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大人这套别院与今笙的阁楼不同,但这一块占地面积算是院里最大的一处了,他是府里的嫡长子,给他这一处房子,自然是为了日后给他纳妾来用,所以房间是特别多的,绕着整个游廊走一圈,处处是房屋。

国安候府这个房屋与那些富贵人家的房屋是不同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雄伟又壮观,经过一再的改良,精修,矗立在这儿,越发的显得不可侵犯了。

古音也不是第一次国安候府了,自然晓得国安候府这座府邸有多荣耀,单是国安候府这三个字就荣耀了数百年了。

古音却是第一次来到都统大人的院宇来。

她抬步进了为她安排的院宇,即使是进了屋,一样透着热气,没有丝毫的凉意。

住在这儿,还真不如住今笙那儿舒服,又或者回朱府上,至少有个‘凉殿’可以去热。

一行人进了屋,虽是前后窗户都打开了,还是觉得热得不行,她鼻尖上已经冒了丝丝的细汗。

“古音小姐,您身体不舒服,我就不打扰您了。”

古音也就点了头,江小树这才离去。

住惯了自己的房子,还真不习惯这里的空气,但这是都统大人安排的,她只是奉命行事。江小树告了辞,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今笙看了看,也就说:“古音,走了一段路,你也累了,你先休息一会吧,晚点我再来看你。”

“嗯。”古音应了一声,今笙也便走了。

沈千寻并没有立刻走开,旁人都走了,她才走过来看了看四周,和她的房间没什么区别,都是热得要命,但她知道江小树睡的房间,凉快得不行,那就是一个水帘洞啊!

京城近些年盛行这个,但凡是有能力的权贵人家,都会在自己房屋上弄一个制冷的凉殿。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到三爷这个人了。这是一个特别会玩的人,除了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打猎外,他也喜欢捣鼓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自己家的拉屎尿尿的茅房,比如天热了给自己修建一个‘凉殿’,屋外有一座大风车,用府里的水渠的水带动大风车撩到房顶上,房顶上有个水槽,当水积满后,通过一个机关将屋顶水槽打开,水便会沿着房檐缓缓流下、源源不断,活生生一个人造‘水帘洞’,清凉无比。

他这个凉殿发明出来后,许多富贵人家就争着模仿开了,比如他茅房的两个坑,一个站着的撒尿给男人用的,还有一个坐着大便用的,还有一个蹲着大便用的,可供选择。

话说回来,沈千寻瞧了瞧古音这房间后,轻轻撇了嘴,说了句:“看来都统大人对古音小姐的爱也不过如此呀。”

古音瞧了她一眼,听得出她话里带酸,便望着她不说话,且看她究竟想说什么。

她不说话,就那样平静的看着她,沈千寻以为她不相信,以为她认为都统大人非常喜欢她,但她一眼就看得出来,都统大人对她的喜欢真的不过如此,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她也就继续说下去了:“你这房间可真的一点不能和江姨娘那房间比,她们那上面直接装了个水帘洞,可凉快了。”

“你站在你这里就可以看见的,有个大风车在上面转啊转的。”

古音也就笑了笑,问她:“不知道沈姨娘有没有那样凉快的房间?”

沈千寻声音轻淡的说:“我初来乍到,又无依无靠的,哪能和江姨娘比呢。”

瞧这话酸的,但甚合她意。

古音也就站了起来,往外走,走到自家门口,问她:“哪一处是她的房间?”

沈千寻也就指了一处给她看:“看见没,那有个风车。”

古音点头:“不知哪一处是都统大人的房间?”

“都统大人整日和她住一处,我听下面的人说,自把她抬为姨娘后,都统大人就没从她屋里挪出来过。”也就是说,江小树的房间也就是都统大人的房间了。

古音点点头,再问她:“不知沈姨娘住在哪一处?”

沈千寻也就把自己的房间指给她瞧,古音瞧她一眼,她沈千寻的目的是很明显了,她嫉妒江小树,并且看得出来自己在都统大人那的分量不过如此,便想与她联合了?

古音嘴角扯了扯,说:“沈姨娘,我听说你原是还在母腹时就指婚给都统大人了?原本应该是正妻之位的呢。”

说到这个,沈千寻心里就不太舒服了,她淡淡的说:“是啊,可惜我现在无依无靠。”不得不由正妻之位沦为姨娘了,甚至连江小树的地位都不如。

古音抿唇:“老天爷就是如此的不公,有的还不如你,却在你之上。”

沈千寻瞧她一眼,这话是在为她打抱不平么?若是这样子,说明是与她联合了。

她一个还未过门的姨娘受如此待遇,可见也不讨都统大人的喜欢,不与联合,难不成还与江小树联合么?

古音吩咐:“石榴,扶我去江姨娘那边去。”

她的婢女也就扶她一块往外走,沈千寻跟着一块过去。

这江小树住得舒坦,她住得不舒坦,她能高兴得了么,现在来了一个古音小姐,本以为是坏事,现在瞧起来还是好事了。

能多一个人给江小树添堵,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古音寻了过来,江小树的婢女翠和如意那时正一块陪江小树待在屋里,两个婢女坐在屋里一边吃瓜一边看她在屋里耍宝,她手持一把长剑,是都统大人特意为她铸的一把剑。

她左舞一个剑花,右舞一个剑花,一套剑花挽下来,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了,翠花和如意在一旁鼓掌,不时为她喝彩一声。

人家小姐都是穿着水袖长裙跳舞,她家主子是拿着剑上窜下跳,像个静不下来的燕子似的,可偏偏都统大人就喜欢得紧。

主仆三人在一块自然是快活无忧的,都统大人不在的时候,许多的时候,关起门来就这样了。

外面忽然传来婢女的报声:“江姨娘,沈姨娘和古小姐求见。”

正舞剑的江小树闻言停了下来,飞快的把剑放回原位的,挂在了墙上。

转身,主仆一块往外走,前去开了门。

“古音小姐,您有伤在身,怎不好好休息呢。”江小树关切的询问。

古音便有几分的难为情:“正因为有伤在身,反而休息不好了,这三伏的天气,我那里实在是太热了些,江姨娘,您要是不介意,可否让我在您这儿小坐一会?”

“快,快请进。”江小树立刻把人让了进来。

“古音小姐,您要是不嫌弃我床上太乱,就去床上靠一靠吧。”

“不了,我坐一坐就好。”

随着古音进来,沈千寻也一块跟着进来了。

古音便在桌边坐了下来,随之有些担忧的问:“江姨娘,我会不会打扰到您?”

“不会啦,我只是怕招呼不周古音小姐,等都统大人回来就要怪罪我了。”

古音抿唇笑笑,沈千寻撇撇嘴,说:“江姨娘你住在这里可是舒服了,却是苦了我与古音小姐了,我们屋里就像个蒸笼似的。”

江小树点头咐和:“是吧,这种天气就这样子,好在很快就会过去了,忍一忍,这个夏天马上就过去了。”她才不会为她在都统大人面前说好话。

都统大人这个凉屋也是这两年才刚弄起来的,听说是跟苏大人府上学来的,整个国安候府也就这里有一处,笙小姐那边有一处,候爷生前的时候也给安装了一处,但这就需要大量的水源了。

沈千寻压下心里的怒意和嫉妒,调笑着说:“江姨娘你说得容易,人家住在那是一日如千年,这日子不知道有多难受。”她江小树住在这儿快活着呢,自然会觉得日子过得快。

说得再难受,她也不会给她一点同情心了。

初见她时,觉得她柔柔弱弱,哪晓得蛇蝎心肠,还推她落水,没料想她竟然识得水性吧。

昨个,还钻到都统大人的浴房去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古音听着两个人说话,这沈姨娘真是够酸的了,瞧起来也是一脸的书卷气,应该是读过书的人,说话上听起来竟是如此的小家子气。

她在江小树面前也酸成这样子,她都觉得无语了。

抬眼,她四下打量了一眼这个房间,一张若大的书案,上面堆积了各种书藉,摆放整齐,书案上有些纸墨,看来是常有人坐在那儿了。

都统大人也喜欢看书么?还是江小树?

从江小树的气质上,倒瞧不出来什么,她的气质有点复杂了些。

她模样娇俏,貌美,这都是天生的。

她行事沉稳,便不像她这个年纪这个出身该有的风范。

她知道这江小树的出身,出身卑微,还是个捡来的孩子,照理说是目不识丁才对,她没有机会读书的,几年前便来到这国安候府做丫头了。可她在人前却没有半点小家子气,反而落落大方。

再观这沈姨娘,初见她时,以为她估计是出身于书香门弟之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她的气质上有些书卷味,应该是常年读书熏陶所致,这样一个读过书的人,多半应该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才是,不料,她竟是和江小树相反。

古音瞧见那边的墙上挂了一把佩剑,瞧起来倒像是女子所用。

都统大人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用这么秀气的剑呢。

都统大人的房间,怎么会收藏了女子所用的剑?

她心里微有疑惑,便慢慢站了起来,走向那边。

江小树瞧着她,跟着起了身。

“江姨娘,这剑该不会是你所用的吧?”她也只是猜测。

“都统大人送我玩的。”没想到这古音小姐如此的好眼力,连剑都能分得清是女人用的还是男人用的。

“你会用剑?”古音有些惊讶的询问。

“也不算会吧,都统大人教过我几招。”她也不明白为啥都统大人要让她耍剑,自从那次她怂恿着笙小姐练习射箭后,笙小姐倒是一次没练过,反而是她,从那天开始被逼着练箭射,后来是练拳法,到现在是练剑法。

这明明是男人的玩意呀,女人绣绣花写写字就好了嘛。

初时觉得不爽,在都统大人的淫威下不得不屈服下来,但几年下来,倒是习惯了,一日不练,还觉得难受。

一套剑花舞下来,整个人的筋骨都觉得舒展开了。

古音便来了些许的兴致:“江姨娘,能练练给我看看吗?”

江小树有些为难的说:“我学得不好,拿剑我怕不小心失了手伤了你们了。”转而又笑着说:“人家姑娘家都是对琴棋书画感兴趣的多,古音小姐对剑法也有兴趣吗?”

“兴趣倒是没有,就是好奇。”

江小树没给她耍剑,便又说:“古音小姐,等你身子好了,改日我也要请教你教我弹弹琴,拜你为师可好。”她觉得吧,这才是女人该玩的,女人会的,她也要学一遍。

“拜师就不必了,有什么不懂的,你直管问我便是了。”

“好,那我日后可有得烦你了。”

说话之间,古音慢慢走向她书桌那一处。

若大的书案放了各样的书,她慢慢扫过,目光落在她书案上那块麒麟玉。

已经是一块完整的麒麟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被她随便扔在了桌子上了。

沈姨娘也瞧见了,这麒麟玉原本是她与都统大人的定亲信物,现在竟是这么随便的放在这儿了。

候爷生前的时候是收了回去的,多半是候爷逝后,这麒麟玉被都统大人收了回来,毕竟,这是顾家的传家宝。

江小树这时已上前收了麒麟玉,随手塞在了那丛书上方去了。

“那不是沈姨娘那日入府带来的麒麟玉吗?”古音询问了一句。

“是呀,正是沈姨娘那日带来的半块麒麟玉,候爷逝后,就归都统大人保管了,我刚闲着没事,就拿来瞧一瞧这麒麟玉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刚好你们来了,我急着见你们来着,便忘记放回去了。”

她说得半真半假,古音眸色微动,看了看她的书桌。

“这是江姨娘写的字吗?”她拿了起来,瞧了瞧,心里有些惊讶。

这字一瞧便是出自女子之手,这肯定就是江小树写的了,她这样的人,还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来?便让人不太敢相信了。

沈千寻也看了过来,她还从未见过江小树写字,瞧过来的时候也怔了怔。

不会吧,江小树可以把字写得这么好?这不像她呀。

几年不见,她竟有这么大的变化了,她怎么敢写得比她还好呢。

江小树轻描淡写的说:“让古音小姐见笑了,在您这样的四大才女面前,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江姨娘你太谦虚了,你这字写得,一点都不比我差。”又问她:“你写字有几年了?”

“三年了。”

“…”古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知道重楼写字作画的时间都不长,但那水平,却是练了十几年的人或者一练了一辈子的人都无法超越的,这便是天赋了。

江小树说她才练了三年,想来是进这国安候府才开始练习的。

能写成这样子,这便是天赋了。

天赋这个东西,有时候是挺让人嫉妒的,沈姨娘看她的眼神已经掩饰不住那股子嫉妒了,她很想不相信她才练了三年,但事实上又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古音这时轻轻抚额,轻声说:“我有点头晕。”

“那快坐下吧。”江小树忙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又问她:“古音小姐,要不您到我床上躺一会?”

她才不要躺到她那张与都统大人翻云覆雨过的床上,这女人也真是奇了,她就一点不介意别人睡她与都统大人睡过的床?

即使她不介意,她也是不愿意睡他们的床的。

“不用了,我在这儿坐一会便好了。”

“翠花,倒杯茶来。”江小树吩咐一声,那边站着的翠花倒了些已经不烫了的茶过来给她喝,是考虑着她受伤的原因,便没拿凉的给她吃。

“古音小姐,您喝杯茶吧,我瞧您嘴唇都干了。”江小树把茶放到她跟前,古音也就谢过她,喝了。

婢女便给各人上了茶,把切子的西瓜拿到这边来,供主子们吃。

沈千寻也就跟着一块坐下来吃块西瓜后说:“江姨娘,不如弄个美人榻放到这边来,让古音小姐靠一靠着舒服些。”

古音忙说:“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的,你要是在这儿坐到都统大人回来,你这身子骨可是吃不消的。”

古音噙了笑:“我这就回去了,已经打扰江姨娘太久了。”

江小树立刻说:“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你们在还有人陪我说说话,你们一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这日子才难过呢。”

沈姨娘噙笑:“说得也是,那我就在这儿陪你在这儿说说话。”

既然古音小姐不嫌回去热,那就回去吧,她不走了。

江小树含笑看她,答应了:“好啊…”

第13章 谁套路谁

古音走后,沈姨娘还当真是赖在这儿不走了。

江小树索性就去坐在自己的案前趴着假装写字了,赖得看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写了一会字,又看了一会书,闲来无事又拿麒麟玉从身后的书丛上拿了下来,反复摆弄一会,瞧了瞧,最后就搁在桌子上了。

她又吃了些凉瓜,吃了些水,过了一会,她有些尿急,索性便站了起来。

“沈姨娘,我去如厕,您随意啊。”她打了声招呼,出去了,她的婢女跟着一块往外走。

出了这屋,如意气得不行:“江姨娘,您也太好脾气了,这个沈姨娘凭什么赖在您屋不走啊。”

翠花咐和:“江姨娘,您把她赶出去吧,奴婢看着她都闹心得慌。”

江小树噙了些笑:“急什么。”

两个婢女一听这话,有戏啊!

原来江姨娘不是好脾气不想赶她走,是在憋招呢。

跟着江小树一块去了趟茅房,她进去小解完出来,望了望天,这还不到午时,离都统大人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呢。

“走,咱们去瞧瞧杜姨娘,陪杜姨娘说说话去。”她直接出了院子,也不回去了,就让这沈千寻好好在她屋里凉快吧。

杜姨娘刚近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孩子,每天也是以泪洗面的。

本以为嫁了过来,候爷又宠她,现在又生了儿子,等些日子没准就会被候爷抬为正室呢,毕竟他到现在也没有再纳过妾,收过通房,对她是真的疼爱的不得了。

原本为这以后的日子便是吃香的喝辣的了,哪料竟是出了这等意外,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江小树过去的时候她姨娘的婢女在外面迎了她,悄声和她说:“笙小姐也在屋里呢。”

“哦,来多久了?”

“也刚来一会。”

那时,杜姨娘正无精打采的坐在自己屋里。

七少爷一个人拿着拨浪鼓摇着,响的声音他觉得好玩,就一直摇啊摇,还时不时的笑上几声。

江小树过来了,他瞧了一眼,又继续玩他别的玩具。

“七少爷,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呢?”江小树弯腰轻声问他。

七少爷看她一眼,不说话,继续玩自己的。

“七少爷最近越发的乖巧了,仿若也知道候爷逝了一般。”婢女在一旁悄声解释。

江小树没再说什么,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的确是可怜啊!

就好比她,也无父无母。

江小树被杜姨娘的婢女请到内室,自候爷去逝,她多数都是一个人待着,有人过来看她,她就与人说说话,无人过来看她,她就这样靠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今笙过来看她,她便打起了一些精神,但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候爷没了,就好像面前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