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萱的计划,就是秦落衣落水后,昏迷过去,最终溺水而亡。第一,秦落衣原本就不会泅水,第二,秦落衣学礼仪学得太累,最后一定会断定为意外身亡。就算秦云鹤回来,察觉不妥,只会怀疑当时站在秦落衣身边的秦婉儿,绝不会怀疑到远在花园中的她。而秦婉儿不知道衣服的问题,只以为秦落衣真的溺水而亡。

若是将杀秦落衣的罪名定在秦婉儿的身上,那就是一箭双雕!

她便是唯一的相府小姐!秦云鹤不疼她都难!

所以,为了这次计划成功。秦芷萱先让母亲和皇后通个气,派来燕嬷嬷故意刁难秦落衣。更为了让秦婉儿成功陷害秦落衣,提前将九曲池附近的护卫丫鬟全部调走,并在在大夫赶来的路上,故意派人使了绊子。

这一切就是要让秦落衣死!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和燕王踏入九曲桥时,看到的却是她意想不到的场景:秦落衣倒在地上,一名丫鬟正扇着巴掌,“啪啪啪”的声音不绝入耳。

计划成功了?她心中一喜,急急走近,随后身子装作惊慌地一跌,跪倒在秦落衣身边,梨花带雨的开始嘤嘤哭泣了起来:“姐姐,你不要吓妹妹!快醒醒!姐姐!”

所有的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二小姐为何说昏迷的是大小姐,明明是四小姐啊。若秋呆得停止了扇巴掌,目光移向一旁的大小姐。

秦落衣好笑地看着秦芷萱做了一会戏,她哽咽了一下,抽泣道:“妹妹,我在这。这是四妹,四妹刚才和我一起跌入水中,不幸溺了水。大夫怎么还不来,四妹昏迷不醒,情况太危机了。你,快继续将四妹唤醒!”

秦芷萱哭丧的身子陡然一僵,她震惊地望向说话的女子。女子发髻散乱,额头纱布全部浸湿,漫出了斑斑血迹,脸惨白极了。这个女子化成灰她都认识,确实是秦落衣!不过她披了一件丫鬟的外衣,害她刚才忽略了过去。

秦芷萱低头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穿着她锦裙的女子,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的脸颊肿得更猪头一般,完全分不清面容,可手腕处的玉镯子却确认了秦婉儿的身份,这是老夫人送给秦婉儿的。

秦芷萱慌了,完全慌了!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秦婉儿穿了她的裙子,还落了水!现在溺水昏迷了!还被自己的丫鬟打了巴掌!

她原本设的局都被秦婉儿这个蠢材给毁了。暗中,她狠狠地剐了秦婉儿一眼,但一抬头,她目光弱弱地指控着秦落衣:“大姐,你跟四妹究竟发什么了?怎么一转眼,你和四妹都跌入了九曲池。她明明会泅水,怎么就溺水了呢!”

恶人先告状,指的就是秦芷萱。

☆、12怒斥燕王

秦落衣同样弱弱道:“我不知道四妹怎么掉入水中的,我比她先摔了下去。被救上来后,一直惊魂未定。等回过神,就看见这个丫鬟把四妹救了上来了。”秦落衣指了指若秋,咬着唇瓣,红着眼睛道,“可能四妹见我掉入水中,想救我。谁知自己反而溺水了。是我害了四妹…当时我若站得稳一点就好了。”

秦芷萱环顾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丫鬟,知道秦婉儿计划并看见秦婉儿推人的丫鬟,哪敢说自家小姐的不对。心里反而嘀咕着:大小姐心底太善良了,小姐哪是救你,她是想害你。

玲儿被秦婉儿的几个丫鬟挡着,并没看见事发经过,心里虽然对两人一同掉入池中觉得诡异,但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夫迟迟不到,四妹的呼吸越来越弱,再不醒就危险了。所以,只能剑走偏锋,试着将四妹打醒。”

秦芷萱当然知道秦婉儿为何不醒,因为她中了烈性迷药,没有一炷香是不可能清醒的。

她忽然用袖子捂住嘴,惊呼道:“大姐,这条裙子明明是我送给你的,怎么四妹穿着?大姐既然不喜欢我送的裙子,为何不早说。妹妹以后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了!”她说着,愤愤地扭过了头,似乎真的被这件事气到了,悲戚地颤动着肩膀。

她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双手心虚地在袖口里握成拳。

难道秦落衣发现裙子有问题,所以送给了秦婉儿,然后把她推下水?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秦落衣是怎样的蠢材,她又不是不清楚,她怎么可能猜到裙子上有问题。难道是走狗屎运了?可今日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哎,二妹,这条裙子这么漂亮,我当然喜欢。但…”秦落衣感伤地垂下脑袋,懊恼地嘟着嘴,“我太胖了,穿不下啊!当时四妹正好过来,看着这条裙子特别喜欢。我想我既然穿不下,就送给了四妹。若是二妹不喜,我再将裙子讨回来。”

秦落衣这串说词说得滴水不漏,秦芷萱一时找不到反驳之地,她只恨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最后秦落衣没死,却留下麻烦一大堆。

“不用不用,就送给四妹吧。”

这时,秦婉儿的眼皮轻轻地颤了颤,微微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刺眼光芒让她一瞬间想要遮挡,但浑身好无力,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浑身难受,恶心地想吐。脸好疼,一动就有种抽痛感。

她怎么了?

秦婉儿刚眯开一条眼缝,所有人都没有发觉,若秋继续一个巴掌扇在秦婉儿的脸上,试图唤醒她,谁知,听到一声暴怒的喝声:“贱婢!你、你竟然打我!”

“小、小姐!”若秋欣喜过后,脸色一白,忽然恐惧了起来,“奴婢并不是想冒犯小姐,是小姐迟迟不醒来。求小姐饶命,奴婢只是想救你…求小姐饶命!”

秦婉儿醒来,见众人的目光诡异地望着自己,而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丫鬟掌掴,气得晕眩袭上,眼一阖,竟又晕了过去。

许氏听闻消息焦急赶了过来,看到秦婉儿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墨发湿答答的,凌乱地四散开,而那张往日的俏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她疼的心在滴血:“愣着干嘛,快扶婉儿回房,备热水,姜汤,请大夫!”

因为之前请大夫的人都被秦芷萱的人拦住了,如今状况有变,在老夫人院子里的大夫很快赶来了。

慕容氏跟着赶了过来,犀利的目光望着秦落衣,问道:“婉儿落水,可与你有关?”

秦落衣无辜地望着慕容氏,一字一顿:“母亲,先落水的人是我,你怎么不怀疑我落水和婉儿有关呢?”

呵,想算计她,没门!

秦落衣一直扮演着关心妹妹的好姐姐,慕容氏左看右看都没察觉出什么,让她湿哒哒地在旁站了一会后,赶她回了院子。

待到大夫确认无碍后,秦落衣松了一口气,回到了院子。整个过程,她都将燕王生生地无视了。原因很简单,她根本没认出他。可她这个举动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似乎正气着燕王昨日的举动,像是情人间在闹别扭。

秦芷萱这次计划出错,心里一肚子的气。看着秦落衣平安无事的离开,愤愤地跺了跺脚。她转头希望楚凌寒安慰她几句,谁知,楚凌寒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个贱人远去的背影。甚至,在她伸手想拉住他袖子时,他翩然的身影跟随着秦落衣幽幽而去。

秦芷萱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一直是贤良淑德、温柔可人的形象,生气也不能像秦婉儿在自家院里发作。此刻,她不能拦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说不要去,只能双手紧紧握成拳,目光恨不得戳死秦落衣这个贱人。

在内室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秦落衣浑身舒爽地走了出来。她边用毛巾擦着湿润的墨发,边在梳妆镜前坐下,唤着玲儿帮忙梳头。然而,有个男子却轻悄悄地走到了自己的背后。

秦落衣心中警惕,回头瞧了一眼。这么一瞧,许多埋藏在秦落衣心底的秘密哗得涌了出来。这位竟是原身心爱多年的男人楚凌寒!

怎么随意跑进女子的闺房,太没礼貌了!渣男果然是渣男!

秦落衣嗔怪地瞥了一眼玲儿,玲儿无奈地撇了撇嘴。意思是,对方是王爷,赶不走。

自从休书那件事后,玲儿对这位燕王大人极其没好感,她尽可能地阻拦燕王进屋,以免小姐触景伤情。但毕竟王爷身份摆在那里,玲儿一个个小小相府丫鬟自然不敢危难这位燕王大人。

今日,楚凌寒身穿一件藏蓝色玉锦长袍,腰间绑着一根白色龙纹锦带。墨发青丝由玉脂玉发簪高高束起,衬着身形修长如俊竹。当真是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哪个少女对着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会不怀春呢。

可怜的秦芷萱,不过二八年华,她的日子还很长,还会更绚烂多彩,却因为自身的懦弱和渣男的抛弃,消香玉损了。

秦落衣细细地观察着楚凌寒时,这双深不可测凤眼也同样静静地望着她。秦落衣立刻压下原身留下的悸动心情,福了福身,轻轻道:“拜、拜见燕王,燕王千、千岁。若是前来办理退婚事宜,跟母亲说就可以了。”

她完美的演绎了一个口疾女面对心仪男子再度口吃的场景。她这么狼狈,又口吃了,燕王一定对她厌恶更深了吧。

快滚吧,渣男!她现在好累,才懒得跟这些渣男贱女瞎折腾!

谁知,楚凌寒并没有面露不悦,反而更正道:“秦大小姐,昨日是本王不对,当众让你难堪。今日本王是特意向你赔罪的,你我夫妻一场,希望你不要介意昨日的事情。我们的婚事将于一个半月后的吉日举办。”

夫妻一场?我们的婚事?

秦落衣不动声色地将楚凌寒的神情语言打量了个遍,他眼底明明有不满和厌恶,嘴上却偏偏说着道歉的话语。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装呢!简直能得奥斯卡影帝奖了!

秦落衣垂着脑袋,装作不明白地低低问:“燕王,您昨日休书已下,已和我没有关系了。何来的婚事?”

楚凌寒并非心甘情愿娶秦落衣,刚才说出口的道歉已然硬邦邦,偏偏这个该死的秦落衣竟然不领情,还拿乔!

认定此刻秦落衣一定心花怒放,偏偏欲迎还拒、欲擒故纵的楚凌寒扯了一个自认为很温柔的笑容,甚至轻轻握起秦落衣如玉的柔荑,声音低低的,带着歉疚:“落衣,昨天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成亲后,我会待你好的。”

楚凌寒自认自己已经将姿态放得很低了,若秦落衣还不领情,他真想一巴掌拍死她。可偏偏,秦落衣就是不领情,就是装傻。

“燕王,我、我患有口疾,我、我配不上你。”她默默缩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拿着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心中厌恶地想:跟渣男握手了,不知道会不会感染上什么自作多情的病毒,回去得好好洗洗手。

“没事,本王会寻太医医治好你的病。”他说得深情款款,秦落衣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昨日寻死,额头有了一个很大的疤痕。大夫说,这疤痕太深,褪不掉了。落衣因此毁容了。”她故意揭开纱布,露出刚才被水浸泡后狰狞的伤疤,准备狠狠地恶心燕王一把。她嘟着嘴道:“燕王真的不介意我毁容貌丑吗?而且我晚上睡觉说梦话,有时候会磨牙…还会踢被子…还…”

“不介意。”双拳在袖中紧握,楚凌寒这三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谁不希望家里有个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的娇妻?可他的正妃怎么就是眼前这位貌丑毁容、行为粗鄙的女子!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了!为何父皇偏偏让他娶她。

见楚凌寒今日铁着心不退婚,刚才的好耐心全部烟消云散,秦落衣冷冷道:“可我介意。燕王,实话说了吧,我不想嫁你。恳请你退婚!”

“你!”额头青筋挑起,楚凌寒被秦落衣强硬嫌弃的话语气得噎住了,颤着手指着这个令他厌恶万分的女人。半响,他怒道:“秦落衣,本王自降身份愿意迎娶你,是你的福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福气?!”秦落衣仰着头,冷冷道,“确定是福气?”

楚凌寒自豪地仰着头,得意道:“本王乃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前不久刚得胜归来,获得嘉奖。而且本王后宫只有一个妾,并没有佳丽三千。不是本王自夸,这京城,愿意嫁给本王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居高临下地睨着秦落衣,嘴角挂着不屑和轻蔑,“你说,你一个貌丑口吃、没什么才艺的女子能成为本王的王妃,拥有享不尽的荣耀,不是你的福气?”

见过自大的,没见过这么自大。秦落衣自觉自己脾气还算不错,不太会生气。可今日,她真快被这个自大男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怎么会有这么臭屁的男人!当初秦落衣绝对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他!

“福气?我看是衰气才对。”在楚凌寒骤然变色、隐隐发怒的神情下,秦落衣扬高了声音,咄咄逼人道,“昨日,你当众休弃我这个未婚妻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下场。未婚先休,是多丢脸的事。相府因我蒙羞,京城所有人都拿我当笑柄。那时候我觉得,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为什么要活着遭人嘲笑,痛苦不堪的我选择了自尽。如果我死了,燕王殿下,你担得起这条人命吗?你赔偿得起我所经历的痛苦吗?”

楚凌寒愕然,轻易就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只想着早早退婚,并没有想过秦落衣会遭受怎样的痛苦。当时看见秦落衣自尽,他只觉得不痛不痒,心里恨这个懦弱女给他找茬,恨不得她真的死了,将正妃之位空出给萱儿。

可他并非毫无良知的人,如今听着秦落衣的怒骂,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嘴。他见过秦落衣几次,知道她生性懦弱,貌丑口吃。因为被人嘲讽口疾,退了学堂,一直闭门在家,没什么才华。如今她说话声音虽然慢,但语句犀利,振振有词。他设想过千万种他主动讨好秦落衣的可能,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拒绝。

楚凌寒清咳一声,缓缓道:“你如今活着,本王愿意娶你,不是对你最大的补偿吗?”

秦落衣一听,嘴角略带一抹讽刺的笑意:“是啊,我现在活着…但你不知,你已经亲手害死了那个深深爱你的秦落衣…”

面对楚凌寒蹙眉疑惑的目光,她的声音微微一颤,心口的疼痛竟然牵扯着她整具躯体,令她不受控制。原身哀戚的情感,更是让秦落衣的愤怒上升到顶端。

“现在你厚着脸皮请求我原谅,请求我再度嫁给你?说嫁给你这是我的福气!你以为你是哪根葱,本小姐为什么要嫁给你?后宫只有一个妾,呵,现在只有一个,将来呢…”

秦落衣冷哼一声,笑道,“没有一千,也会有八百吧。我一嫁给你,必会被你打入冷宫,这就是所谓的福气?在鬼门关走上一回后,有些事,我秦落衣已经看清了。更何况我心死了,早就不爱你了!”

怒斥王爷,在南楚国是大罪。秦落衣敢这么做是因为房中现在只有她和燕王,玲儿早就吓得溜了出去。其二,她希望将楚凌寒气走,让他认为自己是泼妇从而取消婚约。就算他要惩处她的不敬,昨日是他有错在先,她作为受害者斥责他几句又如何。闹大了,丢得还是他燕王的脸。

但秦落衣万万没想到,她已经这么激将,楚凌寒竟然没有被她气走。除了起初愤怒得恨不得揍死她外,他冷静了下来,声音低哑地问:“你是埋怨本王?本王保证不会将你打入冷宫,你永远是本王正妃。这难道还不够吗?”

楚凌寒想到的是,必须稳住秦落衣,让她点头同意婚事。女人呢,不外乎是想得到宠爱。没想到秦落衣的嫉妒心竟然这么强。

“不够。”秦落衣已经没心思和燕王周全了,她冷着脸淡淡道,“这一生,秦落衣宁愿死,也不会嫁给你。你若强硬娶我,那就等着收尸吧!”

今日做了很多宫廷礼仪,秦落衣已经累得想死。以后嫁到皇家,规矩更多,烦也要烦死她了。更何况嫁给王爷,三妻四妾何其多。如今秦芷萱和秦婉儿就令她头痛,以后面对那些心机颇深的古代女子,她真的能一次次成功逃脱吗?这样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何等的憋屈!

所以,不管任何理由,她都抗拒嫁给楚凌寒。哪怕因此触怒他,她都不想做囚笼中的鸟儿!她要的是自由!不是圣旨的枷锁,父母的媒妁之言!

☆、13进宫面圣

楚凌寒脸色大变,突然佩服起秦落衣倔强的臭脾气,有些无奈道:“非要如此?”

“是。”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楚凌寒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并不是他熟知的秦落衣。可是秦落衣究竟是什么样的,他自己也捉摸不清。他总是在他人的只字片语或者是外界的传言中得知他的未婚妻是个貌丑口吃,才疏学浅的懦弱大小姐。印象最深的是三年前的百花宴,秦落衣出尽洋相,害他也丢尽了脸面。

婚约这么多年,他从未关心过这个未婚妻。当然,此刻的他也不想了解。

秦落衣强烈的拒绝出乎楚凌寒的意料,但他在短暂的呆愣后,迅速分析出了利弊。父皇让他娶秦落衣,他不愿,故意让秦落衣出丑下休书被父皇责怪。那秦落衣呢,她竟然不愿意,他何不将原因怪在秦落衣的身上,巧妙地化解这场婚约呢?

这么一想,楚凌寒脸上挂满着忧愁,轻轻地叹气:“其实本王不想娶你,但父皇命本王不得不娶你,而且只能是你做本王的王妃。这件婚事,哪怕你我都不愿意,只要父皇一纸令下,我们都抵抗不了。”他说着,况似无意地观察着秦落衣的表情,默默地分析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秦落衣究竟是欲迎还拒,还是真的想和他解除婚约。

原来是皇上下的命令,难怪燕王这个渣男对她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被她怒斥,还各种和颜悦色。看样子比起和秦芷萱双宿双栖,他更看重那最高的位子,哪怕娶一个貌丑口吃自己万分不喜欢的女子。

秦落衣沉默了许久,认真道:“燕王,民女已经深刻地明白,自己和王爷之间,是不会有任何的结果的。这场婚事,你我都不满意,强扭的瓜不甜,到最后只是一场悲剧。而且王爷有自己喜欢的人,为何不为她主动争取呢?您回去后能跟陛下说民女不愿意嫁吗?早点把婚约解除了,跟芷萱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楚凌寒面色古怪了起来。这秦落衣怎么比他还急着解除婚姻呢,曾经的她不是眼巴巴地等着他来娶么?…更何况,他跟她妹妹在一起,作为被抛弃的一方,她竟一点也不怨怼,不难过?甚至变得如此大度?

楚凌寒忍不住再次瞧了瞧安静垂首的秦落衣。湿润未干透的青丝如泼墨般流泻在肩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若是不看脸,不看那粗壮的身段,这样安静的模样倒是有点小家碧玉般的温婉恬静。

“燕王?”楚凌寒的久久沉默,令秦落衣有些疑惑地抬了抬脑袋,那张原本就无盐的面容,如今轻轻一皱,额头上狰狞的疤痕立刻簇成了一条丑陋的蚯蚓,冒出了点点血丝,脸上黝黑的小雀斑更是赫然入目,令楚凌寒有些反胃,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昨晚后,他一直在想,父皇为何独独要他娶秦落衣。秦落衣既不美貌也没才气,娘家更没任何背景。跟秦芷萱一比,天差地别。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或许秦落衣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父皇就松口了。又或者能窥探到秦落衣身上的秘密,父皇和秦家的秘密…

眼神一沉,楚凌寒幽幽开口:“秦落衣,你随本王进宫一趟,将本王与你的婚约退了。”

秦落衣听后大吃一惊。楚凌寒不自己去退婚,竟让她进宫面圣,这不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硬逼着她去撞嘛!冲撞圣上,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沉默了许久,秦落衣又认真考虑了下利弊。楚瑞帝态度坚决,连楚凌寒都无法退掉这门婚约,那进宫面圣就是唯一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总得为自己以后的自由搏上一搏!她可不想穿越古代,还未逍遥,就成了古代种马男的弃妇!

进宫面圣,妆容很重要,第一印象很重要。裹着层层纱布的脑袋太影响市容,但却能让她更加楚楚可怜,柔弱不堪。万一某句话激怒了圣上,说不定看在她曾经寻死腻活的份上,饶了她的不敬之罪。

这样一想,秦落衣迅速在脑袋上包了好几层纱布,还涂了一点白粉使自己的脸更为苍白。

楚凌寒在门口等了很久,总算等到了秦落衣推门而出。脸色不善地望去时,他不耐道:“怎么那么慢…”话音却在目光触及到秦落衣,忽然放轻了。

秦落衣头戴白帷帽,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裙,整个人亭亭玉立地走来,有股素雅的气质。不得不说,白日短暂的宫廷礼仪学习,还真的将她走路的姿态、站立的仪态纠正得特别的大家闺秀。

马车上,楚凌寒忍不住古怪地看着带着白帷帽的秦落衣。看不到脸后,他总觉得这个人不是曾经懦弱要死、紧张口吃的秦落衣,反而是另一个人。这种强烈的错觉已经多次浮现在他脑海里了。

他看到威严的父皇有时候都会胆战心惊呢,她竟然这么镇定地坐着,偶尔还会好奇地掀开车帘看看外面。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秦落衣,或许说,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粗鄙懦弱,没有想象中那么胖。反而性格坚韧,特别固执。白帷帽笼罩着她的整张脸,看不见那微微黝黑的皮肤,让他有一种她似乎长得还能入眼的错觉。

看着看着,楚凌寒懊恼地扭过脑袋。他竟然在观察秦落衣,他绝对是魔障了!这样的丑女有什么好看的!跟萱儿比起来,简直是淤泥之别!

很快,秦落衣和楚凌寒到达了皇宫。楚瑞帝得知她进宫后,立刻派人请她到御书房。秦落衣将头上的白帷帽脱下,整理了衣着后,跟随着一名太监进入了御书房。

从楚凌寒的口中,秦落衣以为当今的楚瑞帝是个固执凶巴巴的帝王,没想到见面后,对方笑容慈爱地冲她招招手,看上去特别的友好。

心里嘀咕着,秦落衣小碎步般地走近,向前盈盈一拜,清脆如珠玉落玉盘的声音缓缓逸出:“民女秦落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走路的步伐不快不慢,脸上带着适度的笑意,都显示她有着良好的修养和气质。

原本秦落衣想装疯卖傻让楚瑞帝觉得她这个准王妃不够格从而退婚,但欺瞒不是长久之策,而且还是对着圣上欺瞒,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今日而来,秦落衣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楚瑞帝退婚,所以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楚瑞帝瞧着秦落衣额头上的层层纱布,沉吟了一声,心疼道,“你这傻孩子,快快起来。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如今云鹤在外,你若出了什么事,朕该如何向他交代呢…”

见楚瑞帝起身搀扶她,秦落衣受宠若惊,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陛下。民女今日而来,所求的只有一件事。”

楚瑞帝听闻,眯了眯眼睛,神情沉了下来:“朕知道。今日而来,可是因为昨日寒儿欺负你的事?你放心,有朕在,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民间,有任何人敢嚼你舌根,朕必严惩!”

秦落衣心一紧。这楚瑞帝对秦落衣处处维护,似乎有点不同寻常。照例说,他该维护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楚凌寒啊。

“等云鹤回来,就让这臭小子去秦府提亲!这吉日朕已经选好了,就下个月初八…”

秦落衣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慌张地打断:“不,民女求陛下收回成命,取消民女和燕王的婚事。”她说着,对着楚瑞帝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的面纱再次漫出鲜血。

“为何?”楚瑞帝蹙眉,脸色有些阴沉,“你不是心仪寒儿多年吗?”

她抬起头,整个人看上去柔若无依,楚楚可怜。

“昨日一事,民女对燕王已经心灰意冷。民女不爱燕王,燕王厌恶民女。强扭的瓜不甜,强硬成为夫妇最后只会是一场悲剧。”秦落衣认真地望着楚瑞帝,试图用自己的真诚和坚定,打动这位固执的帝王,但这位帝王的表情沉沉的,一双凤眸深邃如墨,猜不透任何情绪。

秦落衣一狠心,下了一剂猛药:“陛下,民女说的不是谎话。民女心中渴求着一份真爱,但燕王不是民女心中夫婿的人选。民女喜欢的人,哪怕是乞丐,民女也愿意嫁。民女不喜欢的人,哪怕贵为王爷,民女也不愿意嫁。求陛下成全民女,放民女和燕王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秦落衣这番嫌弃皇室的话,完全是杀头的大罪。她这么说出口,主要是想一搏,为何楚瑞帝一定要她嫁给燕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楚瑞帝呢喃地问:“你不喜欢寒儿,不愿意嫁给寒儿?怎么会呢,你以前一直追着寒儿到处跑啊…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陛下,民女和京城众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会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君是怎样的丰神俊朗,才气不凡。而燕王就是这样俊朗优秀的男子。民女和其他女子一样崇拜他,爱慕他。如今,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女能嫁给如此优秀的男子为妻,心里自然欢喜。”

“但经过昨日,民女死里逃生后想通了。民女,或许并没有真正爱过燕王…”秦落衣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陛下若是报答父亲曾经的救命之恩,下圣旨给两家联姻。为何不选择民女的妹妹秦芷萱代之?家妹和燕王情深意切,民女和燕王毫无感情。陛下不该棒打鸳鸯后强硬配对。求陛下成全民女的请求,让燕王和家妹成双成对吧…”

秦落衣故意提到秦芷萱,并非想成全他们这对渣男贱女,而是让楚瑞帝深深地厌恶秦芷萱。楚瑞帝是谁,是帝王,是他给楚凌寒和秦落衣赐的婚。而秦芷萱明知楚凌寒有未婚王妃,那未婚王妃还是自己的大姐,却暗中勾引楚凌寒,暗度陈仓,甚至怂恿楚凌寒当众甩掉自己的未婚王妃,用下休书这么卑劣的手段。这打得可是当今圣上的脸!

楚瑞帝一听,脸色果然沉了下来。昨日皇后说什么秦芷萱替嫁,原以为她是顾全大局,考虑的都是秦家之女,原来这两人早就暗度陈仓,将他的一纸婚约当成儿戏!

“陛下,家妹真的很喜欢燕王,做姐姐的,不会怪她,只希望她得到幸福。”

秦落衣的这番话完美地演绎了一个苦情女子在未婚夫被妹妹勾引走后,没有恨那个第三者,反而祝福他们幸福,甚至在皇上面前为他们求情,只为成全他们。

这么一对比,更显示秦芷萱的自私自利、无耻下贱。

楚瑞帝望着再次跪拜的秦落衣,眉头一皱刚欲说什么,却见一枚玉佩随着秦落衣的动作从她的领口处滑出。玉佩碧绿晶莹,成半月状,上面刻着一个“玉”字。

他的眼中滑过一丝异光,原本的怒气在触及到这枚玉佩时,全部烟消云散了。只可惜,低着头的秦落衣并没有察觉到楚瑞帝的异样。

☆、14当年婚约

“这玉…”

秦落衣瞧见那滑出的玉佩,轻轻道:“这是民女从小戴着的,是母亲给的。”这枚暖玉是秦落衣的宝贝,是司徒氏从小给秦落衣佩戴上的。司徒氏死后,秦落衣一直睹物思人,所以贴身佩戴。

她抬头疑惑地问道:“这玉佩可有问题?”

楚瑞帝摇了摇头,他沉默地上下打量了许久,忽然蹦出了一句话:“这是朕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话,你以前连与朕对视都不敢,口疾似乎好多了…”

秦落衣将玉佩放好,恭敬回着:“多谢陛下关心,民女多年服药,说话语速变慢,只要不紧张,已经不再口吃了。”

“好,好…”楚瑞帝轻轻呢喃了几句,道,“这样你娘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半响,他幽幽一叹,缓缓将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二十多年前,楚瑞帝的父皇病危,其三皇兄兵变自立为王,并截杀当时的五王爷楚瑞帝。当年,秦云鹤为礼部尚书,为楚瑞帝开辟了一条逃亡路线。但遭遇重重埋伏后,众护卫覆灭,两人重伤昏迷,被大雪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