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闹大

一人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端正的放着一口棺木。推车的人,披麻戴孝,就这么一路推着棺材,径直的便是到了镇南王府对面,随即便是跪在棺材旁边,嚎啕大哭:“我的大哥哎,你死得不明不白哇——你逃难至此,原以为周家真是善人,愿意赏我们一口粥吃,让我们不至于饿死街头。可是谁曾想,一碗粥就让你生生丧了命啊!可怜我大嫂年纪轻轻便要守寡,可怜我一双侄儿侄女小小年纪就没了爹爹!以后咱们这一家人,没了你这根顶梁柱,该怎么生活啊!周家却还仗着势力大,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大哥哎,你死得真冤枉啊——”

整个过程麻利至极,不见丝毫停滞犹豫。显然是早有准备。

不必说,这披麻戴孝哭丧的男人,正是上次协同薛刘氏前来闹事的勇子。披了白布的棺材本就惹人注意,再加上他这么一大嗓门的哭号几句,顿时周围就围上了许多的人来。

人多了,互相之间难免议论一番,于是渐渐的,人群里说什么话的都有了:有说周家草菅人命的,有说周家仗势欺人的,甚至有人将周瑞靖都拿出来说道一番,说什么周家本就是冷血无情之辈。自然,也有公道的,开口替周家辩解一两句的,也有看得分明的,说勇子就是为了多讹些钱财。

一时间,总说纷纭,热闹之极。

周家门房上的一干人等,见了这样的情形自然是怒不可遏。勇子方才动作太快,他们一时不擦便是让勇子得了逞。而此时终于是回过神来,忙就冲了上去。

这几个自然认得勇子就是上次来闹事还伤了人的人。当下脸色更是沉了三分。一个中年壮汉走在最前头,怒目金刚般瞪住勇子,大声斥道:“呔。你这刁民,怎的又来闹事!”

勇子这次准备十足,且不知心中是如何盘算。竟是丝毫不惧,反而哭号道:“我替我我哥哥哭丧,有什么不对?!”

中年壮汉双目一瞪。极为强势:“要哭回你家哭去!在我们镇南王府前这般是为何?我可是认得你,你上次闹事不成。这次竟然又来了,竟是丝毫不怕么?”

“我怕什么?”勇子冷笑一声,双目贼溜溜的往人群中一扫后,竟是又直起了身子来,毫不畏惧的与中年壮汉对视:“有本事,你们只将我也弄死就是,我正好也与我哥哥一同上路!”

勇子这样“勇猛”的表现。顿时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叫好。只是那些叫好的,却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了。不过更多的人,却是摇头鄙夷。勇子这样不讲理的行为,多少还是让人有些不齿的。

勇子听见叫好声,顿是勇气又壮了三分,当下又将胸膛一挺,张口便道:“上次我闹事我没打过你们,让你们赶了出来。这一次,我就是死也不退!我倒要看看你们周家在天子脚下,怎么个横行法!我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没有个王法了!我哥哥被你们弄死,我要个说法都不成?”

中年壮汉皱起眉头,正待继续分说,却被后面一个沉稳些的拉住。低声劝慰了一句:“还是先去回禀世子妃才好。咱们与他争论作甚?没得惹祸上身。到时候倒腾起来,反倒是如了这杂碎的意了。”

此话一出,中年壮汉也觉得极对,当下便住了口,冷哼一声之后,便不再理会。而是飞快的差人去禀告了。

于是,就出现了婆子匆忙回禀给顾婉音的一幕来。

等到顾婉音派了人出来看时,外头围着看热闹的人,又多了几分。

顾婉音却是不愿意与勇子起了争执,反而更让人看了热闹。当下只吩咐镇南王府的人不可轻举妄动,只等着衙门来人。

顾婉音镇定自若的端坐在垂花厅里,想了想又吩咐道:“去看看三老爷在家里没有,若是在,便让三老爷过来一趟。若不在,再去瞧瞧二少爷,请二少爷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而且还要闹上官府,她一个女人家确实不好出面,家里总该派个男人去才好。至少衙门那边,男人之间也好说话些。

于此同时,最让顾婉音不放心的还有三太太——不知三太太能否瞒住消息,不让老太太知晓?

就在顾婉音心急如焚却又强自镇定的时候,京中其他大家族也是知晓了这件事情。与周家有嫌隙的,自然都是拍手称幸,幸灾乐祸甚至私下想着是不是应该落井下石一番。而与周家交好的,自然是担忧无比。而还有一些,却是持着观望态度。

一时间,这件事情竟是比前些日子连绵的暴雨更让人议论纷纷。

顾家自然也是知晓了这件事情。顾家大太太李氏,第一个反应便是忙封锁住消息,不许人告诉顾老太太。而自己则是乘了马车亲自过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李氏只远远看了一眼顾家大门的情形之后,便是唬了一跳——这情形,竟是和那日顾婉音成亲的情形差不多的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镇南王府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了一眼后,李氏便吩咐车夫往镇南王府侧门而去。悄悄的从侧门进了王府。

顾婉音得了李氏过来的消息,一时间自然是欣喜——她本就还年轻,又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偏在周家这边又不敢轻信于人,只能强撑着。如今李氏过来,好歹也有个帮忙出个主意什么的。当下忙让人将李氏迎到了垂花厅来。

李氏见了顾婉音,顾不得说其他的,便是忙开门见山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要知道,就算因为粥有问题死了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双方私下协商一番,与官府那边再疏通一二,配些银子也就了解了。旁人根本不会知晓。可是偏周家却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这叫李氏如何不诧异不慌张?最重要的是,她方才进来,见垂花厅里除了顾婉音之外再无旁人,一下便知晓这件事情只顾婉音一人在处理,再转念一想到时候只怕顾婉音会被责怪,脸色自然也就更沉了三分。

顾婉音一个新媳妇,怎么能独自撑起这样的大事?这分明就是在互相推脱。让顾婉音当那个顶缸的。

顾婉音自然知晓李氏本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当下苦笑言道:“一言难尽,这里人多嘴杂的说不清,等这件事情消停了,我再仔细的跟您说罢。”

“好,那事情现在如何了?可有法子解决?总不能让人一直在那儿。”李氏皱起眉头,脸色阴沉:“旁的不说,晦气得紧。如今世子爷在外头,可别让这晦气冲了。要我说,这抬棺材上门的举动,也太损了一些。分明就是在诅咒周家!”

顾婉音听李氏这样一说,心中多少也有些忌讳起来——毕竟她能死而重生,可见世间说不得真有神佛之事。

只是她最然心中焦灼,可也无可奈何:“一时半会的,也没法子。我们周家现在可是对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那背后之人必定是早就算计好了周家的反应。毕竟这个时候若周家真的轰人或者是强行将棺材拉到别处去,百姓会如何看?会如何议论?

周家如今已经是在风口浪尖上。不能轻举妄动。

“倒也是难办的事情。”李氏叹了一声,心中也是恼怒。随即眉头一皱,又问道:“怎么的就你一人主事?”

顾婉音自然知晓李氏问的是什么,当下便微微牵出一丝笑容来:“大伯母不知,前儿我刚接手了中馈。如今老夫人和二太太都病着,我并不敢打扰了她们的静养。毕竟,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伯母觉得呢?”

李氏沉吟了片刻,随即唇角也是露出一丝笑意:“既然是病了,自然是不该打扰她们静养。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能将此事处理好,日后顾婉音也就能牢牢拿捏住中馈了。周家老太太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什么说道。

只是——李氏仍是有些担心,话锋一转又道:“只你毕竟还年轻,凡事也该与长辈商量一二才是。”总不能就这样将责任全担在了自己的身上。

毕竟,这件事情虽说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照这么个闹法,就能看出对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到时候——

“大伯母放心,三太太帮了我不少。”顾婉音抿唇一笑,轻声言道。虽说她是用了一些手段才让三太太不得不答应与她联手,可是不管怎么说,三太太已经上了贼船。

李氏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提点了一句:“有人与你商量着来最好。只是,不知三太太可靠不可靠?”后面半句着实是压低了声音,连站得近的丫头们也是听不见半点的。

顾婉音自然知晓李氏担心的是什么。李氏是担心三太太临时变卦,然后将她卖了。

说实话,顾婉音自己也是有些担忧的。

第二一八章摇摆

不仅仅是顾婉音有所担忧。就是三太太自己,也的确是起过旁的心思。

只说三太太一路行至老太太的屋中。老太太院子里一片平静,三天天看了,不由一阵庆幸——看来,老太太还没得到消息。

当下三太太吩咐自己带去的两个婆子守在院子门口,不管谁来回消息,都先拦住再说。而她自己,则是进了屋子去见老太太。只是临到屋子门口了,原本下定的决心不知怎么的却是又动摇起来——这样做,真的好?老太太虽然平素看着和善,可是是实际上却不是如此。真发起火来,老太太可是不讲半分情面的。若是她就这么和顾婉音一起用了瞒天过海的计策,事后顾婉音真能一人扛起所有的责任,而老太太又真的只会追究大房的责任?

三太太觉得不太可能。而正因如此,她也渐渐的越来越迟疑起来。要知道三房是庶出,若换了平常人家早早分出去也没什么不对的。若是老太太一直仁慈,并未提出分家之事,三房哪里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好过?分家之后,虽说一家子的生计是不会愁。可是到底不会有现在的风光了。

一时间,三太太就那么杵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一阵阵摇摆。

老太太刚用过早饭,正要去佛堂念经,冷不防见三太太站在门边发愣,便是笑道:“这是怎么了?来了又不进来?我屋里有吃人的狼外婆不成?”

老太太的话顿时将三太太惊醒,三太太忙挤出笑容来迎合老太太的玩笑:“这是什么话?只是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一时间愣了神罢了。”一面说,一面上前扶住老太太,浅笑道:“老夫人这是要去佛堂念经?”

“嗯。”老太太应一声。扫了一眼三太太的脸色,声音慈和:“老三最近怎么样?你也跟他说,生意固然重要。可也被成天介的在外头跑,身子要紧。别年纪轻轻的就被掏空了身子。”

三太太垂下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感动来:“多谢老夫人关心。回头我一定跟我们老爷说。”

“老二出了那样的事情,虽然让我脸上无光。可也提醒了我一件事儿。”老太太叹了一声,看向三太太:“你可得多留心。老三在成日在外头跑,别跑花了心,让其他女人绊住了脚。不过你也别学二太太似的把得紧紧的,反而让老三反感起来。说句不好听的,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的?就算他在外头看上了什么人,要带回来。你也别拦着。横竖也威胁不到你的地位就是了。”

三太太目光一缩,心中有些发涩。老太太这是在提醒她,别让三老爷走了二老爷的路,给周家惹麻烦。而且话里话外的提醒她——也差不多该给三老爷收几房人,这样才能将三老爷的心,紧紧的绑在家里。

不过心中苦闷归苦闷,三太太面上却是勉强笑道:“是,多谢老夫人提醒。”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嗯,好。你这样懂事,我也放心多了。”

三太太面上笑容拉大了几分。只是心中却更加不舒坦起来。

不过老太太也没有继续说这个事儿,反而话锋一转言道:“陶氏那头如何了?可说通了?”

三太太一惊,陡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这几日因光忙着替顾婉音处理这桩事情,倒是忽略了陶氏那头。当下也不好说自己没在去游说。只含糊道:“陶氏仍是说,要见二老爷一面,好歹也要让他们父子道个别。”

老太太面色一沉,声音里也隐隐有了怒气:“既然要断,就要断个一干二净,还道什么别?!”

顿了顿,随即老太太冷笑一声又道:“那几日你们说大雨封路,不好将人送出京去。如今雨也停了,差不多就找个妥当的人,将她们母子远远的送走罢。”

三太太垂下头,掩饰住心中的情绪,“是,老夫人。”只是迟疑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二老爷知晓了,会不会——”

“他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有脸提什么要求?”老太太寒声言道,“你们只管悄悄的将人送走,并不告诉他就是了。时间长了,任是天仙也早就忘了!”

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三太太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低头应了。

老太太似也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什么,随即又问起顾婉音来:“靖儿媳妇接手中馈也有半个月了,你看她如何?可担当得起这份责任?”

三太太背脊一僵,几乎说不出话来。而方才的迟疑也再度涌了出来。到底,她是该豁出去帮顾婉音一回,还是明哲保身?

三太太迟疑的目光扫过老太太已显了老态的脸,转而想起太医说的话来——这个年纪的人,切记不可动怒,否则便是对寿元有损。

若是她一时冲动,将事情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激动之下出了什么事儿……这样的结果同样是她无法承受的。反而,若是先瞒着,等将来顾婉音跟老太太说,到时候不管有什么事儿,她纵然有干系,也大可用不愿意老太太担忧来推脱。

最重要的是,老太太在一起,周家就不会分家。可是若老太太一去的话——

不过是瞬间,三太太的脑海里已经闪过数千数百个思量。

然而她迟迟没有答话,却是让老太太有些惊疑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凝重了起来:“怎么了,可是靖儿媳妇有什么不妥之处?”

三太太陡然回过神来,随即忙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靖儿媳妇那样年轻,办起事情却如此老道,的确是咱们周家的福气。虽然说一时间还比不得二太太,可是毕竟靖儿媳妇还年轻。想当初二太太才学着管家的时候,还不多亏了老夫人您提点?”

“那就好。”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皱眉言道:“老二媳妇管家厉害,可是到底他们是二房。若不是当初老大媳妇执意要跟着去边关,我也不会将中馈交给老二媳妇。我最初想着靖儿媳妇年纪实在太轻,本想过两年再将管家的事情交给她。可是老二偏又出了这个事情……”最主要的是,她觉得二太太管家,始终不可能做到全然支持周瑞靖。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所以这才改了主意。

“老夫人不必发愁,靖儿媳妇管家管得不错。有条不紊的样子看着便是让人放心。否则我也不敢偷懒不是?”三太太心中打定了主意,自然是不会说顾婉音的坏话,只一个劲的往好了的说。

老太太听得笑起来,斜睨了三太太一眼,“我知晓你与靖儿媳妇关系好着呢,看你都快要将她夸成一朵花了。”

三太太心中一惊,知晓自己可能做得太过太明显了,当下便住了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又将话题扯了开去。

再说这头周瑞明听闻了这件事儿之后,便是匆忙的赶了出来。他上次生病还未痊愈,脸色看着也并不怎么好。加上生病时候瘦了一圈,倒是越发显得有了几分孱弱。看着让人心惊。

顾婉音见他如此,忍不住在心中悄然叹了一口气,竟是有些不敢让他出去了。万一这要是起了冲突,吃了亏,二太太还不得找她拼命?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是十万火急了,偏三老爷又不在家,二老爷是老太太下了命令的不去去打扰,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成年男丁。根本就容不得她挑挑拣拣。当下顾婉音只得对周瑞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瑞明听了这件事情,自然是无比的气恼,一下子脸皮都涨红了起来:“这刁民竟如此刁钻!真当我周家无人了不成?若是大哥在,我看他敢不敢上门来!”

顾婉音心中叹了一口气,说不得,旁人正是算准了周瑞靖不在家,才敢如此呢。要说这周瑞明心思也太过单纯了一些,按说那勇子背后另有其人的事情,明眼人自然能一眼看出,可周瑞明却似没有半点感觉,只当勇子刁钻古怪。

不过,周瑞明没有多想也好,至少也省去了许多口舌。当下顾婉音便是叹道:“二弟,如今世子爷不在家,三叔又不在,只能让你去衙门跑一趟了。”

“大嫂这是什么话,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也是周家的一份子,理应出力!”周瑞明咳嗽一阵,涨红了脸皮言道,倒是有几分急切的样子。似是唯恐被人误会他一般。

顾婉音自然也就不再多说,当下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周瑞明出去了。只是饶如此,她仍是不放心,又忙让婆子去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跟着,吩咐一定保护住周瑞明,千万不能让他吃了亏去。

周瑞明便带着一群家丁一路直奔大门,等到见了门外的情形时,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平日里清净的府门口,此时竟成了菜市场一般的热闹!

而那勇子还在兀自哭诉:周家如何凶恶,如何推卸责任,如何不肯赔偿等等。

周瑞明听在耳里,只觉气血一阵翻涌。当下再也克制不住怒气,沉下来脸拨开人群便是往勇子面前挤去。

第二一八章无能

眼看着周瑞明走了过去,跟着他的家丁自然不敢落后,忙也奋力挤进去,小心翼翼的将周瑞明护在中间。

有人认得周瑞明,当下只听人群里有人喊道:“这不是周家二少爷么?”

这一喊不打紧,顿时旁人便自动给周瑞明让出一条道路来——到不是出于尊敬,而是想看看,周家的人到底和勇子要怎么个说道!说白了,也就是为了看热闹罢了。

周瑞明一路行至勇子跟前,沉声道:“谁许你在我周家门口造谣生事的?你将棺材放在这,又是何意?”周瑞明虽然平素懦弱为什么大作为,可到底也是朝廷官员,一开口便是镇住了许多起哄的人——他们也终于想起,这可是镇南王府门口!可是闹事的地方?

但是这能镇住那些起哄的人,却是镇不住勇子,当下勇子便是霍然站起,狠狠盯着周瑞明指着棺材道:“造谣生事?我问你,我大哥可是吃了你们的粥才死的?这是事实罢?如何说我造谣生事?还有,棺材是我大哥的棺材!你说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人死了,你么连个说法都不给就想完事儿?”

因实在是离得太近,勇子说话时候的唾沫星子都喷在了周瑞明的脸上。

周瑞明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沉声道:“既然已经报了案,就该等着官府决断!在一切没查清楚之前,你如何敢确定就是咱们周家害死了你大哥?若你识趣,便立刻带着棺材走人。事后官府有了说法,咱们该如何便如何!可若是你不识趣……”

周瑞明推搡一下本意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加上他也刚生了一场大病,着实也没什么力气,所以这一下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让人愕然的情况却是出现了——只见那勇子被他推到之后。却是犹如被什么大力撞过一般,直接就往后跌去。若不是堪堪有后面棺材挡着,只怕当场就要跌在地上。

接着。勇子便是捂住胸口大喊起来:“咱们好好说这话,你竟然就敢动手了!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还要挡着大伙的面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不成?好。既然你们这样狠毒,咱们便拼一回!”一面喊着。一面却是红着眼一跃而起,身手敏捷的狠狠朝着周瑞明扑了过去——这一扑之下,哪里有刚受伤挨打的迹象?

周瑞明见状,就是再笨再单纯也知道了这人纯粹就是来惹事的!一下子脸色便是黑了起来,心中更是无比的恼怒!

一旁的家丁看着周瑞明要吃亏,当下不敢不动,忙出手将勇子拨开。只是也看出勇子是个能闹事的。所以也不敢下重手。

然而勇子却似寻到了机会,当下越挫越勇,一面破口大骂数落周家,一面一次次的朝着周瑞明扑过去。他也看出周家不敢真的下手伤人,所以几乎是有恃无恐,倒是让周瑞明身边的人吃了一些小亏,

而周围看热闹的人,当下也不敢靠得太近,给他们让出了场地。不过一个个却仍是不肯离去——毕竟谁不喜欢看热闹?

周瑞明听着勇子破口大骂,心中怒气便是渐渐压不住。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勇子的衣襟:“你给我住手!”

勇子哪里会听?反而一见有如此好的机会,当下便是心中一阵窃喜,挥起拳头就给了周瑞明一拳头。正中周瑞明的眼眶。心中更是暗喜:他以后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堂堂周家二少爷,都被他打过,日后说出去,多有面子?

周瑞明从小到大,就没有和人打过架。纵然学了一身武艺,可是却不似周瑞靖那般有实战过。所以这才一下子没有躲开来。等他回过神来,眼眶已经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登时便不由自主的一松手,改而捂住自己的眼眶。

而家丁见周瑞明吃了大亏,登时一个个又惊又怒,也不再留手了,一拥而上就将勇子制住。自然,动手的时候都也不再收敛拳脚,一下子勇子便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

勇子吃不住疼,杀猪似的叫唤起来:“杀人啦!杀人啦!他们要杀人灭口啦!”

不过此时家丁早已经红了眼,当下伸手就将勇子的嘴巴捂住,三五两下就将勇子死死按在地上。而且还欲再下手。

这么一折腾,顿时周围的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就在此时,一声娇喝响起:“都住手!”

家丁们一愣,拳头也就没再落下去。

众人扭头一瞧,却见镇南王府门口俏生生的站着一位少女,那少女满脸怒容,见众人都住了手,这才朝着周瑞明遥遥行礼,怯生生言道:“二少爷,世子妃说,咱们这样的人家,无需和这种瘪三一般见识,直接扭送官府也就罢了。没得降了身份!”

这少女,正是顾婉音听说事情不对,忙派出来的绿萝。

周瑞明自然是认得绿萝的,当下听了绿萝这番话,脸上顿时火辣辣起来,而心中更是懊悔无比——明明出来的时候顾婉音嘱咐过,可是他一怒之下,却还是人不住动了手。

这一下,反而让周家陷入了被动。

那些家丁却是不认得绿萝,当下只看向周瑞明。

周瑞明也不好意思再多留,只匆忙一点头,便是忙往府里去了。越想越是觉得懊恼,更有些自弃。心中不由想到:他自己的确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这样一想,他的神情自然是更加的沮丧。连带着丫头仆从们关切看他伤势的目光,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觉得对方在在嘲笑他的无能。

周瑞明几乎是落荒而逃。

只是冷不防的却是迎头碰到了顾婉音——说是碰见的也不算,本就是顾婉音特地在此候着他的。

顾婉音一眼就看见了周瑞明红肿的眼眶,当下吓了一大跳,忙出声问道:“严重不严重?”

周瑞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顾婉音是在问他的伤势。当下下意识的便是用手将眼眶一遮,低头羞愧道:“大嫂对不住,我将事情办砸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人没事就好。”顾婉音愣了愣,随即才又笑着安慰了一句。事情已经是办砸了。她若是再责怪周瑞明,也没什么意思。况且,若不是她要周瑞明我出去,周瑞明也不会……说起来,她倒是该想法子和二太太交代才是。

又想着周瑞明是伤了眼睛,不由有些担心,便吩咐绿萝去取了药来给周瑞明擦。

周瑞明见顾婉音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还替他着想,心中却是越发的羞愧起来,反而更不好意思见人了。

顾婉音见他那样,皱了皱眉却没在说话,只心中却是盘算——周瑞明已经这样了,只怕是不能再去衙门了。实在不行,也只能派个有头面些的下人去了。

再说门外头勇子被家丁按在地上,正要捆起来扭送官府时,应天府却是终于来了。应天府也颇为重视这件事情,竟是派了副手过来。

当下自然勇子就交给了应天府的人。而那副手,自然就先让手下在外头等着,自己则进去通报一声。而府外围观的人群,自然也由衙役全都驱散开来。

一时间顾婉音得了消息,便忙让丫头去唤人接待。

谁知周瑞明却是自告奋勇的往外走去:“还是我去罢。”

顾婉音愣了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他去了。不过自然心中是有些担忧的——怕周瑞明再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来,搞砸了事情。

说实话,经过方才的事情,顾婉音是对周瑞明彻底的失望了。虽说是兄弟,可是他和周瑞靖的差距,却着实是有些远。

周瑞明跟应天府的人刚走,薛刘氏却是才珊珊来迟。

顾婉音仍是让薛刘氏过来了,只是脸色却是阴沉。见了薛刘氏也不等她行礼,便是劈头盖脸的质问道:“这次是你们的主意罢?说,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薛刘氏自然是吓了一大跳,简直有些不明白顾婉音的话。当下也不敢辩解,忙先跪下道:“世子妃,小妇人不知世子妃说的是什么!还请世子妃明察!”

顾婉音冷笑一声,随即给绿萝打了个眼色,绿萝会意,当下便是一五一十的将方才发生的种种都说了出来。甚至还添油加醋的做了一番调整,直将事情说得更加严重。吓得薛刘氏面色惨白不说,更是一个劲的磕头:“世子妃明鉴,小妇人的确不知有这等事情!实话跟世子妃说了罢,那勇子其实根本就和我们没什么大关系!我当初也是怕我一个妇道人家被人欺负,这才答应了勇子,谎称他是我丈夫的弟弟!实际上,我在那之前根本不认得他!也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顾婉音沉着脸听着,待到薛刘氏说完,这才冷哼一声,怒道:“好你个薛刘氏,你竟然敢欺骗我们!既然不是你丈夫的兄弟,那他又什么资格闹腾?莫不是你们为了银子,故意这样的罢?”

第二二零章对峙

一听这话,薛刘氏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连连磕头:“世子妃明鉴,小妇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顾婉音冷笑一声,灼灼的看着薛刘氏,眸子里的怀疑之色袒露无遗:“没有?可若没有你的授意,勇子如何敢打着你丈夫的名号来闹事?竟然还抬了棺材来!”

“什么?”薛刘氏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目中也更加惶恐起来:“我真不知道他竟然敢抬了棺材来闹事!”

“好,既然不是你的授意。那你便亲自去衙门,与那勇子对峙罢。”顾婉音不耐烦的摆摆手,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来:“否则,旁人真当我们周家是怎么欺压你们了!”

然而薛刘氏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迟疑来,迟迟没有答话。

顾婉音面色一沉,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看来,果真是你们二人谋划好的。既然不愿意对峙,那就一并扭送官府罢!”

“世子妃开恩!”薛刘氏大惊失色,忙磕头哀求:“我两个而孩子都还年幼,没人照顾可怎么得了?我愿意去对峙!”这句话,薛刘氏说出来的时候,一副艰难的样子,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出这般的决定。

顾婉音也的确是没有心思去跟薛刘氏墨迹,当下便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你们这样,让我不得不为难你。我还是那句话,你丈夫若真是因我们而死,我们周家会负责。可你若是有其他的心思,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这句话,顾婉音不再听薛刘氏说什么,径直便是跨了出去。出门后淡淡吩咐道:“将薛刘氏护送到应天府去。至于孩子——孩子年纪还小,就先留在咱们府上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就行了。反正对峙也不用多长时间。”

她本来也没想瞒着什么人,所以即便是的声音不大,可也不低,想来薛刘氏应该是听见了。至于明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却是又不知晓了。但是。她希望薛刘氏能明白。至少,不用她在费其他的功夫。

顾婉音自然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李氏还未曾离去,见她回来便是忙上前问道:“如何了?”

“就看薛刘氏如何说了。”顾婉音垂下头,淡淡言道。虽然看着波澜不惊,可是实际上,她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她留下那一双孩子。正是为了让薛刘氏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若是薛刘氏不愿被威胁牵制,又或是根本不在意孩子呢?那样的话,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她想,她应该没有看错人。那薛刘氏虽然是一届妇人。可也不是什么唯利是图之辈。

“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步田地?”李氏皱起眉头,低声言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导轨,竟是一环扣着一环。分明就是为了让周家难堪。”

顾婉音没有回答,却也是皱起眉头来。没错,背后那人。分明知晓这件事情绝不会真的就将周家如何,只不过是想着削减周家在民间的声望,外加让周家难堪罢了。

“你可有怀疑的对象?”李氏问道,“平日里,可有人和周家嫌隙极深?”

顾婉音摇摇头。她刚才嫁过来没多久,如何能知晓得这样详细?想了想才又道:“或许是与世子爷政见不合的罢。”

“哎。”李氏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事到如今你也别太担忧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总有法子解决的。况且,实在没法子了,也怪不得你。”说完顿了顿,这才又道:“你若是需要陶家帮忙,也只管说就是了。”

顾婉音感激的看向李氏,胸臆中被温暖胀满,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许久平静下来,才重重一点头言道:“若真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客气的。”

接着二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李氏便是起身告辞:“如今周家正是风口浪尖上,我也不好多留。你自己多多保重才是。切勿因这些事情费神。要知道,你和世子爷以后的日子还长呢。犯不着为了一时的意气,就累坏了自己。”

不过在走之前,李氏总也要去拜会老太太的。否则让人见了,说出些不好听的反而不好。

顾婉音便陪着李氏一同过去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人禀告,忙让三太太将她们迎进去。

三太太见到顾婉音的时候,立刻便是迫不及待的投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过去。因老太太这边封锁了消息,三太太又一直陪着老太太,所以也是一直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自然是心急如焚。

对于三太太,顾婉音的态度自然又不一样,当下便是镇定的含笑点点头,示意三太太不必担心。此时此刻,她能做的也只是先安抚三太太了。毕竟,她总不能直接对三太太说她自己也没有把握。那样的话,三太太还肯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那就奇怪了。

而三太太见顾婉音如此,当下便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是松快了几分,笑容也越发的灿烂明媚起来。而对于李氏——三太太更是热络异常。毕竟,抛开李氏是顾婉音娘家人这一点之外,李氏的的丈夫顾昌宏也是有些本事的。

李氏也是惯于应酬的,自然和三太太之间看起来极为和睦。

见了老太太,李氏见老太太脸色并不算太好,人也没什么精神,便笑道:“看来下了这么久的雨,老夫人只怕是闷坏了。过段时间咱们顾家办事儿,我们老太太说要办堂会,趁机热闹一番,老夫人不如也去瞧瞧?京里其他一些个老封君老王妃什么的,也都要去呢。”

这么一说老太太便是有些诧异,惊奇的看向李氏:“办事儿?喜事?莫不是你家老太太过寿?”

李氏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便是坐在我老太太的下手处,笑着言道:“喜事儿是喜事儿,只是却不是咱们老太太过寿,是给我二弟续弦。只老太太说许久也不曾热闹了,借着这个由头热闹热闹罢了。直说一场雨闷得人都发了霉,要活动活动。”

老太太果然越发的好奇起来:“续弦?是哪家的女子?”

顾婉音笑着接过话去,轻声言道:“是河南的张家。”

老太太自然是知晓河南张家的名头的。当下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便是想出了合适的人选:“莫不是那个进宫做了女官的?好像今年宫里是放了一批人出来。”竟是说了个**不离十。

顾婉音心中一惊,随即却又镇定下来——这件事情她本也没特意瞒着,老太太知晓了也是正常。毕竟老太太虽然交了权,可是却不见得没了几个心腹,要知晓这点消息也是轻而易举的。所以当下面色不变,反而笑着奉承道:“正是呢。老夫人莫不是老神仙罢?怎么一张嘴就说准了?”

李氏也是笑道:“没想到老夫人还有这样能掐会算的本事,真真是活神仙了!”

三太太却是“哈哈”笑出声来,竟是大着胆子打趣老太太起来:“既然如此,那老夫人不如再算算,究竟哪天才是好日子?”

老太太哭笑不得的看了笑得厉害的三太太一眼,这才拍着李氏的手言道:“亲家太太可别恼,我们家这三太太,十足是个人来疯。成日都这般疯颠颠的不着调。不过却是让我也跟着乐和了不少。”随即又瞪了一眼三太太,唬着脸道:“我不过是偶尔听了一回罢了,哪里就真是算出来的?你这猴儿,满嘴的胡诌。也不怕真神仙来了,怪罪于你。”

三太太却是满不在乎,只是瞅着老太太笑道:“只要老太太不怪罪我就成。”

老太太横了三太太一眼,“满嘴的胡话!当着亲家太太,好歹正经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