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一世穿越到这时,这具身体的母亲已经香消玉殒了。府里掌权的是隔了房的大伯母,而这姑奶奶是个无比难缠的主儿,在老太太跟前也没少说自己坏话,老太太对自己越发的厌恶,这间接导致了自己在这府里没了立足之地。

而这一回,一切应该都还来得及。

想着,她仅有的一丝睡意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恨不得立时便飞到老太太现住着的德安居去讨好卖乖。

她实在是太害怕这一世自己会重蹈上一世的悲剧,哪怕是任何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举动,她都愿意尝试。

还没等她想好待会儿该怎么跟这位实际上掌握着侯府权柄的老太太打好关系,院里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期间隐隐夹杂着妇人温柔的问话声。

片刻后,帘子便被打开,现出一张焦急却依然秀美的面容来。

“阿满!”王氏扶着贴身丫头月桐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门,端详了顾满一阵,方才拿帕子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我方才在睡梦里颇觉得不安,总觉得你在叫我,等不及你来请安便过来了。怎么样,还是一直做恶梦么?”

王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上一世没机会跟王氏见面,而这一世因为前世的记忆,她颇有些昏昏沉沉,这一个多月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因此对这个便宜母亲算不上亲近。但是此时此刻,王氏眼底全是浓浓的关爱跟心疼,那是绝对伪装不来的母爱。顾满一愣,忍不住鼻子一酸,伸手环住王氏的腰,将头埋在她怀里低低的呜咽起来。

这是上一世的顾满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酸酸的,却又充满了安全感。

王氏伸手揽住她,心疼的直嚷嚷着要把太医院的门给拆了。

顾满却哭的越发的厉害,她需要一个宣泄口,来排出这些不安和痛苦,而这一个月来,她一直没找到,但是现在,她却在王氏的怀里将前世的种种委屈和不甘,狠狠的全部宣泄了出来。

五 挑衅

顾满哭了这一场又发了汗出来,整个人已经精神了许多。王氏犹自不放心,还想留下来再陪陪她,但是今日日子确实特殊,又碍着要去德安居伺候老太太用早饭,方才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沛琴也早听见动静赶来,见王氏走了,方才蹲下身子趴在床沿上好奇的看着顾满:“姑娘,你梦里梦见的东西很可怕吗?”

沛琴跟沛音都是王氏从王家带来的陪房的女儿,当初王氏选她们给顾满当丫头,也正是因为她们完全信得过。

顾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方才睁着眼睛极认真的说道:“很可怕,可怕的令人想起来就要颤抖。”

沛琴的性子跳脱,但是却忠心得很,上一世最早便被邱苍梧给祸害死了。

想起沛琴后来被收房折磨致死,顾满伸出去的手便微微的颤抖。

沛琴见自家姑娘的脸色霎那间又苍白了些,便不敢再多问,忙伸手在自己头上拍了几下,嘟囔道:“沛音早交代过不能在姑娘面前提恶梦这回事,我却还犯浑,真是该打!”

顾满又好气又好笑,忙扯了她的手笑道:“够了够了,难怪你那样笨,就凭着你日日折磨你这可怜的头,不笨也被打笨了。”

沛琴还没来得及答话,外边便传来碧亭的声音:“四姑娘,现如今还早,我们们姑娘还未起身,姑娘不如待会儿再来罢?”

是四姑娘顾清,顾满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

这个顾清是大老爷的女儿,从小便被大老爷放在老太太身边养着,因此格外的骄纵,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各种人找不痛快。

当然,这各种人里,还得除掉一个极特别的人,顾烟。

明明是庶出的丫头,这府里还没人把她当回事,但是她却偏偏投了这个顾清的缘,使得顾清常常带携她,令顾烟在老太太跟前也得了几分颜面。

上一世,就是这个顾清时常在府里欺负自己,弄得自己在老太太跟前从来没讨过好,别说大伯父跟大伯母,就连自己亲爹,也因为自己实在是没人缘,也对自己没好感。

但是真奇怪,明明这个大伯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但是这老太太却偏生待他比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还要好些,难道就因为这个大伯父凭着自己的本事博了个武举出身,现在又在御前行走不成?

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房门就刷的一声被踹开,顾清也不要别人打帘子,自己就闯了进来,指着顾满骂道:“臭丫头,快将我的簪子还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要我母亲的东西?!”

沛琴被吓了一跳,忙上前将顾清隔开些,赔笑道:“四姑娘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儿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们们姑娘昨儿又被梦魇着了,还请四姑娘小点儿声。”

“滚开!”顾清眉目倒竖,伸手便给了沛琴一个耳光,朝着她冷笑道:“你也配跟我说话!我在跟你们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她被梦魇着了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你敢来说我?”

定远侯府对待下人向来宽厚,尤其是跟在姑娘主子们后头的贴身丫头们更是有几分颜面,沛琴没料到眼前这位主倒是真动手,一时间又是气又是羞,待要说些什么,又怕顾满难做,只好低头退到了一边。

这府里的主子里,顾满算是最好伺候又没有脾气的了,碰上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四姑娘,怕也只能吃亏。

顾清却犹自没消气,几步上前逼近顾满,怒道:“你聋了?我让你把簪子还我!”

好歹是个侯府的姑娘,居然会被教成这个样子,老太太真的纯粹是疼爱她么?顾满想到这里,一把甩开她指着自己的手,笑道:“四姐,那簪子是伯母送我的。你这趟过来,也是伯母叫你来的?若是伯母要这簪子,说一声便罢了,我回头便令人送过去,何至于四姐你亲自跑过来,还累你生这么大的气?”

顾满虽然人小,但是劲儿却不小,顾清被她推的不由自主退了两步,面子上倒有些挂不住。她没料到眼前这个软柿子居然也敢还手,还将自己的母亲也绕了进来。难道自己还能说是么?那明日自己母亲就会成为这个府里的笑柄。

她抿了抿唇,待要就这么走,却实在是不甘心,便伸手在她身上狠狠的掐了一把,冷笑道:“算了,我就当这簪子戴在哈巴点儿头上,我总不能跟条狗去抢东西吧?顾满,你好好儿睡,只是要小心点哦,千万别睡在梦里醒不来了!”

顾满吃痛,忙抓了顾清还来不及缩回去的手,冷笑道:“四姐想多了,我不过是做做恶梦罢了,还死不了。至于那簪子,我可不敢戴,毕竟是四姐心心念念的东西么,到时候我便派人给您送过去可好?只是四姐也要小心,这暗地里损人的事情做多了,倒真的可能要被阴差勾了魂去呢!”

这个顾清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自己好好的在床上躺了这个把月,记忆里也没什么得罪过她的地方,她却好像恨不得看着自己死似地,真奇怪。

顾清见许久也甩不掉她的手,又听她话里话外都说自己做了损人的事,便恼羞成怒的提脚踩在她的脚上,这才趁机脱了身。

娘说的对,二房三房都没什么好人,尤其是眼前这个生来就长着一双狐狸眼的顾满,现在就这么锱铢必较,以后她父亲真成了这侯府的主人,肯定不会让大房讨了好。看着顾满虽然还一团稚气,但是却隐隐已经能看出美人轮廓的脸,她恨不得将这张脸给撕了。

什么出身好,长的又好,以后定然嫁的更好,自己就要捧着她的鬼话,难道就凭着她这张脸,凭着她外祖父的权势,自己就注定要在她底下不成?

没门!她恨恨的咬着牙,冷笑道:“病了这么一场,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起来。别得意,以后还有的是时候呢!”

顾满看着她出了门,才缓缓道:“四姐放心,我自然不敢得意。这簪子,我回头就让人给你送过去,今晚家宴记得要戴哦。”

她不想惹麻烦,却也不怕麻烦。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是么?横竖这个府里已经够不平静了,她不介意再添把火。

六 挑拨

寅时刚过,德安居的粗使婆子们方才睡眼迷蒙的开了门,便见四姑娘怒气冲冲的进的门来。她们并不敢阻拦,这四姑娘的脾气出了名的坏,老太太却偏偏爱宠着她,她们底下服侍的人自然也惯会看人脸色做事,此刻便都殷勤的替她开道。

老太太住的德安居是座二进院子,这第一进的正厅用来待客,或者平日摆酒时用上一用,东边的两间耳房平日里放些杂物,西边的两间耳房则是粗使婆子跟小丫头的住处。

顾清方进了第二进的院门,那脚步便收敛了许多,而后面的粗使婆子们早住了脚。

早有小丫头迎了出来,恭敬道:“四姑娘今日倒来的早。”

老太太屋子里出来的便是阿猫阿狗,旁人也得给三分颜面,顾清便缓了缓神色,强笑道:“起的早,左右无事,便来伺候老太太起身。”

小丫头面色一变,忙夸赞道:“四姑娘好孝顺人儿,老太太知道了不定多开心呢。只是今日二太太跟三姑娘已经来了,正伺候老太太梳洗呢。”

来的真巧,倒知道赶这个巧宗儿,想着刚刚在顾满处吃了亏受了气,而此刻二太太已经带着三姑娘顾昭来了,她心内对二房的痛恨便又深了一层。

“那敢情巧了,我今儿就躲懒罢!”言罢,又冲一旁恭敬听话不发一言的墨棋道:“赏八分银子给这位姐姐买茶吃。”

墨棋忙从荷包内拿出一角银子来递给那小丫头,一边又拿眼瞧着自家主子,冲那小丫头道:“那就劳烦姐姐先带我们们往偏庭等老太太罢!”

小丫头接了银子,正欢天喜地呢,闻言忙点头儿道:“这是自然,姑娘跟我来罢。我去上房跟怀玉姐姐探听探听老太太何时摆早饭,再叫姑娘您。”

顾清点点头,自跟这小丫头去了偏厅坐着吃茶,心绪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二房倒是打的好算盘,想讨好老太太,也得看有没有这个能耐。老太太子女这样多,二老爷虽然是老太太的长子,但是因为自小被已经先去的祖母带着长大,跟老太太的母子情分算不得重,倒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几个儿子,更受老太太疼爱,尤其是五老爷,简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二老爷向来不受待见,想必这二房的人也开了窍,想来老太太这里夺些情分罢。

她拧着帕子,想起刚才顾满那副样子就难受,不由得催墨画:“还不快去看看老太太传饭了没,二太太今次既然要表她贤良的名儿,咱们就好好成全成全她!”

墨画素来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不由得有些犹豫,想了想道:“姑娘,二太太到底现在管着这个家呢,咱们要是当众给她没脸,怕到时候太太难做。”

现在侯府还没分家,因此总共五房人都住在侯府,吃穿用度皆来自公中。

墨棋见顾清的表情也带了几分犹豫,便也附和道:“墨画说的也有道理,虽然二太太性子好,但是三姑娘可不是好得罪的。要报仇有的是时候,姑娘还是别趁这个时候给二太太找麻烦罢,眼下姑奶奶就快到家了。这二太太跟姑奶奶打小就不合,您还怕到时候姑奶奶轻易放过二太太不成?”

姑奶奶顾筠的婆家是祖上曾是辽安侯的威武将军陆丰的嫡次子陆墨之,当年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但是毕竟是嫡次子,承爵轮不到他,轮到他哥哥袭爵的时候,这威武将军又降了一等,只是个从五品的从义将军,陆墨之便自己考了举人,凭着在定远侯府的关系,倒是被户部分派到了南府吏部当主事。

而这回,姑奶奶便是因为陆墨之三年任期已满,陪着回京述职的。

这个姑奶奶未出阁的时候,是侯爷跟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在家里金尊玉贵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惯身份同样尊贵的王氏,她在家的时候没少跟王氏怄气。

听说陆墨之这三年在南府很是勤恳,政绩也漂亮,想来肯定是要高升的。姑奶奶这样的性子,又春风得意的时候,哪里会放过机会打压王氏?顾清满yi一笑,听外间的小丫头来报说老太太房里已经传饭,她便带着墨棋墨画去了老太太处。

她去时,王氏正在老太太身后立规矩,服侍着老太太吃饭,见她来,便笑道:“四姐儿今儿来的恁早?”

顾清背后虽甚是嫌恶王氏,但是在老太太面前终究不敢放肆,便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冲王氏行礼:“听闻姑母今儿要回来兴奋的睡不着,早早的就醒了。本来想着过来伺候老太太起身洗漱的,但是二婶婶比我可勤快得多了,我只好当个闲人啦。”

老太太是个好面子的人,最喜欢拿规矩说事,此刻见顾清来的这般早,便带了几分满yi,拉着她入了席:“你这丫头也太勤快了些,横竖上面也有你娘跟你二婶,难道还能少了人伺候不成?哪里就能让你天天在我这老婆子跟前忙前忙后的伺候?”

顾清俏皮一笑,装作没看见身后王氏羞红的脸。

王氏管着这府里的一大摊事,这阵子偏生顾满病了,她便有好几日没来伺候老太太用饭。老太太可不是什么看你累不累有没有时间的人,你来就是来了,没来就是没来。

王氏身份高贵,老太太总觉得王氏凭着身份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此刻见顾清这个小姑娘都知道要赶来伺候,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却要躲懒,心内便越发不喜起来。

顾清见王氏被损,心中畅快了许多,便越发引着老太太说话。

二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那穿戴上面,见顾清头上只有几朵珠花点缀,老太太便嗔道:“你这丫头穿戴得也太素净了些,这干巴巴得几朵珠花有什么意思?当年我年轻时最爱打扮,穿出去众人没有不夸的,你们现在年纪轻,正是好时候,可别耽误了这花儿样的年纪。”

顾清不以为意的笑:“这样尽够了,我母亲也知道我不喜欢这样东西。说起来好笑,前儿父亲从南府带回来几支漂亮的簪子,其中有支雕成荷花形状的玉簪我倒是喜欢,以为母亲定然会给我留着,谁知母亲当日便送了出去。我还不知道,今儿本来想戴着臭美,墨棋才告诉我那簪子被母亲送给九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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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我有点犯迷糊,不知道到现在都还没更文,我说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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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机锋

范氏为人最是慈爱,府里的公子姑娘们都喜欢她,她也向来对她们都好。但是既然知道这簪子自家闺女喜欢,还拿出去让人挑,这才难得。

她听范氏提过,顾博轩从南府带回来几支极精致的簪子,打算只留一支给顾清,其它的便拿出去给各房的姑娘们。

可见范氏当时是没想到要全送出去的,这个九丫头从小就任性,定然是她看上了,范氏便全送了她。

想到这,她未免又觉得是王氏将她惯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对王氏越发的厌烦。

“你母亲倒是晓得拿你父亲的东西做人情!”老太太漱了口,净手后便接过一旁汀兰递过来的帕子,一边又道:“你也是个傻的,便不知道留下来?横竖九丫头也不缺那几个劳什子,也罢,你母亲不知道疼你,我疼你。汀香,去将前儿我才得的内造的一对的金寿字簪拿出来给你四姑娘。”

顾清展颜一笑,伸手扶老太太上了塌,自己便挨着她坐着:“老太太好大方,孙女儿推辞便是不敬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罢!还请老太太待会儿在我母亲那说几句好话,不然我母亲又该说我日日来您这儿要东西了。”

老太太要的便是面子,此刻听顾清这么说,不由得更加高兴,笑道:“你这猴儿,倒是会卖乖,拿了我的东西不算,还要我给你说情。”

二人说得其乐融融,完全当王氏不存在,可怜王氏一大早就赶来,连早饭也没吃。此刻又饿又气又羞,更不敢提要走的事。

“九姑娘来啦!”不多时,外边便有丫头打起帘子,一边又笑回道:“老太太,九姑娘来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王氏,见王氏脸上一脸担忧,便沉了脸。

什么东西?孙女来给祖母请安天经地义,王氏脸上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自己还能吃了那个丫头不成?

正想着,帘子后便闪出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来。

老太太抬眼去看,便见顾满着了一身白色夹袄,外面配着粉红色对襟褙子,底下是白绫子裙儿,腰间配着系着红绦,打了络子的佩玉,看起来倒是干净俏丽。

再看她还稍显稚气的小脸蛋儿上挂着浅笑,行动间不闻一点儿声音,总算还有个世家小姐的样子。老太太心中的火气便稍稍消了一些,冲她道:“今儿倒是奇了,我们们九姑娘也知道来给我这个祖母请安了,还来的这般早。”

顾满神色恭敬,装作没听明白这话里的讥讽,先给老太太行了大礼,再给王氏行礼完毕,才笑道:“阿满病了这些时日,待要来看祖母,却又怕过了病气给祖母。耽误了给祖母请安,是阿满的罪过,还请祖母饶了我这一遭儿罢!”

她能说出这番话,倒是真让老太太有些惊讶,从前的顾满可是连这些场面话也不会说。她瞥了一眼王氏,想起刚刚服侍完自己起身便回房去了的顾昭,心内一动。这个王氏倒是会教好女儿,知道自己不喜,便叫顾昭去催这丫头来请安,想必这番话也是顾昭这丫头教的。

“你能来给祖母请安便难得了,我又如何舍得责罚你?起身坐着罢。”她不咸不淡的应付了几句话,便转头去跟顾清聊些家常。

纵然来之前已经料到这个祖母不喜欢自己,也猜到顾清会在她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但是见老太太这样冷淡的态度,她还是禁不住诧异了一会儿。

看那老太太的样子,倒似乎是真心喜欢顾清。

这没道理啊,就算是这个孙女儿再好,能亲过亲的去?大老爷终归不是她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难道就一点也不介怀?

这顾老太太也太奇怪了吧?

顾老太太跟顾清聊的倒是正热闹,根本就没自己跟王氏插嘴的余地,她见王氏的神色颇有些苍白,便忽然想起,上一世的王氏便是在这一年去世的。

她便有些不安起来,眼睛条件反射的去看王氏的肚子。她记得没错的话,王氏现在该是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她就是因为难产而死的。

而现在距离她临盆,只有八个月了······

见给这个九丫头的下马威也够了,顾老太太便偏头去看顾满,淡淡道:“听你娘说,你最近身子很是不好?我跟你祖父商量了,正说送你去庄子上休养一段日子呢。”

“就是,看九妹妹这小脸儿都瘦成什么样了?该好好保养保养才是。”顾清脸上尽是担忧的神色。

若是回答自己的确病的重,那就要去庄子上住许久,但是若说自己没病,那王氏就肯定要挨一顿排揎。顾满一惊,见王氏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忙抢在她之前开口笑道:“刚开始不过染了风寒,后来却不知怎么的,一直做恶梦。前几日父亲去清凉寺替我求来了什么静心丹,服了几日,现下已经好了许多。所以今儿才起了个大早想来伺候祖母起身,谁知四姐来我那讨要什么簪子,便被耽搁了一阵。祖母放心,孙女儿现在已经大好了。”

顾老太太不待见自己和王氏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对自己儿子,总还有些情分在吧?儿子寻来的药既然有用,她还能硬要把自己送到庄子上去不成?

况且她就没差明着说今天没能来的比顾清早,是因为顾清来房里找麻烦了,老太太总不至于偏心眼到这个程度吧?

但是谁知顾老太太只是冷哼了一声,道:“既是好了,那也罢了。你也忒不懂事,你伯母既是把簪子送去给你挑,你随便领一支也就是了,谁知竟连挑剩下的也不给你四姐。传出去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侯府的姑娘都这般不知规矩呢。”

真诡异,顾满在心里腹诽,这大老爷二老爷真的不是搞错了身份么?她怎么觉得大老爷更像是从这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簪子是范氏派人送来的,根本没说让她挑,也没等她谦让,便扔下走人了。她还能送回去不成?倒是没想到还有后续。

这老太太真的跟沛音沛琴说的那么精明么?但是自己差点就没明着说顾清来自己房里找事儿了,这顾老太太怎么还跟没听见似地反过来指责自己?

她面上带了些无奈,委委屈屈跟老太太道歉:“老太太说的是,都是孙女儿的不对。当日大伯母派人过来时,我原说不必给,留给四姐跟六姐七姐玩就是了。但是那送东西来的嬷嬷说几个姐姐们全都有了,剩下的大伯母说都给我。我便收了,今日四姐来我那儿要簪子,我一时之间没找出来,过后便已经让人送去了。四姐竟没收到么?”|最后一句,却是问着顾清的。

顾清虽然得老太太得欢心,但是也不敢太过放肆,见顾满已经委委屈屈的示弱了,便忙下去将她扶起来,笑道:“你也太过小心了,我早起想着戴那簪子,谁知遍寻不见。还是我那丫头告诉我母亲送给你了,我便厚着脸皮想找你借来戴一回,谁知你个多心的,竟就将那簪子送回去了。这可羞煞了我!”

八 家事

脸皮真厚,顾满免不了在心里将这顾清又骂了一遍,面上却还是一副敬爱姐姐的神色,忙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老太太见她总算还没做什么太出格失了礼数的事情,又跟顾清面上一团和气,脸色便柔和下来。

倒是一旁的王氏吃了一惊,没料到自家女儿竟然能在这老太太面前游刃有余。

来的时候就听最爱打听八卦的沛琴说了一通这老太太的喜好,顾满知道这老太太生平最好的就是面子二字,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一大堆晚辈和和乐乐的逗趣说笑,在身边奉承。顾满便笑道:“四姐,许久不曾见六姐七姐了,怎么今日她们没跟着你一起来?”

六姑娘顾琳是顾清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是平日却不知为何总跟顾清对不上眼,倒是跟庶出的七姑娘顾鑫玩的好些。

顾清娇纵惯了,就算是嫡亲妹子也不放在眼里,因此也不管她们,平日里除非是大太太严令她带着妹妹,其他时候都是自己先她们来老太太房里请安奉承。

此刻听顾满说这话,顾清便撇了撇嘴:“六妹总爱跟那不成器的丫头混在一起!那丫头是个奴婢肚子里出来的,哪里配跟我们们站在一起?九妹你若是喜欢的话,下次尽管约上她一起好了!”

做的这么明显!顾满故意去瞧老太太,却见老太太似乎对她这番话还很是认同。这是什么逻辑?不是说老太太最讨厌姊妹失和么?

见顾老太太完全没有反应,顾满只好斟酌着道:“原来是我误会了,前儿我还恍惚听见丫头说你时常来找烟儿说话,没料到四姐你还是这样守规矩的人儿,莫不是那些丫头在嚼舌根罢?”

别的做不了,那就先把你跟顾烟打成一党。

上眼药以后多的是机会,一次两次老太太不放在心上,来个十次八次的,她总得有些反应吧?

老太太不耐烦听这些,摆摆手儿正要说话,外面守门的丫头便掀起帘子笑回道:“老太太,大太太带着六姑娘七姑娘来了。”

顾琳虽然跟顾清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但是那性子却跟顾清差的天南地北。顾清娇纵,活泼爱动,顾琳却文静得很,对人也和善客气。

此刻顾琳着了白袄子,外面搭着一件橙色斜襟右荏褙子,底下是大红枫叶撒花绸缎裙子,越发衬的整个人亭亭玉立。

顾老太太脸上便带着笑,也不去看一旁的顾鑫,朝顾琳笑道:“你倒是会挑时候,回回都踩着点儿过来。”

顾琳带着顾鑫行了礼,羞赧了脸:“祖母恕罪,我想着早来了还得叨扰祖母用饭,便回回都趁祖母用饭毕才来,既祖母说了,那我以后便早早的就来烦扰祖母了。”

顾老太太便指着她朝大太太笑道:“瞧你养的好女儿,看着是个乖的,这说起话儿来倒是中听!”

大太太自进来以后,除了给老太太请安和跟王氏见礼,其他时候都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边,此刻见老太太说,便跟着笑道:“这哪里是我养的?这几个丫头都投了老太太的缘儿,平时我说的话不算话,老太太说的才是那正经的金科玉律呢。现今老太太说不过,就又推到我这笨嘴拙舌的身上了。罢呀罢呀,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老太太您这嘴皮子是最利索的,还是放过媳妇儿罢!媳妇儿认错就是。”

“你这破落户!”老太太被范氏这一席话哄的甚是高兴,笑骂道:“还说不会说话,这话尽叫你一人给说光了!”

顾满低头,细密卷翘的睫毛恰到好处的将眼里那一抹讥笑遮掩得无影无踪。

正经媳妇儿从早上自己进来站到现在,老太太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这个不是正经媳妇儿的范氏倒是被老太太捧得高高的,这个家,真是诡异透顶。

话犹未完,紧接着三太太四太太都带着女儿来了个齐全。

三太太看起来是个爽利人儿,说话行事都不拖泥带水,行了礼便老老实实呆在一边儿。倒是四太太方氏看起来不甚好相处,人前对着老太太说笑的时候面上倒还和善,只是一转过头来,再瞧着其他人,脸上未免就带出些不屑的神色来。

眼见着人多了,老太太便冲王氏道:“今儿是家宴,你只管杵在我这儿做什么?快去打点正事是要紧,这么大个人了,又说是什么饱读诗书的,连这么点儿事儿还得我这老婆子提点着才想得到?”

顾满听的心头窝火,王氏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低眉敛目的行了礼才出去。

王氏方才出去,帘子又被打了起来,这次来的却是五太太柳氏。

柳氏长着一张圆脸,看起来才二十七八的年纪,着了一身宝蓝色的套头遍洒芍药花的襦裙,加上脸上那双圆睁着的杏眼,不知怎的倒透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但是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却并不是她,而是她身边长得几乎一样的两个小姑娘。

顾满知道这个五太太不是好相与的,平常看起来还好,到了利益关头,却最是薄情的。当年王氏管家时,她倒对自己颇为喜欢,等王氏一朝身死,她却再没对自己有过好脸色。就连两个双胞胎,也不再跟自己亲近。

上一世她倒真心将这两个小丫头当作妹妹疼爱,可是别说后来自己到了危急关头,就是自己在府里还没出事时,两个双胞胎也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平常她被顾清找麻烦的时候,双胞胎也只在一边看着,有几次甚至有意无意的帮踩一脚。

两个双胞胎不仅长得一样,连名字也甚是相像。一个唤做顾槿,另一个也唤作顾锦。

这名字也是有缘故的,顾家祖传下来的规矩,但凡女子,都要以‘金、木、水、火、土’为偏旁的字为名,而顾家这一代女儿又甚多,因此取名也费了几个老爷许多力气。轮到五老爷的时候,他不胜其烦,便随手定了‘锦’‘槿’二字,这名字刚定的时候,很是惹出了一番麻烦,不仅是乳母和跟着伺候的丫头老是分不清自己的主子,就连老太爷老太太跟五老爷五太太自己,也分不清两个丫头究竟是哪个锦字。

顾槿和顾锦两个人因为长得像,又是双生,也颇得老太太喜欢。此刻见顾清在上面榻上挨着老太太坐,便对视一眼,抢上前去挤开顾清,哄着老太太说话。

五太太跟大太太范氏是天然的敌人,上一世为了分家二人甚至大打出手,到最后还见了官。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顾家的嫡支开始四分五裂,到最后能站出来帮自己说句话的都没有。

两个双胞胎一左一右的围在老太太身边,把顾清硬生生给挤了出去,她立在一旁又气又恨,偏偏还发作不得-----到底两个双胞胎长得得人意,又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她不敢明着找不痛快。

真是又诡异又混乱的一家,顾满给定远侯府下了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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