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音眯眼,“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慕姑娘,你真是太多心了,”陈诺笑得妖冶,一捧折扇在手,也硬要给他给摇得风姿魅惑,“只是我们合作好几年,我对和慕姑娘的长期合作很期待。为了我们的生意能更好,偶尔让慕姑娘高兴一下,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其实你不用这样你知道么,”慕兰音平静指出他话里的漏洞,“我根本从来不查账,即使你在账簿上作假我也是不知道的。每年都是你给我多少银子,我就用多少。所以你根本不用这样讨好我你每年在账簿上稍微做点手脚,就可以把我蒙蔽过去了,真的。”

陈诺笑容一僵,侧头咬牙:他真是讨厌这种不爱钱的人啊,有钱赚都永远这么不积极!

陈诺道,“反正我并无其余的意思,这套器具是送给慕姑娘的玩意儿,希望慕姑娘不要再推脱了。我们合作几年,送慕姑娘一套器具,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慕兰音低头,确实是这样的,陈诺虽然爱财,但送人礼物这方面,却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她依然不相信陈诺,她依然觉得他别有所求。

这套器具太过名贵,对于陈诺这种爱财的人,一定是割肉一样痛苦。

那么,陈诺也是有名的奸商了,不可能在言语上给她钻空子的机会让她得出真相,幸好当事人有两个,慕兰音可以从自己身上分析原因——她有什么值得陈诺惦记的?

等陈诺走后,慕兰音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她好像除了跟他合作的生意,再没有其他方面和陈诺有关系了。陈诺自然是一直希望她可以扩张生意,可是已经几年过去了,慕兰音从来没有送过口,陈诺应该早知道她是不会为金钱让自己忙碌的。那陈诺拿这副器具收买她,就实在说不通了。

难道他还真的是出于朋友之意?

不、不对她的思考方向一定错了,她得换个想法。

慕兰音手提着温凉的他山玉狼毫,在宣纸上轻轻划过,随便勾勒着,小脑袋则仰起,闭眼思考。这些年,从她认识陈诺起,陈诺送她的礼就不多,但大都很贵重,且和文墨有关这套器具,也是和文墨有关。乍一看,陈诺像是在投其所好。但是其中有个问题,慕兰音本人喜好读书,但了解她的人,一定知道她并不是那种会在文墨上下功夫的人,陈诺这个投其所好,也根本没有投对方向。

若是第一次时,陈诺没有找对方向那这都多少回了,陈诺依然坚持不懈地送礼只送他认为对的东西。

慕兰音睁眼,她觉得自己找对问题关键了!

因为自己本身对文墨并没有大部分才女那样有兴趣,所以陈诺送的大部分礼物,她虽然也很喜欢,但也没有喜欢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这些礼物,本着不能糟蹋的原则,慕兰音大都转送给陈誉了。

慕兰音眉头跳跳,盯着这套笔墨:若是她没有想到这样,陈诺送来这副器具后,她打算怎么处理呢?

慕兰音吁口气:她会觉得自己用是浪费了这番心意,她会把东西转送给真正喜欢的人,她会送给陈誉。

好吧,现在结论得出来了,陈诺每一次送她礼物,实际上都是送给陈誉的。不太贵重的东西,他一式两份,她一份,陈誉一份;贵重的东西,慕兰音转手就会给陈誉。总之,陈誉肯定会得到这些礼物。

“陈诺想给陈誉送礼,却通过我来?”慕兰音脸色古怪,“为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啊是了,同一个陈姓,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慕兰音道,“青萍,磨砚,我要写字!”她不想了,有疑惑,直接杀去问陈诺好了。她将自己的推论和猜测都写在信上,并问他,天京陈家和陈诺,到底是何关系?

第二天,陈诺就黑着脸来慕家了,站在慕兰音面前,看着那个小丫头调皮的笑容。慕兰音摊手,对他眨眼,“谁让你遮遮掩掩的啊,说吧,我保证不跟别人讲。”

陈诺迟疑一下,只道,“我是天京陈家的庶子,说起来,陈誉该是我弟弟。后来因为家族争斗,我被送到了江南陈家。天京那里并没有亏待我,我现在该有的地位,一样不缺,我只是对陈誉比较好奇一些而已。”

“江南陈氏和天京陈氏有关联?!”这是慕兰音第一次听到的说法,之前,从未有人把这两家联系起来。

陈诺只淡淡道,“你不会以为天京陈氏清贵世家百年不倒,会一点手段都没有吧?只可惜陈家现在确实衰败了。”慕兰音的眼眸盯着他,那样亮,让他的淡定都装不下去了,“好吧我承认,我之所以不怨恨天京那边,就是因为他们家已经衰败了,留在那样的家里,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只是可怜陈誉陈家的声望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了。所以,有时候当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会想补偿一下陈誉。”

慕兰音抽抽嘴角:人家陈誉根本没觉得自己可怜,你补偿什么劲儿啊。

陈诺很快又恢复了他那副奸商样,“谁让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呢?”

“”慕兰音翻白眼,虽然细节部分,陈诺没有跟她讲,但这些,就够了。她只笑问他,“那钱多的不得了的陈公子,你打算花多少价钱从我嘴里把这个消息买下来呢?你一定不希望我把你的存在告诉陈夫人和陈誉他们吧?”

“我就知道你这个丫头不可靠!”陈诺心痛,可他也无法,谁让昨天,慕兰音就猜出来了呢。他自然可以不跟她说,但慕兰音要真想查的话,并非查不到,就看她有没有这个心了。至于撒谎这其实也不必,不算什么人生大事,知道就知道了,陈诺只是不想给天京那边带来困扰。

虽然他们抛弃了他,但他们也给了他更适合他的人生。陈诺也看着陈誉这些年过来,他深觉得,幸亏自己早被送走了。陈誉这种天天被家族名声压迫的生活,完全不适合自己。

于是,陈诺和慕兰音讨价还价,最后在他们两人合伙的生意中,给慕兰音又加了一分分成,目前他们达成了五五分账,让陈诺痛苦不已,自是后话。

慕兰音果然把那套笔具送给了陈誉,将那个模棱两可的消息,一辈子留在了心底。

月底的时候,陈家搬离青城,慕兰音代替父母,去送他们。站在码头上,她跟陈誉说着话儿,“你到了京城后,好好读书,争取考中,不过也不要太有压力,我相信你会很出色的。”

陈誉笑着看她,她小大人一样说这些话,以前觉得好玩,现在则觉得伤感。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想到这里,陈誉欲言又止,但面对慕兰音干净无垢的眼眸,他又说不出别的,只好道,“阿音,你若有机会,到天京来玩儿吧。我也会常给你写信的你莫忘了我。”说完那话,他雪白的面上,就绯红一片了。

慕兰音笑着道,“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你也莫忘了我呀。”

陈夫人走过来,提醒他们船要开了,听见他们两人的话,禁不住笑,“阿音这么舍不得陈誉,干脆跟你爹娘打声招呼,跟回我家去啊。”

慕兰音一愣,“去陈家?”

陈夫人见她懵懂无知的样子,就逗着她笑,“是啊,你住到我们陈家来,保证天天见到陈誉。等你什么时候想家了,再送你回来呗。”

陈誉嗔道,“娘,你在说什么啊,阿音怎能长时间住到我们家来?”

慕兰音本来一无所知,不太听得懂陈夫人在开什么玩笑,可陈誉那个窘迫的反应,一下子就给了她提醒。慕兰音是机敏至极的人,她这段时间,又一直因为一件事苦恼所以一看到陈誉那个微红的脸,还是看着自己时那种古怪的眼神,慕兰音心里一声j□j:不要啊。

大家不是朋友吗?至于一时间全都变了?

还是只有她一直停留在原地,所有人都一下子长大了?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慕兰音陪着陈夫人干笑了两声,看着陈誉的目光就十分诡异。陈誉被她看得莫名,“阿音,你怎么了?”

慕兰音嘿嘿笑两声,目光闪烁,表示自己没事。陈誉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正要再追问时,这边的好气氛被打断了。因为码头上,来了重要人物。华县令率领青城众小官,来给韶阳公主送行了。韶阳公主自太子殿下他们走后,就从慕家搬了出去,自己在青城好好逛了圈。

江水畔,这位公主殿下走来,风采依旧,骄傲依旧,眉目间的那股艳丽和慵懒都一如初见。华县令也早看出来这位公主殿下脾气怪得很,只率着众人送行,却再不在公主跟前赔笑,惹人家生厌了。

韶阳公主直直走向他们这边,目光凌厉地扫过慕兰音,“你来干什么?”

慕兰音无语,她的目的很明显不是吗?

慕兰音向公主欠身行礼后,才回答她的话,“民女来给陈公子送行。”

韶阳不喜道,“不用你送行,”转向陈誉时,脸上却带了笑,“陈公子,正好咱们都要回天京,不如搭个风吧?”

陈誉很是惊讶,先是和一家子一起给公主行了礼,才疑惑,“公主也要回天京?我记得前段时间,不是传说公主还要往南去吗?”

韶阳公主敷衍道,“怎么可能?陈公子估计挺岔了,我早就想念父皇了,早决定回天京。怎么,陈公子不欢迎我吗?”身后的华大人等人则听得泪流满面:公主殿下你明明是前天才突然改的路线好不好?哪来的“早决定”啊?但公主殿下就这样说了,他们谁敢说不是呢?

在这段时间,因为韶阳公主经常去往书院,和陈誉见面也不是一两次了。这位公主殿下,对陈誉来说,也算是老熟人了。在天京的时候,陈誉并不是没有见过公主。韶阳公主在其中,绝对是很出色的了。她有公主的贵气和傲气,但并不会特别让人讨厌。

但是,他爹娘还在这里,哪里轮的着他来做主?

陈誉看向自己父母,韶阳皱眉,看向他们:怎么,你们不同意?

陈大人赶紧道,“公主殿下愿和我们陈家结伴而行,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陈大人喜不自胜,儿子竟然和公主殿下相识?原先怎么都能听陈誉说过啊?韶阳公主和别的那些公主可不一样,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若是陈家得她一句话,那起复也是有希望的。

慕兰音看好像没自己的事了,就一直没插话。她站在岸边,看他们上船离去,招手相别,一种怅然感涌上心头。人生的许多机遇,相逢和离别,都是毫无原因毫无预兆的。本以为多年陪伴的人,会转身就找不到了。而那些,都要在那人离开时,你才能知道。

慕兰音想着,她可能再也见不到陈誉了,就心中伤感。

“姑娘,咱们回吧?”身后的丫鬟道。

慕兰音点头,转身离开。只愿陈誉前途如意,不要有什么意外。那样即使他们再也见不了面,她也会为他高兴。而至于陈誉那没有说出口的心事慕兰音希望他能够忘记。

若说她对姬司言的要求在犹疑,她对陈誉的定位,却从头到尾就没错过。朋友,就是朋友,不会更多了。或许在别人看来,慕兰音和陈誉的性格互补,是良配,但慕兰音自己却不这么觉得。作为朋友,他们是相好的。可是更近的关系陈誉并不了解她。

他知道她的一些小性子,知道她的一些小毛病但慕兰音想,那些终究也只是知道,对陈誉从小受到的教育而讲,慕兰音的行为,并不契合他的标准。他值得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相濡以沫、红袖添香,而慕兰音这个伪闺秀,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接下来,慕兰音恢复了自己以往的习惯,开始背书。再没有一个少年陪她一起研究各种书目,商讨各种学问了。慕兰音让自己慢慢习惯这种生活。

六月的时候,听说华掬兰哭丧着脸从天京回来。

陆静幸灾乐祸说,“肯定是别人不承认她是天女,我就说了,她那样的人,怎么会是天女呢?”

慕兰音只笑:天京从皇帝开始的那些贵人,怎么会像年轻的太子那么好骗呢?任谁说自己是天女,就是天女了?且这个时候,皇帝是根本不希望天女出现的,他还想在皇位上多坐几年呢。华掬兰触了皇帝的逆鳞,只是被赶回来,已经是那位爱面子的皇帝仁慈了。

那年冬天,是慕兰音过得最无趣的一个冬日了。

表姐已经出嫁,她不能叫陆静陪自己玩了;陈誉除了偶尔一封信,再没有任何消息;而姬司言,因为明王回京,他跟随父亲提前回京过年了。

慕兰音真正成了独自一人,真正觉得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

她有时候站在屋廊下,都忍不住想到陪伴自己长大的那些少年少女们,他们都在寻找自己的新生活,而她呢?生于青城,困于青城,也将老于青城吗?穿越初时,她想这一生就过得平平淡淡的。可真的平淡了,她又有些怀疑自己。

慕兰音对人生有些迷茫,有些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她已经到了十岁了,古时在她这个年龄,已经可以说亲了。慕琅夫妇不提此事,并不是说她可以装作不知道。慕兰音这时候,已经明白慕琅送她那些书的意思了。连她的父亲,都在委婉提醒她,她该长大了。

慕兰音垂目:可是就这样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嫁人生子,就是她现在需要做的事吗?

慕兰音的低迷情绪,持续了整整一个冬天。不仅是因为她自己的心事,还因为慕琅今年的病,更重了。慕琅的身体一直不好,但他是有能下床、去书院的时候的。以往一个月,他通常也只病十来天,剩下的时间,都只是比普通人身体弱一点。可是今年,入了冬后,慕琅就一直没下过床。他们家的中药味,比往年任何一年都要重。

好多次夜深人静,慕兰音都看到娘背着爹偷偷在哭。

慕兰音沉默,为了让娘安心照顾父亲,她开始帮着陆汀兰料理家中事务。这个冬天,慕家的人,没有一个脸上带笑的。就是春节时,外头万家灯火,他们家,也只是冷冷淡淡的,没有人有心情去过什么年。

慕兰音每天都心惊胆战,冬天对病人来说,是最大的折磨。古今中外,多少人都是熬了春夏熬了秋,却熬不过一个冬。慕兰音希望父亲好起来,希望那些可怕的事情都不要发生。

她每天都早早去探望父亲,常旁听大夫们讨论给慕琅如何用药,也常和薛娘子在一起研究给慕琅的吃食。慕琅能吃进一小口饭菜而不吐出来,都是慕兰音和薛娘子花大力气研究出来的。多年相伴,薛娘子简直把慕兰音当自己的闺女一样疼爱,对她这么小就担着一家子的责任,很是怜惜疼爱。

慕琅的病情,一直持续到入春,才稍微好转了些,让慕家紧绷了一整个冬天的心,松畅了许多。

自入了春,慕琅的身体开始一天天好转,陆汀兰陪着他,脸上也有了笑影。而慕兰音,也终于放下心来,又熬过一年了。她坐在父亲床边,看父亲蜡黄的脸,心中只一阵阵发苦:对慕琅来说,生命真是一场煎熬,一年熬一年,什么时候坚持不住了,就是他撒手人寰的时候。

慕兰音趴在床上,抱着父亲:虽然我觉得你若是走了,可能会轻松些。但你一定不会放心的,你走了,我没关系,可我娘怎么办呢?所以爹,你一定要好起来。

在慕家上下的小心中,在三月出头的时候,慕琅可算是熬过这一场病,可以继续去书院教书了。为此,陆汀兰还和他争吵过一番,责怪他不爱惜身体,就不应该出门什么的。但慕琅坚持,陆汀兰也无法。

等父亲的身体稳定了,无数次跟大夫确定下一次病发前,都不会有什么意外了,慕兰音才算是轻松下来。这大半年来,她也是极累的。照顾病人并不轻松,那种消沉压抑的感情,会彼此感染,让你也觉得生命无望,不如归去。

慕兰音摸摸脸,笑:当然,她才不会那样想呢,穿越给了她一次新生命,她可不能浪费了。

等到四月的时候,明王府一家前来青城,慕兰音才恍然想起:她都好久没见到姬司言了。

这一次姬司言回青城,并不是独自一人的。明王爷和明王妃陪着他一起来,甚至带了林挽衣来。据说,林挽衣在京中呆得烦闷,辅国公听说明王府一家要南下,就托他们带女儿下江南。明王爷无话,明王妃自是一口答应。

慕家上下一起接待了这群大人物,慕兰音在饭桌上只沉默扒拉着饭菜。一晚上,明王爷和父亲的对话,她大概知道他们所来为何了。明王爷决定带姬司言离开青城,他和明王妃前来,是感谢慕家多年对姬司言的教养。

慕琅笑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副残败的身体,照顾自己都有问题,哪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世子殿下?是世子殿下自己学得好,和我无关。”

明王爷道,“你能收留他十年、没让他发生一点意外,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明王爷和明王妃一起站起,举杯敬酒。慕琅夫妻也只能相陪,连说不敢。一晚上,大家都说着山高水又长、再见面还是朋友这样的场面话。而慕兰音也不闲着,林挽衣初来乍到,她得陪着这个姑娘说话。

多年不见,林挽衣出落得更加美丽,性情又温柔无比,和慕兰音也聊得算不错。两个小姑娘性格虽然不太合拍,但都不是那种会给对方尴尬的人,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挑着能聊下去的话题,气氛也不会很僵硬。

而姬司言只是跟着自己父亲,该说话时说话,该吃饭时吃饭,该敬酒时敬酒,他神色淡然无比,压根没有向慕兰音看过去一眼。

慕兰音还以为他忘了她呢,一直到回去的时候,在院门口遇到姬司言。她奇怪,“你在这里干什么?”

姬司言递给她一个檀木锦盒,她打开,黑绒布上,灿然无比的明珠发着耀眼的光。这么大的珠子,慕兰音都是第一次见到,不禁“哇”了一声,她好奇心切,对这种第一次看到的好物都会很开心。见到慕兰音诚实的反应,姬司言才笑了笑,随意道,“给你的礼物。”

慕兰音偏头,调皮道,“你以前都没送过我这么讨人喜欢的礼,怎么今年就送啦?”

姬司言说道,“因为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慕兰音怔然,欢喜的心情一时就顿住了,垂着头,慢慢合上了锦盒。她最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离别太多,连坚定如她,都有些难以承受了。

姬司言看她这样反应,轻声,“你还没有想好,是么?”

慕兰音不吭声,只垂着头。

姬司言叹口气,拉起她的手,在她好奇抬眼的时候,他已经抱起她,跃上墙头,唬得慕兰音惊叫一声,抱紧他脖颈。他抱着她在黑夜中奔行,凉风吹在他们的脸上。慕兰音心头的燥热,一点点沉了下去,变得平静。

她露出笑,心情轻松了许多:是呀,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有没有想好,他都会是她的司言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这卷就结束了,进入少女时期。

☆、第45章 定亲

姬司言和慕兰音又坐在他们幼时常坐的阁楼屋顶,这里是慕家最高的地方,坐在这里,寒风凛冽,吹拂着他们。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青城的万家灯火,视线十分开阔,好像心境都跟着开阔了。

慕兰音坐下,目光望着前方。她旁边坐着姬司言,少年也半天没说话,手搭在曲起的膝上,飒然地望着一片黑暗。慕兰音想起很多年,他们两个都坐在这里,说笑聊天,自在无比。在这些年中,她父母不能常陪她,表姐也不能老是住在她家里,后来的陈誉更是谨守身份的,长期陪着她的,只有世子殿下。

这个少年,伴随了她的整个童年啊。

想到这里,慕兰音杏眼染了笑意,侧眸看向姬司言。

姬司言道,“阿音。”

“嗯?”慕兰音一点儿也不紧张了,她等着他怎么跟她说。世子殿下要怎么说服她呢?说一点儿期待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姬司言目光依然不落在她身上,平静地面对虚无黑暗,淡淡道,“阿音,这些年,我都知道,你是一个心性很坚定的姑娘。你心中若有了主意,别人是一点儿也改不得的。”

慕兰音轻轻应了一声,不错。

姬司言又说道,“可是这一次,我给了你将近一年的考虑时间,你都没有给我一个说法。”

慕兰音无话可说,垂下头,手抚摸着自己衣袖上的兰花缠枝。半晌,才喏喏道,“这一年里,我家里出了很多事,我没时间想。”

“那只是借口,”少年说话向来是一针见血,“你只是心有顾忌,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兰音被他堵得无话,有一个太了解她的人,这就是麻烦。慕兰音自暴自弃道,“就算你说的不错,那又如何?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姬司言终于侧眼看向她了,少年冷峻的面容在黑夜中竟带了一份柔意,看得她怔住。姬司言说,“阿音,你事事有主意,从来不参考别人的意见。这一次,你既然拿不定主意,为什么不放手,让我为你拿一次主意呢?你就听我的,跟着我的意思走,有什么不好呢?”

慕兰音怔住,“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主意走?”

姬司言唇角含笑,伸手抚摸她的黑发,顿了顿,手向下移,落在她如画的眉眼上,“因为我确定,我会待你很好的。”他说这话时,双眸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慕兰音不禁沉醉于他的双眼中,忘了反应。

姬司言一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见小姑娘面容微红,推开了他的手,垂下了头。小姑娘已经渐渐张开了,自小就是小美人,如今,更是一颦一笑,都动人无比。姬司言却只不动,只盯着她看。

慕兰音低着头,轻声,“你会待我好,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待我也很好。”

“阿音,你希望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带给你。”姬司言笑道,他的笑容爽朗,比白天的万丈光芒还要灿烂,劈开夜晚的沉寂,“你不是喜欢四处游走么,我会带你一起去的。你不是讨厌麻烦么,至少明王府内,我不会让你操一份心。你喜欢做许多大家不愿意让女孩子碰的事,这些我都会给你自由。你有什么不高兴,可以跟我说,有什么欢喜,也能同我分享。因为我首先,都是陪你一起长大的司言哥哥。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慕兰音怔怔看着他,不可否认,她被他的笑容感染,被他的话语感染,心神确实微动。是啊,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约束虽然没有真正的中国古代那么多,可约束也是有的。慕兰音做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她虽然也想平平静静地过一世,但若只能被锁在深宅里生儿育女,那也太无趣了。

她想看大好河山,她想游历天下,她想自己开店当老板娘,她想做很多事情可是十年成长生涯告诉她,大部分人,都只能接受她的一点点叛逆,当她表现得太离谱时,大家都会责备她。而从始至终,只有姬司言从未说过她。

慕兰音道,“司言哥哥,你是要我做你的妻子吗?”

姬司言早知道慕兰音脸皮厚,但她说得这么坦然直接,仍让他惊诧,脸不由微微红了红,有些发烫,点头,“是。”

慕兰音又道,“我不接受男子三妻四妾的,若你娶了我,便只能娶我一个,对我一个人好。你若再有别的女人,不疼我了,我一定离开你。”

姬司言笑,“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

慕兰音想了想,“明王爷他们不会逼着你迎娶别人吗?若我和整个明王府的利益发生冲突,你真的不会不管我吗?”

姬司言笑道,“不会有那一天的,即使有,我相信阿音也足以自保你都说了若我对你不好,你就离开我,我怎会伤你的心?我姬司言说到做到,才不会让你至于那样的境界。”

慕兰音蹙了蹙眉,“你们王府,也是个麻烦的存在。”

姬司言不否认,只反问她,“所以你害怕嫁过来?”

慕兰音没有害怕不害怕,她只有愿意和不愿意的问题。若她愿意,她可以和姬司言一起守护明王府。若这个价值她觉得不划算,她也不会去这么做而现在,她对姬司言的迟疑,一方面是没想通他怎么就喜欢了她,另一方面,就是在衡量明王府值不值得她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