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两日,从翠雯口中,慕兰音得知慕琅已经为那个书呆子在书院找了份教书的活,薛娘子和相公在他们家对门租了个屋子,住了下来。慕兰音只是听一听便过,这些后来的事,都和她无关了。

只是每天,金雀从小厨房中,都能拿到薛娘子专为她做的药膳。慕兰音微笑,自当领情。

夏天的余热很快过去,天又慢慢凉了下来。在日子一天天过去的时候,慕兰音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很大改变。盖因为他家人口少,争端也少。倒是祖母家的争端多,但那和他们离得太远了。

这段时间,白燕也在院子里闹出过一两次事,都被慕兰音轻松压了下来。看着慕兰音每天读的书目,白燕的自信心一点点遭打击,最后已经被打击得无话可说。她始知道,书香人家教出来的小孩子,和自己那种在乡下私塾里念过两本书的水平比,就是云泥之别。白燕慢慢沉默下来,后来更是连读书磨墨的时候也懒了。慕兰音冷眼看着,也随她去了。反正她本就不喜欢使唤人,一堆丫鬟在自己跟前晃,只晃得自己脑仁疼。

整个下半年,都再没有新鲜事。年尾的时候,慕兰音和娘一起剪纸窗,气氛和乐时,玉兰从外面进来,拍去衣上的雪花,学着男人样冲陆汀兰拱手,“恭喜恭喜!”

“什么喜?”陆汀兰眉眼含笑,神情温雅。因慕琅近日身体好了很多,她自然也一阵轻松,尚能和女儿坐在一起聊天。

慕兰音眼尖地看到门帘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她辨认了一会儿,心尖轻颤,有些预料到是什么了,抿一抿唇。

玉兰本要答,余光看到慕兰音的小动作,起了玩笑之心,“我看大姑娘似乎猜到了?不妨说出来。”

慕兰音本来心神有些复杂,但因是新年,并不好让诸人随着自己而扫兴,便只偏了偏头,调皮问,“猜对了如何,猜错了又如何?没有彩头,我可不猜。”

她人小语气稚嫩,却偏偏有一份大人的样子,让玉兰等人直笑,干脆拍掌,“姑娘猜对了,我向夫人告罪,专门去伺候姑娘一天如何?姑娘猜错了那就来伺候我们夫人一天。”她可不敢说让姑娘来伺候自己。

慕兰音想了想,在陆汀兰也感兴趣的凝视中,缓声答,“我瞅着玉兰姐姐身后帘子外,有一个人影,恍惚看着像是表姐身边的嬷嬷。玉兰姐姐进来后直接说‘恭喜’,那便是二舅家有了喜事。年关将近,二舅家又能有什么喜事呢?二舅经商,就算得了什么大财,也不用跟我们分享。二表哥身上倒是有一们喜事,可他又不可能在年关的时候娶妻,所以也不对。于是我猜,这喜事,大概在表姐身上吧。表姐身上能称得上喜事的,大概只有定亲了吧?许嬷嬷,能跟我们说说表姐许了谁家吗?”

众人一时沉默,盯着慕兰音。门帘外的嬷嬷得到暗示,掀帘子进来,就先夸慕兰音聪明。陆汀兰转眼,伸手在她后脑勺上一拍,嗔道,“小孩子家家,也不知道躁,这也能浑说?”

慕兰音陪着笑,往陆汀兰怀里一躲。后许嬷嬷说起,果真与她所猜无二。众人欢喜,纷纷问是许了谁家。慕兰音只缩在陆汀兰怀里,看着烛花爆了一下。喧哗热闹中,她看到外头高悬的灯笼里的烛光晃了下,微风中,烛光中的人影也随之晃动。

她想起和陆静共同长大的那些年,想到陆静的许多小儿女心事。想到若是世子知道表姐许了人家,可会有一丝陆静期待的反应?

姬司言没有多余的表示,年后他回来的时候,听说了陆静许人的事。慕兰音正好走过他窗下,看到他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他带回来分给众人的年礼,一边就对陆静的事做出了处理,“给陆静的贺礼,比着慕家来吧,并不用很显眼。”

慕兰音站在寒风中,看到堂上那俊俏的白衣少年,风吹过,他衣上的墨竹仿若在风中摇晃。莫名的,便想起那晚初听到表姐许人时的心境。慕兰音没有再走进去了,她沉默着。

本以为看到姬司言如此的不在意,她该为表姐伤心。但事实上,并没有。慕兰音只是突然想到,表姐都许人了,姬司言年龄只比表姐大两岁,也该到他了。

他也要定亲么

慕兰音心中有些涩然,又有些委屈。庭草埋在冬雪下,等待出头。一瞬间,觉得四周有些沉珂,她立在风中,有些冷。

慕兰音突然觉得,她想象不到姬司言有一日娶妻的模样。她和他的情分,原比他和陆静还要好很多。有一日他走了,自己对他而言,也只是如今日的表姐一般,随口就给吩咐了过去吗?

好讨厌这种感觉啊。

慕兰音吸吸鼻子,转身离了这里。

这一年,陆静因为要重新学规矩,很少来找她。纵是见了面,有些话题,都被两人一笔带过。这个时代对男女之别没那样厉害,慕兰音并不是不可以找姬司言玩。但随着世子长大,明王府的事务大多压于他身上,他能陪慕兰音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初时,慕兰音总想着以前表姐和世子一左一右陪自己的年月。后来,她开始习惯独自的读书生涯,沉浸于此,也慢慢忘了那些。世上本没人谁,是偏为她而活的。

期间唯一的娱乐性,算是天京每隔一个月送来的信,慕老夫人每次都要慕琅带女儿去天京。慕老夫人说得直接,慕琅一走了之,她也不好管,但既有了孙女,为什么都不能让自己见一面?

慕兰音心中笑,“见了就要留我住段日子,住段日子就会变成住几年,等再住了几年,为了孝道,我就真走不了了。祖母这算盘,打得好,孝心简直是说服一切的必用剂啊。”

慕琅和陆汀兰以“幼儿年少”为由,一遍遍拒绝。但慕老夫人不以为杵,依然派人来,依然送信,更多了给慕兰音的各式礼物。慕兰音瞅着吧,慕琅和陆汀兰怕是扛不住了。

她坐在窗前,读着祖母的新信,放下手中笔。慕兰音习惯了凡事靠自己,在一次次收到祖母对自己的挂心后,她知道,天京这一趟,自己必须得走一遭。至于能不能被留下,就得看祖母的能力,和她的本事了。

“金雀,换衣,咱们去见周嬷嬷吧。”七岁少女从屏风后走出,清丽的眉目含着一抹笑,婉约可爱。

☆、第24章 陪同

祖母家,她必须得会一会了。

慕兰音去见爹娘,正碰上慕琅写信回绝祖母的时候,她便把自己的意思转告给爹,看慕琅怔了片刻。慕兰音跳到慕琅怀里,搂着他脖颈撒娇,“爹啊,我也天天在家里呆得烦,想去天京玩玩儿呢。周嬷嬷把天京说得那么好,我好生向往的。”

慕琅沉声,“胡闹,小孩子家家不知道跟你娘学女红,就知道天天混玩。祖母家,是为了让你玩儿的吗?”

慕兰音道,“我都七岁了!表姐这个时候,已经跟二舅舅去过好多地方了。只有我天天呆在这里,好没意思。”她又撒娇好几遍,慕琅都不松口,她只好退出了书房。出去时,回头看到慕琅微苦的神情,慕兰音心中明白,以爹爹这个脾气,在祖母的孝道面前估计撑不了几回合。

她现在已经知道,慕琅并不是如今的慕老夫人亲生的。他是慕老夫人的前任所生,但他生母去世的早,慕琅可以说是由现在的慕老夫人养大的。恐是因为他记事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和慕老夫人始终亲近不起来。

慕家三子中,只有老二是出自慕老夫人的肚皮。但慕老夫人并没有短视到极点,对慕琅从小也算有求必应,甚至为了讨好慕老将军,对慕琅照应得很多。甚至慕琅长大后,慕老夫人也始终没有为自己的儿子而谋害过慕琅。在慕兰音看来,慕老夫人就是把慕琅当成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自己养大的儿子,她不指望老二能承爵。按族制,承爵的本就应该是慕琅。所以她对慕琅的子嗣一直很关心,也一直很积极地想和慕琅讨好关系。

慕兰音不知道是因为爹爹还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在慕老夫人的讨好中,他虽一直积极回应,可看在慕兰音眼里,一直是有几分勉强的味道。可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却不知道,慕琅也不可能在女儿跟前说往事。陆汀兰则和慕琅是一个鼻孔出气,再加上她对女儿的期待和女儿长成的模样本就让她几分无奈,所以她更不会在慕兰音跟前说什么,刺激女儿长得离自己的期望越来越远。

慕兰音只是还不喜欢祖母,因她太了解爹的温软性格了。若不是祖母曾经做了什么事让他失望到底,以他的性格,是不会避到现在这个样子。

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呢?

只要慕琅一日姓慕,慕兰音一日冠着“慕”姓,慕老夫人的话,就永远有约束力。慕兰音找慕琅,说自己同意去天京,并不是让慕琅立刻答应。她只是向慕琅表明自己的态度,爹不用担心自己不开心而让两边不开心。

最后一次,四月份的时候,周嬷嬷再来的时候,不光带来了老夫人送的许多礼,还带来了一个不甚好的消息:慕老将军生了病,慕老夫人希望慕琅回去看一看父亲。

听闻父亲生病,慕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是因为父亲真的生病了,还是母亲想借机让自己回去。

他答应得很快,但许是想事深了些,竟也病了。慕兰音从他屋中出来时,找了周嬷嬷过来,“我爹病了,我娘得照顾我爹,他们恐怕没法回天京了。我身为爹娘唯一的女儿,自然要替他们分担。且祖父生病,我心中也极为担忧。嬷嬷先将我的意思带回去,等我爹病好了之后,我就启程去天京。”

周嬷嬷低眼,没反对,“是,老奴回去会把大姑娘的意思转达给老夫人的。”因慕琅生着病,她没好笑逐颜开,可在慕兰音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唇角凑了笑,“老夫人知道大姑娘的主意,一定很高兴。”

慕兰音明眸回转,眼中波光流连,那意思那深了几分,“怎么着,祖母很高兴?我难道不是为了祖父生病,才去天京探望的吗?”

见自己说漏嘴,周嬷嬷神情一时僵住,正要赶紧补救的时候,见那女童冷哼一声,伸手折了旁侧写进来的一簇白花,在手里揉捏碎了,扔在地上,转身就走了,也没等周嬷嬷再说什么。

金雀带着雪锦等几个小丫鬟,陪周嬷嬷说着话,解周嬷嬷的尴尬。她家姑娘的脾气便是如此,这些年,她们已经习惯了,只好为姑娘善后,防止姑娘得罪了人。好在慕兰音是主子,做什么都轮不到旁人碎嘴。

翠雯快步追上慕兰音,问,“姑娘,他们是在哄骗你去天京吧?看周嬷嬷刚才那样子要不要告诉大爷和夫人知道啊?”因慕兰音的脾性,她对天京那家也很看不起。

慕兰音笑笑,“不用,我爹知道了,一生气,病反而会加重。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你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可是!”翠雯不忿,她一直没学会“忍”这个字。

慕兰音斜眼看她,目光冰雪般,又冷又亮,“没有可是,祖母还犯不着咒祖父生病,来让我去天京。祖父应当是真的病了,但或许快好了,或许没有信上说得那么重。总之祖母就是想见我想见得不得了,她连祖父都借用上了,我总得给她个面子。”

“万一她要留下姑娘怎么办?”翠雯急道,“大爷和夫人肯定舍不得姑娘。”

慕兰音嗤笑,“你担心得真长远,为了我爹和我娘?哼。”

翠雯脸色登的刷白,她唇角颤抖,偷偷去看慕兰音脸色。但见那个小姑娘手里漫不经心地摇着一簇杏花,似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发落她的意思。翠雯心跳慢慢平缓,跟在慕兰音身后走着,再不敢多嘴。

当年青梅的事情,慕兰音发落得有多不留情面,她一清二楚。她不想成为第二个青梅。

可是慕兰音到底知不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来?知道的话,又为什么不提呢?

翠雯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敢去试慕兰音,唯恐把这个小姑娘隐藏的坏脾气给试出来了。她只想着等金雀回来了,跟她好好商量商量。

其实慕兰音早就从白燕的告状中,得知翠雯和她表哥有些暧昧。但翠雯没闹出什么难看来,慕兰音就当不知道了。只她压着这件事,白燕以为慕兰音是在等机会发落,便也没再到处乱讲,至少保住了翠雯的名声。这还是白燕不了解慕兰音的脾气,不过正和了慕兰音的性子,她就任由她们往错误的方向揣摩了。

至于祖母打算让自己长留天京么,那也很容易拒绝,不是问题。

等周嬷嬷离去,慕琅又病了些日子下床,慕兰音找了机会,跟爹娘说了自己的计划。慕琅和陆汀兰当然反对,只随着慕兰音长大,他们的话,越来越难拗得过小女儿了。在慕兰音巧舌如簧后,他们勉强同意。

四月的时候,慕兰音开始收拾东西,算着日子,准备北上天京的时日。

有一日,她在院中看书,陡觉得面前阳光被遮住,手挡在眼睛上抬头看去,见到世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姬司言背手而立,看了看她手中的书,“你爹对你可担心得不得了,我见你轻松的很。”

慕兰音便得知她知道自己要去天京的消息了,咧唇笑一笑,“他们是瞎担心,没什么的。我算好了的,过段时间,就是端午节了。我打算提前到天京,在祖母家待几日,就说过节想在自家过。这一来一去,等我回来,正好可以跟爹娘过端午节呢。”

姬司言道,“你自己算好就行了。”他并不像那对夫妻一样,他比他们更了解慕兰音,他知道慕兰音不是温柔脆弱型的。慕老夫人恐怕在她手里得不了好,但虽然如此,他也觉得慕兰音有些托大。她毕竟才七岁,毕竟是人家孙女,名声不能不要。

慕兰音让丫鬟给他上茶,随口道,“那今年端午节,我们恐怕要将近两个月见不到面了。我到天京的时候,你在青城。等我回到青城的时候,你又去天京了。”

姬司言说,“不是。”

慕兰音看他。

他对她微笑,每当他笑的时候,那清泠的气质总会温和一二,“慕叔叔担心你,我跟他说好了,我今年陪你一起回天京。等你回青城的时候,我也跟你一起。”

“”慕兰音水光潋滟的眸子眨了眨,唇微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只抓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

姬司言温柔地摸她的头,“我在你们家住了这么多年,今年你跟我回京,可让我尽一次地主之谊。我娘光听说你的大名,还从来没见过你,她可一直想看看让我爹夸赞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还有你大舅舅他们家,身为陆家的外甥女,你进一次京,难道不该去见见吗?”

☆、第25章 初来

姬司言的意思是,慕兰音进京,并不仅仅是为了见天京慕家人。她还得去拜访明王府,也得去娘舅陆家拜访。慕兰音更清楚,只要她去明王府拜访,明王府若想让她留下或离开,明王妃可直接命令,并不需要通知慕老夫人。慕老夫人试图用“孝”来控制慕兰音,在明王府的滔天权势前,将一点意义都没有。

若没有明王妃的保护,慕兰音也可以用自己的手段不留在慕家。只是比起明王妃的名正言顺,终究要辛苦点儿。姬司言为她想到这样,让她如何不感念?他终究还是向着自己的啊。

“多谢司言哥哥。”她嫣然笑,也不去矫情,让姬司言也跟着笑了下。

去天京么?

离去那天,慕兰音已经跟爹娘告了别,姬司言也跟她爹娘做了保证。两人要过府门的时候,听到女子清脆的声音,“大姑娘,且等一等。”

慕兰音看去,是娘身边的玉兰,“玉兰姐姐,有事吗?”

玉兰将一个新绣好的荷包挂在她腰间,笑着道,“夫人给你的,刚才光顾着哭,就忘了。”

慕兰音垂眼,看荷包做工精细,绣着一丛兰草,清雅无比。她伸手捏了捏,轻轻的。心中一动,当着众人的面掏出来看看,里头就几枚金叶子。慕兰音愕然,失笑,“娘真是我还能缺了银两吗?”

玉兰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浅笑,“总是夫人的念想。”迟疑下,咬唇,“大姑娘,咱们爷刚才说”

“说什么?”慕兰音侧头,爹有什么吩咐,让玉兰眼中出现茫然的神情?

玉兰只好原话搬出来,“老爷说,让姑娘多去明王府和陆家住住。”

慕兰音一时无话,半晌才点头,“我知道了。”

玉兰看她神色平静,心中忐忑,忍不住追问,“老爷的话,姑娘真的听懂了吗?老爷等着我回话呢。”其实她不太听得明白慕琅这是什么意思,他好像一直不想说这话,一直到女儿跟世子退出去了,他才忍不住让玉兰又追了出来。

慕兰音笑,“我听懂了,你回爹的话去吧。”她秀眸微抬,看到姬司言若有所思的目光。两人互看一眼,谁都没说话。

但慕兰音想,姬司言肯定也听懂了吧。慕琅的意思是,让她多去明王府和陆家住,少在慕家待,或者干脆就不要在慕家待。慕琅身为慕家理所应当的接班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慕兰音不由猜测,这可能和他当初离开天京有关。

慕家是有什么不干净的肮脏事,慕琅希望女儿离那远远的吗?但他又深受道德礼制的捆绑,实在不好说出来。

坐上马车,慕兰音小手拨着盘中玉白的荔枝,面上浮现好玩的笑,天京慕家,有什么,让她爹忌讳?

这一路,就走了将近半个月,坐了马车后坐船,坐两天船又要换马车。若不是慕兰音从小身体也不错,可能根本就吃不消。但即便她从小就注意锻炼身体,一星期后,小脸还是瘦了一圈。

慕兰音心中感慨,果然是把前世的魔鬼训练给忘得太久了,不行,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前世学到的东西全都浪费。前世那些方式训练出来的她的身手,虽然比不上这一世像姬司言这样的武功高手,可近身战斗能力,却也是不简单的。她得找个时间,把那些拉出来重新开始学学。自己今年都七岁了,也该到了训练的时间。

在看风景累后,慕兰音就和姬司言下棋,两人经常能一整天对着棋盘而不离开。慕兰音其实是有几分傲气的,她穿越嘛,棋艺是慕琅亲自指导的,她又有空间里那些指导棋艺的书,她的水平会差吗?慕兰音虽很少跟人下棋,可她大概知道自己的能力应该很厉害。可是遇到姬司言这个对手,让她有几分沮丧。

世子殿下真是博学多才啊,琴棋诗画书酒剑,甚至战术战略,他全都学。可能有的不是最好的,但至少棋艺绝对不差。知道姬司言经常习惯研究兵书的时候,慕兰音已经有了准备,下棋如打仗,姬司言会用兵,胸襟自然不是常人能比,棋艺也自然不低。但他经常让她尝试什么叫输,还是略可恨啊。

慕兰音一手推开棋盘,瞪着他,“我不下了,你都不知道让我!”

姬司言撑下巴笑,“你需要我让?”这话就有几分挑衅了。

慕兰音恨恨道,“你等着,我总会比你厉害。”

姬司言耸肩,“说的好像只有你在成长一样。”

慕兰音无奈,又颇觉得好笑。她喜欢跟姬司言玩儿,不就因为姬司言是唯一一个平等看她的吗?难道她稀罕什么让女人的说法?不,她不需要。

这一路玩玩闹闹的,再下了船,到了码头,算是真正踏上天京了。

慕家来接的人伸长脖子,好容易看到了慕家的船只,又是下人们搬着货物往岸上运。过了好久,才见到一个七岁左右的粉衣小姑娘,和一十三四岁的少年,相携从船舱中下来。那粉衣小姑娘的容貌,当真如周嬷嬷所说,不用细看,只那股眉眼间的灵秀气韵,便不会错认。而旁边那少年,贵气逼人,俊朗潇洒,同样引人夺目。

慕家人看到要等的人,连忙陪着笑往前迎,却不想同路的,另有一行人往上迎接。双方撞到一起,发生摩擦,慕家的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惹我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对方最前头的中年男子鄙夷看一眼,沉声,“真是好笑,天子城里,还有跟我们明王府摆架子的。”

慕兰音和姬司言过来,正好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也看到了慕家人煞白的脸。慕兰音忍不住侧目,这慕家人,还真是不由让她想起自己出生后经过的周嬷嬷和许嬷嬷,还以为就只嚣张在青城呢,天子脚下,都敢这么胡来。

没有贵人护着,慕家迟早得完蛋爹爹躲去青城,是明智的!

明王府的人看到小世子,连忙上前行礼,“世子殿下,您终于来了,王妃都问了好几遍,天天赶人往这里等呢”

姬司言拉着慕兰音,“这是慕姑娘。”

明王府的人看向那笑盈盈的小姑娘,微愕,慕家他们知道世子要带一位慕姑娘回来,可现在才知道,这个慕姑娘,似乎和对面那群人

对面那群人跑过来行礼了,谄笑着,“姑娘总算来了,老爷子和老夫人都念了好久,天天在厅上等着呢,日盼夜盼,可把姑娘盼来了。好多年了,大家都没见过老夫人这么高兴过”

姬司言不耐道,“阿音是不是先跟我去见见我娘?”

慕家人如同鸭子被卡住了脖颈,憋得脸胀红。世子殿下的娘,那就是当今明王妃。就明王府的地位,明王妃是可以直接跟皇后娘娘称“我”的人,这地位比慕家高了很多。虽然慕兰音进京,应该先拜访慕家。可如果是明王府,他们也只得让道。慕家人一同看向慕兰音,心中还是希望慕兰音先回慕家的。他们受老夫人的吩咐等了这么久,要是等不来人,上头该发怒啊。

慕兰音为难道,“抱歉,论礼该先见祖母,只祖母跟我毕竟是一家人,即使我没有先去,祖母也不会怪我。但明王府不一样,王妃娘年既然开了口,我总得去谢恩。”她欠身行礼,又道一声“抱歉”。

众人心中虽仍有些不高兴,但对慕兰音的说辞无从怪起,更是惊叹这小姑娘不仅生得有灵气,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不愧是书香门第陶冶出来的姑娘。于是,连连说着“不敢当”,给姬司言和慕兰音让路。

背人的时候,慕兰音调皮一笑。哼,让祖母天天找人跑青城给自己爹娘脸色看。她今天就借明王府的势,打打他们的脸!她偏偏要在明王府多住几天,然后去慕家露个脸刷存在感,就赶紧去陆家住两天。虽然她姓慕,可无论是明王府还是陆家,她都觉得远比慕家来的亲切。

坐着一顶青花小轿,摇摇晃晃的,往明王府而去。听着外头金雀和翠雯的介绍声,她也时不时掀帘子看两眼。比起这些,她更好奇明王妃是什么样的人。亲生儿子远在青城多年,只有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长子呆在身边,每年一家人相聚机会实在是少。这位明王妃,这么多年都能熬过来,想也是不简单的。

“姑娘,到了。”

明王府前,世子下马,后面,小轿停下,两个容颜清丽的少女扶出一位小姑娘,粉衣墨发,真是好看。

她站定,看明王府这开门阵势半天,笑言,“好大气派。”

☆、第26章 王妃

慕兰音口中的“气派”,并不是随意说的。在姬司言走过来领她一起的时候,朱红大门伴着幽幽声响缓开,下人们纷纷低头行礼,另有一妇人在花团锦簇中从府中走出。

妇人三十多的年龄,着月色长衣,外罩碧螺轻纱,行走而来,步履优雅又带着几分急促,趁着她那不俗的气质,和隐隐与姬司言五分相似的容貌,让慕兰音一下子就猜出她是谁。

妇人走来,不及看旁人,先拉过姬司言打量,眼圈微红,连道,“你可回来了!路上累不累,有没有遇上什么?前几天就说到了,可现在才能见着人,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姬司言笑着安慰她,说自己无事,不过是路途太远。

等妇人情绪平稳后,姬司言侧头,把慕兰音拉了过来,“娘,这就是阿音,慕兰音。”

慕兰音一直垂着眼,用余光打量着明王妃。明王妃看着雍容华贵,发丝一根不乱,连感动都做得这么优雅。她随着姬司言目光看过来时,那眼底的几分研究意味,也藏得很好,不让人讨厌。

这是一个以王妃身份为自己一生追求的女人,她受礼、懂分寸,自然也喜欢自己这种性格的人。

慕兰音一步步挪上前,欠身行礼,笑容矜持,“兰音给王妃请安。”

明王妃说,“慕姑娘?抬头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