得快,可伤了心……却不知又要多久了。

谢青梓叹了一口气,垂眸盯着自己腰上的绦子,看着那个琉璃粉红的水蜜桃儿,只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从小就无父无母,也不知自己家人在何处,为何始终不来寻我。直到遇到了祖父,祖父将我带回家中那日,与我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是陆家的少主子。”陆夜亭说着这话,微微的露出了一点笑来。

卫皇后听着这话,微微的露出了几分复杂来,看着陆夜亭心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陆夜亭却是猛然的话锋一转,而后语气都是猛然铿锵有力起来:“从那日期,我便是与我自己说。此生,我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魂。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此生,我是陆夜亭,也只会是陆夜亭。”

陆夜亭这话竟是给人一种凌冽铮铮,宁折不弯之感来。

仿佛只要卫皇后再逼他承认他和霍家的关系,他是宁死也不愿意的。

谢青梓听着既是觉得难过,又是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开口,任由卫皇后这么逼问下去,只不过是让陆夜亭为难罢了。

卫皇后也明白陆夜亭的意思,几乎是忍不住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夜亭,心头颇有些复杂:这算是怎么回事儿?这陆夜亭倒是还威胁起她来了。

谢青梓轻声开口:“娘娘心头都明白,为何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青梓有一句话,原本不知该不该说,故而一直藏着掖着,如今这会子青梓倒是想明白了,或许这话也该说给娘娘听一听。”

卫皇后见谢青梓如此,微一挑眉:“这就已经开始护着了,可见我猜的那些事儿都不是我胡思乱想了。”

卫皇后心思敏慧,只电光火石之间,自然也是什么都明白了。

谢青梓没否认,陆夜亭也是没否认。不过谢青梓既是要说话,那么自是不会就这么算了,故而明知卫皇后可能不痛快,却还是轻声道:“在我看来,不管哥哥是陆家人也好,是霍家人也好,他都是我的亲哥哥,这一点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哥哥在陆家,是为了还陆家恩情,哥哥这般何错之有?错只错在,当初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儿,错只错在,怎的竟是这么多年了也没叫大哥知晓当初我们被送出来的事儿。”

“哥哥不管是想做谁,他只要仍是我的哥哥,那我便是不在意。”谢青梓笑笑,总结了最后这么一句。一面说着一面看了一眼卫皇后。

卫皇后果然是一脸沉思。

谢青梓笑笑,而后又叹一口气:“娘娘也别觉得哥哥年纪小,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事儿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儿。霍家已是有大哥继承,也不用担心后嗣无人。可是义祖父他们……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子,又这般的疼宠进了骨子里,若是哥哥这会子要离开,他们虽是不会拦着,可必会伤心。可义祖父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事儿了么?”

“娘娘若是将这个事儿告诉了旁人,其实也在变相的威胁陆家,将哥哥还给霍家罢了。”谢青梓看着卫皇后,声音轻飘飘的:“娘娘不是心狠的人,自然明白其中关系,自然也是不会真叫陆家那般的为难。

谢青梓这般看着卫皇后,卫皇后何尝不是又看着谢青梓?四目相对,二人都是轻易的从其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卫皇后最终轻笑一声摇头:“你倒是说得好。”

卫皇后如此轻易就说出了这样承认的话,谢青梓登时微微一愣。

不过旋即卫皇后又一笑:“可我从一开始也没想说要让陆夜亭他回霍家去,你们又一个个的着急什么呢?”

卫皇后的神情有些狡黠的味道。

这下就轮到了谢青梓和陆夜亭二人懵了住了,几乎是有些面面相觑。

谢青梓最后才悻悻叹了一口气:“既是如此,那娘娘看来果真是逗着我们玩儿了。”

陆夜亭很快也就缓过劲儿来,随后一笑:“多谢娘娘成全。”却是一下子就将这个事儿再卫皇后那儿坐实了:他就是陆家的孩子,而不是霍家的。

卫皇后心里纵是明白陆夜亭的这点儿小心思,也有些不情愿如此,不过到底还是只面上笑容不改:“你倒是会抓机会。既是如此,那就这般罢。只是你父母昔日也并非不要你了,也是……尤其是你母亲,更是该好好的去祭拜她一番。别忘了她才是。”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别说是让陆夜亭去给生母祭拜,就算是让陆夜亭做些再为难的事儿他也必定是不会有半点的拒绝的。

谢青梓瞧着陆夜亭那欢喜的样子,也是不由得被感染,当即忍不住抿唇一笑。

卫皇后慢慢的将茶杯里的茶水喝完了,这才说起另外一件事儿来:“今日你们进宫,那情形你们也瞧见了。实话与你们说,今日太子本想谋逆。在宫里拿下太子并不算什么,要紧的还是外头。圣上信任铁衣,将这一重任交给了铁衣。如今就看他了。”

“他让你们进宫,必是想要我护着你们。”卫皇后轻叹一声,搁下杯子:“铁衣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谢青梓本来还算是轻松的心头,登时就是因为这一句话一下子就发沉了。

谁曾想,竟是这般严峻?她原本以为圣上既是早早觉察了这件事情,那必是做出了万全的准备。可谁知道……

“昔日之龙已老。一手培植出来的李泾当时带走的全是他手里的权和兵。而如今,太子毕竟发展多年,两头一争执,也不知谁胜谁负。若圣上赢了也就罢了,至少卫家还能有二三年的风光,我也还能再护着你们几年。若是……那就是卫家霍家的末途了。”卫皇后缓缓的言道,虽说语气严峻,可是并不曾显得有多担心。到了她这个年岁,许多东西都看开了。富贵也好,权势也好。就好比那花开锦绣,再好看再繁茂也会有开到尽头,花瓣凋零的时候。

不过是一茬一茬的来罢了。

只要她在意的人能保住性命就好。

“若太子赢了,你们便是务必不可执拗,只管效忠新皇。”卫皇后轻叹一声,搁下杯子重新正襟危坐:“算算时辰,大约也是差不多了。能得了沐嫣子女俱全的消息,我也算是欣慰。”

谢青梓听得心酸,沉声道:“何必说这样的话。娘娘,这还没到了最后一步呢。既是拼命,那肯定是要都拿出浑身解数的。而且我看太子那样,也未必是想反抗什么——”

“若真到了最后那一步,我会的。”陆夜亭却不似那般乐观,只是如此轻声说了一句:“若到时候得罪了娘娘,娘娘只管记恨我就是。”

陆夜亭这话无端端的透出了一股阴冷来。

谢青梓心底蓦然一寒,慢慢侧头看住了陆夜亭:“你说什么。”

陆夜亭神色平静,最后却是并不曾解释半句话,算是默认了谢青梓的猜测。

谢青梓几乎是一下子就恼了。

不过在谢青梓发火之前,卫皇后却是一下子出了声:“嗯。无妨。”竟是也许了陆夜亭这事儿。

“绝不可如此。”谢青梓出声,而后瞪住了陆夜亭:“哥哥绝不可如此。我不许。”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绝不容许陆夜亭对卫皇后出手。若是荣华富贵是拿着这个来换的,她宁可不要!

谢青梓身子紧紧绷着,因为太过紧绷,甚至有些微微的战栗。可这并不影响她面上的坚持和倔强。

陆夜亭看着谢青梓这样,几乎是有些不愿意和她对视,只缓缓的垂下眼眸去。只是同样的,他的决定也并不曾因为这个就有任何的更改。

第314章 心忧

卫皇后看着二人这样一幕,倒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最后,卫皇后经不住被二人这般给逗得一笑:“你说说,这事儿还没到了最后一步,结果不知如何呢还。你们倒是先吵起来了。这可真真儿的是叫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顿了顿,卫皇后也敛容肃穆道:“好了,你们也别吵了。都消停着些,咱们静静等着。”

既然卫皇后都这样说了,就算心里有再大不痛快,那肯定也是不能再表现出来的。当下谢青梓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看着她那样,谁都看得出来她心里还在耿耿于怀。

陆夜亭心头叹了一口气,好半晌也是没说话。

卫皇后自然也心里明白,只是也不打算开口多说什么。

三人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最后等来的却是卫泽。

是的,竟是等来了卫泽。

卫泽一身风尘,一身飞鱼服,身配绣春刀,面容冷峻。一进来倒是先看了一眼谢青梓,而后才又看向了卫皇后:“姑姑。”

“都结束了?”卫皇后站起身来,露出了笑意来。而后便是笑道:“是了,你都回来了。哪里还能不心安。”

谢青梓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心里既是心安又是惊喜,更是有些理所当然:是了,圣上手里如今最大的依仗不也就是卫泽么?

不过,看着卫泽,她心里头却是一下子心中安稳了起来。

卫泽一回来,仿佛是所有的尘埃都是落定了。只要他在,什么事儿都不会有。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谢青梓几乎是忍不住的浅笑起来。

卫皇后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卫泽也是微微露出一点浅淡笑意来,只是这般的也是显得越发的疲惫。

谢青梓略略有点儿心疼,却也是知道这会子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即只压在心里。

卫泽一颔首:“事情已经是办妥当了,姑姑只管安心用膳。”

这话一出,登时就是笑道:“如此便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叫人准备着宴席,等你们回来一起用膳。今儿到底是十五,不能就这么过了。”

卫泽应了一声,而后又看了一眼陆夜亭:“你跟我去。”

陆夜亭应一声,径直跟着卫泽去了。

二人一走,谢青梓和卫皇后二人就也不觉得那般紧绷,当即就是松和下来。

卫皇后轻叹一声:“没想到当年肚子里的两个都活了。还都这么大了。”

这话谢青梓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当即只笑笑:“到底是老天垂怜,叫我们一家人都团圆了。”

末了也不愿意多说这样的话题,就又故意提起太子:“此番太子这般败北,又该如何。也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处置他。会不会——”

“就这么一个成了器的儿子,他总不会要了太子的性命。再说了,齐家林家这样的人家,为了自家姑娘也得给他求情。性命总归是无忧的。就是以后——”卫皇后说到了这里,微微露出了沉凝之色来,也不知道是不确定,还是觉得那般不喜:“他的太子之位不一定会没了。”

谢青梓一愣,只觉得是有一点不大可能,不过卫皇后既然这样说,那肯定也是有缘故的。故而趁着剥橙子的功夫她心头仔细琢磨了一回,而后才又出声询问:“娘娘这样说,是有什么原因?犯事儿这样大……”

圣上难道真的能忍?

谢青梓不信。打心眼儿里不信。而且……

“圣上召了卫泽回来,绝不是临时起意,怕是早有预谋。既然是如此,那自然是不能轻易释怀罢。”谢青梓迟疑一番,到底是将心头的话说了出口。

谢青梓如此问,卫皇后本不欲回答,不过想了一想,还是提点了一句:“办事儿太绝,总归是叫人容易死命挣扎的。”

谢青梓登时恍然大悟。然后便是点点头,也不再继续多说了。只将手里的橙子用小银刀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装在碟子里,插上银签子放在了卫皇后面前。

卫皇后看着,笑了一笑,而后又叹了一声:“这些自然有宫女做,你又何必做这些。”

谢青梓也知道卫皇后的意思轻轻摇头,浅笑解释:“我能为娘娘做的也不过是只有这些罢了。宫女虽然也能做这些,可是到底不能替我为娘娘尽孝不是?”

她能做的可不就是这些了?大事儿抢帮不上,也就这些小事儿。

至于卫皇后的心中想法,谢青梓只一笑:“我为不为娘娘做这些,我都是圣上亲封的安和郡主,都是卫泽的未婚妻,都是霍家的大小姐。绝不会有所改变。”

“若是因为我为娘娘做这些,就瞧不上我的,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必我多说。我更不需在意。”谢青梓最后补上这么一句。“娘娘放心,谁也不敢因为这个就让我没脸面。”

谢青梓这话说得卫皇后登时就是笑出声来:“你这般说,倒是让我无话可说了。”

这头卫皇后和谢青梓二人说着笑着,那头太子却是跪在地上心如死灰,神色犹如木蜡一般。也不知他心头到底是在想什么,总之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

城楼之上最高处自是夜露风冷的。加上今年出了这样的事儿,显得也就更加的冷清几分,纵是灯火通透,却也是分明就透出了一股子的清冷腐朽的味道。

太子跪在地上,寒气从青石砖头里一点点的渗透出来,叫他的骨头只怕都是生冷的发冷。

可太子却是一动也没动,也不知是不愿意动,还是不敢动。

圣上也没走,就那么坐在屏风那儿,脚踩在暖炉上,背后是柔软的软枕,而身上更是拢着御寒的大毛衣裳。

圣上冷冷的看着太子。一直也没说过什么话。

父子二人都像是木雕一般的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也不知各自在心头想什么。

旁人伺候的宫人一个个也是如同木偶一般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各自连呼吸都是不敢重了。毕竟眼下这样的情况,谁敢吱声?

卫泽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来城楼的。

卫泽神色冷峻,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的样子叫人瞧着就远远的忙避开了。卫泽这么一路走到了圣上跟前,也不看一眼太子,仿佛根本就没看见那还跪着一个人,直接跪在了圣上跟前,而后沉声回禀:“有叛逆之心的逆臣都已伏诛。”说完又将人名都说了一遍。

卫泽俨然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太子却是不由得看了一眼卫泽。神色上也是有几分微妙的变化。

卫泽说的这几个人里头,却是一个要紧的也没有。林家也好,齐家也好,那几个最要紧的大臣,一个也是没动过。

既是如此,那太子可不就是一颗犹如死灰的心,登时又开始慢慢活了过来?

太子有点不明白这是卫泽这是故意在给自己卖好,还是这几家都太位高权重根深蒂固,故而竟是不敢动。当然,不动这几家,这次的事儿纵然是伤了筋骨,可也是绝没有伤了性命的。

只要性命无忧,那么就是不碍的。就是将来还有机会的。

圣上的反应也是平淡。“嗯”了一声之后,便是又笑了:“既是谋逆,就诛九族罢。”

诛九族。

这几个字一出来,饶是再不在意这些的人,也是禁不住一下子就愣了一下。九族,这两个字听起来简简单单,可是哪一家不都得多牵连进去几十口的性命?

而几家人加起来,少说是几百号无辜之人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杀鸡儆猴。众人几乎一时之间都是想起了这个词来。

卫泽却是神色不动,应了一声后便是起身要下城楼去。

圣上却是又将卫泽叫住了,笑了一笑道:“你去过皇后那儿没有?”看那架势竟是全然一副唠家常的架势。

卫泽露出几分笑意来:“去过了。娘娘正和安和郡主商量着办个家宴,今儿毕竟是十五,元宵总是要吃的。”

圣上一听登时笑了:“倒是没吓着她。如此甚好。既是如此,你便是早些过去,别叫你姑姑久等了。朕却是过不去了,别等朕才是。”

卫泽应一声,又道:“姑姑肯定也会给您单独准备一份儿送过来。”

圣上越发笑容灿烂三分,旋即又是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唯有你姑姑却是半点没变,对朕依旧是如此。到不像是其他人,朕越是纵容,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

圣上这话分明就是话里有话。

卫泽听出来了,却也是只当没听出来,只不说话沉默了。好在本来他也不是话多的人,倒也不至于让人多想什么。

圣上摆摆手,只让卫泽去了。

卫泽也没多留,直接便是离去,一眼也没看太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