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绝瞪大眼睛,大概觉得是在做梦吧,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王妃?”

“我…”离冷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昏死在楚绝怀中…

天亮了。

沉睡了一夜的钟离冷月终于睁开眼睛,还有些不知身处何地,当发现自己睡在柔软而又干净的床上时,之前的事忽然清晰起来。

“楚绝!”

外面此时正在下雨,雨帘唰唰做响,雨打在屋檐,掩盖了她沙哑的叫声,并没有人进来。

她艰难起身,右臂伤自仍在痛着,她忍不住呻吟一声。

当时她就知道,应该是被打的骨头裂了,险险没有断,但是痛的厉害。

不过此时伤处已被包裹好,并用两根木条固定,不用说,肯定是楚绝帮她治的。

她正呆呆出神,“吱呀”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是楚绝。

“楚绝,原来在这里,我…”钟离冷月咬咬唇,却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

记不清跟楚绝多久没见了,如今这一面对面,她觉得自己很不堪,而楚绝的眼神仍旧清澈明亮,虽然孤身一人在此,却并不颓废,可是她呢?

不过,能够再遇到楚绝,是她绝没有想到的,如果不是迷了路,她也绝找不到这里吧?

楚绝没言语,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方才应该是冒雨出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发现他的沉默,钟离冷月越发有种无颜见江东你都的感觉,“我…”

、第213章 太纵容他

楚绝往桌上放了一套新衣,“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一会就吃饭了。”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难道他竟冒雨为我买来这些衣服吗?钟离冷月摸索着那套雪白的衣服,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洗漱过后,钟离冷月换上新衣,觉得好了很多。

现在想想,像昨天那样,身上、脸上满是污渍,衣衫破烂的样子,对她来说,也是生平第一次,人到了性命攸关之时,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如此看来,楚绝还真是个细心的人,不但为她治伤,还为她准备热水沐浴,还买了新衣服,就算是北堂灵潇,虽然很疼她宠她,但也没有亲自为她做这些。

骤然想起那个人,她却的心如针扎样疼了起来,还想他做什么,这一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吧。

她无奈苦笑,不经意间抬头,却骤然看见楚绝竟站在大雨之中,背对着窗户,也不撑伞,浑身上下早已被淋透。

他这是在做什么?

钟离冷月吃了一惊,拿起门边的破伞,撑开来急急过去,“楚绝,你怎么…”

他身前正立着一块碑,碑上赫然深深刻着四个字:云锦之墓。

啊,对了。

钟离冷月骤然想起来,楚绝曾经说过,一切都了结了,他要去陪着云锦,原来,这里就是埋葬云锦的地方。

那墓碑上及后面的坟上,都盖着块雨毡,不过因为雨太大,盖与不盖,其实没多大区别。

“我看昨天天色不好,料到会下雨,我怕她淋坏,就来给她遮一遮,想不到王妃竟会来,”楚绝淡然开口,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有种非常妖异的美,“王妃快进去吧,雨下得很大,你的伤还没好,别再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我没事,”钟离冷月将雨伞尽量往楚绝那边移过去一些,“一起进去吧,她没事的。”

楚绝回头看他一眼,他脸容依旧,眼中多了几许沧桑,几许看透人情世故的悲凉。

他这年纪,应该正是人生好年华,只是命运赋予楚绝的一切都太过沉重,也太过残酷了,他这就放下了所有世间情爱,而将一腔真挚情意完完全全地给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钟离冷月每想到这里,就觉得身上直发冷。

然而置信一想,这样又如何?他到有所寄托,比现在的她要强多了。

“你…看什么,”钟离冷月被他看的莫名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不过,”楚绝却将目光移了开去,“王妃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燕王对你不好?”

钟离冷月低下头去,楚绝那样澄澈的目光,竟令她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我…”

发生了那么多事,让她从何说起。

“进去吧,”楚绝突然转身,“还是自己身子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

钟离冷月呆了一会,才跟了进去。

楚绝进了屋,还是站在窗边,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窗外云锦的墓,再次沉默下去。

钟离冷月收起雨伞,放回原处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有点尴尬。

“王妃有什么打算?”楚绝淡淡开口。

湿透的白衫紧贴在他身上,勾出年轻人充满魅力、充满阳刚气息的身材,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苍劲之美。

钟离冷月怔怔地看着他,该怎么说?该如何解释?

楚绝也并不着急,不回头,望着窗外雨帘,眼神如同被雨水洗涤过一般,干净而深不可测。

“唉!”半晌之后,钟离冷月长叹,忍不住苦笑,“其实我在想,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王爷他…”

“燕王叫王妃失望了吗?”楚绝好歹是笑了笑,“果真不出我所料。”

“什么?”钟离冷月吃了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王爷要做什么?”

“他的母妃是姑墨国公主,他还能做什么。”楚绝一语道破。

钟离冷月说不出话来。

连楚绝都知道的事,她却不知道,王爷竟瞒了她这么久,还有什么可说的?

“到底发生了何事?”楚绝回过头来,“燕王只顾光复姑墨国,背弃了你?”

“我…我觉得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他。”钟离冷月低头,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楚绝一直不开口,静静听着钟离冷月将往事慢慢道来,他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燕王非池中物,他早知道,如今这一切,王妃早晚要承受。

钟离冷月叹了一声,“楚绝,你说,是我的错,还是王爷的错?”

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王爷其实并没有背弃她,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罢了。

楚绝沉默。

“楚绝?”钟离冷月还不依不饶了,非要个答案。

“恕我直言,王妃,是你错了!”楚绝淡然道。

“我不该生王爷的气?”钟离冷月感到挫败,连楚绝也说是她太小气,她是不是该反省反省。

谁料楚绝却缓缓摇头,“不是,是王妃不该一直纵容燕王。”

“什么?”钟离冷月怔了怔,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王妃心思太简单,”楚绝笑了笑,脸色温和了许多,“燕王虽是成大事之人,可王妃也不该处处纵容燕王,什么都不跟王妃说,什么都由他自己担,他觉得为王妃好,其实是把王妃推远了。这次的事,王妃固然是有些小心眼,不过燕王也太过自以为是,不管燕王娶王妃,是不是为了宝藏,都可以在刚开始就说出来的。”

钟离冷月嘴张了几张,总觉得他说的话太刺耳,可又不矢如何反驳。

“王妃不如直接告诉燕王,你希望他如何做,或者希望他如何待你,他若肯,你们还是恩爱夫妻,若不肯,再各走各的不迟。”楚绝淡淡地道。

许久之后,钟离冷月似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也许,你是对的,可我现在真的没办法面对他,只要想到他骗了我这么久,我就不能确定,他还骗我什么,下次还会不会再骗我。”

楚绝挑了挑眉,“这个,王妃只能问燕王,我不好多说,王妃伤势未愈,还是多歇息吧。”话落他就要出门。

钟离冷月忙道,“外面还在下雨呢,我占了你的屋子,你去哪?”

“我没事,”楚绝脚下不停,声音却传来,“后面还有间空着的屋子,再说,我不用每天都睡觉,我去多陪陪云锦。”

钟离冷月没了言语。

在楚绝心里,就只有一个云锦吧?

站在云锦墓前,楚绝心中乱成一团,面对钟离冷月之时,他从来都是压抑着自己,小心呵护彼此之间纯净的情份,就怕被她看出什么。

没人知道,当他看到钟离冷月时,有多狂喜!

没人知道他在这儿,她却能找来,难道是两人之间注定的缘分?

然而听了她的话,他却深深明白,她对燕王,根本就没有忘情,不过是两人之间,暂时没有解开心绪罢了。

“她该回去的,是吗?”楚绝低低苦笑,“她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而已,这里…不是她会留下来的地方,是吗?”

当昨晚他看到衣衫不整,受惊过度而又受伤的她时,他的脑子刹那间,是一片空白的。

半晌过后,他才将钟离冷月放到床上,帮她包扎好伤口,去帮她买衣服,烧热水,以便她醒来时用。

那会儿他心里,有很强烈的愤怒,气燕王既然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为何又不好好对待?

可是,就算如此又怎样?他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又有何身份去质问燕王?

燕王与王妃才是夫妻,无论发生了何事,都与他无关。她最终仍是要回去的!

“她会离开的,她应该离开…”

一遍又一遍,他不停地说着,不过片刻间,他身上衣衫再度湿透,然他却浑然未觉…

到得晌午时分,雨下得略小了些,钟离冷月一直在发呆,也没注意是什么时辰了。

楚绝端着托盘进来,“王妃应该饿了,先将就吃吧,等雨停了,我…”

他托盘放到桌上,上面放有一碗米饭,两碟青菜,如此而已。

钟离冷月静静看着他,“等雨停了,你要做什么?”

“王妃快吃吧,一会儿菜该凉了。”楚绝转身往外走。

钟离冷月却突然起身,一把拉住了他,“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想要怎样?是不是…要送我回燕国去?”

楚绝毫不避讳地看着钟离冷月,目光清冷,“王妃终究是要回去的。”

钟离冷月呆住。他能看出她的犹豫和挣扎?

楚绝抽手,“得罪了,王妃,其实事情远没有王妃想得那样复杂,燕王纵然有错,也是心性使然,他对王妃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王妃试着以宽容之心对待,有些事情也就想通了。”

钟离冷月沉默一会,道,“或许你说的对,可我现在的心情…你恐怕不会明白,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你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楚绝沉默,却突然背过身去,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

如果可以,他才不会劝说钟离冷月回去,回到那个不知疼惜人的皇上身边。

、第214章 谁在拯救谁

“我会尽快离开!”钟离冷月苦笑,“我要回保平王府去,可我现在受了伤,我不想我这个样子,被父王和大哥他们看到担心,等我伤好一点,我就回去。”

“我没这么说,”深吸一口气,楚绝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王妃要走要留,全凭王妃高兴!反正我一个人呆得太久了,王妃若留下来陪我,我自是求之不得…”

话说一半,他真想咬掉自己舌头,这都说了些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钟离冷月却并没往别处想,笑道,“我先叨扰一段时间,最多半个月,伤好的差不多,我就走。”

楚绝红了脸,匆匆道,“王妃快吃饭吧,明日天要是晴了,我会我到镇上,买些米粮,王妃需要什么吗?”

“帮我买几套换洗衣服吧。”钟离冷月也不跟他客气,反正以后会还他的。

“好。”楚绝赶紧出去了。

钟离冷月心情大好,不急不徐地将那一碗米饭和两碟小菜全吃了下去。

虽说有了身孕,不过她的胃口并没太受影响,相反,比以前吃的还多了,虽然偶有恶心,不过并不严重。

楚绝在外面看了她一会,心情也就平静了。

也许事情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糟呢,是王妃自己钻了牛角尖,他不可能留她在这里太久,要不然等燕王找到这里,他就解释不清了。

第二日,天果然晴了,一大早起来,阳光明亮,鸟鸣声响彻森林,十分悦耳,空气里有泥土的清香,这一切都是在京城所体会不到的。

休息了一晚之后,钟离冷月精神好些了,右手臂的疼痛也轻了很多,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起身洗漱完毕,出来透透气。

楚绝正忙着将云锦墓碑上盖着的毡布掀开,神情很认真。

钟离冷月微一笑,“你真有心。”

楚绝头也不回,只是“嗯”了一声,“这一阵子老是下雨,云锦也该觉得闷了,好好晒晒太阳,对她有好处!”

若是外人见了他这样子,只怕要以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过钟离冷月绝不会这样想的,事死者,如事生,楚绝的心情,她能明白。

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毕竟还年轻,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一直沉浸在过去,对他影响太大,他早晚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楚绝,你想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吗?”钟离冷月忽然问。

楚绝回过头来,表情有些愣怔,“离开?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啊,”钟离冷月认真地道,“你还这样年轻,我知道你对云锦的心意,可你不能一辈子这样,否则云锦地下有知,只怕也不会安心。”

楚绝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沉默一会,过去坐下砍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陪着云锦。”

不过,钟离冷月这一说,他还真有些迷茫,云锦真的不希望看到他这样吗?

可他如果不留在这里,又能去哪里?

“我知道云锦是个好姑娘,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她拼了性命不要救下你,当然是希望你能摆脱一切束缚,过正常人的生活,能够生儿育女,享天伦之乐,如果你一直这样,不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吗?”钟离冷月坐在一边,看他砍柴。

他做这些事已经很习以为常了吧?手里的小斧头劈劈啪啪地砍着,很有寻常百姓的样子。

“我…”楚绝的心越发地乱,“我没想过…王妃离的远些,别伤了着了。”

“楚绝,好好想想吧,”钟离冷月却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你能明白我跟王爷之间的事,也应该能明白你跟云锦的事,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别再一直沉浸在过去,你能过的好,才是对云锦最好的报答。”

楚绝看了她一会,抽回手,“我会好好想想的,王妃先吃饭吧,我这就到镇上去了。”

“好。”钟离冷月知道不能逼他太紧,也就不再多说。

楚绝端了饭进来,“王妃请用,每日里都是这些青菜米饭,王妃吃得都腻了吧?”

“不会啊,”钟离冷月笑着摇头,“在王府时,每日都是吃山珍海味,那才是腻味呢!”话落她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楚绝只当她是在哄自己,也没多说,简单吃了碗饭,去往镇上买东西。

今日恰逢庙会,小镇上人也多了起来,十分热闹。

楚绝不急不徐地走着,心中想着些别的事,走过一间又一间商行,有些心不在焉。

真的要离开了吗?

可他去哪儿?

大殿下那里?

还是燕王那里?

他们会要他一个随时可能被人说成“妖孽”的紫眸人吗?

“老板,你太不够意思了吧?”路旁一家当铺中传出一个男子粗哑的声音,“你再看看,这个绝不是一般的货色,你就给这几个钱?”

跟着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道:“什么一般不一般的?这样的荷包,我见得多了!就这些,当不当,随便!”

“你给的也太少了!”男子不依不饶了起来,“再多给几个钱!你看这面料,这针脚,这图案,那是有模有样——”

“算了,哥!”看来是两兄弟一起来的,“给这些就拿着吧!再不买米下锅,我快赶上投胎了!饿死了!”

楚绝本不想管这些闲事,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立刻走了进去。

一个高个男子手上正揉捏着那个秀气的荷包,虽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东西,倒也不是多么金贵,而楚绝之所以进来,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这是钟离冷月的东西。

“你敢偷燕王妃的东西?”楚绝一把将荷包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