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看着卫泽,期期艾艾的开了口:“摄政王免礼。”

卫泽起身,也并不多说,只是继续去练自己的。

沉星跟着卫泽,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却是又住了口的样子。

不过卫泽并不去理会,只等着沉星自己开口。

沉星看着卫泽,最后到底是按捺不住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和摄政王商量。”

卫泽见他开口,就收了手,看了他一眼:“圣上请说。”

沉星一咬牙:“我想安排一个人进户部——”

“谁?”卫泽虽说早有几分猜测,可是这会子他直接说要安排人进户部,却也是多少有些叫人觉得意外。不过也不愿意多废话,于是直接了当的问了一句。

沉星几乎不敢看卫泽:“是我一个朋友。不过年岁也不小,他才华很好,我——”

“有才华不一定就能胜任。”卫泽淡淡的提醒了沉星一句。虽然并无反对的意思,也更诶有什么别的语气,但是……沉星就是莫名的心虚得厉害。

看着沉星这般模样,卫泽又叹了一口气,而后与沉星道:“你与我商量这些事情,本是天经地义,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竟是心虚莫名?圣上若是这般,以后如何应对大臣?”

卫泽这样一句不算训斥的话,登时让沉星就越发的咬住了牙。最后,就听见沉星道:“我想试试。不管他能不能胜任,我要给他个机会。”

沉星这样坚定的语气,倒是让卫泽满意点头:“这样就对了。”

旋即,卫泽才又问:“怎么认识的?能让你如此在意,倒是不简单。”

沉星看着卫泽,好半晌才慢吞吞道:“我溜出宫去,在状元楼认识的。他文采颇好,我和他一见如故。而后再来往了几回,他为人品行我都是钦佩。”

卫泽听了这话,浮出一丝笑意来:“溜出宫还没被发现,圣上倒是越发厉害了。”

卫泽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赞扬。

不过沉星却只当是苛责,讷讷的认错:“以后我不会再如此了。”

“我并非指责圣上。”卫泽解释一句,随后道:“他既是这样好,我见见可否?”

这个倒是沉星意料之中:卫泽掌管朝政,真要认命谁,必是要见见的。总不能一面也不见,就将事情定下来。

“我下午就将人带进宫来。”沉星难得没沉住气,满面欢喜的敲定了此事儿。

卫泽颔首:“我在宫里等着。”

谢青梓在廊下瞧见了,便是等卫泽回来后问了一句。

卫泽笑笑:“只怕是要见到一个故人了。”

“谁?”谢青梓下意识的问一句。

卫泽神色不改:“我想,大概是沈慎。”

谢青梓登时一愣:“沈慎他……不是云游去了吗?”

“总会回来的。”卫泽轻声答了一句,而后笑笑:“当年李泾用一座金矿换了沈慎自由,你说,而今沈慎和李泾还有没有联系?”

谢青梓答不上来。但是也不敢往深了想。

而反应过来之后又被惊了一惊:“当年李泾用一座近况换了自己沈慎的自由?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儿——”

“这些事情,都是秘密。”卫泽笑笑:“连圣上都不知道。”

第491章 利益

谢青梓闻言登时蹙眉:“这样的事儿怎么的也不告诉沉星一声……”

“沉星年少气盛,必是不会同意。”卫泽沉声解释一句。

谢青梓仍是觉得有些不大合适,于是又道:“你说说,这样的事儿……若是这般瞒着沉星到底是不好。他也不是小孩子,总归也是……心里头会多想罢?”

谢青梓这样说,卫泽就叹了一口气:“他若是知道,我因为一个精铁矿,两个金银矿,和一个宝石矿就将李泾放走了,他会更加多想的。”

谢青梓越发惊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卫泽则是一脸坦然。

最后谢青梓慢慢缓过神来。算是明白了卫泽为什么会这样做。

其实原因也是简单。

无非就是为了钱。

有了钱,就可以兵强马壮,有了精铁,就可以铸造兵器。

兵强马壮,武器精良之后,就不怕外敌来犯,就不怕内起叛乱。

但是,这样的事情大概传出去之后,多少都是有些叫人会误会卫泽的。毕竟,李泾是叛党头子,就这么为了这些东西放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也寒人心。”卫泽苦笑了一声,伸手扶着谢青梓进屋去了。

谢青梓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卫泽这话……却是再现实不过。的确,将士们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和艰辛,才将李泾给捉住了带回京城来。临了却是被卫泽放了……

将士们怎么想?

百姓们怎么想?

百官们怎么想?

而沉星作为帝王又该怎么想?

谢青梓最后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无奈道:“可瞒着也不是事儿。”

“等他再懂事几分罢。”卫泽轻声言道,也不愿意再多提这个事儿。末了又笑:“当初沈慎离去我们不曾送别,现在他回来了,你可想见一见?”

谢青梓却是摇头:“不想。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尴尬莫名。”

下午的时候,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沉星是该带着人过来的。

不过最后过来的却是只有沉星一个人。

沉星恹恹的,好半晌才低声道:“他不肯来。”

“你这位朋友倒是大胆。”卫泽笑笑:“他还说什么了?”

对于这个结果,倒是不难猜到。

沉星犹豫片刻:“他说若是摄政王你想见他,便是出宫一见……”

看着沉星垂头丧气的样子,卫泽也不难猜到他的心思:“你想我去见见?”

沉星没吭声,不过看样子的确是十分愿意的。

卫泽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你是圣上,却依旧是拒绝了你,沉星你仔细想想,果真他是恃才傲物,还是……?”

卫泽这话说了一半还剩下一半。

沉星不由得深思。

不过卫泽旋即又道:“走吧,我也出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二人一路出宫去,到了一处僻静宅子外头。沉星讷讷:“这是正心先生的家。”

卫泽一颔首,下了车就让人敲门。不过也没等敲呢,门就被一下子推开了,竟是没关上,只是虚掩着的。

卫泽挑眉,却并不说话。

沉星垂头跟着卫泽,瞧着情绪不高,也不知在想什么。

走到了院里,卫泽这才出声:“卫泽前来拜访,不知主人在否。”

卫泽声音刚落,就听屋里应道:“摄政王请进罢。”

卫泽一听这个声音,就直接一笑。心道:果然是熟人。

卫泽大步流星进了屋,一眼就看见了心中猜想的那个人。

站起身来迎的,不是沈慎又是谁?经年过去,沈慎越发沉稳温润,也越发有君子端方的味道。而眉宇之间的那一点从容坦荡,更是叫人简直难忘。

沈慎这样的人,极容易叫人有好感。

也怪不得沉星竟是和沈慎这样要好。

“沈慎。多年不见,你瞧着倒是安好。”卫泽与沈慎笑笑,然后就挑眉:“坐下慢慢说?”

而沉星早已经是露出了愕然之色来:“你就是沈慎?”

“是。”沈慎到了这一步,自然也没什么好再继续隐瞒,点点头应了:“是我。我便是沈慎,心正是我自己给自己拟的字号。”

沉星微有怒容:“你骗我?”语气里质问之意几乎丝毫不曾掩盖。

沈慎仍是颔首:“我是有欺瞒之嫌。”

“不说那些了。”卫泽敲了一下桌面,打断二人的话,而后才缓缓道:“咱们先说说别的。沉星,你也不必着急,横竖人在这里,跑不了。”

卫泽说着,微微一笑。

卫泽这样的笑容看着有些渗人,叫人莫名紧张。只觉得满身都是压迫力。

沉星意会,颔首盯住沈慎,却是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那架势,也就分明是要秋后算账了。

沈慎唯有苦笑,而后看住卫泽:“一别四年,不知你们夫妻可好?”

“天下太平,政务无忧,过得极好。青梓已经怀孕,是双胎。下下个月定能喝上我们的喜酒。到时候,还请沈慎你赏脸。”卫泽客客气气的回道,又问:“不知你呢?云游各处,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是有的,更多却是感慨。”沈慎笑笑,似乎对卫泽语气里的炫耀全然听不出来,神色依旧缓和。或许也可能是早就不在意了。

末了沈慎又道:“当年救命之恩,多谢摄政王了。”

“不谢。”卫泽浅笑,只是笑意并不曾到了眼底:“你此番回来,可有什么打算?”

沈慎微微一顿,而后道:“我若说我想回来做个教书育人的教书匠,你信不信?”

“我信。”卫泽颔首,却是渐渐收敛了神色:“那么你想做帝师?”

沈慎被这话呛了一下,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之色,而后苦笑摇头:“这哪里敢?”

沉星打量了一下沈慎,认真权衡了一下这个事儿。最后觉得沈慎的确是不够的——陆老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懂,谁也比不上。虽说年迈了些,人却是极有趣。换老师,他也真不乐意。

“那你——”卫泽露出点若有所思来。

“父母老迈,只是想安稳下来。做个普通教书匠人。”沈慎实话实说,而后又叹了一口气:“遇到圣上,实是意外,并非有心之举。”

“嗯。”卫泽应一声,不过看着并不大相信。

“我和李泾联系过。”沈慎接下来说了实话。看着卫泽一脸坦然:“他叫人接我去台湾。”

“李泾我恍惚记得,却是有过男宠?”卫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慎险些没被这话噎住,连连摆手:“并非那样,并非那样。李泾想让我去当丞相,他不甘。”

“他倒是识货。”卫泽笑笑,“只可惜却是没遇对时候。如若那时候你有现在的沉稳,也未必会一败涂地。”

现在的沈慎,和从前全然不同了。

这一点,明眼人都是能感受出来。

沈慎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最后只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摄政王的抬举了。”

卫泽挑眉:“不过你明显拒绝了。李泾……没发火?”

沈慎摸了摸胳膊,而后笑笑:“所以我左手已经废了。而且走路……也有些不自然。”

卫泽微微诧异,不过也没盯着沈慎看,旋即就收回了目光:“李泾那人素来都有些这样。自己不得到的,也不愿让旁人得到。尤其是人才上。”

沈慎回来,只怕也未必是想安稳,而是不得不安稳。李泾……就是附骨之疽。

“你若是想去户部,我也可以答应。”卫泽忽然这般说了一句。

沈慎摇头婉拒:“不了。我并无那样的雄心壮志。”顿了顿,沈慎又问一句:“说起来,当初他用金矿换了我自由的事儿,是真的?”

卫泽没想到沈慎居然这样直白就问出来了,微有些措手不及。

末了他看着沈慎哭笑不得。

这样的坦坦荡荡的君子之风,真不知是该喜欢还是该讨厌。

说喜欢罢,偏有时候又叫人讨厌——譬如这个时候。

而不等卫泽解释,沉星就已是将这话听了进去,而后看住了沈慎:“什么金矿?谁拿着金矿换你自由?”

沉星未必是听不明白,不过是不敢相信。

卫泽心道,既是如此,他似乎也没有再瞒着的必要了。当即干脆就点头承认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李泾拿着一座金矿,换了你的自由。”

沈慎面上登时露出复杂之色:“果是真的。”

“那李泾逃跑的事儿呢?”沉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良久的问题。

这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处。

沈慎也是多少有些猜测的。不过……并没有出声。

屋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而这寂静最后就被卫泽打破了:“李泾是我放走的。不然,他如何能走?”

卫泽如此坦然就承认了,直接就叫沈慎有一瞬间的诧异。

而沉星则是霍然起身:“你竟然放走了李泾?”

面对沉星的怒目指责,卫泽却是神色不动:“是我放走的。”

“为什么?”看着沉星勃然大怒的样子,沈慎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给卫泽解释的机会,就忙问了这么一句话。

他心里明白,卫泽这么做,必然有原因。

可是这样的理由,沉星能否理解,那就是两说了。

第492章 账目

面对如此的机会,卫泽却只是轻笑一声:“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利益二字。”

“什么利益,竟是让摄政王都动了心了?”沉星执拗得看着卫泽,一心求个解释。

卫泽叹了一口气,“单子在宫里收着,回去之后,我叫人送过去给你。”

卫泽就知道,沉星知晓此事儿之后,必定是这么一个结果。

而沈慎这个时候,则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显得不合适。

毕竟……卫泽如此直接承认了他是为了利益,旁人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

沉星阴沉着脸看着卫泽,最后沉声问了这么一句话:“朕这个皇帝,在摄政王眼里始终都只是个孩子罢了。所以,不管是什么事儿,摄政王都是不愿意告诉朕!”

说完这话,沉星就直接起身冲了出去。

卫泽也不追,只看一眼丁卯。丁卯会意,出去吩咐了一声:“保护好圣上。”

言下之意,只要人没事儿就行,至于其他的,就随着圣上去。

深深看住卫泽,苦笑一声:“你就不去追?不解释几句?”

“若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他以后也没办法做皇帝,掌管这天下。”卫泽慢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神色淡然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瞧着倒是真的不在意的。

沈慎略露出一点佩服之色:“摄政王这样的胸襟,旁人无法比拟。”

“所以我是摄政王,他们不是。”卫泽说了这么一句噎死人不偿命的话。

沈慎却是大笑起来。

沈慎又问:“到底是得了什么好处?竟是让你都心动了。”

卫泽笑笑:“金矿,精铁矿,宝石矿,而且是大矿脉。换做是你,你心动不心动?”

沈慎惊得半晌没说话,最后只道:“那换李泾性命,也不亏了。”

一座金矿,至少能让国家国库充盈十年。这还是少了的说。

一座精铁矿,少说也能装备上万人。

怪道卫泽会动心。

“若是圣上想明白这个,必是不会怪你。”沈慎颔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嗯。”卫泽应一声,低头喝茶也不再多说。

沈慎似乎也是觉得无话可说,故而最后两人默默喝茶了一阵子,卫泽也就起身要告辞了。

沈慎犹豫了一下:“你将来会不会带兵攻打台湾?李泾如今偏安一隅——”

“毕竟是得了好处,我掌政的时候自然不会。当然,也得他安安分分的。”卫泽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沈慎,对于沈慎到底是为什么问这句话心知肚明。

不过,对方想要吃个安心丸,那就给个安心丸也无妨。

且仔细想想,按照沉星现在这般,只怕……他也执政不了几年了。

沉星就像那翅膀羽翼逐渐丰满的雏鸟,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振翅高飞了。而他,不能拦着,反而要助他一臂之力。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可以歇一歇了。

这样一想,原本还有些不大好的心情,便是又慢慢的好起来。

而沉星这日,却是深夜了才回了宫。身上一股酒气,显是不知去了哪里喝酒去了。且还带着一身的脂粉气。

沉星没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悄悄摸去了谢青樱屋里。

谢青樱似乎已经睡下了,屋里的灯都熄了。

沉星站了一会儿,脑子似乎也渐渐清醒,虽然失望也没多留,只是转身就准备再悄悄离去。

冷不丁的谢青樱却是出声了:“来了不出声就要走,这是心虚了?”

谢青樱的声音听起来清清冷冷的,像是易碎的琉璃,落在人耳朵里,莫名就是只觉得心里头有些被敲了一下似的。

本来沉星还没什么感觉。可是听见这话……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心虚起来。

不过沉星还是住了脚步,讷讷道:“见你睡了,不想吵醒你。”

谢青樱摸索着将床头的明珠外头罩子揭了。登时夜明珠的光芒就洒落出来,照亮了床榻那一点方寸之地。

“你过来。”谢青樱朝着沉星招招手,而后又起身来,在柜子里摸索了一番。

沉星见谢青樱找东西找得艰难,就忙过去:“找什么,我帮你找。”

说话的功夫谢青樱已是找出来了,当即随手递给了沉星:“今儿是你生辰,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

谢青樱塞过来的是一个香包。包里装的谢青樱自己做的灵犀香。味道很熟悉,沉星一闻就知道。

而这个东西,必是谢青樱亲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