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寒气有多重,傻子也知道,一个人就算跪在普通地面上,三天三夜也受不了,更何况在冰上寒气入侵,一天下来,腿就会废的,燕王以为他是铁打的吗?

“王爷的腿就是受不了,”幻容冷酷的声音里,出现一丝波动,心痛莫名,“待到王爷吐血昏迷,属下等将王爷送回府时,他的腿已经…,属下去请了江南的神医叶天士,他用尽浑身解数,才救回王爷一命,但王爷的腿,他却说是非废了不可的,为了王爷的性命,要把腿截掉才行。”

“截掉?”钟离冷月惊呼,冷汗涔涔,“你、你是说,王爷没有、没有腿了?”

不可能啊,她明明看到燕王行走如常的!

“王爷不同意。可叶天士说,王爷如果不截掉腿,就会危及性命,王爷却说,如果没有了腿,他活着也没意义,不能来见王妃,更不能保护王妃,所以,他一定会挺过去。”

那半个月,就成了王爷一生当中,最痛苦的日子。

为了让北堂灵潇的腿恢复知觉,筋脉复苏,叶天士用了强烈刺激的法子,在他腿上扎满金针,那种痛,是断脚之痛的十倍。

不说别人,坚忍如北堂灵潇,也痛的冷汗出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是昏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昏过去,那种折磨,就算是幻容他们在旁看着,也无法承受,觉得如果是他们自己,一定会自行了断。

然而北堂灵潇还是忍过来了,他的腿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叶天士每每都用难以相信的口吻说,这是他行医几十年来,所见过唯一一个在必死的情况下,还能活过来的人。

“叶神医不明白,但是属下明白,王爷是为了王妃。”幻容沉声道。

然而王爷一片深情,却换来王妃的无情拒绝,他实在受不了,尽管知道私自来见王妃,王爷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可能会责罚他,他仍然要说出来。

钟离冷月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从来不知道,燕王会为息红泪,做到这份上。

可他不是说,对息红泪,没有太寺男女之情吗,他又为何要如此为难自己?

她看不懂他。

再说了,在这之前,这些话燕王并没有对她说!

“王爷不会对王妃说这些,”幻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语道破,“王爷性子孤傲冷酷,这些事,他是不会告诉王妃的。”

钟离冷月喉咙里发干,差点出不了声,“他、他…他既然伤的这么重,不在西夜国好好养着,到蒲犁国来干嘛,难道他的腿已经彻底好了?”

按照她的医术来说,她能判断,就算燕王勉强保住性命和腿,可那冻伤的筋脉,哪那么容易好。

“回王妃,王爷的腿并没有完全好,若是走路多了,或者运功过度,都会痛的厉害,可王爷为了趁这次两国联姻的机会见王妃,把王妃娶回去,这些痛,王爷都顾不得了。”

钟离冷月咳了两声,“他、他用不着这样…”

仔细想想,似乎真是的,每次跟她在一起,燕王都走的很慢,眉宇间总有淡淡的愁色,她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幻容所说,多半不假。

“王妃若是不信,可找个机会,为王爷把脉,”幻容提议道,“王爷筋脉大伤之后,内力也耗损不少,王妃医术高明,一定能诊出来,还有,王爷的腿上大片青紫,为了医治,施针后也留下很多伤疤,王妃一看便知。”

“不要再说了!”钟离冷月心慌的很厉害,心烦意乱,“我不想再听了!燕王他…他要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他那么心痛师姐,就更不应该再来纠缠我,你别走了,走!”

幻容暗暗恼怒而失望,他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为什么王妃还是不肯嫁给王爷?

如果是他,他死都要嫁的,“王妃…”

“我叫你走,你没听到吗?”钟离冷月将飞镖“唰”地掷了过去。

当然,这种程度的功夫,是伤不了幻容的,他气的咬牙,飞身离去。

看来王爷这回注定要伤心了,王妃是不可能答应的。

不过也罢,这样无情无意、冷酷无情的女人,王爷不要也罢,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吧。

钟离冷月一下坐倒,感到眼前一片模糊时,拿手摸上去,才知道自己哭了。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而哭,现在她至少能确定,燕王对息红泪,是真的有情。

可他既然这样忘不了息红泪,娶了她,又怎么能全身心待她?

难道是因为,她是息红泪的师妹,所以燕王才要娶她,一个替代品?

她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燕王,她真的好乱,是时候静一静了。

将写好的书信放在桌上,她换了一身男装,背着个小包,悄然出府而去。

而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身后,有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第67章 行刺

离开保平王府的时候,天近子时,钟离冷月站在清冷的大街上,一时茫然。

这大半夜的,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别说是今晚了,以后该何去何从,她也没想好。

离开王府,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且她并没有打算一去不回,或许等过一段时间,燕王对她的兴趣消磨殆尽,这桩婚事做罢,她就可以回来了。

不过不可否认的,听了幻容的话之后,她受到太大的震撼,虽然有点牵强,但她还是觉得,是她害了他。

如果不是她故意说梦到了息红泪,燕王就不会去找,不会看到尸体,也不会伤成那样。

可她怎么能想到,燕王对息红泪的感情,居然那么深?

还有他的腿,肯定很疼吧?

伤成那样,双腿都差点废了,就算现在能走路,可天气如此之寒,肯定要痛入骨髓的,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住?

算了,不想了,先走再说。

她走了一会,找了个客栈,先休息一晚,明天早点离开。

她也想连夜赶路的,可天太冷了,冻的她直打哆嗦,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等走出京城,她就能病倒。

反正她留的信,到明儿早上,仇妈妈她们才能看到她的信,拿给父王,那时候她早已离开了。

伙计才睡下,被人打扰,虽说是上门的客人,脸色也不好,加上钟离冷月的打扮实在朴素,不像是会出大钱的人,就没好气地带她进了二楼的一间普通的客房,接着打着呵欠回去继续睡。

钟离冷月也不以为意,反正又不长住,能不惹麻烦最好。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即和衣躺下休息。

大概一个时辰后,窗户上伸进一根管子,有人在往里吹迷烟。

钟离冷月虽然也会武功,毕竟不精通,等到察觉不对时,已经吸进不少迷烟,身体绵软无力,“什么人…”

她握紧手里的短刀,却起不来。

外面的几名黑衣人见她如此,就知道她已中招,低沉笑道,“得罪了,郡主,有人花钱,让我们要你性命,你受死吧!”

说罢一挥手,几人成圆状包围过来,试探着上前。

钟离冷月咬紧牙,一手抓着纱帐,拼命想要起身。

可吸入的迷烟绝对是好东西,她眼前有无数晃动的影子,一阵一阵犯恶心,眼看着就要失去知觉。

“杀!”

三人互相打个眼色,上前挥刀就砍。

谁料就在他们认为要得手的时候,眼前忽然白花花一片,等他们惊觉不妙,也来不及了,身体痉挛了几下,都软了下去。

原来是些白色的粉末。

“跟我比用药,你们差远了…”钟离冷月喘息着冷笑,将药瓶放回怀里,咬牙起身,开门出去。

这次出门,她也预料到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带了些自制的迷药、麻药、毒药之类的,留着防身,没成想果然用到了。

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她才离开王府,就有杀手来追杀她,而且直接挑明她“郡主”的身份,明显是认识她的,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她性命?

现在来不及想这些,虽然留个活口,才能问出实情,可眼下最要紧的,是要保住性命。

出了客栈,她猛掐自己好几把,强迫自己清醒,向东而去。

没走出多远,嗖嗖,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前后截住她的去路。

原来外面还有埋伏。

钟离冷月缓缓向左退,手慢慢伸向怀里。

“杀!”

十几人不给她拿药瓶的机会,眨眼间逼近,寒光闪闪的刀剑不分伤她何处,只是要她性命。

天亡我也。

如此攻势之下,钟离冷月就算有一百瓶药,也是回天无力,只能闭眼等死。

就这样吧,死了,也就不用嫁给燕王,不用烦恼了。

哧哧,通通…

一连串声音很快响过,天地间安静的出奇。

没有预料当中的疼痛,更没有死亡,钟离冷月等了一会,实在好奇,就将眼睛睁开一线。

不远处,有人冷然站立,昏暗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遗世孤立。

“燕…燕王?”钟离冷月不太自信地道。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又不知道她要离府出走。

“没事吗?”北堂灵潇走近,浑身的杀气慢慢消散,“伤到哪里没有?”

钟离冷月直接昏倒在他怀里。

中了迷药,还能坚持到现在,她已经到了极限。

北堂灵潇脸色大变,“冷月?”

试了试她的呼吸,还算正常,再试试脉门,没受内伤,这才稍稍放心,抱起她飞身而去。

回到驿站,他直接把钟离冷月带进自己房间,让幻容去找大夫。

一刻钟后,大夫被幻容扛进来,好一会儿回过神,在惊恐中,给钟离冷月把了脉,“她、她是…是中了迷药才昏迷,本来就没事了。”

“你可以走了,幻容,给他诊金。”北堂灵潇已经约略看出是这样,但大夫说了他才放心。

幻容给了大夫五十两银子,把他送出了门。

那大夫拿着一大锭银子,还没回过神:一句话,就是五十两银子?

太好赚了吧?

接下来一大家子人,两个月都不用愁了。

“王爷请歇息,属下让秋萍来照顾王妃。”幻容一看主子这脸色煞青的样子,就知道主子又运用了轻功,腿一定疼的厉害。

北堂灵潇冷冷道,“不必,本王亲自照顾她。”

幻容满心不愿,又不敢忤逆主子,只好退到门外守着。

钟离冷月睡的好沉,应该是迷药的药性太猛,她身体又太弱,所以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因脑子受迷药影响,她一时有些发懵,记不起来先前发生了何事。

“醒了?”

“啊!”突然响起的语声把钟离冷月惊的弹跳而起,接着又因为头晕,扶着脑袋倒回去,“好晕…”

北堂灵潇嘴角抽了抽,刚刚那一下,是诈尸吗?“别怕,我在这里。”

听出是他的声音后,钟离冷月脑子终于清醒,记起昨晚的事了,猛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还恰好救了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第68章 我看上他了

北堂灵潇黑眉一挑,“质问我?”

钟离冷月瞪了他一会,忽然笑了,“怎么会,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罢了,不管怎么说,王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此恩不报枉为人,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才对。”

话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果然,北堂灵潇毫不犹豫地道,“我没意见,这是你应该做的。”

钟离冷月,“…”

“现在还难受吗?我帮你看看。”北堂灵潇就爱看她这受气又发作不得的样子,去拉她手。

“我没事了,”钟离冷月将手藏进被子里,气哼哼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某王一脸无辜,“什么问题?”

“…”钟离冷月气鼓了腮。

“哈哈哈!”北堂灵潇纵声大笑,心情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连腿都不觉得怎么痛了。

钟离冷月惊奇地看着他,也忘了生气。

自从认识他,还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笑过,平日里他都是冷酷锐利,喜怒不形于色。

看来这段时间,他真的改变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她带给他的改变?

其实她身体里,还是息红泪的灵魂,只不过因为同时承继了钟离冷月的记忆,为了替她报仇,性子也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大变化。

如若不然,她的性子跟息红泪完全一样,恐怕燕王的怀疑,不止于此。

“冷月,我是认真的,”北堂灵潇止了笑,神情变的肃穆,坐了下去,“能不能请你认真考虑一下,嫁给我,我会好好对你,没有任何人能动你一根手指头。”

钟离冷月低了头,刚刚她看的很清楚,他坐下来的时候,有点吃力,“腿。”

北堂灵潇一怔,“嗯?”

什么意思?

答应还是拒绝?

“你的腿,现在疼的厉害吧?”钟离冷月摸上去,低声道,“原来你为师姐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不告诉我?”

北堂灵潇猛地回头,看向门口。

幻容顿时感觉犹如万千把钢刀同时插在身上,吓的他魂都要飞了。

本来就是他自做主张,把以前的事告诉王妃,王爷肯定是要生气的!

他倒是不怕受责罚,就怕王爷一生气,不要他了,那就彻底完了!

“胆子不小,嗯?”北堂灵潇似笑非笑。

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旁人多嘴,之所以不告诉冷月,就是不想让她觉得,息红泪一直在他心里。

冷月知道了那些事,肯定越发心生芥蒂,他们之间,只会越来越远。

幻容单膝跪地,哑声道,“属下该死。”

“准。”北堂灵潇声如薄冰。

“谢王爷!”

幻容神情间闪过欢喜和不舍,这样死了,至少主子不会不承认他的身份,可他还想为主子冲锋陷阵呢,就这么死,实在是窝囊。

不过没法子,犯了错,就得承担责任,只要王妃能嫁给王爷,他死也值了。

他虽想到很多,却只是刹那间的事,手腕一翻,短刀在手,反手刺向心脏。

“住手!”钟离冷月猛地扑过去,“我不准!”

按常理来说,若是北堂灵潇准幻容自行了断时,她再出手,早就晚了。

不过她刚刚一看北堂灵潇神情,就知道不对,所以早一步掀了被往那扑,说时迟,那时快,她整个人几乎是砸进了幻容怀里!

幻容吃了一惊,虽说变生肘腋,可他还没忘了,这是主子的人,他不能碰!

可钟离冷月扑过来的姿势太“销魂”了,他若接,手中刀必然会不小心伤了她,若不接,她就会摔到地上。

没法子,他只好先将短刀甩手掷出,身体向旁一让,双手轻轻一托钟离冷月的腰和背,将她放在地上,接着叩下头去,“冒犯王妃,属下该死。”

钟离冷月侧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是傻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她要救人的,怎么成了幻容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