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音微微吐了一口气,接着便是起身拿起火折子点燃了床头的琉璃灯,屋子里顿时光亮起来,周瑞靖满脸络腮胡子的样子便是落在了她的眼底。登时她便是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周瑞靖那副样子,皱眉道:“怎么还是那副样子?”

一面说着,一面穿了鞋子就下床去。走到周瑞靖面前,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替他换衣裳。想着他要回来,衣裳她早就备好了。不仅如此,鸡汤都是放在外间的。只要周瑞靖回来,既是方便取,又不必担心惊扰了丫头们。

周瑞靖却是一把捉住顾婉音的手,眸子里幽深一片:“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看着她如此坦然柔顺的模样,他竟是莫名有些心慌。傍晚的情形,他想她应当是知晓了,马车里乘坐了一名女子,她自然也该知晓。而且,还有他在外头为何会突然失踪,又为何这般的回了京城一切的一切,她不可能没有半点疑问才是。

闻言,顾婉音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抿了唇抬头看周瑞靖一眼,语气里竟是带上了几分埋怨:“自然有问的。只是却不是现在。你风尘仆仆,总要换身衣裳,喝口热汤。横竖时间还多着呢,总不至于就急在一时。”

她眸子里晶亮一片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周瑞靖瞧着,唇角却是渐渐又冷厉化作了柔和。半晌才放开她的手,忽然又取了衣服往外头去:“我先去洗个澡。”

“厨房有热水,我让丫头给你送进去—”顾婉音抬脚也跟着往外头走,再自然不过的说道。

周瑞靖却是一口回绝:“不必,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在屋里呆着,惊动了人闹腾起来,到底不好。”

很显然周瑞靖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回来了。

顾婉音眸子一黯,随即却是笑道:“我今儿特地吩咐了丹枝值夜。不碍事的。”一面说着,一面扬了声音唤了丹枝过来。横竖丹枝今儿傍晚已是看见了周瑞靖,所以想来也并不碍事才是。周瑞靖忙到现在,想必已经是极为劳累,自然不能让他亲自动手。再说东西都是一早就备好的,丹枝只要将水送进来就好,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周瑞靖见她执意如此,倒是也没有再回绝,顺从了一回。

顾婉音替周瑞靖除了外衣,本是打算伺候他梳洗的。可是却没想到周瑞靖忽然凑过来,声音暗沉的说了一句:“夫人是要与我一同喜鸳鸯浴?”

登时便是让她红了脸颊,不敢再往屏风后头踏足一步。

周瑞靖见状,却好似偷腥的猫儿一般得意的抱着衣裳去了屏风后头洗澡。不过仍是留下一句话:“夫人只管在床上等着为夫便是。”

顾婉音愕然的抬头,正好对上周瑞靖的眸子,随即忙避开的目光,伸手慌乱的往他背上一推:“胡说什么?还不快去洗澡?时辰可是不早了。”话一出口她便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未来得及深思,便是瞅到周瑞靖面上的笑意,登时回过神来,面上越发红了几分。更是再不敢留下,急忙忙的溜回了床上,好半晌也没缓过来。

周瑞靖洗澡速度倒是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是听见他往这边过来的声音。

顾婉音想到方才的话,一时间竟是窘迫得不敢转身回头去看他。

周瑞靖脱了鞋上床,很自然的便是躺在了她旁边。随即,又自然而然的熄了灯。灯光一灭,屋子里也似乎都彻底静谧下来,互相都只能听见对方呼吸声一般。

周瑞靖伸手将她搂住,缓缓的用力,她便是不由自主的转身过去依偎在他肩窝上。周瑞靖身上的味道便是盈满了鼻尖。

“世子爷一路可安全?”终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只要是一想起周瑞靖曾经遇到刺杀,便是一阵担惊受怕。即便是现在看着他安全无恙的回率了,她仍是担心。

周瑞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丝轻笑:“我怎么会有危险?”语气里透出的自信和轻蔑,那样的轻狂自傲。却是让人莫名心中一振,激荡莫名。

顾婉音便是如此。明明是那样轻狂的态度,她却是生出一股自豪来。不过,仍是带了几分嗔怪:“世子爷平安无事,好歹也该找人捎信回来报个平安。”

面对顾婉音的责备,周瑞靖却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答道:“迫不得已,这才隐瞒了。只有让他们以为我受伤了回不来京城,他们才不会像是疯狗一般跟着,没得让人生厌。”若说方才周瑞靖的态度是和煦如春光,那么此时,便是让人觉得身上一寒,仿若到了数九寒天。

顾婉音了然的颔首,虽然仍有些嗔怪,可是到底还是释怀。周瑞靖果然是有他的苦衷。

然周瑞靖的话却还未说完,顿了顿之后又道:“除非一用驿站的信鸽,否则的话,让人带信还不如我们走得快。”

顾婉音愕然,随即暗自一笑。低声言道:“世子爷可有什么要问我的?”家里发生了这些事情,周瑞靖应该也不是全然放心的罢?

“有。”周瑞靖一本正经的应了。

顾婉音便是抬起头看他,静静候着。

谁知,周瑞靖却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来:“夫人可想我了?”

顾婉音惊得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等到醒悟过来,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谁曾想他竟是能一本正经的问出这样的话来?当下她忍不住嗔怪的瞪他一眼:“世子爷怎么的如此不正经?”

周瑞靖露出一丝迷惑:“怎么个不正经法了?”一面说,一面手却是不着痕迹的滑进了她的亵衣里。

顾婉音面上一红,再不敢和他对视,缓缓将头埋在了他的胸膛上,然而手却是悄悄的搂住了他的腰。说真的,她怎么会不想周瑞靖?午夜梦回,也不知多少次想着他,盼着他?

久别胜新婚,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一时间,满室旖旎。唇齿缠绵,火热亲昵。

顾婉音伸手攀住周瑞靖的背,随即便是狠狠一惊,什么旖旎什么亲昵都化成了惊愕,身子直接便是僵住。

不敢置信的仔细在周瑞靖的背上抚摸一遍,她终于是确定,她摸得没错。周瑞靖的背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自然不是以前的老伤,而是新伤。甚至于伤口才刚刚结痂。

背上有伤口,说明了什么?自然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便是周瑞靖他,受伤了。这个消息让她一阵惊愕,几乎惊得险些跳起来。

当下再也顾不得许多,忙推开周瑞靖便是要去点灯。

周瑞靖无奈的叹了一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皱眉轻言:“已经不碍事了。”

顾婉音的声音却是带着一丝颤抖:“胡说,快点灯,我看看。”仅是用手摸了一遍,她便是已经感觉到了伤疤的狰狞,怎么会没事?那样长的伤疤,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一时间,她心底对周瑞靖全剩下了埋怨。埋怨周瑞靖不肯说实话,埋怨周瑞靖瞒着她,埋怨周瑞靖还想要瞒天过海。她敢发誓,若是她不开口问的话,周瑞靖必定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只会一直瞒着。

怪不得他方才不肯让她伺候他更衣,怪不得他不愿意他进去伺候他梳洗。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顾婉音只觉得一股怒气在心中激荡。

“不看了,真的没事。”周瑞靖的声音轻柔,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若是换做平常或是其他事,顾婉音自然不会再追究。可是……

“若是世子爷不让我看,我便是不睡。”顾婉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赌气,几分威胁,又有几分埋怨。什么事她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情,却是不能。甚至于,她十分坚决。一面说,她一面挣扎着出手,要去摸火折子。

周瑞靖无奈,只得叹了一口气,皱眉将火折子摸出,将床头琉璃灯点燃了。

刚能看见,顾婉音便是迫不及待的翻身而起,着急的去解周瑞靖的里衣。

这番猴急的样子,让周瑞靖不禁失笑,可是随即却眉头却又皱紧。他自然知晓他背上的伤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只怕顾婉音看过之后,是绝不肯轻易放过他的。

周瑞靖的眸子微微眯起,一丝光芒划过,随即眼神便是暗沉——顾婉音此时已经是衣衫半解,行动之间露出大片的雪白。这样的情形,自然让他无法镇定。

若是顾婉音此时低头看看,只怕也是要惊慌失措,说不得再也不好意思去看周瑞靖也不一定。可惜情急之下,却是未曾注意到,反而让周瑞靖占了便宜,饱了眼福……

第二七四章威胁

一条疤痕几乎劈开了周瑞靖的左肩。若是伤口足够深,想他的左臂是绝保不住的。

顾婉音看了一眼,便是觉得心惊肉跳,恐慌得厉害。方才他明明还一脸自负的说“我怎会有危险?”可是片刻之后,她却是在他肩上发现了一条如此狰狞的伤疤。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是愤怒,还是担忧。只是最后,她满腔的怒气到底还是化作了担忧,心疼的抚上那条伤疤,柔声责备:“怎么这样不小心?可还疼?可妨碍什么?”这样严重的伤势却只已经是结了疤,想来应该是已经很久了。到底周瑞靖是怎么受的伤?当时情况可危险?

想必是危险的,否则周瑞靖也不会受伤。

她看着伤疤,几乎有些忍不住的想要避开目光。可是却又不敢,反而越发凑近了一些,只想看看到底那伤疤好全了没有,可还有不妥的地方。

不等周瑞靖回答,她便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方才动作那样激烈,可对伤有妨碍?

这样一想她顿时忍不住急了,忙捉住周瑞靖的手问:“方才那般活动,伤口可有什么感觉?要不要涂药?”

“不必紧张。”周瑞靖听她这般担忧,不由轻笑出声,捉住她的手,戏谑的朝着她敞开的衣襟看一眼:“伤早就不碍事了。况且,也不过是皮肉伤,并不严重。”他闪得极快,所以只赏了皮肉,不曾动了筋骨。

倒是极为庆幸的一件事情。

顾婉音因了他那一眼回过神来。随即慌忙缩进被子里,将自己紧紧裹住,嗔怪的横了周瑞靖一眼·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般的不正紧?

只是转念一想,人家周瑞靖也没做什么,她这样一说,反而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所以到底最后一句话却是没说出口,只是又羞又怒的看着周瑞靖。面色绯红的在心中嗔怪:受了伤怎么还这般的不老实?

偏她对周瑞靖,又提不起任何的恼怒来。或许,他能回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他遇到的危险,不过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想到这个,顾婉音眸子黯淡几分,伸手抱住周瑞靖的胳膊,轻声道:“世子爷好好歇着罢,这么久也着实辛苦了。”

周瑞靖却是满心遗憾——看这架势,他就是想要在做些什么,只怕顾婉音也不会同意了。不过,能抱着她入睡,也是极好的。

当下,周瑞靖伸手灭了灯,二人便是都不曾再开口,各自闭眼歇息。只是,二人都是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顾婉音醒来的时候,周瑞靖却是已经不知所踪。顾婉音有些失望,可是随即却又浅浅一笑——周瑞靖总算是回来了。

不过估摸着,还要忙上一段时间罢?

顾婉音又躺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忙朝着衣架子看过去。果不其然,昨儿周瑞靖穿回来的衣裳,以及取下来的道具——络腮胡子都是不在了。周瑞靖仿佛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一般,丝毫痕迹都未曾留下。昨夜里的一切,竟是恍若梦境。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随后叹了一口气——周瑞靖这意思,是不是仍是不想让人发现,他已经回了京城?

想来应该是的。否则也不会悄无声息的走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唤来丹枝,让丹枝将洗澡水什么的都打墼了,她这才起床穿衣。丹枝一面伺候,一面轻声问:“世子爷昨夜里可问清楚了?”

顾婉音一愣。她自然知晓丹枝问的是什么。神色如常的摇摇头:“不曾问。”昨夜里哪里有功夫去问那个?周瑞靖受伤的消息,早已经是将她吓得魂不附体,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后来睡着之后,更是睡得极沉,连周瑞靖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晓。

“丹枝,别再提起这个了。还是快梳洗梳洗,我赶着去给老太太请安。昨儿没去,今儿可不能再不去了。”顾婉音见丹枝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丹枝必定是想说什么。只是她现在却是不想听这些,所以忙出声不给丹枝说的机会:“对了,世子爷回来的消息,你切记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等周瑞靖自己回来说罢。

丹枝无奈,只的应下。

顾婉音收拾妥当,便是朝着老太太屋中而去。路上不曾想却是遇到了三太太。三太太神神秘秘的拉过她过去在角落里,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顾婉音虽然奇怪,可是还是耐心的等着三太太站定了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三婶?可是有话要说?”将她特特的拉到一边不愿让人看见,只怕是有什么重要的愿意让人听见吧?

三太太却是只拿眼睛看着顾婉音。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顾婉音起先还能镇定,可是也架不住三太太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是?渐渐的便是有些不自在起来。蹙起眉头,她对三太太这幅故作神秘的样子有些无奈,只得再度出声:“三婶这是怎么了?”莫非要说的话,是和她有关系不曾?否则干嘛这样看着她?

暗自思量了一下自己最近做的事情,好似也没有做错什么吧?那三太太为何……

三太太缓缓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昨儿那侍卫是谁?”

顾婉音一头雾水的看向三太太。十分的不解。不过很快她便是反映过来—侍卫?难道三太太昨儿见了周瑞靖了?是了,周瑞靖正是一副侍卫打扮!

她登时便有那么一刹那的心慌,不过好在面上并未露出什么痕迹,淡淡一挑眉,轻声的反问:“侍卫?什么侍卫?”

“还跟我装糊涂?”三太太皱眉,十分紧张的四下看一眼,这才又压低了声音言道:“你昨儿一整日都没在家,回来的时候从侧门回来的。你下了马车刚进门,马车里又钻出一个侍卫来。瞧那样子,你们可是共乘一车了。那侍卫是谁?怎么这般胆大?你也是的,怎么能这样做?让人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三太太这话听着像是善意的提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可是分明就是明里暗里的在提醒顾婉音——她可是知晓昨天顾婉音的不检点行为了。这要是传出去……结果不言而喻。

可是三太太却似乎要帮着顾婉音要隐瞒的样子。

顾婉音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去眼底不住流转的光华。她自认对三太太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三太太这个人,绝没有辱没商人之女的名头。无利不起早,凡事都是精明算计过的。如今三太太这样巴巴的跑过来说这一番话,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真的提醒她而已。

三太太,想来是有什么事儿要让她办罢?

眸子里的光芒幽深了几分,顾婉音忍不住又在心中将周瑞靖埋怨了几句。只是面上却是淡然一笑:“哦,是一个熟人托人给我送句话。

在外头也每个隐蔽的地方,他便上了马车跟我说了。不过我却是没避开车夫和丫头。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想来也不会有碍名声才是。不过,我仍是要感谢三婶的提醒。”谁都知道,那车夫是对周瑞靖死忠的,若是她敢当着车夫的面做出什么事儿来,岂不是自寻死路?不过正因如此,反而那车夫能证明她的清白。

凭着这样一件事情,三太太就想要要挟她?顾婉音心底忍不住冷笑一声。或许一时她是没法子辩解,可是等到周瑞靖回来,三太太这话便是没了站脚的地方。况且,三太太应该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才是。毕竟,三太太应该还不会那样傻,将盟友陷于不义。

只是,不知道除了三太太的人,可还有别人看见了那情形?说不担心,那也是假的。只是再怎么担心,她也不敢将心思表露在脸上。

三太太面上一怔,唇角缓缓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半晌才又开了口,仍是笑盈盈的样子:“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哪里能不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虽然我知晓你懂规矩明白事理,可众口铄金,咱们也要诸多防备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婶说得极是。”既然三太太要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顾婉音便是配合了一番:“婉音先在此谢过三婶了。”

三太太温柔一笑,说不出的柔和可亲:“既然你明白了这个道理,那我也就没什么要说的了。凡事多注意才是。毕竟这名声对咱们女人,可是重要得很。”

顾婉音浅浅一笑,点头应了。只是心中却是明白,三太太不过还是在明里暗里的提醒她,威胁她罢了。

不过既然三太太不敢挑破,她自然也乐得不知,当下仍是和三太太有说又笑,一路往老太太屋里去了。只是心中却是盘算——昨儿她之所以敢让那马车停在侧门,就是因为那处守门的婆子是她的亲信。而且,她昨日里可是下了封口令的,按说是不会有人知晓这件事情。

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她太过自信了。那些人里,竟是还有三太木的耳目。

顾婉音一面应付三太太,面上笑意不减,心中却是如此盘算了一番。

第二七五章发卖

从老太太处请安出来,顾婉音便是皱眉吩咐丹枝:“去,看看是谁嘴这么碎,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若原本就是效忠三太太的,不曾投诚到他这边,她自是不会这般的恼怒。可是偏偏,既然效忠了她,就不该再贪利背主!

丹枝一愣:“怎么?”

顾婉音低声将三太太说的那些话说了。

这下,就是丹枝也忍不住火气,皱眉斥道:“若让我查出,必定让她好看。”丹枝自从青桂那事情之后,便是容忍不得这样背主忘义之徒。从那之后,她更是小心防备着再出青桂那样的事情。谁知,这次竟是又在她眼皮子地下发生了这等事情?如何叫她不恼怒7

“你也不必太过恼怒,人多了,难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只以后小心些。”顾婉音见丹枝一脸忿然懊恼又恐丹枝将过错全担在她自己身上,便是柔声的劝了一句。

丹枝却是低头没有言语。

主仆二人一路回了屋子,刚喝了一盏茶,便是有丫头来报:“端亲王之女永和郡主回宫了,太后召集命妇进宫去觐见呢。老夫人让世子妃您好好准备着,明儿一早进宫去。”

“永和郡主?”顾婉音一愣。端亲王她是知晓的,至于这永和郡主么……不过既是端亲王之女,身份自然是荣华非凡的。端亲王可是圣上如今仅剩的兄弟,虽然身有残疾,可是坐拥大片封地,也是个富贵闲王。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端亲王的封地,可正好是在河北地界。

下意识的,她便是想起了昨日由周瑞靖护卫着进了城的那辆马车来。会不会……不过,既然是郡主,进京的话想来也不至于这般寒酸才是。只两个侍女,并一队护卫……比起一般的大家小姐出行还不如了

或许是她相差了。

顾婉音将此事抛开,笑着对那报信丫头道:“去回老夫人就说我知晓了。”

下午刚用过午饭,还未曾来得及睡午觉,碧荷却是突然进来,一言不发的就跪下了。磕头哭道:“世子妃救救绿萝罢。”

顾婉音半躺在软榻上,睁言看着碧荷,却是一言不发。碧荷也是固执的跪着,一直不肯起。一时间屋子里竟是无比的静谧。静谧得让人有些恐慌。自然,这份恐慌是对于碧荷的。而顾婉音她,则是只觉得无奈。

碧荷为何而来,虽然为曾说可是顾婉音却也猜到。早在她答应了要成全绿萝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个情形。

二太太,如何会容下绿萝?且不说绿萝是她和周瑞靖房里的人,就说绿萝能让周瑞明那般的违逆二太太,二太太就会容不下绿萝。二太太一向对周瑞明霸道惯了,也习惯了周瑞明的顺从。周瑞明一下子为了一个丫头反抗了二太太,二太太只会将过错推给绿萝。

绿萝只是一个丫头,而二太太却是主子。若是绿萝还在她房里倒还好说可是周瑞明将事情一说破。她自然不可能再留下绿萝在屋里。绿萝没了她的庇护,自然会被二太太玩弄在股掌之中。

凭着碧荷的聪慧,想来应该早就猜到了才对。

而且想来二太太找绿萝的麻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先前碧荷一直不肯说,想来也不严重,那么今日——

“到底怎么了?”顾婉音终于出声,按说她是不该再管绿萝的。可是到底绿萝伺候周瑞靖和她一场,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倒是真有些冷血无情了。到时候,没得让屋里其他几个丫头寒心。要是因为这个而让他们生出了异心,反而不值得。

只是,就算她肯帮也不可能太过。路是绿萝自己选的。有什么后果,自然该绿萝自己一力承担。再说了,若是她做得太过,二太太只当绿萝是她的人,将来必定还会变本加厉。她驱逐绿萝,不再过问本也帮了绿萝一把。

“今儿二太太将绿萝叫去训话,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偏偏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只让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说,绿萝犯了错,府里容不下了,要将绿萝发卖出去。”碧荷哭着道,一面用力磕头:“若真被卖出去,只怕要不了几日绿萝就没命了。绿萝自不量力,还请世子妃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好歹让我们有个团圆。至于其他的,以后绿萝必定不敢再想了。”

碧荷以前只知二太太厉害,以为二太太就算再厉害,总要要顾忌一下规矩和名声。可是没想到,盛怒之下的二太太,竟是这样随便的就要将绿萝打发出去!既然打发出去,绿萝自然不可能再有好日子。若是打发出去做奴为婢还好可若是卖去了烟花之地……

那样的结果,碧荷是想都不敢想。所以,她这才不管不顾的来求顾婉音一回。虽然知晓顾婉音一贯温和,对待下人也是极为厚道,可是这会儿,碧荷还是忐忑不安。毕竟,碧荷已经不在这屋里当差了,就算顾婉音出手,也是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

“发卖?”顾婉音闻言皱起眉头。心中暗道:这二太太未免也太不给周瑞明面子了一些。周瑞明虽说是二太太的儿子,可是到底是这府里正经的二少爷。他既然开了口,二太太不管怎么样,总也要顾忌一下周瑞明的意愿才是。没想到竟是如此强硬的,就要将人打发出

可是,先前二太太都没有如此,怎么今日突然——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惹怒了二太?”除了这个原因,顾婉音也想不到还有其他的缘由了。

碧荷低下头,却是摇头:“绿萝自知二太太的脾性,绝不会如此的。而且,也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事情。绿萝本在家中好好的,是二太太突然使人去传唤的。”

顾婉音皱眉,想了想吩咐碧荷:“去,让冬景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最近几日二太太可是和谁置气了?怎么突然就想起了要发落绿萝?”先前二太太没什么动作,她还当二太太是转了性子,或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下手。可是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二太太便是以雷霆之势动手了。而且出手还是如此的狠辣。

想必,依照二太太的性格,绿萝若真被发卖了,自然不可能是卖给别家做奴婢。

碧荷听了吩咐,本要立刻出去,却是又迟疑一下,复又低声哀求道:“世子妃,绿萝已经被叫去半日了,说不得……奴婢实在是怕来不及……”若是迟了,绿萝已经被卖了,那她也就白求了。

顾婉音见碧荷一脸哀求,只得叹了一口气:“你先去打探,我自会派人去打探。总不会真让绿萝被卖出去。”

碧荷得了承诺,这才忙又出去办事了。

顾婉音叫过冬景,吩咐冬景去问问管事的婆子,看看到底绿萝如今人在何处。就算要发卖,想来也不会这样快才是。

想了想,她又唤来素琴:“你去找个人,悄悄的将这件事情不经意的透漏给二少爷知晓。记得,十万别被旁人发现这是我们做的。要不经意,可明白了?”她可不想为了一点小事和二太太闹起来。如今周瑞明刚回来,她不想为了一个绿萝将家中闹得乌烟瘴气。

素琴微微一下,自信道:“世子妃放心,保管不会让人发现。”随便找两个小丫头,在周瑞明书房外头嚼嚼舌头,周瑞明连人都没见着,自然不会知晓是谁做的好事。

顾婉音笑着点点头,重新闭目假寐,心中却是想着——不知周瑞靖今夜里可会回来?若是他今夜里回来,或许问问那女子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还有他那伤势,也不知有没有涂药?最好可是小心些,千万别让撕裂了伤口才好。

还有今夜里他沐浴的时候,可要小心些,伤口还没完全好,若是沾了水就不好了。

顾婉音兀自盘算着,却是渐渐的睡迷糊过去。碧荷过来回话的时候,纵然心急如焚,可却也不敢进来打扰,只得候着。好在冬景不多时也回来,告诉碧荷如今绿萝还在府里关着,并未发卖出去,好歹让碧荷松了一口气。

而顾婉音这么一睡,却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倒是下午时分,忽然有小丫头过来禀告。说是二太太打了周瑞敏,自己也气得昏过去了。顾婉音这才悠然的“醒转”过来。听了小丫头的回禀,顾婉音忍不住唇角翘起露出一丝笑意来:“走,咱们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周瑞明那般在意绿萝,知晓了这个消息,如何能坐得住?她起先只以为周瑞明会去找二太太求情,可是却没想到周瑞明却突然转了性子,竟是和二太太闹了起来!而且,还将事情闹得这样大!

不知就里的碧荷稀里糊涂的跟着顾婉音过去了,见旁边素琴笑得一脸得意,忽然心中一动,抬头飞快的看了前面顾婉音一眼。

事情怎么会如此的蹊跷?偏偏这个时候周瑞明和二太太闹了起来。莫不是因为绿萝的缘故?那么,告诉周瑞明这件事情的人是……

想通了这一层,碧荷不由心中感念,越发坚定了忠心之念头,对顾婉音感激莫名。

第二百七十六章毁容

大夫自然是来瞧过了。二太太倒是不打紧,只是气急攻时气血不畅罢了,大夫只开了两幅调剂的药,便是完事。

只是严重的,还是周瑞明。

起先顾婉音也只以为不过是轻微的动手打一下,最多也不过是扫了周瑞明的颜面。可是真看见的时候,却是唬了一跳——周瑞明的面上此时一脸血污,看着怪吓人的。而他面色惨白,神色木然,任由丫头用帕子替他一点点擦脸,他都木然不动,只是僵硬的捂着自己面上的

看样子,周瑞明似伤得不轻。

大夫揭开了他面上按着的手帕。只看了一眼伤口便是皱起眉头。

顾婉音瞅了一眼,只看见他面颊上斜斜一道伤口,血不住涌出,看上去十分狰狞。当下便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也是皱起了眉头:二太太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是将周瑞明伤成了这样?那看样子,伤口可是极深的。

随即她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这样深的伤口,只怕短期是不会好的罢?可是距离婚期,尚不足半个月……到时候,周瑞明他岂不是要带伤成亲?!到时候诸多宾客看了,像是什么样子?若是再留下疤痕·……

只是还来不及问,便是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又惊又怒:“瑞明,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顾婉音登时一惊,目光凌厉的扫了一圈——是谁惊动了老太太?

不过震怒归震怒,她还是连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太太的身边,扶着老太太劝道:“老夫人还是别看了,至于其他的,还是等包扎完了开了药,咱们再慢慢的追究不迟。”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正在替周瑞明处理伤口的大夫,不动声色的提醒了老太太一句。

家丑,不可外扬。若是周瑞明面上伤的缘由传了出去不仅对二太太名声有碍,对周瑞明更是极为不好。否则,外界只会传言,说是周瑞明胆小懦弱。而二太太也是悍妇一名。

老太太顺着顾婉音的目光一瞧,自然便是一收方才的震怒之色,虽然面色仍是阴沉,可是至少却是掩藏了大半的怒色。深吸一口气,老太太缓和了语气问大夫:“他的伤可要紧?”什么地方不好,偏伤了脸!这叫周瑞明如何出去见人?而且,半月之后就是婚期!

老太太想到这一层之后便是越发的恼怒起来。

甘露见状,忙低声劝慰:“老夫人身子要紧,可千万别伤了身子。大夫医术高明,想来那伤也是不碍事的。”

甘露这幅温柔贤淑的样子,衬着她近来越发单薄的身子,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老夫人拍了拍甘露的手背,却是果真缓和了几分。

顾婉音冷眼瞧着老太太对甘露,不仅是依恋,更是疼爱无比。只怕对甘露的疼爱比起对她这个孙媳妇,也是差不多罢?而且,甘露总是能轻易的左右老太太的想法。就好比,在三太太说的那件事情中。若其中没有甘露的推波助澜,老太太说不得还不会想到是她。而且后来,甘露胆大无比,竟敢误导三太太……

说句好听的,是甘露恃宠而骄,竟是失了分寸。说难听点,就是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兴风作浪!

原本顾婉音对甘露还有几分怜惜,可是听三太太说了那事儿之后,再看甘露,心中却是无比的厌恶。甘露那分明,就是想要置她于死地。失了人心,纵然她仍是世子妃可是到底地位也一落千丈,在这个家里的威严也是损失殆尽。

她自然知晓老太太定是答应了甘露什么,否则甘露怎么会如此自信满满?至于到底答应了什么,那便是不言而喻了。甘露最想要的东西,或许也就那么一件事。

大夫仔细的涂了药膏封住伤口,这才抽空恭敬的答道:“伤口很深,说不得会留下疤痕。不过在下会尽量想法子。”只是这样深的疤痕,纵然是想了法子,到底也不能完全消弭。大夫此时倒是有些庆幸——幸好周瑞明是个男儿。若是女子,只怕便是容颜损毁的下场。毕竟,男子不用以色事人,只要能建功立业,长相倒是次要的。

老太太闻言,登时皱起了眉头。留疤?竟是要留疤?一时间,火气便是蹭蹭的窜了上来。

顾婉音闻言也是狠狠皱眉,看来周瑞明这次的脸面,是注定要丢尽了。等二太太知晓这个消息,也不知会如何作想?是快意,还是懊恼?

伤口包扎完毕之后,大夫便是起身告辞。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便是震怒道:“瑞明,是谁伤了你?”听这话,竟是不知道到底发什么事情。

周瑞明抬起头,看了老太太一眼,黯淡的眸子忽然有了一丝亮色。他正要开口说话,二太太的声音却是传来,竟是有几分凄厉——“我的儿,你怎么样了?”

顾婉音吓了一跳,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二太太已经是扑到了周瑞明的面前,捧着周瑞明的脸细细端详。面上的心疼,懊恼之色一眼便是看得清楚明白。不只是如此,细看二太太的身子,竟是有些微微发颤。

二太太或许是真的担忧和后悔。

可是顾婉音却是别开了眼睛。既然后悔担忧,当初又如何伤了周瑞明?作为母亲,怎么也不该如此冲动才是。

老太太尚且不知就里,见二太太悲恸的模样,便是有些心疼,竟是出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事情已经是成了这样,也只能盼着他千万别留下疤痕。至于悲痛,倒是不将伤了瑞明的人找出,好好教训一番出气才是!”说到这个,老太太声音便是渐渐愠怒:“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竟是坐下这等的事情!真真不可饶恕!”

周瑞明虽然不是女子,可是好歹也是当差吃皇粮的,未来说不得风光无限。可是容貌损毁,到底有碍颜面,让人诟病。

二太太一听要留疤,便已经是六神无主。再一听老太太还要追究,登时便是又惊又怕,惶恐的看了一眼老太太。正好对上老太太阴沉的目光,当下竟是有些撑不住,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好在最后到底站稳了脚跟,稳住了身子。

周瑞明微微一动,便是扭开了脸,避开了二太太的手。眉头更是微微一皱,面色再度木然起来。

顾婉音瞧得分明,心中明白只怕经过这一次,周瑞明是和二太太彻底的离了心。周瑞明一向孝顺谦和,对二太太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有半分违逆。可是二太太却是不知珍惜,反而让周瑞明渐渐寒了心。以往只是斥责也就罢了,可是这一次却是动了手,还将周瑞明伤得如此厉害。别说是周瑞明寒心,就是她看着也觉得寒心得厉害。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儿子如此,也真是天下少有了。

二太太只是微一惊慌便是回过神来,虽然她如今心情不好,可是毕竟往日的聪慧还在,对老太太的了解也还在。

当下见老太太动了真火,便是忙在心中思索如何化解老太太的怒气。

二太太最后竟是缓缓的朝着老太太跪了下去,眼泪鼻涕横流的忏悔告罪:“老夫人责罚我罢,是我伤了瑞明。看着瑞明如此,我心如刀割!若是再来一次,纵然我如何生气,也端不会一时气恼做出这样的事情,误伤了瑞明的!我这个做母亲,太不称职了,还请老夫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