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总觉得从一开始发现的死尸上,就有问题了。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说不好。

尸体是巡防营的人发现的,而且因为这个死者也的确是京城里面有点儿名气的人,所以,被人认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总觉得这一切都赶地太巧了。

先是尸体,再是焚毁了部分的帐薄,然后又是银矿的事。总觉得这一环又一环的,真是恰到好处。

帐薄出现的时机,银矿被曝出来的时机等等,总觉得不会那么刻意。

好像是自然而然地就曝出来了。

特别是这帐薄,如果不是自己的心思缜密,又怎么会查得出来?

貌似是他的功劳。

可是偏偏,他又觉得这里面应该是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一样。

只是想想,大理寺卿就觉得浑身发毛。

感觉有些恐怖!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是想想,不可能真地去跟皇上说。

他又不傻。

现在到了皇上跟前说的话,那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斥责?

而且,他有注意到,皇上对这次赵书桓的案子,显然是没有什么忍耐力的!

甚至,他还能微微地感觉到,皇上是有几分兴奋的!

为什么?

大理寺卿的眸子闪了闪,天威难测呀。

赵书桓这一出事,宫里宫外,全都乱了套!

赵家三房,除了哭声,还是哭声。

好在太师听不见,不然非得气得再次晕过去不成。

“书湛,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咱们提了个醒。”赵太师半靠在床上,叹了口气,“书桓,我们必须舍弃了。”

赵书湛的眸光一紧,“父亲,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三弟赴死?”

“不然呢?私开银矿,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呀!皇上能不能饶了咱们,还是两说呢。”

话虽如此,可是赵书湛和太师的心里都明白,皇上是不太可能来怪罪赵家的其它人的。

只要赵家跟赵书桓撇清了关系,那么,这一切就都有可能。

“父亲,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三弟的命。”

太师长叹一声,“若是要救,只怕就要将整个赵家拖下水了。书湛,我知道你们兄弟手足情深,可是有些事,总要舍小取大。”

赵书湛蹭地一下子站起来,然后急切地在屋子里来回地奔走着。

“父亲,或许还有一个法子可行!”

赵书湛的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迅速地到了床边。

父子俩一番低语之后,老太爷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然后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赵书湛心知这是父亲同意了他的做法,当即便悄声退了出去。

他一走,赵太师的眼睛又缓缓地睁开了。

赵家走到这一步,太过蹊跷了!

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

当真就是因为一具死尸而起?

次日的早朝之上,大理寺卿在皇上的授意下,将事情一一细述。

满朝文武,无不惊骇!

皇上龙颜大怒,整个朝堂,议论纷纷。

“皇上,微臣以为,此事未必就是与赵书桓有关。哪怕他现在已经被人指证,可是他本人从来不曾承认过,此其一。而太师府蒙皇恩庇佑多年,从未做出过有违皇恩一事,微臣以为,此事仍有疑点,还需再查!”

“皇上,微臣也以为此事尚有疑点未明,还请皇上三思。”

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大理寺卿看到这个阵仗,只觉得赵家这样的做法,只怕不仅不能救得了赵书桓,还极有可能让他死地更快!

事实上,皇上此时,当真是怒气冲天!

他从来不知道,他底下的这些臣子之中,竟然有半数以上,都是向着赵家的!

这朝堂上,哪里还有他这个帝王说话的地方?

帝王盛怒,可是偏偏,又发作不得。

此时,赵书湛看时机成熟,连忙站了出来,“皇上,微臣有事禀奏。”

“说!”

赵书湛却左右看了一眼,“皇上,微臣要禀奏之事,不仅与赵书桓私开银矿一事有关,也与边关有关。”

这下子,皇上的心底微凛,当即就肃重了起来。

“退朝!”

赵书湛和几位亲信大臣,都被叫到了勤政殿。

“赵爱卿,何事,说吧。”

皇上坐好之后,面色仍然阴沉,而晋王和安国公则是分别被赐了坐,然后都是一脸疑惑地看向了赵书湛。

因为事关银矿一案,所以,大理寺卿也被叫了进来。

赵书湛面色沉痛地跪在了御前,“皇上,微臣有罪!”

话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这番作派,倒是让皇上微微一愣。

“你指的是赵书桓私开银矿一事?”

“皇上,赵书桓私开银矿一事,微臣是知情的。”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

皇上也是一脸疑惑,“赵爱卿?”

“皇上,微臣的二弟远在边关,您是知道的。如今,西京的局势尚未明朗,虽然百夷已经与大夏达成了和平共处的盟约,可是西京边关附近的那些蛮夷小族,仍然是屡屡进犯。”

怎么又扯到了西京?

安国公的脸色,一时间变得不太好。

“皇上,微臣不敢欺瞒皇上。最近几次,边关的军饷一直无法正常供应,微臣先前给边关送了二十万两银子过去,可是仍然不能解二弟之困。微臣实在无奈之时,正好三弟发现了一处银矿。不想,他竟自做主张,先后开采。”

赵书湛抹了把泪,“原本微臣还以纳闷儿,这几年二弟不再跟微臣要银子了,还以为是户问的军饷供足了。在前不久,微臣才知晓,原来,竟是三弟一直在偷偷地接济二弟。只是,微臣才知晓不久,便下令让三弟关掉那处银矿,然后上报朝廷。不料,竟然是有人捷足先登,先一步闹到了朝堂之上。”

这分明就是话里有话呀。

这是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完之后,还不忘了再给赵家寻出一条出路来。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有人紧盯着赵家,而且,故意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

另外,户部拖欠了西京军军饷一事,皇上竟然从未知晓。这说明了什么?

“皇上,微臣记得,前几年的时候,赵将军的确是曾上书过几次,说是军饷不足。之后这两年,倒是不曾再提过。”

安国公先说话了,晋王也就微微地点了点头。

前几年他不在京中,可是西京军的事情,他还是知晓一二的。

“皇上,微臣听闻,西京条件恶劣,所以,那边的相应的军需损耗,就更为严重一些。别的不说,只说这冬装,就当比其它地方,多配一套才是。”

西京整体的环境并不算差。

只是西京军驻守之地,是在边关要塞,那里为了御敌,所以并没有什么树木做为遮挡,所以风沙也较大。

相较于西京城内,自然是温度更低,风沙更大,条件也更为恶劣一些。

“皇上,微臣今日将此事斗胆说出来,也是逼不得已了。这是微臣前日去看望三弟时,按他所说,找出来的帐薄。皇上可命几位大人细审,便可看出这一本,与之前发现的那一本,大不相同。”

这话无论是真假,到了这一步,再去细看这帐薄的真假,已经没有了意义。

重点是西京军的军饷问题!

堂堂的西京军,二十万大军,竟然一直都有这么大的一个问题无法解决,甚至是逼得赵书桓不得不去开采私矿,这若是传出去了,他这个皇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现在殿内所有人,自然也都找到了重点。

只是,皇上不点头,他们哪一个敢主动提及这个?

倒是晋王,到底是了解皇上的。

“皇上,依微臣来看,这当按两个案子来审。”

晋王说完,见皇上的视线看过来,目光交汇,瞬间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户部不曾按时拨军饷到西京,这是户部的事情,自打详查严审,且不可放任。至于赵书桓私开银矿,这又是另一桩案子,更何况,这桩案子里还有无辜的上百条人命!”

晋王说完,安国公立马也就回过神来。

“皇上,微臣以为王爷言之有理。不管怎样,城外的百余条人命都是无辜的。若是西京军为了保国卫国,而私开银矿情有可原的话,那这城外的百姓们,难道就不是我大夏的子民了吗?”

安国公这番话,可以说是正说到了皇上的心坎儿上。

皇上的颜面重要,大夏的子民,自然也是同样重要的。

而且,经过这两人一说,赵书桓就算是情有可原,可是仍然无法彻底地脱罪!

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必须要继续深究下去。

“两位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就交由两位爱卿会同大理寺共审。特别是户部的军饷一事,一定要给朕查个明白仔细!”

“微臣遵旨。”

赵书湛此时的后背都已经完全打湿了。

弄成现在这个地步,也算是完成了一部分。

只要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弟弟的罪名,也未必就有那么重。

至少,能保得他一条性命在,总比背上一个骂名去死要强得多!

出了勤政殿,晋王看了一眼赵书湛,这个曾经一片赤诚的表哥,如今也是多了无数个心眼儿。

不过,人都是要成长,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的。

晋王和安国公一路出了宫门,再无多言。

倒是大理寺卿慢了一步。

“赵大人,户部的事情,只怕还是会与赵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这一点,赵书湛自然明白,微微点头,苦笑一声,“你放心吧,我既然敢走这一步棋,自然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我赵家真地昧了这些银两,岂非是多此一举?”

这话倒是实在。

只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都是心知肚明。

楚阳得到消息之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倒是难为他能想出这样的一个法子来。”

李远舟轻轻落下一子,面色淡然,“这不正是王爷想要看到的吗?”

楚阳挑眉,“你又知道了?”

语气中还有几分地不悦。

李远舟知道,这种不悦,只是表面上的感觉。跟他做了多年好友,又岂能不了解他的性子?

“王爷,如今到了这一步,您是打算推谁上去?”

户部尚书,那绝对是一个相当诱人的位置!

不知道多少人都惦记着呢。

眼前这位还没有下马呢,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眼馋了。

朝中的势力纷杂,绝对不是想顶谁上去,就能顶谁上去的。

“这件事情,眼下还用不着让我们操心。”

“王爷的意思是,那几位?”

楚阳低低一笑,“远舟,跟你说话,就是痛快!”

李远舟面上也浮起了笑,看来,他是猜对了。

想要争那个位置的人,自然是不在少数。

特别是现在,几位皇子,只怕都坐不住了。

无论是夜明渊、夜明谨还是夜明慎,无一不想着能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来安置自己的人。

而王爷所图,显然并非是这个。

或者说,并非只是这个位置!

“本王明年有可能会离开京城,不得不早做打算呀。”

李远舟瞬间明了。

王爷要离开,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西京了。

如今赵书湛将西京军的这个重大问题曝了出来,那么,用不了多久,皇上定然会下旨将赵二爷调回来。

届时,西京二十万大军,又由谁来统领呢?

“王爷是想将容极也调离京城?”

“他也闲地太久了。再闲下去,只怕连仗都不会打了。”

李远舟的眸底一闪,果然是为了云容极而谋!

云容极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他十二岁便上战场了。而且,多年来,立下的战功赫赫,如今武宁侯以养伤为由,算是半隐退的状态。

而皇上定然也不会乐意再让武宁侯去西京的。

如此,将云容极调过去,倒是更合适。

毕竟梁国公一家可是都在京城呢。

“王爷,若是容极知道了,必然是会感激涕零的。”

没想到,楚阳却是露出了一脸的嫌弃模样,“别跟本王提那那个笨蛋!”

一想到他那个蠢样子,楚阳就恨不能将他给踹飞到西京去。

其实,云容极并不蠢,只是他的聪明,一直都只是局限在了战场上。

他不爱这些朝廷纷争,也无意夺权,只要是能让他打仗,那就什么都好了。

“王爷,那京城?”

“不是有你在嘛!”楚阳十分随意地一句话里,却透出了无比的信任。

李远舟一愣,抬眸看到王爷的视线却落在了棋盘之上。

随后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王爷,你想护的人,我一定尽心竭力去护。只是远舟孤身一人,能力有限。”

楚阳落子,咔嗒一声,“本王怎么可能只留你一人在这虎狼之地?”

李远舟再次怔住,这一次,他脸上的惊诧之色,明显更重了。

“放心,走之前,本王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你身边虽然有可用之人,可到底是行事太过心慈手软了些。而且,你爹爹那个老顽固,向来看我不顺眼。我可不信他会看着你帮我。”

李远舟一时竟是哭笑不得了。

“他也没有那么糟糕,只是看不惯你以前嚣张霸道的作派罢了。”

“哼!以为每个人都能跟你一样一帆风顺地长大吗?”

李远舟觉得自己今天是说什么错什么,干脆就不说话了。

“王爷,如武宁侯也不在京中,若是将来您大婚之后,那霍流云又当如何?”

“皇上是不可能让他去西京的。皇上看似温和,实则疑心极重。若非如此,本王也不会急着离开京城了。”

他说的没错。

就算是皇上想要将他调离,也是他故意一步步设计出来的。

他要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并非只是为了自己。

想想自己肩上的责任,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想想那些死不瞑目的亲人,他就算是不能为他们报仇,也必须要好好地活着。

霍瑶光这样的一个天才,若是长居于京城,早晚是会引人注意的。

而且,他有注意到,现在元朗的人,正在暗处盯着武宁侯府呢。

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他才一直不曾出手。

当然,这种情况,他也不会允许持续太久。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霍瑶光这个人,还要护住她在意的人。

不然,霍瑶光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的。

“那您打算如何安置霍流云?”

“先看看吧,他现在倒是聪明,不曾将自己的才华尽数展现出来。以后若是有机会,看看能否将他也调离京城。只是,目前来看,好像是有些难度。”

“王爷,武宁侯可还有再掌兵权的可能?”

楚阳摇头,“若无战事,皇上应该不会再启用武宁侯了。小的战事,或许会将霍流云派出去。毕竟,皇上对霍家,还算是比较信任的。他不信任的,只是本王而已。”

若是霍瑶光嫁的人不是他,或许,皇上的心思,就不会这么重了。

“听说您在四处寻找名医?”

楚阳的手指一顿,眉心微拧。

“是瑶光,她的身体有些问题。”

李远舟皱眉,“古砚也没有办法吗?”

楚阳摇头,“现在连瑶光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都不能确定,何谈诊治?”

“王妃自己是何见解?”

“一无所知。”

李远舟将棋子放了回去,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若是让皇上知道,王妃的身体底子不好…”李远舟说着,抬眸,正好与楚阳的视线对上了。

楚阳的心头一动,手指微捻了一下,“有道理!不错!”

李远舟知道楚阳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

但愿,他出的这个主意,能暂时换他们一阵子安稳。

赵书桓的案子,还在查,而且是紧锣密鼓的查。

户部从尚书到底下的员外郎,大大小小撤了十几个。

如今,户部衙门,真可以说是空荡荡的了。

这样的大案,自然不可能是三两天就能结案的。

皇上似乎是也不着急了。

反正赵书桓还在大理寺里头关着,赵家人还在因此而不安着。

皇上觉得,朝堂上一下子似乎是清静了许多。

当然,这种状况,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户部总不能一直这样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