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音不理会这些人,看到一段楼梯,就走过去。当即楼梯口有两人拦住了她,其中一人是曾去慕家给她送礼的人,见到她这番打扮,怔了一怔后才道,“慕姑娘是来见我家公子的吗?容奴才上去通禀。”

“好的。”慕兰音轻笑一声,并不为难他。

这个下人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慕兰音只站了一会儿,那人就下来,说公子请她上楼。慕兰音毫不客气,但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在进房门之前被拦住。慕兰音看了看,略想片刻就道,“没事,你们在下面随便逛逛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陈家也是江南能说得上名号的大家,而慕兰音今日来这里,也是许多人都看见了的。慕兰音并不怕对方有什么不良企图,她只想陈公子该是真有事情,只能让自己一人知道。

进了雅间,关上门,慕兰音负着手,悠闲打量这间房。绛紫珠帘相撞,香炉烟霞缭绕,绕屏而去,直面一高灰漆枣木案,上面扔着许多卷轴,白衣青年埋首其中。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眉眼细长,有丝妖娆之气。他看到她,就露出笑容,这笑容,让他的容颜更为生动。见到这个人,慕兰音才知道什么叫“一笑万木春”。他眼光柔和而明亮,笑容亲切,像是熟人相逢般,全无隔阂。慕兰音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陈公子。”慕兰音道。

陈诺站起来,向她拱手,“早闻慕姑娘大名了,只无缘得见,生平憾事啊。”

慕兰音笑,“陈公子,我的牙都要被你酸倒了。”张口说瞎话也不是这样啊,她的大名,他到哪里去闻啊?

慕兰音也不跟他客套,“陈公子送我砚台是什么意思?你当真和司言哥哥相识?”

陈诺只请她上座,亲自为她端茶递水,服侍这么个比他小好多的小姑娘,他也无任何不适,显然非常习惯如此。陈诺把一个册子往她跟前送了送,“这是我刚收到的‘珠翠轩’上个月的盈利,姑娘看看是否有不对的?”

慕兰音奇怪,他们“珠翠轩”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不知道对方做什么前,慕兰音也不会轻举妄动。她含笑拿过册子,翻了翻,一目十行地将那些数字扫过,将册子还了回去,“公子家大业大啊。”

每天上万两银子来回出入,陈家的生意真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陈诺看她面色,有些失望,这小姑娘笑眯眯的,却是一点儿多余的情绪都不露。这哪是七岁的小姑娘啊,十七岁都没有她这样的。他保持微笑,“上个月的盈利,有三成都是世子殿下和陈某的私下交易。”

慕兰音漫不经心的神色敛了敛,回忆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些数字,轻轻“哦”了一声。她没有记错的话,其中有一项“其余”的项目,当时看的时候就觉得那笔银子太过巨大,但这是人家陈家的事,她也不想过问。

可是怎么和姬司言有关呢?

她突然想起五岁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碰见回青城的姬司言。姬司言做的事,应该都和明王府有关。可是明王府是皇亲贵胄,富都是其次,绝对是贵不可言。这样的强大势力,怎么和江南陈家这样的商家扯上关系?还是那么一大批银两的来往?

“你们从事军火生意?”慕兰音脱口而出,她只想到这个了。能挣大价钱的,私盐、军火等,但私盐这种,明王府肯定不感兴趣。可是私营军火慕兰音有些坐不住了,明王府这是要造反吗?

“慕姑娘别激动,我们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怕吓着小姑娘,陈诺赶紧解释。她也是很诧异,没想到慕兰音脑子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上头来。姬司言之前说慕兰音懂得很多,陈诺只不信,想着试探一下她。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和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谈话,就跟和与自己一般年龄的人谈话一样,一点障碍都没有。这小姑娘,机敏得跟妖怪似的。

慕兰音说完后,也冷静下来。谋反?应该是不可能的。明王伯伯看着对皇帝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守国护国,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姬司言倒是有这个可能可被他爹压着,被明王府世代忠良压着,他也绝对不会真去谋反什么的。

陈诺解释给慕兰音听,原是边关军粮军饷一直不足,明王多次向皇帝请示,皇帝都表示十万大军数目众多,朝廷养不起,建议明王裁军。可是明王深知,蒙狄国和诏国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定国,他敢裁军,对方就敢犯戒。无奈,明王府只能自己出银两养这些军队。其实之前的几代明王也多半如此,长年累月,黑云军都快成了明王府的私家军队。显然,天下人都觉得黑云军是明王府的私家军队,皇帝也不想出银子去养明王府的军队。但黑云军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就导致朝廷和明王府的关系更加微妙。

尤其是这一代,明王府连军饷都得自己筹划了。

慕兰音这才了然,这样浩大的生意,也就江南首富陈家能和明王府合作了。

她道,“你们不怕圣上怪罪吗?”

陈诺轻笑,“我们是商人,只是和明王府做生意而已。王府提供我们想要的,我们提供王府需求的。陛下能因为这个罚我们么?”

慕兰音忍不住笑,罚?这个要怎么罚?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江南首富陈家,是江南众商之首。皇帝能随意切断陈家的商机吗?天下三国,陈家若要想办法脱离定国,并没有那么困难。再说,陈家没做违法犯罪的事,当朝陛下又是个极为好名声的人,找不到借口,是不会对陈家动手的。

“但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慕兰音狐疑,姬司言都没告诉她的事,陈诺跟她讲这些干什么?

陈诺将一封信推给她,“世子殿下因为一些事,去诏国了。诏国边界最近很危险,我们在那里的人找不到世子殿下的行踪。直到前段日子,我们留在诏国的人,才收到世子殿下的信。他说他有事要处理,暂时回不来。这个月明王府和我们的交易,可以暂托姑娘代手。”

慕兰音看他一眼,接了信封。上面的蜡封得完整,她手轻轻摸过,这不是姬司言平时封信的手段,信之前就已经被拆开过了。她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陈诺一眼,陈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慕兰音这才慢条斯理地拆了信,信是姬司言写给她的,大意和陈诺转述的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姬司言在信中表示,她想不想代他都无所谓,这个月的交易,即使姬司言自己回来也来得及,军费如今充沛,暂时不缺。如果她决定代他的话,私印在姬司言房中的一带锁盒中。解锁的方式,是他们小时经常玩的游戏的方式。

慕兰音看了信,微微一笑,显然,陈家是不太信任慕兰音的,若不是姬司言的私印他们即使找到了盒子也打不开,他们是不想来找慕兰音求助的。

陈诺看这小姑娘含笑的模样,心就一激灵:她不会看出什么吧?

慕兰音却问,“司言哥哥去诏国做什么?”

陈诺随便答,“大概是诏国最近有什么动静,明王派世子前去的。世子年少,不容易为人注意。”

陈诺又迫不及待追问,“这件事,姑娘意下如何呢?”

慕兰音慢吞吞说道,“其实你们只能找我,你们知道吗?这信已经被你们拆开看过了,啊,你不用这么惊讶,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习惯司言哥哥的封信方式。同样,司言哥哥的字体、说话方式、行事风格,也只有我能模仿出来。若你们自己找人,难免露出破绽。等司言哥哥回来的时候,露陷后更麻烦了。”

陈诺苦笑,确实如此。若不是姬司言的个人风格太鲜明,他真不想找慕兰音这个小丫头。七岁啊!七岁的小丫头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可信。但是在姬司言的成长过程中,只有慕兰音是常年和他为伴的。恐怕他父母对他的了解,和慕兰音也差不了多少。

陈诺道,“这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姑娘考虑好了吗?”

慕兰音低着头,把信纸拿在手中玩,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闪着流华,磕在木案上,声响沉郁。她笑着问,“我就是想知道我干嘛要帮你们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司言哥哥不都说了他回来处理也一样吗?”

慕兰音对他眨眨眼,调皮的模样,差点没把陈诺气得倒仰。

陈诺苦笑,以为他想找慕兰音吗?就是因为这个月陈家商路出了点事,要周全而下,必得依靠明王府这笔银子啊。不然难道他不知道等到姬司言回来吗?显然,这小姑娘也看出他的难题了,故意刁难他来着。

陈诺僵硬笑,“姑娘帮我们定下此事,今后和陈家有关的一切生意,我们都给姑娘优惠如何?”

慕兰音看着他的表情,这个长相秀气的大哥哥脸部很僵硬啊,估计让他少赚银子,很让他肉痛吧。慕兰音忍笑,继续咬着下唇,一脸天真道,“可我其实什么也不缺啊,你要卖我什么呢?”

陈诺什么都不想卖给她!可他等着用银子啊,他有燃眉之急啊。

陈诺努力和这小姑娘沟通,才发现外面说的什么“小孩子天真烂漫”全都是鬼话,慕兰音哪里有天真烂漫的样子。伶牙俐齿、脑子转得极快,和他讨价还价,一套又一套,陈诺都快被她折磨疯了。

最后都开始打感情牌了,“慕姑娘啊,你看你五岁我们就相识了,你手腕上的那块玉镯,还是我们给你的呀。这点儿小事,其实慕姑娘根本不用费多大心神,我们日后还能给姑娘提供许多助益”

慕兰音在和陈诺的对话中,心已经放宽了:一直到最后,陈诺才提起她手上的玉镯,显然,陈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空间的强大之处。且陈诺在提到的时候,都是一言代过,说不定他都忘了这个玉镯的特异功能。或者,陈家是知道的,但因这玉镯长得太普通了,他们只把这个镯子当成一个骗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慕兰音心放下后,就没那么难说话了。她肯来“珠翠轩”一样,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解决空间和陈家的事。现在知道陈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也不用去提醒对方了。就让大家一起愉快地忘了这件事吧。

慕兰音板着脸,“陈公子,日后你不要再跟我提我手上玉镯的事了,也不要到处宣传。我是大家小姐,根本不想和你们的镯子扯上关系。若你们想收回这镯子,喏”她作势就要褪下,连忙被陈诺拦住。

陈诺明白,一般这种清贵人家的女孩子,都不喜欢他们商人的铜臭。他看到慕兰音也如此,心里有些失望,原以为这小丫头有点通透,却不料和世人都一样。

到后来,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慕兰音可以代替姬司言处理这个月两家的交易,但陈家必须给慕兰音这个月盈利的一成。陈诺也松口气,不过一成而已,完全没问题。他只用负责搞定慕兰音就好了,其他那些事,就让老家伙们去头疼吧。

陈诺轻轻松松跟慕兰音写下协议,然后签字,和颜悦色地把她送出门,“慕姑娘,希望咱们再不用见面了。”

慕兰音冲他笑,“但愿如此。”

她能看出陈诺松口气的表情,也理解陈诺不愿意再和她谈判的心情,这些都无所谓,她又不是为了让他喜欢自己的。再说,来陈家这一行,慕兰音想到了一些东西。经商,真的好赚钱啊,光陈家一天在全国周转的资金,都比她家一年的花用还多了。老实说,慕兰音有些心动。

而且据她所看,陈家并没有把商机发挥到极致。至少这个年代的人,没有意识到女性客户和一般平民的潜在动力。就拿“珠翠轩”的经营方向来说,都是向着贵人和文人提供的。或许平民百姓的生意,在他们眼中,也就逢年过节时的一点小彩头就够大家欢喜了,没必要再多做。可是女人呢?他们完全把女人的需求给丢开了。

胭脂、水粉、簪子玉钗、各款新衣太不受重视了。

因为大家小姐,这些东西都不用外面的。外面卖的,也就是给青楼女子和那些偶尔攒下两个银子的贫民的。但虽然慕兰音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她是知道天下女人都会为了画好眉毛而疯狂的。

慕兰音托下巴,她要不要尝试一下往这方面发展呢?哎呀,好像不行,爹娘会被她给气死的。她就算想往这方面发展,也得采用迂回战术。

慕兰音回头看了看“珠翠轩”,抿唇笑。再不见面吗?好像不行呢。

等慕兰音离去,陈诺坐在书案前,将两人签下的协议看了一眼,又盯着慕兰音为让他放心、而仿写的姬司言的字体,陈诺忍不住笑,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些本事。

他低喃,“让你沾些便宜吧反正我想的两件事,应该都能达成了。”他垂着眼,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眸上斜,光线昏暗,给他添份魅惑。

慕兰音回去后,看着陈诺给她的两方砚台半天,想着姬司言反正不在,他跟前的好东西也那么多,就不用给他留了吧。于是,两方砚台,她自己留了一块,另一块转手送给了陈誉。陈誉也是文艺爱好者,对这方上等砚台极为喜欢,“阿音,这是诏国出产的,在天京时都不容易买到呢,你怎么得到的?”

慕兰音玩笑,“牺牲我自己而成全你的呗。”

陈誉瞪她一眼,低斥,“你又胡说。”少年清雅如玉,连瞪人的姿势,都没有一丝威胁,只让人觉得无比好看。

慕兰音捂着腮帮子,咬唇笑,陈誉长得越来越好啊,这样的美少年会养成她少年时的畸形审美观啊。日后再见不到这些好看的美男子,她该多无趣啊?

自她送砚台后,陈誉和慕兰音的关系更好了几分。对慕兰音的娇蛮,陈誉的脾气都明显有更好,简直有逆来顺受的倾向。有时候慕兰音都不得不批评他,脾气这么好,以后会被人欺负的啊。陈誉只微笑看她,却不发一言,直到慕兰音被他看得脸红,转过了头。

很快,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姬司言回来的时候,慕兰音已经和陈家搭好了线。她提供主意,对方提供财力,共同发展女性产品,盈利两人四六分,慕兰音四,陈诺六。一开始陈诺半信半疑,但慕兰音说得煞有其事,他又极为爱银子,就答应试一试。而慕兰音从自己的空间里,开始找各种这个时代能用的化妆品啊胭脂水粉的制作程序,背下来。并且举一反三,自己加以研究,让效果更好些。

她还学着设计衣裳款式,这些创意全都贡献给了陈诺。

“既然是我们一起合作的生意,店铺叫什么?”陈诺征求她的意见。

慕兰音拍案,“就叫‘女人坊’吧,简单明了,谁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陈诺一口血含在喉咙里,是的,简单明了,这也太白了。不是说慕兰音家教极好,是个小才女吗?这取的名字,还不如他随手取的“珠翠轩”好听呢。但这个合作生意,本就是试水,陈诺也没有在这方面多投资,慕兰音也摆明了是玩票的兴致。

但开铺的时候,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陈诺仍想办法好好宣传了一下,然后就是火爆了。

陈诺都没想到女人会这么疯狂!

第一天后,他亲自去慕家拜访,要和慕兰音详谈合作的具体事宜。但慕兰音却不以为然,“什么?你居然要我两天设计一样?开玩笑,我是为了你的生意存在的吗?陈公子,这不可能。”

陈诺笑道,“我给你提分成,我们五五分账好不好?”

慕兰音摇头,他再如何巧舌如簧,慕兰音心志坚定,也不同意。陈诺完全理解不了大把的银子,她为什么不肯赚?作为成功的商人,让他看到满天的商机在飞,却没办法一把兜入怀,这实在太痛苦了。

他当然也试过找别的人合作,但慕兰音的头脑独此一家,他有时候都想把她的头敲下带回去自己研究。

于是陈诺一天天地往慕家跑,连陈誉都看他看熟了,慕琅夫妻更是不可能忽略这个人了。

陆汀兰问慕琅,“这个陈公子,天天找阿音,是为什么啊?他不会看上阿音了吧?”

慕琅一口茶喷出,“阿音才七岁陈公子都那么大了,他要是赶紧成亲,孩子都能管阿音叫‘姐姐’,怎么可能看上我们阿音?”看陆汀兰明显烦恼的样子,劝慰她,“没事的,我看阿音又是胡闹,跟陈公子捣出什么好玩的事。她总这样,你该习惯才是。”

陆汀兰看丈夫一眼,更为不郁。习惯?她永远习惯不了女儿的大胆好吧?每天都在刺激她。偏偏她一罚慕兰音,慕琅就去给女儿说好话。陆汀兰深觉得,就是因为慕琅的放养政策,才把阿音给养得这么奇怪。哪家姑娘三天两头见男人啊?就他们家的女儿豪放不羁。

陆汀兰轻声,“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什么事?”

“就是陈夫人跟我提的,想替陈誉聘下咱们阿音啊。我觉得挺好的,陈家世代清贵,陈夫人也喜欢咱们阿音,日后阿音嫁了他们家,应该也不会受委屈。”陆汀兰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她天天担心着女儿再这么奇怪地养下去,日后会不会没人敢要啊?还是早点给她定亲好。

慕琅放下书,沉吟片刻,“我觉得,还是让阿音自己决定吧,我不想替她拿主意。”

陆汀兰愣神,慕琅这父亲,也做的太放得开了吧?竟是什么都不管吗?

她推他,“你不是还想着明王府吧?我跟你说,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慕琅笑着打断,“放心,我没再想着明王府了。明王府的地位太微妙了,阿音过去,必然委屈。你提的陈家确实不错我只是不想替阿音拿主意,阿音她啊,得习惯事事自己做主。我们做父母的,又不可能一直护着她。”

陆汀兰默然而坐,盯着慕琅愈发瘦削的脸出神,缓缓侧过头,眨去眼中的泪光。她都明白的,她知道慕琅在想什么。她真不想跟慕琅谈论这样的话题,但看着慕琅一日日衰弱下去的身体,她知道,她最害怕的结果,离她并不远。

陆汀兰从后,轻轻搂住丈夫的腰,闭上眼。慕琅啊,你慢些走吧。你走后,我和阿音,该怎么办呢?你是个好丈夫,也是好父亲,我们不能没有你的。

慕兰音正在再一次赶陈诺离开,“陈公子,我跟你直说吧,物珍在于贵,在于稀,在于奇。即使它不是珍藏品,我们也可以把它打造成珍品。这点,你身为商人,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陈诺已经了解她的脾气了,“什么贵啊奇的,我看你就是懒吧?”不爱银子的小姑娘,他真是没法诱惑啊。他干脆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找给你,你给我好好设计,好不好?”

慕兰音无语,“我真的什么都不缺啊。”她一抬头,看到紫藤花门下,少年由远行来。他是风华绝代的名刀宝剑,踏风而行,出鞘便是光芒四射,日光尚不及他的耀眼。

慕兰音忘了跟陈诺说话,只定定看着少年走来。

陈诺察觉到慕兰音的视线,一回头,就本能打招呼,欲行礼,“世子殿下,您回来了啊。”但姬司言视若无睹地走过了他,让陈诺行了一半的礼,变得极为尴尬。

陈诺回头,看到少年已经站在了小姑娘面前。

慕兰音仰头看他,她的司言哥哥,比离开时更冷峭而多姿了。她的眼眶微红,伸手抱他,“司言哥哥,欢迎回来。”

陈誉正好前来送一本书给慕兰音,他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被少年抱在怀里。他们的动作是那样随意,如同呼吸一样自然。慕兰音面对少年时的那种笑,和她平时的笑完全不同。

她平时的笑,总是狡黠的、机灵的、调皮的,她会整他,会捉弄他,会嘲笑他,但她没有对他笑得这么温暖过。

陈誉始觉得难受,呼吸微滞。那个少年,就像是慕兰音的家人一样。而陈誉,对慕兰音来说,只是一个朋友吧?朋友和家人,是不同的。

陈誉低着头,半晌后,缓缓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因为世子殿下的回来,慕家特举办了一场宴席。但都是自家人,也比较随便。宴席到一半的时候,还留在那里吃喝的,都剩下小丫鬟小厮们了。慕琅夫妻已经睡去了,而慕兰音和姬司言也早早退了宴席,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慕兰音和姬司言,正坐在他们家最高阁楼的屋顶,聊天说话。浩大明亮的月亮在他们头顶,像是伸手就可摘到。慕兰音仰头笑,吸吸夜晚清凉的空气,“我还从来没有坐得这么高过呢。”

姬司言笑,“你倒是不怕。”

“怕什么?你带我上来,自然得带我下去。”慕兰音笑嘻嘻,侧头看他。少年手撑在膝上,坐姿潇洒而不羁。这些年,他们都经过了许多事,世子殿下给她的感觉,却从来没变过。

她真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她一转头就能看到他。他永远这么强势而温暖,作为她背后的依靠。

他的明王府,和她的世界,似乎离得很远。可当他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时,这距离,就被无限压缩。

月华如水,深秋的寒意一点点渗下来,慕兰音有些冷,哆嗦了一下。姬司言看她一眼,她笑道,“你可不能抱我哦,男女授受不亲。”

姬司言一笑,不理会她素来的风言风语,将她抱在怀中。慕兰音依靠着他,长发被他拂过在耳后。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冷了,胸中只升起几分豪气,击掌而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姬司言静静听着她唱,慢慢笑,“有点儿意思。”

☆、第40章 冬藏

姬司言回来后,对慕兰音和陈誉的交往,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他已经渐渐长大,明王府的许多事情都压在他身上。十三岁的姬司言,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无所事事、整日陪慕兰音玩耍的少年了。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姬司言在青城,可是只有慕兰音知道,他更多的时候是行踪不定。他总是匆匆告别,消失那么几个月,再突然出现在慕兰音面前。慕兰音从陈诺那里拐弯抹角地打听到,姬司言的所为,果然和诏国的战事有关。

她轻声,“不是说诏国现在很乱吗?司言哥哥总去定国和诏国的边境处,岂不是很危险?”

陈诺笑着道,“这不应该是他该做的事吗?”

慕兰音疑惑,“战争是明王府早早为自己预定下来的?为什么朝廷军队磨磨蹭蹭不出马,却全都交给明王府来?”

陈诺微怔,没有回答。因为小姑娘的问题太尖锐,他也回答不了。在定国百姓的眼中,明王府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似乎只要明王府存在,大家就永远不用担心战乱。明王府镇守边关时,让蒙狄国和诏国不敢来犯。大家却从未想过,本该是将军们去处理这些事,为什么却交给明王府来呢?仅仅因为明王府世代都做这些吗?仅仅因为明王府的血缘一直很出色吗?大家认为只要明王府在,定国就是强大的。

慕兰音讥笑一声,“明王府,某种方面说,也算是毁了定国吧。”因为王府太厉害,似乎无所不能,所以这个国家在打仗这一方面近乎疲软,没有出色的将领能有率军打仗。继续这样下去,万一有一天,明王府不再强大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定国的天下就要易主了吗?

陈诺道,“陛下,应该也在培养将才吧?”

慕兰音耸肩,可是她好像没听过除了明王府之外的将军少将的名号,这是畸形的。前世为军人,她对这些很敏感。可看陈诺的反应就知道,定国大部分人,应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慕兰音更加觉得,明王府是个危险的存在了,成也败也,都将在他们手中。

而她能做什么呢?

姬司言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慕兰音又改了自己看书的习惯。她在背兵书,在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兵器。这个架空王朝,许多兵器都是不存在的,慕兰音研究现代兵器图,想从这方面下手,可以帮一帮姬司言。火器弹炮那些热兵器,在这个时代纯属扯淡。慕兰音就算有心研究,好多材料缺乏和环境不备,没有几十年,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慕兰音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认知中的现代兵器和古代的兵器相结合,对古代枪和弩箭都做了改进。她日夜写画,为了方便,甚至专门写了一本给自己看的《武司兵器簿》。一次陈誉来向她借书,无意中被她吓了一跳。

“阿音,你看这些干什么?”各种武器被详细地画在图纸上,尺寸构造都被分解开来,如数家珍。若不是慕兰音只是个小姑娘,陈誉都要怀疑她亲眼看过这些兵器,是个不出世的女将军了。

慕兰音赶紧把册子给收了,“我的兴趣呗,你不要看。”

陈姓少年目光微顿,若有所思片刻后,侧头看窗外,轻声,“你不是为了世子殿下吧?”

慕兰音整理图画的动作停了分,笑,“不是。”就算是为了姬司言,这个理由也是不能说出去的。她无缘无故帮姬司言做这些,大家都会觉得奇怪。而慕兰音自己的喜好向来被人认为奇怪,若是说她偶尔对这些冷兵器感兴趣,大家虽然怀疑,但也不会想太多。

陈誉看那低头的小姑娘半天,轻声劝她,“阿音,你是个女孩子,不能总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要研究胭脂水粉一会儿又要改造兵器慕叔叔他们都希望你好好读书”

慕兰音龇牙,挑眉笑,“我爹娘知道我在忙这些?陈誉,你该不会去给我爹娘告状吧?”

“没有!”陈誉惊道,脸微红,有些气恼她的无端指责,“我从来没把你的事情跟别人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