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的东西无需存在于这个世间。”

“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你,你是否也会这样对我?”瑶音攥紧双手,有些紧张。

“不会,”花君宴摇了摇头,笑得高深莫测:“我只会用更好的方式,让你心甘情愿的求饶。”

“没正经。”瑶音白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等等。”花君宴一把拉住她,蹲下身捧起她的左脚,将鞋穿在她的脚上,末了,还系了三枚蝴蝶结。

“你真当我是小孩子?”瑶音面色微红。

“我当你是珍宝。”花君宴对她浅浅一笑,绝美的容颜绽放出万丈光华,在这一刻,仿佛四周的花都开了。

瑶音别过头去,面色已经红透,她强装镇定,淡道:“甜言蜜语对我可不管用,还有,谁是你爱妃,我有说过要嫁给你吗?”

“总有一天你会嫁给我的,我先叫叫试试感觉。”

“你……不要脸!”脚心传来的温度让瑶音顿时羞红了脸,穿好后都便不敢再直视花君宴。于是更加快速的往前跑去。花君宴则不疾不徐的跟在她后面。一个飞奔,一个慢慢飘。二人的距离却始终只有三步远。

瑶音用眼角不时的轻瞟他,他的神色始终气定神闲。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弱爆了,一切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委实是不大好受啊……

卷一 相见不识 第二十八章 人祸(1)

瑶音被花君宴半推半就的送回了寝宫,并且吩咐侍女为其沐浴更衣。

浴池里常年流动着温泉水,四周雾气缭绕。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这般不同?”瑶音不解。

花君宴坐在床边,悠哉地削着苹果,淡淡道:“这几日我有事,不在夜明宫,你尽量不要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瑶音咽了口口水,干咳道:“可若是你走了,我怕是走不出这个门口了。”她眼看着一众宫女忙上忙下,只觉得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自己已经被她们眼角的余光杀死了千次万次了。

花君宴浅浅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嘱咐过十宴,若我回来时你少了一根头发,便让她提头来见。”

“噗!”瑶音闻言,一个不慎,喷出了一口水。

“你笑什么?”花君宴蹙眉。

瑶音强忍着笑意摇头:“没什么。”

“说。”

“好吧,我只是想到十宴鬼君提着自己头颅的模样,就觉得很好笑。”她说罢,不再隐藏笑意,笑的前仰后合。

“……”花君宴无语,将苹果递给她,道:“吃完苹果赶紧睡觉,过两日我就回来了,这期间你要好好活着。”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瑶音埋头吃苹果,不再看他。

“那,我走了。”花君宴站起身,没有多做停留,语气里也没有丝毫的不舍。瑶音一直低下头,默默啃苹果。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唯一可算作亲近稍许的人也离开了,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过了良久,开门关门的声音没有如预期的传来,瑶音倏尔抬头,正对上花君宴关切的脸,二人咫尺相隔,彼此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得到。

花君宴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上覆上一吻,轻声道:“等我。”说完,他便凭空消失了。这一切都被来往的宫女看在眼里,瑶音双颊绯红,满脸崩溃,索性将被子盖在头上,面对周围杀人的眼光眼不见为净。

“姑娘,请沐浴更衣。”侍女齐声道。

“我已经睡了,你们都退下吧。”

“诺。”

一行人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瑶音一人躲在被子里喘着粗气。

“主上是怎么想的,这么脏的女人也往宫里带。”

“我还从没伺候过就寝前不洗漱的女人。”

“难怪主上不让她侍寝,肯定也是嫌她脏的。”

一群人在门外叽叽喳喳,说的十分兴起。不多时,嘈杂声便越来越小,想来已然走远。瑶音真恨自己的耳朵生的太过灵敏,想听不到都难。

瑶音将头探出被子,双眼有些氤氲,鼻头也微微发红,似是哭过。她义愤填膺的跳下床,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走到门口,打开门却发现有两名婢女看守。

“姑娘,主上吩咐了不许您外出,您若有事请尽管吩咐奴婢们去做。”她们见了瑶音,表面还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似乎根本不知道她听力过人。

瑶音本就很火大,懒得跟她们玩阳奉阴违的把戏,直接“啪”地一声重重将门关上。她靠在门上思索了一会。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在纸上用血画了几笔写上自己生辰八字,朝窗边扔去。纸片在飞起的过程中化作了瑶音的模样,破窗而出。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门外的侍婢。门立刻被二人推开来,却没有发现瑶音的身影。

“不好了,她从窗户逃跑了!快通知漓落夫人!”十余宫女闻讯赶来,所有人的目光却盯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纸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而此时真正的瑶音却已化作蝴蝶从大门正大光明的飞了出去。

守门人居然全都是漓落的人,瑶音回首看着她们一个二个喊打喊杀的模样,无比庆幸还好自己溜得快,不然落在她的手里自己铁定没有好果子吃。瑶音飞呀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飞往何处,只知道远离花君宴的寝宫。那里对她来说,简直是所有是非的起源。

瑶音飞了好一会,发现前边居然膳房。她突然想起云宴曾说过:“夜明宫的莲华殿有巴蛇蛋。”于是在膳房的门口停了下来,偷偷摸了进去,正巧遇着两人手捧六颗蛇蛋走过。

“主上最近可真奇怪,这几颗宝贝蛋放了很久了,最近却嘱咐我孵化出来,这都冰封了几百年了,还能吃嘛?”

“你且试试罢,孵得出最好,孵不出就白水煮,功效是一样的。”

“主上到底年纪大了,那方面还是力不从心了罢,这次新召回来的姑娘,听说长得特水灵,好像说是妖族的公主。”

“妖界的女子最为耗人体魄的了,难怪要把这大补之物翻出来了。”

瑶音听着这番对话,起初觉得很好玩,后来发觉他们口中的妖界公主可能就是自己之后,只觉得特无语,感叹谣言委实太可怕了……瑶音玩心骤起,决定戏弄二人一番,遂掐了一个法决,化作了花君宴的模样。

瑶音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咳,本君近日体力不支,巴蛇蛋可备好了?”

“主上?”两名杂役张大了嘴,像看到天神降临一般。

“您不是离宫了么?”二人中,稍显年长的一人一脸疑惑的盯着她。

瑶音佯装大怒:“放肆!本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没有资格过问,回答本宫的问题!”

“主上赎罪!”两人立即战战兢兢地匍匐跪地,磕头道:“奴才已经把巴蛇蛋从冰窖里取出来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查探虚实。”

“直接交给我吧,近日体虚得很,等不及了。”

“诺。”

“你们就继续跪在这里反省罢。”

“诺。”

瑶音接过蛇蛋,高傲的扬起头,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待瑶音走远了,两名奴才依旧头也不敢抬地跪在地上发抖。

瑶音离开膳房之后,便由于灵力不济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好在离她不远处便是后门,门外正是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顺着河流便能出夜明宫。

瑶音信步走在离宫的路上,心中隐隐不安,她明白自己留在鬼界是多余,可紫宸呢?自那日过后,她便再没见过紫宸,虽然她不大想见到他,但是到底还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说全然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

瑶音走啊走,突然觉得四周的景致有些熟悉。杨柳岸边,伫立着一排二层小楼,正是莲华殿偏殿,紫宸所居的那一幢木屋。二楼的窗户开着,瑶音躲在对面的墙角偷看,依稀能看见桌边的烛台上,烛火跳的正欢。

紫宸坐在桌旁,正一脸凝重的看着什么,表情严肃而认真。他的下巴弧度完美,五官精雕细刻,身上的衣物虽然并不华丽,却也丝毫挡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贵气,一举一动都那么得体,就连皱眉都优雅得让瑶音看痴了去。这一刻,在即将分别之际,瑶音才不得不承认,像这样漂亮的凡人,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樵夫,配青帝的女儿也该是绰绰有余,又怎么会被退婚呢?

青帝委实有眼无珠。

“原来在这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冷笑,瑶音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禁锢,身体无法再动弹,一股撕裂般的痛楚瞬间贯彻了全身。很快,花漓落自黑暗中现身,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女人。那人的面冷若冰霜,漆黑的眼眸闪着寒光,盯得瑶音不寒而栗。

“放开我!”瑶音奋力挣扎,却没有丝毫作用,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瑶音眉头紧皱,双眸泛着氤氲,身体在术法的控制下微微发着红光,面容在红光的印衬下显得更加苍白。痛苦之情溢于言表。一众侍卫都看呆了。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把她给我拿下!”花漓落的声音尖利,如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心上,一众侍卫这才回过神,立刻围上前去。就在他们即将接近瑶音之时,她的身边突然炸开数朵绿藤萝,将她护在藤萝之中。侍卫一惊,便迟疑着不敢再上前。紧接着,十宴从天而降,虽是全身漆黑的修罗女,但这一刻在瑶音看来,她无异于天神下凡。

“滚。”十宴寒着一张脸,喝退了一众侍卫。

众人迟疑,不知该如何行动。前有上任鬼君,后有魔尊花漓落和九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家看了看寸步不让的花漓落,瞥了瞥面色不善的十宴,再面面相觑,仍旧是拿不出两全的法子,站在原地。

“此女化作主君的模样骗走夜明宫宝物,此风不能长,此女不得姑息。”一不算严厉的女声打破了场内的沉寂。那声音阴寒彻骨,不禁让一众人等汗毛倒立。说话的正是漓落身旁的女子。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冷艳气质,行走间果决刚毅。正是现任鬼君九卿。

“把她关到水牢去,交由花漓落处置。”九卿的语气虽不严厉,却是让人无法忽视。她说完,漓落立刻笑逐颜开,似是从心底里开出了花来,连身边的藤椅上也不禁冒出来几朵盛开的彼岸花。

“快把她给我押下去!”花漓落指挥侍卫将瑶音带了下去。

瑶音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的眼神穿过一众侍卫,见到对面的二层小楼里,紫宸仍正襟危坐地看着书,他的眉目温和,泰然自若,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

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救自己了。

瑶音吸了吸鼻子,再也承受不住鬼族禁咒带来的痛苦,晕了过去。

十宴大惊,生怕瑶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急道:“君上,她……”

“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么?”九卿眯起眼,冷冷道:“你包庇仙人的罪名,我以后再跟你算。”

“……”十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十分疑惑:这瑶音到底犯了什么错,竟逼得九卿亲自动手?如今能救她的,只有花君宴了……十宴念及此,不敢再耽搁,向九卿施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卷一 相见不识 第二十九章 人祸(2)

翌日。

瑶音被关进水牢已经一夜过去。夜明宫的地牢最底层便是水牢,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魂飞魄散,不论你是帝王将相抑或是上神散仙,若你进了此门,此生就休想再出去。

花漓落一路向水牢最深处走去,周身遍开的赤红彼岸花照亮了昏暗的石板。石阶向下延伸了十一层,每隔百十来步才有一盏烛火,视野十分昏黄,阶梯两面的石壁上布满了水汽,四周静谧,只剩水滴在地面上滴答作响。走下石阶,两侧多是年代久远的木质牢房,其上照影斑驳,血色淋漓,在莹莹花火的映衬下,更显得幽森可怖。

自从十宴当上鬼族之君后,已经鲜少有人被关进水牢,陈年的牢房毫无生气,花漓落信步穿梭其间,步子却是没有半分迟疑,在那张快要开出花的脸颊上,绝美的眼眸里写满了兴奋。

她要去看看,那贱婢可消受的畅快?

在水牢最里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一潭发黑的死水旁,摆满了各式刑具,其上遍布阴寒彻骨的幽光,靠墙处,置了一尊铁盒,铁盒的顶部有一处开口,一双绝美的眼眸在黑暗的牢房内闪烁着痛苦的寒光,竟成了唯一的风景。

“近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入水牢的女人。”花漓落将双手覆在那铁盒之上,微笑道:“可还开怀?”

空荡的水牢里尽是她的回音,难掩的兴奋之情充斥了整个牢房,而回答她的,只有瑶音粗重的喘息声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说过……我不喜欢花君宴,你何苦为难我?”

“花君宴……花君宴!他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说着花漓落一掌拍在铁盒之上,盒内之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哼,听到这一声,花漓落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回眸一笑不疾不徐从墙壁上拿来了钥匙,在打开铁盒的一刹那,盒内流出了众多血水,漫过花漓落的脚跟朝幽潭流去。

瑶音坐在铁盒内,双目圆瞪平视前方。在她的肩胛骨两边各插着一枚发黑的骨头,这便是死去的赤霄兽的肋骨,不论是大罗金仙还是山魅小妖,只要被赤霄兽的死骨锁住琵琶骨,那身子便是同凡人无异,丝毫法力也施展不出来。

在铁盒的四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刀,刀片通体幽寒其上布满了腥红的血液,端坐在刀刃之上的瑶音十指不自觉的颤动着,突兀凹陷的指尖已然被拔去了指甲盖。她面无表情,浑身颤抖,汗水混着血水染红了洁白的衣裳。

花漓落看着这一切分外受用,昨夜已经折腾了一晚,今天本想来收尸,不料,这个女人居然还活着。想自己虽在夜明宫享受主上宠爱千年,可花君宴终究没给自己任何名分,到头来却被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抢了先,心里自是多有憋屈,再加上十宴那婢子处处给自己气受而又无处发泄,这千年的怒火憋到此时,便是全数发泄在了瑶音的身上。

花漓落想着,胸中又是一团无名火起,顺手揪起瑶音的衣领,连拉带拽将她生生拖出了铁盒,那些刀片本已同瑶音的血肉相连,不料再次被割裂开来,“嘶啦”一声,本就遍体鳞伤的瑶音变得更加血肉模糊,身下又是一股血液喷涌而出。

“求我啊!你求我,我便让你好受些!”花漓落看着眉头拧成了一团却仍是不吭一声的瑶音,扬起手便是落下了重重的一巴掌,清脆的声音飘荡在清寂寒冷的水牢里,让人心头一颤。

瑶音苦撑,不置可否地惨笑了一声:“我对花君宴当真无意……”

花漓落等了良久,不想等来的还是这句话,盛怒之下又是好几下掌掴,她的手掌因用力过大而充血变红。而瑶音的脸颊想是身体失血过多,却是如何也红润不起来,满布血污的面上独独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不带一丝晦意。

“呵,你倒是个硬骨头,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花漓落捏住瑶音的下巴,冷笑道:“你明明是天族仙人却洋装鬼族混入夜明宫,如果不是为了花君宴,你何苦至此?”

瑶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近乎癫狂的花漓落,竟然觉得有些同情她。她守着花君宴千万年,而对方却拈花惹草,娶了一个又一个。

“我听说……花君宴姬妾众多,每一个你都这样对待她吗?”

“你什么意思?”花漓落居高临下,眸子里充满了愤恨。

瑶音咧嘴冷笑:“如果当真如此,也难怪花君宴讨厌你。”她目光灼灼,眼里充满了嘲笑。

“你!我看你这双眸子,怕是不想要了!”花漓落盛怒之下,手锋一转,两指径直剜下了瑶音的双眸。下手之狠厉毒辣,毫不犹豫。

瑶音通身猛然一震,单薄的身子趴在地上剧烈的颤抖着,口齿模糊断断续续闷哼出声,却是疼得不能成话。

“看你这般模样还如何勾引主上!”花漓落说着,一脚踩碎了瑶音的两枚眼珠,她双手带血,双目赤红,似是上瘾了一般,转过身,在身后的一堆器具里挑拣了半天,终是寻得了一个圆形烙铁,在火上烧灼了半晌立刻毫不犹豫印上了瑶音的面颊。“滋啦”一声回响在水劳里,空气中立刻弥漫着烧焦味。瑶音全身痉挛,四肢不可自抑的剧烈颤抖。

“我同你无怨无仇,你倒是真真心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瑶音怒喝一声,抬头望着花漓落,那空洞的眼眶内不断涌出血水。她就算失去了眼眸,可那股恨意竟是让花漓落有了一瞬的恍惚,突然觉得她就算没有眼眸,那眼眶里的愤怒和怨恨溢于言表。但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来,死在她手里的女子多如牛毛,多她一个又有何妨?

地上的人眼眶空洞,全身痉挛,如走肉一般的躯体,看过的人只会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怕是谁都无法升起怜爱之心。花漓落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想到曾经如花美眷落得如厮模样,她打心底里觉得兴奋。

“你就认命成为这千古怨气池里的一缕亡魂罢,也省得我再费心了。如若不然,今晚我会让你比现在痛苦百倍!”花漓落说着,一把揪起瑶音的衣领,将她扔进了死水潭里,然后拾起灯笼,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空荡的水牢内,又只剩了瑶音一人。水声仍旧滴答作响,水牢里重又回复清寂,只是她那残破的身躯,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呵呵呵……”水牢里响起一阵诡秘的笑声,瑶音双手紧紧扒在岸上,嘴边浮起诡异的微笑。她全身筛糠一样的剧烈的颤抖,只觉自己周遭是越来越冰寒。

想来,自己应当快要死了吧?紫宸已经与自己决裂,云宴根本不需要自己,她尘世走一遭,到最后却连个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真的好失败啊……临到此时,当她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师傅,再也回不去她喜欢的清净天了,她才觉得人这一生最宝贵的时光,是与家人亲友在一起的日子。她,真的很想他们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瑶音周身充斥着腥红发黑的液体,漫过她的鼻腔,让她浑身污秽不堪,而伤痛带给她的折磨让她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她面无表情的浮在水面之上,空洞的眼眶向上望着,也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瑶音,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来救你。”

耳朵里响起一阵急切的男声。那是紫宸的声音。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了呢?他不是已经与鬼族苟且,堕落了么?

随着紫宸的声音响起,昏黄的水牢内,突然有一团白光骤起,那团光亮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紫宸一路尾随花漓落而来,他刚一落地,便疾步上前跳入水中,将那团血肉模糊的人捞起。

“瑶音!瑶音!”紫宸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和痛心,仿佛恨不得自己能代她承受这些痛苦。

瑶音在弥留之际,听到紫宸的呼喊,心中顿时一暖。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她都不想过问了。在临死之际,有个熟悉的人关心自己,陪在自己身边,实在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啊……瑶音伸出手去,却因眼睛看不见,手不知该往哪放,颤抖着在空中挥舞,几次要碰到紫宸的脸颊时,又挥向了别处。

紫宸看着她,内心如刀削凌迟了一般,一把握住她被拔掉指甲盖的手,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在怀里。

他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我要保护你,不再受任何伤害。”紫宸抚摸着瑶音的头发,在满是血污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唇上传来的触感冰寒彻骨,他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紫宸……谢谢你。”瑶音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她轻轻地回抱住紫宸,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窝。

这些温暖已经足够了。

一个人孤零零赴死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比什么都好。

感受得到怀里之人身体越来越冷,紫宸浑身僵硬,眼眶发红。他声音微颤,笑着安慰她:“你不要怕,你没了眼睛,那么便拿了我的去用。你受的苦,我来替你承受。”

瑶音内心一恸,只觉他的话就像一股暖流流进胸口,生根发芽。在此濒死之际,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这一生过得实在憋屈。感情上一片空白,连为一个人奉献一腔孤勇的机会都没有,临到死,才得到被人拥在怀中的机会。

瑶音吸了吸鼻子,紧接着脑子里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神识不再清明。她全身呼吸一滞,便听阵阵水流声传来——她整个人仿佛穿过层层大浪,终于得以浮出水面。

待能再次呼吸之时,瑶音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惊魂未定的抬头,便见头顶月朗星稀,四周和风吹拂,离子河畔的杨柳随风轻扬,好一派惬意之象。

她身上已经没有斑驳的伤口,琵琶骨上也没有紫霄兽的骨头,她的双手如葱白可拧水,而她更能清清楚楚的看见眼前一切景物,与从前相比甚至更为清晰。此前发生的一切似是一场梦,从未发生过一般。只不过她身上满布血污的衣裳提醒着她,这一切确确实实的发生过。

那不仅仅是一个噩梦。

四周人声嘈杂,从莲华殿那头传来,冲天的火光映得半边天通红。瑶音游上岸,身上虽然无一伤痕,可却大有心力交瘁之感。自己像是死过一次,全身的骨头都酥麻了。如今再见灯火阑珊,一切恍如隔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只记得自己在昏迷前,似乎见到了紫宸……

“听说花漓落大人要车裂那个女仙。”

“哪个女仙?”

“伪装鬼族勾引主上那个,叫什么瑶什么音的……对,就叫瑶音!”

“她可是漓落夫人的眼中钉,这下该有好戏看了!”

“这种极刑,确是好久没有见到了……”

瑶音听着路人的对话,立刻觉得汗毛倒立,伪装鬼族的女仙不就是自己?自己现毫发无损站在这里,那马上要被处决的人,又会是谁?

瑶音心神恍惚,趴在岸边就着灯光打量着水中的自己。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面上布满了血污。她掬了一捧清水将自己清洗干净,便见水中的倒影里,自己的双眸完整的缀在眼眶里。这双眼睛她自然是认得的。紫宸每天都会用这双眼睛盯着自己。从前她不明白自己在紫宸心中的地位,而此刻,痛苦如感同身受,他的情愫如海水一般将自己充斥包围。她的眼眶里布满水汽,泪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心里钝痛竟比昨日的凌虐更让她痛苦。

紫宸……莫不是代我承受了所有的伤痛,而这双镶嵌在自己眼眶中的眸子,却是他生生剜下了自己的双眼么?如此这般,她宁愿不要。自己承受过的苦痛,饶是如何也不愿别人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情,她还不起。

瑶音跌跌撞撞,和着人群朝莲华殿走去。

……

卷一 相见不识 第三十章 人祸(3)

莲华殿前,花漓落站在台阶之上,一身火红华丽的衣裙将她衬得大气绝伦。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九卿的侍女昨日同她说:“只要在宫主回来之前杀死瑶音,那么就算宫主真的对那贱婢有好感,也顶多是伤心几日,终是寻不回来的。而您是宫主的宠姬,主上断不会忍心惩罚你,这对您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花漓落想到这里,不自觉的面露微笑。她周身的花竞相绽放,开得如火如荼。她独立于花间,高贵得就像一个女神。

一旁的闻人通天眉头微皱,迟疑道:“用车裂之刑对待一个女人,是否过重了?”

花漓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没有听到闻人通天的问话。

“既要杀一儆百,就必须震慑人心,如若不然,那刑法也如同虚设了。”回答他的是暂代鬼君之位的九卿。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连闻人通天都觉得阴冷。

“这些女人是不是都疯了?”闻人通天腹诽:“十宴不对劲,花漓落更加不对劲,就连九卿都如此反常!三人对待一介小仙的态度,未免也太郑重其事了!”

他实在不明白,处决一个犯人,何需如此兴师动众?

就在这时,瑶音被侍卫拖出来,绑上了刑架。四周黑压压的围观人群接连发出了阵阵惊呼,兴奋和同情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嗜血的本性占了上风。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魔族的呼声震天,花漓落很享受这些拥护的声音。她甚至能将它当作是拥护自己成为王后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