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灿自小就聪颖,时人都夸他少小有辩才。

欧阳夫人说不过他,就问他:“姑娘们可安顿好了?说起来也真真惊险,我看的真真的,若不是她们机智,可就真的全没命了啊。”

欧阳灿嗯了一声,想起那个小姑娘攀着树藤死命也要往山壁上撞时候的决然,就有些戚戚然,他恍然听见丫头叫她九姑娘,看来是行九了。

他就道:“说起来那个九姑娘真是跟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同,这样小怎么就这么能干?她若是不让一个人先跳出来再带着人跳出来,那可三个人都得摔下崖去,那样千钧一发之际,咱们想救也救不了啊。”

欧阳夫人就回头戳他的额头,气道:“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能见过几个姑娘,就敢说出她跟所有姑娘都不同的话来?”

欧阳灿笑嘻嘻的驳她:“至少表姐表妹们可都没这样厉害。”

天色渐暗。欧阳灿刚进罗云庙的门,就听见一直留在罗云庙的平安回禀:“公子,打听出来一件事”

欧阳灿听完,嘴角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指挥平安:“去我母亲那儿要个丫头来,我有用处。”

这用处自然就是进内院跟顾满她们说上话了。

那大方伶俐的丫头正是下午才见过的李果,她看着脸色不善的顾满,问道:“事情紧急,姑娘打算如何做?”

原来刘婆子竟还有这个使命,难怪要跟着自己上山来。顾满牵了牵嘴角。就有些疑惑:这个刘婆子不是顾烟的人么?

左思右想,她就对李果道:“你替我去见我的十一妹,将你方才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也对她说一遍,看她如何说。”

李果欠身答应,果然去顾烟的房间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顾烟就面色不善的进了顾满的房间,直视她的眼睛道:“这次的事情不关我的事。”

顾满点头:“我也知道不关你的事,谁会傻到杀人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顾烟冷然哂笑,就道:“自然是听姐姐的。现在我们们可是一路的。”

很好,要的就是这句话。

顾满就转头吩咐李果:“麻烦姐姐跟你家公子说,请他派人在周围盯着,晚上一旦着火。一定要将她们抓个现行。”

原来是来纵火烧死自己的么?这本钱下的也真大,心肠也够狠,居然一下子就要拉上顾昭顾烟一起死。

李果答应去了。

晚上更漏刚敲响三更,顾满跟顾烟顾昭都藏在夜色里。冷眼看着仍旧一脸木然的刘婆子带着几个人一起趁夜将火油浇在院门口,又将院门给套上锁。

等火刚一烧起来,四周就亮起许多灯笼。刘婆子这才一惊,回头一看,却是顾满等人都立在不远处冷笑着盯着自己。

她知道事发,就四处一看,推出一个人来,猛地拔腿朝黑暗处狂奔。

但她显然已经成为人家的瓮中之鳖,还没大跑两步就被人强行抓住,她抬头一看,才发现竟是白日里那个公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一场本来会要人命的大火就这样有些儿戏的被浇灭了,顾满推开院门,捂住鼻子不去闻那浓烈无比的火油味,这才对身后的众人道:“将他们全都抓住,一个也不许放。明日全部去见官!”

居然不给一点解释的机会,也不问问是谁指派的自己,那些人就都有些着慌,忙七嘴八舌的喊饶命。

其中那个架马的马夫忙大声朝顾满她们喊不关他的事。

顾烟跟顾满对视一眼,都去看那个刘婆子,才发现那刘婆子不言不语有些木然的呆在一旁。顾烟有些焦躁,就指着她问:“还不说么?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给对我们们下手?”

刘婆子的喉咙咯咯作响,她发出几声渗人的笑声,就忽然七窍流血的瘫倒在了地上。

原本押着她的几个仆人大惊,通通放了手一蹦几步远。

顾昭啊了一声,就体力不支的晕在了花颜身上。

倒是顾烟跟顾满,居然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连句尖叫也没有。

欧阳灿抬头看她们一眼,就弯腰伸手去拨刘婆子的头。

“小心!”顾满却猛然冲上去推开他,然后指着地上让他看。

居然有一条乳白色的虫子,从刘婆子的耳朵里钻出来!

六十四 后招

周围的人都被惊呆了,那虫子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爬进树丛。

却是欧阳灿最先反应过来,他抬脚‘啪嗒’一声将那虫子踩在地上,那虫子就猛地溅出绿色的血来。

这下连顾烟也忍不住弯身作呕。

欧阳灿没有时间顾她们的感受,一撩袍子就弯腰盯着那已然扁了的虫子瞧。

这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虫子,居然能从人的耳朵里活着钻出来

顾满后退了好几步,脑子里就想起沛音对自己说,刘六娘的生母是苗人这件事来。

她在现代也不是没jiē触过这些东西,曾经她有个朋友去了趟湘西,回来就莫名的生了病,皮肤一大片一大片的溃烂,去了各大医院也没有用。

后来还是一个老婆婆让她父母带着她又回了湘西,问清她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她这才想起曾经不小心在一户人家踩伤了人家的狗又不肯道歉的事。

后来知道了根源,她父母死活去求了人,人家才给她解蛊。

苗家的蛊术么、

顾满的脑子转的飞快,不由自主的就再一次怀疑起上一世的王氏的死因来。

如果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情况发展,如果是上一世的话,那现在的顾烟应该已经跟刘六娘结盟,不久之后就要害死王氏。

然后刘六娘扶正,等自己在十一岁的时候本主已经死亡的情况下穿过来

她想着想着,心里就禁不住有些发凉。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这样,那就说明自己的死跟王氏的死,都跟那刘六娘脱不了关系。

她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开始熊熊燃烧。

这样的毒瘤,绝对不能留下来。

她瞥了顾烟一眼,就发现她脸色苍白,眼里全是惊恐,面上的神色也隐隐含了怨恨。

顾烟自然是怨恨的。

刘六娘这厮。居然敢连自己一起陷害!

她又不是这群无知又愚蠢的古代人,难道还能不知道刘妈妈不正常吗?

原本想借着她的力量替自己清理障碍,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知道,刘六娘居然这么心狠,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来。

她的目光逐渐变冷。

想要一箭三雕,把自己跟顾昭顾满都杀了,一下子又打击了王氏又给自己清理了后路扫清了威胁,如意算盘打的真是噼啪响啊。

可惜,她找错了对象。

刘六娘。既然我侥幸没死,那你就去死吧!

欧阳灿抬头看她们两个一眼,就问顾满:“这是怎么回事,人刚才好好端端的”

古代人的信息量小,且这些贵族子弟怕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还是不要跟他提的好,而且这也算是家丑了,自然不可外扬。

顾满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道:“想必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罢。”

说完就转身吩咐家丁:“将这几个胆敢谋害主子的恶仆全都押起来!明日带回京城送官查办!”

那马夫吓得魂也没了。就忙叫嚷:“九姑娘!九姑娘你可要三思啊!这事儿可还没完呢,若是把我们们都抓起来了,姑娘们明日还是逃不过一死啊!”

顾满充耳不闻。

顾烟却看了她一眼,出声道:“慢着!我有话问他。”

要的就是顾烟的这句话。

顾烟。你不是想跟刘六娘联盟么?出了这件事,我就不信你还能若无其事。

那马夫被塞了一嘴的泥,摔在地上就不停的磕头求顾满她们饶恕。

顾烟冷眼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就问他:“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们们明天还是逃不过一死?”

那马夫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哭。同时还不忘跟她讨价还价:“小人贱命一条,说了就没命了!姑娘要宽恕了我的罪过,我才敢说。”

“别废话!你若是说了还有一线生机。你若是不说”顾烟顿了一顿,就忽然加重了语气,怒道:“我保证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这句话好耳熟,顾满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心里飞快的掠过一丝异样。

顾烟的声色俱厉,脸上的神情根本就不像个小孩子。

马夫哭丧着脸发现,这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犹豫了一会儿就对她们吐露:“姑娘们今日就算躲过了掉崖跟大火,明早下山时,也会有山贼等着你们的!”

山贼!

顾烟跟顾满同时瞪大了眼睛。

好周全好狠毒的计谋。

刘六娘,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你才进门多久啊,就敢下这么大的一盘棋。

顾烟冷笑了一声,继续问他:“可知山贼什么时候埋伏,又埋伏在哪里?”

欧阳灿抱着双臂兴致盎然的低头听着,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定远侯府的水还真是深呢。

两个不过八九岁的小姑娘的脑子也这么好用,跟他见过的任何名门闺秀都不一样。

她问的就是顾满想问的问题,于是顾满好整以暇的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问他:“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主子的?吩咐你做事的人又是谁?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还有山贼埋伏的消息?”

那马夫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措手不及,待大着胆子抬头看顾烟跟顾满,就见她们两个极有默契的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眼神顾烟的狠辣又凌厉,顾满的虽不如顾烟凌厉,但那眼里的审视跟志在必得却也一点不缺。

他被她们看的发慌,脑子里轰隆作响,不假思索的就道:“是刘婆子!我全是听刘婆子说的!”

欧阳灿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婆子,就忽然问他:“那刘婆子有没有跟你说是什么人指使她的?”

马夫低头仔细想了想,一心要争个立功的机会,就道:“我只恍惚听刘婆子告诉我,这件事若是办好了,刘姨娘定然会厚待我们们”

总算问出了想要问的答案。

顾满跟顾烟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二人相视一眼就交换了默契。

既然刘六娘这头狼已然开始吃人了,那就先除了她!

山顶的夜晚都比外面的凉,不一会儿已经有山风猛烈的在院子里乱窜,欧阳灿看她们一眼,就道:“这里我来处li,两位妹妹还是先进去歇息吧。尽管放心,有我在,晚上绝对出不了事。”

顾烟朝他感激一笑。

顾满却站住了脚,问他:“那明日呢?山贼可不是好对付的,公子要不要”

要不要先走或是去请救兵。

欧阳灿却不等她把话说完,调皮的笑了笑:“不用!因为我们们明日根本就不从那条路下山,那些山贼会袭击我们们家的马车,而我哥哥可带着二十多个锦衣卫呢。”

欧阳灿的面容本来就清秀无比,此刻粲然一笑竟比女子还好看几分,顾满身边的沛音沛琴都被他笑的一呆。

顾满的注意力却都在他说的那句话上,想了想就也心悦诚服的朝他欠身答谢:“如此就要多谢欧阳公子了,到时候怕是还要劳烦公子跟夫人去给我们们做个见证呢。”

欧阳灿的意思是,让那些山贼被锦衣卫给抓住,再送去诏狱或是直接送去应天府衙,让那些官员去查这真正的幕后指使人,到那时,这可就不仅仅只是一件家事这么简单了。

很显然,那些山贼若是招认的话,真相就会通过不容置疑的方式被众人知晓,到那时,顾博齐,我就看你怎么面对你那风情万种的美妾。

地上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顾满心情大好的目送着欧阳灿带人出了院子,再看那些仆妇小心翼翼的把院门锁的死死的,才回房躺下。

欧阳夫人皱着眉问自己的儿子:“果真?”

欧阳灿替她将烛火挑亮了些,又捧热茶给她,道:“果真。”

欧阳夫人就叹了一声,又道:“定远侯府近年来闹得越发的不成样了,也是因为老侯爷不在,若是老侯爷在,何至于如此。”

顾老太太年轻时候的风评就不怎么样,人老了就更加的糊涂跟刻薄,不仅看不上别人,连自己家人也要挑剔。

她们老一辈的事情欧阳灿也不了解,就直言不讳的道:“这回定然是她们自己家内斗。说起来我早前就听姑姑提起过,侯夫人因为以前吃了爹娘不疼的苦,因而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性子,听说她连娘家人也不大待见呢。”

岂止是连娘家人也不待见?

欧阳夫人想起早几年前,顾老太太的父亲因为误事被抓进诏狱,家人求她营救,她却硬是拖着什么也没做,等老淮安侯洗脱了罪名出来,活了几个月就因为在狱中受折磨太多而一命呜呼了,因为有这件事,盛京中人都很是看不起这位积年的贵妇。

听了欧阳灿的计划,欧阳夫人皱了皱眉,道:“何必这样麻烦?直接抓个人赃并获不就完了?”

“这可不一样。若是那些山贼只是惊扰了侯府姑娘们,那若是侯府不追究,顶多也就是拦路抢劫罢了。但若是他们是要袭击朝廷命官,这可又不一样了。”欧阳灿趴在桌上看欧阳夫人绣花,道:“到时候应天府审出了什么,碍着里面还有咱们侍郎府的事,侯府也不会为了避丑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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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一网

第二日清早,顾昭双手从住持手里捧过观音像,才一看就变了脸色。

顾满瞧她的脸色不对,就好奇的凑过去看。

住持手里捧着托盘,托盘正中央是一尊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一旁的祝词写的却是:善女刘氏。

刘氏!

原来是刘氏,她也配!

原来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从来这里迎送子观音开始,她们就踩进了一个圈套。

顾烟的脸色也霎那变得极差。

还以为是为嫡母求个好兆头,谁知道到最后自己却为了一个要害死自己的妾侍来祈福。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顾昭忍的脸都涨的通红。

顾满顾烟脸上也全是愤怒跟不满。

但是她们谁都不敢去动那尊菩萨像,毕竟是在神佛面前

她们三人正纠结间,后面的欧阳灿就‘不小心’撞了一下顾昭,顾昭手里的佛像应声倒地,碎了一地的瓷片。

这个欧阳灿,真真是个妙人儿。

顾家三姐妹都心有灵犀的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来,眼里却无一例外都带着笑。

那住持也不是傻子,惯常跟权贵妇人打交道的,就从善如流的道:“罪过罪过,贫尼再去为顾二太太请一尊吧。”

总算不是太傻。

顾满跟顾昭相视一笑,都满yi的点头。

欧阳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领着她们从普济寺的岔路下了山,一路上顺风顺水,什么事也没有。

欧阳夫人那一边却又不同。

她们清早下的山,才走到半山腰,就被一群山贼给截住了。

带队的欧阳宣大怒,将那十几个山贼尽都绑了,听从欧阳夫人的意见。全都扔去了应天府衙。

应天府尹正为了几桩犯了宵禁的案子头疼,转头就听见有人报说,锦衣卫同知欧阳宣办差路上遭山贼袭击,现在山贼已经尽皆绑缚到府。

他猛然站起身来,就冲左右道:“先审这一桩!”

欧阳宣可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工部侍郎的嫡长子,年少有为,前途无可限量,他被人袭击,这可是大事。

当下就升堂问案。

那些土匪山贼都不过是普通草莽出身。见了官先就已经吓软了腿肚子,还没等大刑上,就已经扛不住先招了。

一个穿着灰色比甲,头发拿两根筷子束起来的山贼先就扛不住,死拉活拽的要另一个山贼赔命,还骂道:“不是说只是打杀几个小丫头吗?怎么到最后却惹上了官老爷?你害死老子啦!”

“住手!”府尹威严的一拍惊堂木,就问他:“快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别情不成?”

那山贼头子哭丧着脸几乎没被吓死,就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我们们原是被一个婆子收买了。说是处li几个犯了事的丫头们。真不知道那居然是大官的内眷啊!老爷饶命!”

应天府尹听的有些不耐烦,就问他:“你说是个婆子指使你们的?那你们可知她究竟是谁?”

那山贼头子绞尽脑汁想了一想,就道:“我不认识那婆子,却听她旁边的丫头叫她刘婆子仿佛。仿佛是定远侯府出来的!”

怎么还牵扯上了定远侯府?

应天府尹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就道:“你又如何知道她是定远侯府出来的?”

山贼头子忙道:“我虽不认识她,但她给我们们银子的时候,那荷包上有‘定远侯府’四个字。仿佛是内造的东西!”

“你居然认字儿?”应天府尹沉吟了一会儿,就唤过两个衙差来:“你们!往定远侯府去一趟,就问问有没有什么刘婆子。传召过来,就说老爷这里要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