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的呼吸渐渐地变得粗重,声音中有着莫名的苦涩:“可是为了贵妃懿旨所来?”

无忧点头,也不敢瞒他,苦笑:“殿下,无忧的母亲和大舅母进宫求太后恩典了。”

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乌黑的眸子闪烁着无助的光芒:“怕是太后有心给了恩典,母亲的身子也容不下!”

“你母亲的身子骨很差?”七皇子表情严肃。

“母亲刚刚小产,而且身中剧毒,怕是禁不起了!”无忧怅然:“若是因为无忧而累了母亲,怕是无忧一辈子难以安心了。”

七皇子听得无忧这般说话”心中一动”望着无忧的目光变得晦涩。

半响,才低低地道:“如果本宫带你入宫,你可想好怎么做了?”

无忧一怔。

七皇子已经再次徐徐地开口:“如果太后问话,你可想好了怎么说?”

无忧满脸震惊,目光中渐渐露出了然,然后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怕是…会…连累…殿下…私自…带人…入宫…怕是…大罪…”

七皇子静静地立在宫门前,冷峻的表情,眉宇间流露着无所畏惧的笃定。

“不过是寻得女神医为皇后调养身子,已经得到皇后的恩准,哪里私自带进宫了?”

无忧磕了一个头:“无忧定不辱命。”

“那就随本宫进宫吧!”七皇子的步伐大步流星,显得异常焦急。

“殿下!”无忧心里有些慌,加快步伐,赶上,抬手想拉他的衣袖,却又缩了回来。

“你没事吧!”七皇子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事!”无忧的心思皆在王玉英的身上,哪里还有空去注意这些,她压低了声音:“会不会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皇后和宫贵妃已经势成水火,若是今日之事让皇后娘娘落下话柄在宫贵妃身上,无忧也是难安。

七皇子微怔,已有些明白,心中一暖,到了这样的时刻,还能分出心来担忧别人,还真是个心软的。

他展眉,轻声地道:“母后掌管后宫,让个把人进宫还不是什么大事?”

无忧沉默半响,道:“那就好!”

无忧不想矫情,也没时间矫情,怕是耽搁久了,母亲还真的要命丧皇宫。

无忧跟在七皇子的身后,进了皇宫,虽说是第一次进皇宫,但是她哪有心思生出些许的好奇,高一脚,矮一脚,等到了皇后的明辉宫,心神还有些许的慌乱。

七皇子留了无忧一人在门外候着,待到皇后宣召时,她的一颗惶惶不安的心已经渐渐平息下来:越慌就会越乱,越乱就会越出错,母亲那里还等着她去救,她不能慌了手脚。

无忧跪在皇后的面前,不敢抬头,都说皇后贤良淑德,可是能稳坐皇后位置的女人,又怎么会没有几分手段,少看,少问,才是生存之道。

“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皇后的声音很温和,无忧却浑身一颤,心头一跳,却还是乖乖儿的听话,抬起头来,也瞧见眼前的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白皙如玉的脸庞,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细细的丹凤眼清亮逼人,今日穿着的该是寻常的衣衫,却也华丽端庄,丝毫不损皇家的脸面,穿一件暗绿底四合如意窠缠枝窄袖夹衣,葱绿十二幅绣兰花的马面襕裙,乌黑的头发梳成个牡丹髻,戴着玉石花头箍,插着衔珠凤钗,耳朵上坠着嵌猫眼石的绞丝灯笼耳坠,打扮得雍容华贵,光彩照人,丝毫看不出衰老之态。

而此刻皇后亦在心中暗赞无忧的好模样,巴掌大一张雪白瓜子脸,柳叶般的双眉,清亮如水的杏眼,挺直的鼻梁,都让人觉得这女孩子一定很聪慧,她静静地跪在那里,有种娴静淑雅之感,浑身都透出春天的气息,让人想要忍不住靠近,就连她这个看见宫里各色美人的人,都觉得舒服,心生怜惜,也难怪她这个不爱美人的皇儿会对她另眼相看。

皇后将七皇子之说在细细思量一番,心头有了主意:“苏小姐医术高明,能解了南苑镇的鼠疫,本宫甚是喜欢,为本宫调养身子,本宫也甚是放心,不过太后近日总说是胃口不好,还是先瞧瞧太后,再来为本宫调养身子吧!”

无忧心头一喜,知道皇后这是要帮她,无忧原本只是想七皇子会带她去太后那里,却不想七皇子竟然搬出皇后这座靠山”,来若是皇后愿意为她开口,就是太后也会给皇后三分面子。

无忧心情欢喜,又对皇后磕了一个头:“民女谢谢皇后的恩典。”

“本宫哪有什么恩典?这可是七殿下的恩典。”皇后瞧着无忧的模样,又生了几分喜欢,孝顺的孩子,天下做父母的人看了都喜欢,皇后也不例外。

无忧不说了,只是又对着七皇子磕头,嘴里不停地谢着七皇子的恩典。

皇后不说话,只是抿唇微笑,倒是七皇子看不过去:“源以为是个伶俐的,却原来也是个糊涂的!”

嘴里虽然这般说,但是嘴角倒是弯了起来,露出一份微笑,面上还有一份可疑的潮红:真是个实心眼的,也不想想母后这话的深意。

无忧此时一心惦记着太后那里的母亲,哪里有心思猜测这皇后和七皇子话里的深意,只是跪着,听了七皇子所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是想问问,她哪里糊涂了,却又想到这是在皇后的明辉宫,不过她还是有些诧异七皇子脸上的潮红:怎么脸这般的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无忧不敢多事,又低下头去,心里想着等一下救下母亲,再帮七皇子把把脉,怎么着人家这次也帮了大门。

七皇子被无忧那一眼看的浑身发麻,她的眼睛似天上的星辰,可以照进人的心里,暖洋洋的,好似春天的阳光,而她刚刚似乎启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下去了,七皇子心中一阵恍惚,她的唇真是漂亮,象个小小的花朵儿,扬起完美的弧度微微地翘着,好似春天的明媚,粉嘟嘟,娇艳艳,嫩生生,明晃晃,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才好…

念头刚从心头闪过,他的心里突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给涌了上来,他想要压制却怎么也压制不了,只好任那东西四处流徜,带动着浑身血液热了起来。整个人就变得热呼呼的,软绵绵的,痒丝丝的,乱糟糟的,让人觉得很舒服,更觉得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办的难受…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的侧过脸去,不敢再看无忧一眼,轻轻地咳嗽一声,好像这样就可以将那怪异的感受咳了出去,心里却道:我这是中了什么魔了…

皇后显然是瞧出自己儿子的傻样,心头暗自打算了起来:苏无忧虽是个商贾之女,却也是相府的娇客,虽说王氏和离了,但是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而且看起来聪慧可人,很得自己的眼,又在民间颇具贤名,若是皇儿纳了她进房,也算是美事一桩。

皇后这般想着,对王玉英的事情也就上心了起来,带着无忧和七皇子去了太后的慈宁宫,果然,瞧着一个太监,领着两个宫人此刻正将王玉英按下,准备打板子。

王玉英的表情很淡定,瞧着无忧,眼皮一跳,却什么都没有说的转开眼睛,似乎根本就不识得无忧。

瞧着那宫人手边的板子,若是落在母亲的身上该是多么的疼?

无忧一时慌了神,不由自主的将眼神投向了七皇子,但盼他能想出点办法救下王玉英。

她微斜着脸庞,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毛不时给雪白的皮肤上投下层淡淡的阴影,乌黑的眸子星星般的明亮,盛满了哀求,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看得七皇子心中一滞,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无忧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不想帮忙,咬咬牙,准备自己站出去。

这时,听得皇后,软软的开口道:“王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太后赏相府三小姐的恩典。”

无忧听了这太监细细尖尖的话,差点忍不住大声的吼出来:打了人,还叫恩典?若是母亲真有个三长两短,是不是她还要谢谢太后娘娘的恩典?

无忧只觉得口中喝着一口苦茶,涩涩的,苦的她喉咙发痒,双眼发红。

“王公公当差办事也有此年头了吧!”七皇子摸了摸午指上的翠玉扳指,慵懒的开口,声音如天鹅绒般的舒适。

“回七殿下的话.奴才们伺候太后娘娘已经十多年了。”王公公仔细看了看七皇子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不知道这位主子想要做什么。

王公公心里虽然不知道七皇子想要干什么.但却非常的明白一件事:今日这相府和离的三小姐怕是打不得了,七皇子和皇后都很得太后的眼缘,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而且还带着一个小姐过来,瞧那小姐的模样和这相府三小姐几分相似,怕是极有渊源。

“那皇奶奶的话,你可是听清楚了?”七皇子的声音低沉,却让王公公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话摆明了是为相府三小姐出头,可是太后明明是说杖刑二十下,他怎么会听不清楚,可是又不能得罪这七皇子,七皇子可是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他一个奴才可得罪不起。

“王公公,哀家可听说太后和已故的相府老夫人感情亲厚,该不会无缘无故的杖刑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娇女,还是等哀家进去问问清楚,你再行刑吧!可不要是听错了,误了太后的事。”皇后的声音依旧是软软的,不带丝毫火气,一副全心全意为王公公思虑的样子。

“皇后说的极是。”王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笑嘻嘻的想道:还好,还好,只是要他等等,并没有直接要他放人,否则还真的不好办。

皇后也不多说,只是让宫人禀告的太后。

无忧跟在后头,不说话,等着宫人将她们领进了慈宁宫,她瞧着大舅母正一脸晦涩的跪在地上,母亲的朝服正被一个宫人捧着。

皇后瞧这情景,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不是王大将军的夫人吗?今儿怎么了?”

皇后是明知故问,想要找个理由开口,而李氏也是明白了,在瞧见无忧跟在皇后的身后,就知道这皇后是无忧搬来的救兵,虽然不清楚无忧的怎么搭上皇后的,但是她对无忧的才智还是很相信的。

于是,李氏瞧了一眼太后的表情,似乎没什么不悦,于是道:“还不是臣妾那苦命的妹妹,所托非人,嫁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不说,还糊涂的闹到太后的跟前,要为自个儿的女儿退婚,那可是贵妃娘娘的懿旨,相爷和臣妾的相公根本劝不住,她就跟吃了猪油蒙了心似的,非要进宫,相爷怕她冲撞了太后,让臣妾跟着,谁知道还真的惹了太后不快,臣妾心里惭愧,都是臣妾教妹无方。”

其实李氏也知道,这太后还是心疼自家妹子的,只是这过场还是要走的,否则岂不要被天下人笑话。

“母后也知道王家三小姐的事情了?”皇后的声音依旧软软的,就如同一团棉花一般,让人提不起丝毫的火气。

“怎么皇后也听说了?”太后的脸上平静就像一碗水,一丝波澜也没有。

“今儿谦儿回宫,知道儿臣最近身子骨不适,特请来了解了南苑镇鼠疫的女神医为儿臣诊治,儿臣见这女神医如此年轻,一时兴起,才追问了几句,谁知道她竟然是相府三小姐的女儿,细细问了几句,才知道她就是贵妃妹妹赐婚的苏家嫡长女。”皇后这几句话说得大有学问,既交代了来龙去脉,又不会惹人嫌,根本就没提无忧逃婚之事,又点出贵妃赐婚,还不忘点出无忧和相府的关系。

贵妃赐婚?这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太后不知道呀,这就有趣了,而且还将相府三小姐的女儿赐给自家的侄子为妻,这之间的深意,太后自然不会不知。

皇后还在软绵绵的说道:“儿臣知道母后这几日胃口欠佳,特地领了女神医来为母后瞧上一番,却赶巧儿遇见这事。母后,既然当事人都在这里了,不如听听她怎么说?”

“臣妾听皇上说过,那半壁山的战事,似乎也有这丫头的功劳,臣妾还真对着苏家的丫头好奇,母后,您看呢?”

“也罢!今日也是无趣,就听听这丫头怎么说吧!”太后的声音很平淡,可就是这平淡的语气,却让无忧汗水都掠了出来。

她稳了稳心神,开始细细叙说往日种种,她的神情控制的很好,没有过于的激动,也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更没有一句半句谴责苏老爷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也没有怨恨宫家公子的无情,更没有怨恨自家妹妹的无耻,一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就像一个看客,很忠实的将事情交代的清楚,这过程没有提一句自家的委屈,却都让众人感受她的委屈,心里酸酸地不是滋味。

“民女求太后恩典,让民女替母亲受了板子。”无忧说着话就要哭出来:“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民女的母亲身受那毒果紫衫所害,身子已经坏了,怕是受不了板子,太后娘娘仁慈,就成全民女的一片孝心。”

无忧重重的磕头,三两下就将那头磕出血来,也让昨日那受了苏老爷花瓶所砸的伤口裂了开来,一时间血涌了出来,有些吓人。

“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七皇子目光一闪,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伤口好生奇怪?”

一句话倒是让太后,皇后的注意力转移到无忧的那伤口上,那伤口原本在头皮里,不是太明显,若不细看还真的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现下细细一看,倒是吓人的很。

“苏无忧,这是怎么回事?”太后轻轻把花泡吹开:“女儿家的身上怎么有这样的伤口?”

无忧却只是磕头,不肯说话。

太后身边的嬷嬷急了,又开口替太后问了一遍,无忧却还是不肯开口,只是双眼已经微微发红。

皇后也凑热闹问了一次,却只让无忧的头磕的更响了,眼眶中的泪珠而已经似滴未滴,更说不出的可人。

倒是李氏看着心疼,说了一句:“子不言父过。”

她的声音很轻,细如蝇蚋,却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太后看向无忧的声音就多了一份怜惜,而皇后更觉得这样一个知礼书,懂进退的人儿若是进了七皇子的房,也该是一件幸事。

“你心中可有怨?”太后看向无忧的目光多了一丝意味不明。

“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不敢欺骗太后娘娘,民女心中有怨,也有恨,只是想到他是民女的父亲,这份怨恨就淡了许多,天下无不是父母,民女的父亲虽然有错,可是民女何尝没有错,只是时过境迁,有些心结形成了一时半刻也不能立时解去,民女也只好慢慢地努力了。”若说无怨无恨,自己都不相信,何况是太后这样的人物。

无忧抬头哀求的看着太后:“只是宫家的亲事,民女实在不想应承下来,倒不是民女心高,而是民女的妹妹与那宫家公子两情相悦,心心相印,而且还生下了麟儿,民女何苦再去搅合这天赐良缘,民女的妹妹自小聪明伶俐,不像民女这般愚钝,也深得贵妃娘娘的喜爱,宫家已经奉贵妃娘娘的旨意抬为贵妾,若不是民女挡着,怕已经是宫家的正室,这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民女怎么能再进宫家,给妹妹添堵,所以民女恳请太后为民女做主,不要让民女再入宫家,到时若是祸起萧墙,让苏家的小姐弟怎么安生?民女又怎忍心自家妹子会为了妻位而变得面目全非,倒不如成全了妹妹的一番真情。”

无忧认为自己把握不小,可是话说完她后背的汗水还是浸透了小衣:如果猜错了太后现在的心思,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太后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想必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血泪,更见识过不少妄想上位的女子的狠毒,而她也曾听闻太后的堂妹可曾与太后一起侍候过先帝,而且颇得圣宠,想必与太后之间也不会是多愉快。

她这般所求,应该能打动太后一份,只要有这一份,她就可以替了母亲挨板子了:今日她所求不多,只要能不让王玉英挨板子就好,至于宫家的亲事,她倒不那么放在心上了——人命最重要不是吗?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太后轻叹一声:“倒是个实心眼的。”

听到这话,无忧知道自家押对宝了,太后娘娘果然不喜欢妻妾相争,更不喜欢姐妹争宠。

口气已有些松动。

无忧心中一喜,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便默不作声抬起头来,她现在的样子很凄惨的:头上的伤还在流血,额头也在溢着血。

“求太后恩典。”无忧实心实意的求着:“母亲本是无辜,却一直受民女所累,今日民女求太后恩典,让民女替了母亲这一回吧!”

她脸色苍白的透明,一双大大的杏眼此刻水汽氤姗地望着太后,尤显可怜。

“父母养育之恩大如天。”太后好似不耐烦的摆手:“哀家就成全了你。”

“谢太后恩典。”无忧弯腰感激涕零的磕了头,拜谢太后的大恩大德,就被宫人带了出去。

临去时眼睛的目光掠过皇后和七皇子,二人的面色如常,心中一叹:她到底将人心想的太好。

李氏想要求情,却又想到临来时相爷的吩咐:一定要有人挨板子。她虽然想不透,不过相爷一辈子周旋朝堂,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所以李氏只是看着无忧被带走,而不说话。

小心的抬头,李氏瞧着太后少了几分寒意的脸,叩头:“太后,臣妾求太后准了三妹妹所奏,无忧这孩子自小体贴,从不曾违背父母,孝顺备至,心中即使不喜姐妹同侍一夫,也不曾提出来,可是那妹妹先进了宫家门,还生下了宫家的长子,无忧日后进门该如何自处。所以臣妾的三妹妹才来求太后的恩典,都知道太后菩萨心肠。太后娘娘,臣妾就怕无忧进了宫家,会一时想不开,她可是曾被逼得离开江州城过,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流浪,有家不能回,吃尽苦头,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变成女神医,这其中该是吃了多少的苦。”

“太后,臣妾未曾有所出,一直当无忧是臣妾的孩子,所以臣妾求太后发发慈悲,准了三妹妹的所奏,就算是成全了三妹妹的心愿。”李氏语音已经带来哭音:“三妹妹怕是时日无多了。”

太后瞧着李氏的神情不似作假,再想想王玉英那纸片儿的身子和惨淡到无血色的脸庞,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罢了,传哀家的懿旨。”

“苏家女苏无忧救南苑镇百姓数万,大功,本因嘉奖,其辞,只是怜其母身子赢弱,奏请断了宫家婚事,安心侍候其母,孝心感天,哀家准了。”

李氏心喜,再一次叩头,面向下额头放在双手上:“谢谢太后恩典!”嘴边的笑意一闪而过。

半响之后

无忧已经被打过板子,疼得咬牙才能挪进大殿中,这还是下手留情面的,无忧现在不觉得难过,只是庆幸这板子不用打在王玉英的身上,进来后,就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她一下子便跪倒在地上:“民女谢太后娘娘恩典,谢太后娘娘恩典!”

疼极的她并不是没有泪水,她却硬是没有让泪水流出来,皇宫是不相信眼泪的,此刻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更是没有的泪水。

太后听到她说话时的颤音:“你可后悔?”

无忧抬头,一张小脸白中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是被责打疼痛所致,但是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后悔:“民女不悔!”

“倒是个心性坚韧的孩子。”太后说完后没有再理会无忧。

无忧低下头时悄悄看了一眼七皇子,恰好七皇子亦在看他,她身子一僵,之后两个都若无其事的避开,只是无忧觉得身子一下子凉起来了,寒气从四面八方涌进身子,透心的凉。

无忧不再出声,低眉顺眼,虽然身子上疼痛难忍,但是想到那捆绑自己的婚约终于取消了,今天的这一顿板子,她值了。

事情已经落幕,无忧受了责打,自然也不好为太后诊治,于是皇后娘娘打发她和李氏,王玉英一起出宫,无忧很痛,每走一步都会让她疼得满头是汗,但是只要想到从此她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不用进宫家的大门,她就不觉得疼了。

眼看着快到宫门时,却迎面遇见三皇子,他瞧了她一眼,走上前来,弯下腰来,一双眼睛黑如无月无星的夜幕,声音轻的如同吹过耳畔的冷风,冰冷:“你倒是好手段。”

无忧伏在地上不抬头不说话,她是不敢说话,因为她再次肯定皇家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她可以招惹的,不管是刚刚帮了她的七皇子,还是现在的三皇子,或是今早答应她荒谬条件的二皇子,绝对都是不能招惹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太过聪明了,聪明的都有些妖异了。

她刚刚才挨了板子,退了婚,这三皇子就出现了,这人不简单!

七皇而子看似帮了她,在她面前落了好,不过同样也打击了宫贵妃不是吗?若是真的只是为了帮她,绝不会让她受这些板子:不为她出言,怕是不想恼了太后吧!

无忧此刻只想带着李氏和王玉英离去,这皇宫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你说,本宫要是求了父皇将你许配本宫做个侧妃,父皇会不会答应?”

这话太危险了。

“民女无才无德,哪能伺候殿下,求殿下莫要消遣无忧。”

无忧的眼泪浮上来,这次,她真要哭了:这还要不要人活了,这些人是真的不想让她活了。

三皇子的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但他只是笑着低语:“消遣?本宫怎么消遣你,向来不都是你这个聪明人消遣别人的份吗?”语气里寒意滚滚。

想到边城那夜,她用了障眼法出了城门,引他狂追不说,还分别在四个门都备了马车,即使他后来察觉有误,调转马头回到城里,却还是无法可想:四门皆有马车,他怎么追?

而今天她只用一顿板子就换了贵妃的懿旨,解了宫家的婚约,这手段连他都不得不佩服,将人心算计的分毫不差,两年不见,手段还真的见长了。

不过想到拥有这手段的人现在投入到七皇子的庇护之下,他的心情还真的好不起来:这般玲珑的人儿,还真是个稀罕物,留在身边还真是大有用处。

三皇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好主意:纳苏无忧为侧妃!

无忧听了三皇子那慵懒到几近无声的话,她的心已经飞快的跳起来,几乎都要跳起来把三皇子暴打一顿:他竟然也想纳了她。

无忧的头有点痛,她都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间成了香馍馍了,怎么人人都争着要了。

无忧即使很想很想暴揍三皇子一顿,但是她还没有那份胆子去揍皇子,所以她只要将自己的身子弯的更低,几乎贴近地面。

现在不用任何人说,不用任何人提点,无忧也知道自己惹恼了三皇子;他是真的这么想,真的想要纳她进房。

而且理由同样的匪夷所思:应该是她当日的安排伤了他的面子,今日的退婚伤了贵妃的面子。

所有的理由都是这般的可笑,现在无忧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还真的不知道若是三皇子求得皇上赐婚,她是不是还有胆子去抗旨,而她一再想了想,她还真的不敢了。

此时,三皇子的声音再度传进耳朵里:“等本宫的好消息吧!”他的语气很轻快,很轻快,似乎还带着点喜悦。

无忧的头更痛了”但不管有多痛,无忧都没有精力理会,无忧也不想理会,因为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这个疯子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但是显然她的想法没有三皇子的步伐快,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三皇子已经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走了?

无忧的眼前昏花了起来,又气又痛又怕,眼前竟然一黑,整个人竟然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君子好逑

“无忧…无忧…”王玉英虚弱的声音传来。

无忧傻傻的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

怎么又做梦了?

怎么前世的悲惨记忆又跑进她的脑海了?而且还如此的真实。

她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无忧…无忧…”王玉英伸出手.想去好好握住无忧的手,她知道她的时间到了,可是她是多么的不甘呀,她终于醒悟过来,终于想要弥补她的孩子,但,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惨淡一笑,这辈子她欠的债太多,看来只能留在下辈子才能还了。

这个人不会是她的母亲,不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的好,老天爷怎么会舍得将母亲带走,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无忧死死的抓住门框,不肯靠近,仿佛只要她不去确认,这一切就是她的梦,不是现实。

“无忧…过来…母亲…有话说…”王玉英的声音更加的虚弱。

云黛和杜鹃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傻呆呆站着的屋檐,轻轻的推了她一下,哭着道:“小姐…快到夫人哪里去…让夫人…安心…”

无忧茫然的瞧着母王玉英尽全力才能睁开的眼睛,平日里水光潋滟,在最后只剩下暗淡无光。

无忧想要张开嘴巴,想要问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耗尽了心机,却为何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结局,她所求不多,为何老天连她这个微小的愿望都不能达到。

嘴巴,张了闭上,闭上了再张开,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眼泪却疯狂的落下,怎么忍也无法忍下去,她想大叫,她想大喊,可是却连一丝半点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王玉英瞧着这样的无忧,心如同撕裂般的疼痛,三个孩子,无忧看起来最坚强,其实她是最软弱的,她太过重情,所有的追求都是为了一个情字,她最不放心的人是她,但最放心的人亦是她,因为她的无忧会为了她的责任,她在乎的人儿变得无坚不摧,所以她要在最后的时刻,为无忧找到这个可以让她变得坚强的理由。

王玉英瞧着苍白的吓人的无忧,死灰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地,安抚性的微笑,她招了招手,微微的掀动嘴唇,发出虚弱的声音,细若蚊蝇:“无忧…不要…难过…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母亲这…辈子…无法…逃脱的…命运…母亲认了…”

无忧捂着嘴,拼命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母亲,你的命运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的,她的心好痛,真的好痛,痛的她想要就此死去,再也不愿意醒来。

她的重生到底是为何?为什么,她最在乎的人却依旧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

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的痛楚泄露出来,就怕痛会席卷了这个世界,淹没了这个世界,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啊啊呜咽之声,却不知隐藏的悲伤才是最痛的绝望。

都是她的错,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再努力一点,如果她再用心一点,如果她的部署再仔细一点,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