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是先别忙着生气,先听无忧说完。”王大爷见王相爷的脸色太过难看,急忙劝了起来。

李氏守在门口,瞧着里面晃动的人影,心里异常的沉重:无忧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为何相爷和相公的脸色刚刚都那样的凝重。

王相爷听得王大爷这么一说,脸色倒是好看了几分,沉声:“你说吧!”

无忧满腹委屈,忍住泪道。:“外公,无忧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大舅舅和二舅舅此次出征无忧希望外公多加思虑。”

“混账东西!”王相爷手中的茶盏就这样直直的落在了无忧的头上,血就那样流了出来,在无忧白皙柔嫩的脸上流过,胡了一张清秀可人的脸。

王大爷脸上一白,立马跪了下来:“父亲,无忧年纪还小,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无忧一次吧!”他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相必父亲今日是真的恼了。

无忧被砸的头破血流,也不哭,也不恼,只是用白皙修长的手,抹了一把血淋淋的脸,直直的跪着:“外公,无忧不想妄议朝政,更没有想过要去左右什么,只是大舅舅和二舅舅此去,定然是有去无回,无忧别无他法,才求外公多加考虑,是相府的荣华富贵重要,还是大舅舅和二舅舅的性命重要,若是外公觉得大舅舅,二舅舅的性命比不上相府的荣华富贵,无忧自然什么都不会再说,也请外公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无忧的声音很正常,没有什么起伏,甚至连脸眼皮都没动一下,就那样看着相爷的脸色从狂怒到气恼,再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而王大爷早已的目瞪口呆,无忧说什么,他和二弟此去会战死沙场?

怎么会呢?梁人虽然骁勇善战,但缺少谋略,应该不是他和二弟的对手,但无忧怎么会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难不成这孩子…

王大爷越看越觉得无忧不对劲,但是她的神情却又是那样的沉静,看不出半点不妥来。

“未来之事,你如何知晓?”

王相爷的嘴角挂上一抹讥讽:“难不成无忧能预知未来?”

“外公,你说无忧有多少日子没来相府了?母亲以前可有给相府下过帖子?”无忧不答反问:“外公和大舅舅不觉得奇怪吗?为何从不下帖子的母亲会忽然间下贴子,半年未来相府的无忧这般急急的要来相府。

王相爷和王大爷互相看了一眼,脸色有点沉重:小三儿自从出嫁从未对相府下过帖子,而无忧三姐弟也从未主动要求来相府,这两件事的确透着古怪。

”无忧半月前做过一噩梦!“

”噩梦?“王相爷一怔,这噩梦与老大,老二之事有何关联?

”无忧的梦里讲的是什么?“倒是王大爷心中隐约有些明了。

”我梦见…大舅舅和二舅舅去了边界,抗击梁人,在半壁山附近,被埋伏阻击,大舅舅身中数刀,当场身亡,二舅舅中了一箭,虽然侥幸突围,却也不治身亡。“无忧想到两位舅舅的下场,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来。”外公,无忧知道这番话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是这噩梦是在半月前,当时无忧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大舅舅,二舅舅常年征战,无忧难免担心,就如同母亲一般,时常会因为担心大舅舅,二舅舅而作噩梦,所以前几日母亲才去进香,无忧当时也只是这样想的。“

”那为何现在不这样想了?“王相爷的眼神莫测。

”现在不敢这样想了,一是邀月居当日的谈话,二是半壁山。“无忧又抹了一把被热血模糊的眼:”当日邀月居听闻梁人来犯,无忧心惊,不敢想世间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二是,半壁山这个地名,当日无忧梦里清清楚楚出现的地名就是半壁山,无忧派丫头打听了边境中的商旅,那里的确有半壁山地名。而今日,无忧有心试探大舅舅,瞧这情景,大舅舅,二舅舅正是这主副帅。“

随着无忧的话语,王相爷和王大爷的脸色越来越沉重,这么多的巧合,难道还是巧合吗?

说道这里,无忧喃喃自语:”外公,你说,你让无忧怎么不当真,怎么不当真?若是一个巧合,也就罢了!偏偏这梦在半月前就做了,无忧根本还不知道梁人来犯,无忧也根本不知道边境有半壁山这样的地方,无忧也根本就不知道大舅舅,二舅舅要出征。外公这么多巧合,如梦境一般真是的巧合,你让无忧怎么不担心,不惊慌?“

无忧的双眼充满了泪水,眼前一片猩红,泪水和热血遮住了她的眼,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拼命的磕头:”我也不知道这梦境是不是真的…。可是那光景,我仿佛在梦里亲身经历了一回,有时候想起来,我也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经历了那些…我站在梦里,亲眼看着梁人的刀一下下砍在大舅舅的身上,任凭我如何想阻止都阻止不了,我喊哑了嗓子,都没有人理我,没有人看见我,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舅舅倒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舅舅咽气,一切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触目惊心…外公,我求你了,千万要思量,你三朝元老,这一次就自私一回吧!您为国做的太多了,这次就为一次家吧!无忧…不想梦中的情景出现,那种痛,无忧受不了,您也受不了,王家也受不了!“

无忧想起自己身死那日的情景,明明一切都了然于心,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的那种痛,她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外公,你就当无忧胡闹,你就当无忧任性,这一次,你就成全无忧一回吧!若是梦里的事,都是真的,那…怎么办…这一家的老小怎么办…“

王相爷抬眉,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无忧,淡淡说道:”你就是因为这梦,才让你母亲下帖子的,才来相府的?“

无忧瘫在地上,两眼直直的看着王相爷:”是,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实在是太过真实了,怨不得无忧慌张,在没做这个梦之前,无忧万万没有这样的胆量妄议朝政,妄想左右大舅舅,二舅舅的事情,所谓骨肉情分,无忧虽不是大舅舅的骨肉,但体内毕竟还流着王家的血,这些年大舅舅,大舅母待无忧如同自身骨肉,无忧有心,心不够硬,不能看着大舅舅深陷险境而置之不理,无忧的血是热的,无法看着大舅舅,二舅舅落得那样的下场。“

无忧说到此处,低头不看王相爷,幽幽道:”外公,以梦示警这样的事,史上不是没有过。无忧以为,这或许是王家的福缘,而无忧恰好的佛祖挑选的人。外公,您忘了,慧远大师就曾经说过,无忧是有佛缘的。“

无忧想的很清楚,若是说自己重生而来,只怕人人都会当她是疯子,莫说信了她的话,不把她当成疯子关起来就是好事了。

此事,她琢磨来琢磨去,只有推给佛祖了,普天之下人人皆信佛,外公也不例外,她考虑再三也唯有这个方法才能让外公信服,何况那慧远大师在她幼时曾经说过她有佛缘,或许她的重生就是她的佛缘吧!

只是可惜慧远大师已经圆寂,否则她还真的想要去找大师聊聊这前世后世因果,或许大师能指点她一二。

无忧想的很仔细,梁人来犯之事推给邀月居是最好的,总不能说自己先知吧,她那日夜访邀月居就是为今天打埋伏,她知道外公为了落实她的话,必然会派人去邀月居打探,何况那邀月先生的身份背景在那里呢,她能搭上这么一条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是想到邀月先生和张仁和是同一人,无忧的心思就淡了一些:那人不好惹,只怕不是容易糊弄的主子。

而半壁山,无忧记得清楚,前世两位舅舅就是在那里被埋伏身亡的,当然为了做戏,她也派来苏府的丫头出去打探了,那半壁山也的确存在,她思前想后,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今日之事,即使不能让外公和大舅舅相信,但也要让外公和大舅舅心生警戒。

”佛缘?“王相爷心头一惊,有些恍然,那慧远大师乃是他的好友,曾经在无忧幼时,私下里说过:相爷,那孩子佛缘深厚,相爷以后多加亲近,或许这孩子能扭转天命。

扭转天命?

难道慧远大师说的天命就是老大和老二的命运吗?

他细细地打量自己的外孙女。觉察到外孙女眉眼间的忧伤和恐惧,那忧伤和恐惧那么的深刻,似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他渐渐地放缓了神色:”无忧,放宽心,终究不过是梦罢了,为了如此虚无缥缈的事,便退缩,有负圣命,有负国家,岂是我辈所为,传出去,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王家男儿无胆!“

说道最后一句,已经是满面厉色。

”外公,梦是缥缈之事,可是那么多巧合也是缥缈之事,慧远大师嘴里的佛缘也是缥缈之事,外公,您真的要看到大舅舅,二舅舅一去不回才甘心吗?“无忧说道这里,无力一叹,隐隐有些绝望,难道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外公吗?难道两位舅舅悲惨的命运就真的无法改变吗?难道她要眼睁睁的看着大舅舅,二舅舅战死沙场而无所为吗?

不,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无忧咬咬牙,她决定豁出去了,”外公,你不信无忧的梦中事会成真,那无忧就斗胆外公赌一把,若是无忧所说的话成了真,那就请外公信了无忧这一回,莫要让大舅舅,二舅舅出征。“

王相爷蹙眉:”赌什么?“

无忧心下一喜,她知道外公对她的话信了几分,于是不动声色:”无忧就赌明天的事。“

”明天何事?“

无忧两眼只听着相爷:”明天圣上会宣外公进宫,密谈边境之事。

“这有什么奇怪?圣上每遇大事,都会找我进宫,这有什么好赌的?”王相爷晒道,心下不以为然。

“三皇子现在正在陪宫贵妃省亲,不在宫中。”无忧犹自说下去:“无忧梦里记得外公明日见驾时,三皇子被刺。”

王相爷睁大双眼,怒喝:“休的胡言!”诅咒皇子,那是灭门大罪。

无忧不管不顾,径自说道:“三皇子被刺,险些丧命,是外公及时赶到,出手救了三皇子,但…三皇子因此…被伤了左臂…宫贵妃受到惊吓…腹中胎儿…夭折…”

王相爷脸色瞬间变色,拉住她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忧,双眼一片冷沉。这样子的他更给人一种压力,让无忧连呼吸都无法顺畅:“此话当真?”

无忧困难的点头。

“好,外公就陪你赌一次。”

第五十五章 奉旨入宫

翌日

王大爷让人请来无忧,她头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面色苍白,神色憔悴,看来昨夜未曾睡好,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夜未睡,父亲今早的神情同样是憔悴,怕是昨夜他们三人没一人睡好吧!

“大舅舅,一早唤无忧来,何事?”无忧福了福。

王大爷也不看她,只是看着窗外蓝天白云道:“圣上下旨,传父亲进宫了。”

无忧一怔:“我知道,梦里梦到过。”只是今日宫贵妃和三皇子会回宫吗?无忧心中没底,这时候,她也不知道,她是盼望能被自己料中,还是不被自己料中?

若是盼着自己说中了,就表示她大舅舅,二舅舅的命运是真。

若是期望自己没说中,岂不是自打嘴巴?将来如何取信外公?

“无忧,我真的会战死沙场?”王大爷嗫嚅道:“你梦里,我身中数刀,战死沙场了?而二弟也不治身亡了?”

王大爷的神色有几分低沉,敛下的眸子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无忧没有察觉到,听到王大爷的问话,以为王大爷是对自己的未来担忧。

人之常情,没有人不害怕死亡的,尤其是身中数刀这样的惨死,无忧想想都害怕,何况当事人的王大爷呢?

所以对王大爷的提问,无忧没有多加留心,只是点头。

王大爷脸色的阴霾更重,想起昨日无忧离开后,王相爷说道:慧远大师曾说过无忧佛缘深厚,能扭转天命。

或许无忧梦中所见,真的会应验,现在父亲不就奉旨进宫了吗?

只是三皇子和宫贵妃省亲时间未到,应该还有几日才能回宫,今日行刺之事应该不会发生?

那宫贵妃虽然得皇帝宠爱,但想要出宫也非易事,现在因为再度有孕,龙颜大悦,特赐家人团聚,宫贵妃趁此机会,提出要回家省亲,因为宫家同在江州城,故而皇帝恩准了。

宫贵妃现在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几日,怎么可能会提前回宫,行刺之事就更不用说了?

王大爷心中猜测着,却一颗心惶惶不安:无忧不是信口开河的女子,一向极知轻重,若不是关系到他和二弟的轻重,她只怕这辈子都会将这些当成秘密埋在心中吧!

王大爷看了眼无忧苍白的脸色和头上的伤口,心中皆是怜惜:这孩子,不枉他掏心掏肺疼她一场。

王大爷心中想什么,无忧岂不知道,大舅舅必定怀疑宫贵妃和三皇子今日回宫之事,但无忧心中却知道,如果命运的轨迹未曾改变,今日宫贵妃和三皇子应该会进宫,她的梦正是前世的经历。

只是她也不知道今日之赌,有几分把握,她重生了,似乎打破了命运的痕迹,只是不知道今日之事会不会如预期的那样发生。

到了现在无忧十分矛盾,她既希望今日之事不会发生,那样或许大舅舅,二舅舅命运也会改变。

她又希望今日之事发生,那样她就知道命运还在同样转动,那她也可以很有把握的救下两位舅舅。

至于三皇子被刺,宫贵妃流产,也是巧合得知。

前世她和母亲回来探望相府众人,偏碰巧相爷进宫,回来时,进了书房,和大舅舅谈起此事,当时她刚巧进去奉茶,才听得此事,她记得清楚,日子正是今天。

王大爷看了看无忧的神色,再想起无忧昨夜的表情,不管是今日还是昨日丝毫都不像是在说谎,如果说,那个梦是真的,无忧又为什么做那样的梦?

难道真是慧远大师说的佛缘?

王大爷带着纠结的心情,出门去了:相爷吩咐他,去找太医院的张院使,早做准备为好,三皇子骁勇善战,面冷心热,圣上至今还未立储君,三皇子虽不是皇后所出,但因为是长子,宫贵妃又得宠,所以呼声和皇后所出的七皇子不分上下,朝中现在分为两派,一派拥立长子,一派拥立嫡子,而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故而两派都在积极的为自己的主子打算。

若是三皇子此番遇刺,而宫贵妃又流产的话,那么最大收益者就是皇后一派,但父亲说了,此事若是真的,不排除有人栽赃嫁祸之嫌,但不管栽不栽赃,嫁不嫁祸,皇后和宫贵妃这两派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持表面上的和睦,外有强敌,内有内患,这对国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不管无忧说的是不是真的,父亲让他早做准备,先让张院使寻个名目进宫再说,若真有什么事发生,到时也好尽点人事,或许能缓解一些矛盾。

王大爷心事重重的出门,无忧同样心事重重的呆在相府,落寞的看着眼前的事物,她盯着前方院子里发黄的大树枝叶,陷入沉思:若是今日誓言应验了,那么等待大舅舅,二舅舅的命运会是什么,皇帝是否能被外公说动,而外公真的会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命,至天下黎明百姓不顾吗?

若是今日之言,不能应验,外公会怎么处置她?她妄议朝政,又和外公赌了这么个赌,虽说没有说什么赌资,但是光是妄议朝政,就是外公将她乱棍打死都不为过,更不要说那个赌了,那可是关系着贵妃和三皇子的赌?

她不知道就这样把自己前世的经历假托做梦坦白出来,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她知道,凭她现在的外表,还有年纪,根本不可能说服外公听从她的建议!虽说这样有些冒险,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大舅舅,二舅舅,她能眼看着不管吗?

重生之后,她已经极力增加自己的分量了,去邀月居,在外公和舅舅们的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但是时间太短了,大舅舅,二舅舅很快就要出征,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她筹谋了,也唯有这一条路好走。

无忧想着,外公和大舅舅都是知道轻重的,不会把自己的话胡乱外传。

只要过了今日,就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了!

她心中默默的祈祷,希望天上的佛祖显灵,希望今日之事能被她说中,只是她并不盼望三皇子和宫贵妃出事,她希望外公的安排都能来得及:无忧可不认为,王相爷是什么都不做的人,外公做事心思缜密,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忧打心里期望宫贵妃和腹中胎儿母子平安,而三皇子也平安无事。

事后,外公信了她,大舅舅,二舅舅也就可以摆脱前世的悲惨遭遇,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只是,事情是否都能如她所想呢?

第五十六章 贵妃回宫

御书房

“王爱卿,你说梁人来犯,辱我子民,朕准备派人剿灭,爱卿以为如何呢?”皇帝看着眼前的三朝元老,侍候了三朝皇帝,一直兢兢业业,不贪功,不居功,一心为民,所以王家的圣宠不衰。

当然这和王家的子嗣稀薄有关,王家大房无子无女,二房也只有独子一位,而且痴迷书画,不喜政事,这样的臣子对皇室没有任何的威胁,他何必自断膀臂。

故而遇事,总是会找王相爷来商议,因为比起那些心有所图的臣子来说,他的建议没有私心,有的皆是忠君报国。

“皇上,您爱民如子,是我朝之大幸,臣替天下的百姓叩谢皇上。”王相爷感激涕零的拜了下去。

虽说几分做戏,但也有几分真心:当今的圣上的确是明君,这些年广施仁政,国富民强,百姓富足。

“王爱卿,朕心中的出征人选是爱卿的两位公子,爱卿以为如何?”皇帝摸了摸胡须,淡淡地道。

王相爷心中一凛,想起昨日无忧的话,难道皇帝真的打算派老大,老二为主副帅?

王相爷努力的克制着,拿出身在数十年在庙堂的冷静:“臣谢皇上隆恩,臣王家身受皇恩,大郎,二郎身受皇上信任,这是王家之福,王家之幸。王家感念皇上圣恩,愿意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回报皇上。”王相爷到此时激动的老泪纵横,“但皇上,老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爱卿,我们君臣哪里来的这般虚礼?”

“王家颇受圣恩,这些年微臣位居丞相之位,两位不成器的孩子,皇上也颇为怜惜,现在也是一瓶大员,皇上对王家已经是厚爱颇多,若是此次出征,帅印再交与王家这两个混小子,臣只怕难堵群臣悠悠之口…”王相爷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去窥视皇帝的神情:“毕竟兄弟二人执掌帅印,古来少之,就怕…”天下人嘲笑皇上过分偏爱王家。这后半句相爷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于是话锋一转:“皇上觉得王家的儿郎还有几分可用,臣深感欣慰,不如就让大郎出征,另一主将就请皇上另觅人选,相信到时,也可堵住悠悠众口了。”

王相爷和王大爷昨夜商讨过的结果:王大爷出征,王小爷留下。不管无忧的话,是真是假,他们做不到置之不理。

王家忠良之人,既无法置天下黎明百姓不顾,又不能置王家儿孙的性命不顾,王家人丁稀薄,只余下二房这么点血脉,王大爷自认为自己无儿无女,牵挂甚少,所以他愿意出征,全了王家的忠良之心,也想救边境黎民百姓于水火,毕竟他是一位军人,他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若是为了无忧的一个梦就退却,那就不是王家的子孙,就如同王小爷一样,若是知道同样不会退却。

身为军人,当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将来,只是被无忧这样讲出来,心中多少有些悲凉的味道。

所以王大爷跪求了父亲,让他出征,同时也恳求父亲为王家留下二弟,这是他一个做哥哥能为二弟做的,这是他一个做儿子能为父亲做的,这也是他一个王家子孙,为王家做的。

王大爷的用心,王相爷怎么会不知道?

他到宁愿不知,那样不管无忧的梦是否真实,他都可以留下自己的儿子,凭他三朝元老的面子,皇帝会给他这份薄面,但也等于断送了王大爷,王小爷半生戎马的功绩:以后没有人会愿意追随他们,临阵退缩的将军是不值得追随的。

王相爷爱儿子,同样也知道那样比杀了儿子还难受,所以他含泪答应了王大爷的请求,不过至少不知情的王小爷可以留下,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虽然王相爷和王大爷对无忧的话还不甚相信,但基本上,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几分,所做皆是为以后做打算。

“爱卿所言甚是!”皇帝颔首:“朕倒是疏忽了!”

是疏忽还是故意为之,只有当事人明白,王相爷现在清楚的提出来,到让皇帝心中最后那么点不放心给去除了,毕竟在他耳边念叨的人多了,王家功高震主,他又怎么心无芥蒂,倒是王相爷干脆挑明,反而让他放心了,若是王家真有什么不轨之心,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人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那还不是一心为国。

想到这里皇帝倒是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脸红,人家王家一门三杰,一心为国,他这个做皇帝的倒好,还疑心生暗鬼,实在是有违光明磊落。

被皇上看中,屡屡出征的确是皇帝是信任,尤其是兄弟二人主掌帅印,古来少有,皇帝对王家的确是圣宠不衰,光是这份信任就足以让群臣嫉妒的眼发红,但是人家王家想的不是自己的荣辱,而是担心帝王偏爱王家而给言官落下话柄,担心皇帝英明被损,这样的胸襟实在是令皇帝感动,当下就惭愧自己的小心眼了。

王相爷不愧为三朝元老,原本为小儿子求情留下的话,到了他的嘴里都变成了一心为国,为君,所以说,宠臣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三朝元老的稀少就在于这一点:能将对自己有利的说成是对别人有利,对自己有害。

这本事还真值得学习。

“爱卿,大郎领军朕放心了,大郎是那种胸中自有千万兵、熟读兵书的智将,是靠脑袋打战的人,朕派出这样的大将去打几个跳梁小丑也算的给梁人面子了,至于副帅,就让林志出任吧!”皇帝对王相爷的忠君为国十分欣赏,也跟着相爷叫起王大爷为大郎。

两人在御书房说了一上午的话,气氛轻松而又愉悦,时不时的有笑声传出,王相爷面上一派轻松,但内心已经五内具焚:老大出征一定,那无忧的梦境已经开头,老大的命运会如同无忧的梦中一样吗?

王相爷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他不希望无忧的梦中之事会出现,他更不希望与无忧的打赌之事出现,但是皇帝显然没有领会到王相爷的心情,一个劲的拉着王相爷谈古说今,亦师亦友,这就是皇帝为两个人的关系定下的基调。

皇帝觉得自己很庆幸,能遇见王相爷,王相爷睿智,一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掌握的刚刚好,不远也不近,但在他需要的时候,总是仗义出现,当年他成为太子的时候如此,他登基的时候如此,自己在位多年,当年一起南征北战的臣子,有砍有杀,倒是王相爷一直未曾改变,不就是他的不贪吗?

不贪功,不贪权,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所以二人的情谊这么多年来倒也深厚。

忽然此时,小李子公公从门外慢慢地走进来,到皇帝的耳边嘀咕了两句,皇帝脸色大变:“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夜袭宫府,行刺贵妃皇子?”

王相爷此刻心中的震惊已经不足用形容,饶是多年庙堂修炼,也掩饰不住震惊的神色,看在皇帝的眼里也没有放在心上,认为王相爷震惊和自己的震惊一样,竟然有人夜袭宫府,想伤了贵妃皇子。

皇帝震惊了,天子脚下,谁这般大胆,他定要查清凶手严惩不贷。

卧榻之畔,岂能容他人酣睡?

而皇帝哪里知道王相爷震惊的是:宫贵妃和三皇子真的回宫了,在省亲时被行刺,为了不将祸端惹到自己的娘家,最好的做法就是回宫,相必此刻宫贵妃,三皇子已经在回宫的途中,或是已经进宫了。

无忧的赌,前半部也同样上演了,下面会如何?

王相爷在寒冬中,朝服里的内衣渐渐被冷汗湿透:大郎,父亲该怎么改变你的命运?

宫贵妃,三皇子突然回宫,那刺客之事真的要应验了吗?

第五十七章 无能为力

王相爷还在震惊中,那边皇上又说话了:“爱卿,贵妃受惊,已经回宫,爱卿先回吧!”

王相爷自然乖乖退下,人家夫妻要说悄悄话,他总不能不识趣的打扰吧,再说他也没心思,一想到无忧梦里的情景已经现了几分,他就心慌意乱。

王相爷整个人力持镇定,到底是混了多年的朝堂,面上倒也不显山不显水,除了刚刚的震惊外,根本看不出分毫,有礼的辞别皇上,路过御花园时,人影混乱,还没看清楚前面发生了啥事,就听见大叫“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王相爷见到人影一闪,就本能的出手,挡下刺客射出的飞刀,飞刀方向转移,划过那目标人物的手臂。

王相爷随即又出手,攻击来人,他早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文武双全,这一下下来,来人自然挡不住,倒了下去,侍卫即刻出现,那刺客应该死士,见到情况不利,牙一咬,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让这样的人混进皇宫?”王相爷厉声责问身边的侍卫。

“此人狼子野心竟然行刺贵妃娘娘和三皇子。”侍卫的首领连忙回答。

王相爷听到这话,暗自心惊,稳住心神一看,那被众人围住的两人,不正是三皇子和宫贵妃。、

“参见贵妃娘娘,参见三殿下。”王相爷立刻上前,跪了下来,心中已经掀起狂风巨浪,刚刚跪下的时候,瞄了一眼三皇子的左臂,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而宫贵妃已经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看来是动了胎气。

想起无忧的话:三皇子被刺,险些丧命,是外公及时赶到,出手救了三皇子,但…三皇子因此…被伤了左臂…宫贵妃受到惊吓…腹中胎儿…夭折…

王相爷也不等三皇子,宫贵妃让他平身,接着说了起来:“臣看贵妃娘娘脸色不好,是不是受到惊吓,还是请太医为娘娘把一下脉,为好!”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番话不为过火,虽然有点倚老卖老的味道,但毕竟刚刚才救下三皇子,应该不会惹人生厌。

“相爷所言甚是!”三皇子挥手示意王相爷起身,还不忘吩咐宫人去太医院。

“今日承蒙相爷出手相救策儿,本宫感激不尽。”宫贵妃感激的看着王相爷,脸色虽然苍白,但依旧力持镇静。

王相爷一家在庙堂之上算是中间派,虽然身为太子的老师,但一向不参与党派之争,若是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倒是不小的助力,不说王家的两位将军掌握着本朝的半数兵马,就单是王相爷在皇帝心上的分量,那也是不可估量的。

宫贵妃寻思着,今日王相爷出手相救,这是一个好时机。

所以宫贵妃即使肚子痛的痉挛,却还是咬牙硬撑着想要为三皇子多拉一份助力,即使不能拉入阵营,多套点近乎总没错。

那三皇子也诚挚感谢:“策多谢相爷的救命之恩,不日定到相爷府中致谢。”

“贵妃娘娘严重了,三殿下折煞老臣了,老臣只是尽本分而已。”王丞相再次惶恐的跪了下来:“娘娘,您还是先回宫让太医为您把把脉吧!三殿下的伤也该让太医处理一下呀!”

那贵妃娘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依稀可见冷汗,看来情况不妙,实在耽误不得,王相爷也顾不得什么了,第二次催促贵妃离开。

他担心贵妃肚子里的龙种是一方面原因,他不希望贵妃娘娘的肚子里的龙种夭折,他希望能改变无忧的梦境,因为那样他才知道,大郎的命运是否可以改变。

他再无私,再为民,但大郎到底是他的孩子,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真的走上绝路呢?

宫贵妃实在支持不住,见王相爷眼中除了关切之意,根本看不到其他,心中倒有点感激王相爷的真情真意,难怪这些年圣宠不衰:这人实心实肺。

王相爷的老实憨厚的模样再次忽悠了某贵妃。

那贵妃在儿子的陪伴下,离开,王相爷目送宫贵妃和三皇子身影消失不见,才叹口气,起身出宫。

“外公,情况如何?”无忧见王相爷回府,立刻尾随王相爷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