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那刘六娘来路不正吧?她竟能驱蛇,听说顾承宇也伤在了她手上,顾姑娘不知中了什么毒,从昨晚昏睡到现在,仍旧没醒。顾家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院院判胡大人,可是胡大人也说不知她所中何毒,偏偏......偏偏刘六娘又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那个刘知府现如今还未被绑缚进京,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必,他也未必知道。

连顾承宇都被伤了!欧阳灿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去请我哥哥来。”

“不必了!”谢庭忙喊住他:“我的身份特殊,这次上门来也是不得已,你近来并不出来走动,我才冒昧前来的。若是再见了你哥哥,那可才真的拖累了你们。”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严重,说不上什么拖累,现在谢庭的情况已经比几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皇帝不时的提起他来,进出都让谢振轩带着他,众人都是有眼睛的,自然知道对这个世子不能再如同以往那般随便。可是欧阳灿依旧感怀他这番好意,便点头道:“我即刻去找我哥哥,让他紧着些问出来。邱家这两父子.......真是活腻了!”

确实是活腻了,居然敢把手伸到顾满身上,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谢庭与他道了别出门,就见欧阳珊领着李果立在不远处的枫树下看着自己,就笑道:“这是怎么?”

欧阳珊忙奔过来,仰头瞧着他,半日后才低头绞着自己腰上配着的穗子,讷讷道:“锦玉姐姐还不回来,我有些无聊。”

谢锦玉可是周王的女儿,如今跟着周王在藩地,怎么可能会回来,谢庭觉得欧阳珊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便笑道:“藩王三年一进京,眼看着他们明年才能回来呢,你若是无聊了,去找其他人玩耍也是同样的。”谢锦玉与咸宁一样,对谢庭是极好的,因此谢庭提起她便微笑。

欧阳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就只好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又道:“你这回来找我二哥是做什么?”

谢庭对欧阳珊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妹妹时期,闻言便想了想,回道:“有些小事找他聊聊,这就回去了的。”

欧阳珊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身后的嬷嬷与李果拽住了手,只好无奈的福了福身子,老老实实的道:“景行哥哥慢走。”

回头等谢庭走了却又发脾气,气冲冲的走在前头,理也不理后面跟着的李果与嬷嬷。

李果与那嬷嬷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追上去。

二百五十一 道士

欧阳珊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身后的嬷嬷与李果拽住了手,只好无奈的福了福身子,老老实实的道:“景行哥哥慢走。”

回头等谢庭走了却又发脾气,气冲冲的走在前头,理也不理后面跟着的李果与嬷嬷。

李果与那嬷嬷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追上去。

欧阳珊大了,女儿家的小心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欧阳夫人轻叹一句,伸手将她拉至自己身边坐下,欲待骂她,却又舍不得,只好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叹息道:“这哪里是个女儿家的做派?幸好你遇上的是赵王世子,若是其他人,出去一嚷嚷,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提到嫁人二字,欧阳珊的脸顿时绯红一片,摇了摇欧阳夫人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才不会,景行哥哥可不是那种小人!”。

欧阳夫人的眉头就皱起来,很有些担忧的看了女儿一眼,有些犹豫的叮嘱:“你日后还是他远些。”

现在朝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皇帝借着巫蛊的由头牵连进了不少人,现在更是像是在清查旧账似地,倒台的大臣一个接一个,底下的人如今都惶惶不可终日。而谢景行虽然说现在的境遇相比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但到底身份尴尬,再加上他现在所倚仗的皇帝,到了退位之后呢?现在的皇帝是谢景行的亲祖父,当然会护着他。可是新帝继位了,那可又不一样。

何况谢景行还有个那样厌恶他的父亲。又有个来头不小,再兼出了名的厉害的后母。哪家的女孩儿敢跟他扯上关系呢?大家都避之惟恐不及,偏自家这个傻闺女非要往里头闯。

欧阳珊闻言果真白了脸色,犹自愤愤不平:“为何要离他远些?古语道“亲君子,远小人”,景行哥哥是我认定的除父亲哥哥之外的唯一君子,行事张弛有度,待人谦和忍让。我为何要远着他?”

欧阳夫人真是又气又急,见女儿白着小脸儿,但是神色坚定,竟有些焦躁起来:“他再君子又如何?再是君子,他也不是良配!”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榷。

欧阳珊不服气,站直了身子瞧着欧阳夫人,一字一句道:“母亲要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无非就是景行哥哥的身份特别。可是我不怕!”

无知者无畏。欧阳夫人抬起手又爱又恨的戳她一指头,叹道:“你呀!”

谁知欧阳灿忽然打帘子进来,见状就呵斥欧阳珊:“又调皮!快些出去。我有正事要与母亲说。”

“是关于景行哥哥的么?”欧阳珊向来不害怕这个二哥。与他亲近有加,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耳朵里。

欧阳灿倒也没让她出去,先同欧阳夫人商量:“母亲,我有事情求您。”

欧阳夫人示意李果将他扶起来,斟酌道:“先与我说是什么事情,若是帮不了的。我可没那个本事大包大揽。”

欧阳灿于是将事情重提一遍,又道:“现在王夫人已经同将军府打了招呼,可是一时半刻的,上哪里找南疆的人去?我记得母亲认识的那位道人是个奇人,又是从南疆来的。说不定就懂这奇术,母亲好歹帮帮儿子!”

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能被一个姨娘祸害到,定远侯府未免太乱了!欧阳夫人心中兴起个微妙的念头,见儿子这般上心,不好拒绝,便道:“一个两个真真都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天魔星,都这样古灵精怪。我着人去找找,只是那孙元昊行踪不定,处事也怪,能不能找来,就要看顾九的运数了。”

欧阳灿本能的察觉到自己母亲对顾满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可是要他说出个是哪里不同来,却又说不出来,只好择那想听的听了,忙缠着欧阳夫人去递名帖找人。

等李果拿了帖子出去了,欧阳夫人才看着心不在焉的欧阳灿,咳嗽了几声,严肃了脸色:“春闱眼看着就在眼前,你如何不用心准备?这些事情何须你一个男子操心?!你哥哥没走科举一途入仕,已经令你父亲跺脚而叹,你若是再令你父亲失望,何来面目谈成家之事?!”

欧阳夫人端出这一套理论来,欧阳灿倒真的不好再违背,只好应是,转头就进书房苦读。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日,欧阳灿再沉稳,也有些烦躁的在书房内踱来踱去,那书本上字根本看不见一点,欲待要去问母亲,却又怕她多心,只好焦急不安的继续等消息。

顾成峰也心急如焚的等待了一日,见欧阳家始终未曾传来消息,心中认定是欧阳家并未将顾满放在心上,心里原本存了的心思就淡了几分,连带着也厌上了欧阳灿,冷笑着看着谢庭:“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寄希望在他们身上,说不定我舅舅请的人都来了,欧阳家的人还没个消息!”

按理来说确实不该如此的,与欧阳家相视的那位孙天师孙道士向来是卖欧阳家的面子的,不至于耽误到如此时候,明明已经把利害情况都跟欧阳灿说了,欧阳灿没理由这样蹉跎。谢庭也隐隐有些担心,张口却道:“说不定那张天师又不在道观里,所以才耽误了,你不要着急。”

顾成峰等不得,奈何他上一世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因此对这张天师根本不了解,也没法儿自己去找。

他在烦躁着,外边常春满脸喜气的进来,笑道:“世子,顾公子,外边来了个道士!”

顾成峰与谢景行对视一眼,都忙站起来往外迎。

到了一楼大堂,果真见一个束着冠的,穿着道袍的道人老神在在的打量着店里的陈设,眉宇间倒是真见几分仙气。

见了谢景行与顾成峰,那道士就笑嘻嘻的先上去问好,一才刚仙风道骨的样子立刻没了影子,瞧着就与普通的道士没有任何区别。顾成峰困惑的低头蹙眉,觉得眼前的这个道士很可能是个骗财的。

孙道士向来会察言观色,见了顾成峰这样子,却仍旧不以为意,笑的有些猥琐,上去老老实实与谢庭打完招呼,才转头笑眯眯的盯着顾成峰瞧,双掌合十念了句无量天尊,便道:“听说让贫道来瞧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去?”

顾成峰见谢庭使眼色,只好压住心头的怀疑,想着不论如何死马当作活马医,道:“一切就依仗道长了!”

谁知孙道士虽然外表看着不大靠谱,但是这歧黄之术倒真的精通,才步入明月楼,便摇头:“这地方脏,不好,不好!”

因为事关女儿,王氏亲自出迎,听了这话,先把明月楼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疑惑道:“敢问道长,是哪里不好?”

孙道士却只笑,不肯说话了,反问王氏:“夫人觉得哪里不好呢?”

明月楼布置得极好的,又清雅又不失富贵堂皇,王氏看不出来哪里不好,便摇摇头。

孙道士疾走几步进入花厅,转了一圈之后便在临窗的一个案几前停下来,忽然伸手将那案几上摆放着的万年松盆栽推倒,啪嗒一声,响动惊得楼上的沛琴匆忙下楼来,见了这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顿时吓得仍旧缩回楼上去了。

顾成远与顾成安恰好进门来,见状不明就里,呵斥道:“这是在做什么?”

孙道士笑嘻嘻的往地上一指,众人低头便见几只硕大的金黄色的肥虫子摇摇摆摆的抖干了身上的泥土,开始慢慢腾腾的往外边爬。

王氏与丫头们都吓了一跳,有胆小的小丫头当场就吓哭了。

孙道士忽然换了一副正经不过的神色,嘱咐看起来较大的顾成远与顾成安:“快去找些人来,将这东南西北处的盆栽、摆设统统清理一遍。这样的小虫子,怕是如今到处都是了。”

顾成峰的眼睛盯在那几只肥虫身上,咬唇不语-----上一世他也在幽王府见过这些虫子,不久之后,锦意就去世了。锦意是幽王的小女儿,是自己的亲妹妹。

孙道士喊了顾成峰好几声才把他的魂给叫回来,见顾成峰失魂落魄的,便玩笑道:“难不成是被这些虫子给吓坏了?你莫慌,还有更吓人的呢。若是害怕,可千万躲远些啊。”

顾成峰记得这些虫子是打不死的,就算把它们踩成几截,它们也都能好好活下来,因此他转头吩咐舒默:“将这些虫子拿布都卷起来,在外边设个炉子,都给烧干净了。”

明月楼是不能住人了的,顾成峰四处扫了一眼,只觉得连那纱帘看起来都阴森可怖。

不晓得那个刘六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铁桶一样的明月楼离也安插人手。

只是可惜绿萝同原先缀月阁的那些人都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不然,非得好好问个清楚不可。

孙道士处理了楼下这些东西,也不废话,蹭蹭的上了楼,七八十岁的人了,腿脚却出乎意料的好,一点儿停顿也没有,也不用人扶,自己就上了二楼,先在外面转了一遍,随口吩咐沛琴:“丫头,将香熄了。”

二百五十二 四房出事

沛琴先瞧了一眼顾成峰,见顾成峰点头,便将香炉灭了,端出门去。

孙道士就掀起一道帘子往屋里瞧了瞧,见顾满躺在梨花木拔步床上,层层帐幔垂着,并不能瞧见样子,便转头冲王氏道:“老头子不好就进姑娘的闺房,夫人请个机灵些的丫头为我描述描述姑娘如今的情况如何?”

王氏点头,想了想,吩咐沛音:“你去吧。”

孙道士便问:“脸色如何?”

沛音在帐子里立着身子,片刻后答道:“面色青紫。”

“瞧瞧她耳后可有发黑。”孙道士沉吟片刻,开口再次吩咐一遍,自己却又顺着门径直掀开珠帘出了阳台,见南边角落里养着一株剑兰,长势甚好,脸色便沉下来,转头对王氏道:“夫人,府上可是出了什么奇人异事?”

王氏第一反应便是这老道士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得道高人,但是想到刘六娘涉及家丑,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明言,便有些踌躇。

大户人家都有各种各样的阿臜事,孙道士常年浸淫其中,立即便明白了其中门道,便闭口不提。

帐子里恰好又传来了沛音的惊呼,声音失了一贯的沉稳:“道长!真的!姑娘耳后到脖颈的地方都是乌黑的!”那乌黑的颜色与顾满白嫩细腻的肌肤呈现出极大的对比来,瞧着令人不寒而栗。

孙道士眯了眯眼睛:“下死手啊!”

王氏立即进屋,在顾满身上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果真见耳后有一大片的乌黑。眉间也发黑,唇色发紫,顿时吓得立即出来,二话不说便要求孙道士救命。

孙道士便叹了一口气,疑惑道:“我只是好奇,这天南地北的,相差这么远。府上的姑娘也是金尊玉贵的。怎么能惹上贵州那边的毒?”

贵州?南疆!顾成峰冷哼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话,却是问孙道士:“道长可有法子解毒?”

“老头子这么些年来呆在贵州,虽说见了不少奇毒,却也知道那里的苗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不碰汉人。除非是深仇大恨,不然若是对汉人下此毒手,可是要被族里处置的。我估摸着,这位姑娘也才十一二岁,这样小的年纪,她是怎么能让苗人破了规矩。对她下手的?”

苗人?!顾成峰诧异:“她不是南府李郡的么?怎么是苗人?!”

“会这种毒的,除了贵州那边,还往哪里寻去?我绝对不会判断错。”孙道士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道:“我也有个规矩,被苗人下此毒者,不救!”

此言一出,王氏顿时呆若木鸡。半响后才反应过来:“道长......”

“不必说了!”孙道士打断王氏的话:“我曾经与苗人相处三十七年,深知他们的行事作风。若不是不共戴天之仇,不会用这么阴毒的法子。这种人,我不救!”

“今天你若是敢不救,就别想出这道门!”顾成峰的脸色奇差,怒道:“你这是什么歪理?你与苗人相处三十七年,便能确定他们全是好的?有句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有句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这个道士倒是奇怪,与苗人亲近,反倒将苗人的敌人一起当做敌人了。”

“你说你与苗人相处三十七年,那你是与所有的苗人吃住都在一起?就算你是与所有的苗人都一起吃住,你能确保认得每个苗人?确保所有的苗人都听从她们族中的管教?若是你不能,又凭什么就见死不救?”

孙道士看着这个四岁的小男孩侃侃而谈,便冷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那我问道长一件事。”顾成峰不自觉的便负手而立,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做幽王世子的时候。

孙道士不自觉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一惊,便道:“你说。”

“我曾听说镇守闽南的杨元和将军被调往云南边境,却死在叛乱的苗人手里。可有此事?”

孙道士有些不甘,却仍旧如实回答:“有!”

“杨将军一生金戈铁马,为了大周舍生忘死,戍边二十余年,从未言过一声辛苦。我祖父如今镇守的辽北边境,便是杨元和将军的家乡,每每提及,总要对那些苗人恨得咬牙切齿。敢问道长,杨元和将军可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孙道士哑口无言。

顾成峰便又问:“道长是得道之人,怎能有如此狭隘的想法?”

孙道士半日没有说话,王氏生恐他真的撂挑子走人,便忙扯了顾博齐在后头,局促不安的道歉:“道长,小孩子不懂事......”

“无妨。”孙道士却忽然笑了,以玩味的眼光看了顾成峰半日,笑道:“贵公子果真见识过人呐,这样小的年纪,连杨元和将军的事情也知道。你既是知道杨元和将军戍边二十余年,可听过他有一知己好友,唤作杨端?”

顾成峰想了想,点头道:“听祖父提起过,杨端本名是芪贝德勒,乃是蒙古大王的表叔,却因为在战场上与杨将军一见如故。因为欣赏杨将军的为人,一力促成了周蒙结好,边境将近十年没有发生战事。后来杨将军调任云南,又被叛乱的苗人所杀,杨端感念知己之死,也奔赴云南,却在应州被周军所射杀。”

顾成峰不明白孙道士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孙道士却仰天大笑一阵,豪气干云的道:“好!好!好!你这个小娃娃知道的倒多。冲着你知道杨端这个人物,这个姑娘,我就救了!”

顾成峰很怀疑这只是孙道士就坡下驴的台阶,但是只要顾满能得救,他也就不管这么多,郑重其事的冲孙道士报了抱拳:“那就多谢道长了。”

大周人是很崇尚神明的,佛道两家都很受重视,因此僧人与道人也都被看重。

孙道士便要东西:“准备一盆清水,一把刀子,五个滚热的鸡蛋。”

王氏便忙吩咐下去要东西。

孙道士再次环顾了一圈屋子,又道:“再要一颗南海黑珍珠,一株雪莲。”

珍珠易得,但是南海黑珍珠一时间从哪里去要?王氏愣了愣,忙找人去老太太那里问:“去请问老太太,可有这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倒是都不急着要,明日之前找齐也就好了。”孙道士想了想,道:“我瞧今晚月色大概不错,就定在三更驱毒吧。这位姑娘中的毒有古怪,留下伺候的最好都是值得信任的,否则怕事情有变。”

王氏忙不迭的点头,正好月桐却忽然上来:“太太,出事了!”

王氏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出事了三个字,闻言就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事?”

“十十四公子在花园里落水了,如今人事不省!”

十四是四房唯一的儿子,这要是出了事,四老爷怕是就不能活了,王氏反应过来,忙问:“请大夫了不曾?”

“已经请了太医来。如今四太太与丁姨娘闹的不可开交,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王氏见非去不可,便让顾成安与顾承远带孙道士去客房休息,自己再看了顾满一回才算放心,往德安居去了。

德安居与平日里很有些不一样,平日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井井有条安安静静的,此刻却嘈杂的很,王氏见小丫头们来来回回的乱闯,还有丫头往屋里探头探脑的,又想起顾满的明月楼里就是有内鬼才弄出这么多事,深觉该好好管教下人,便吩咐一同赶来的刘旺媳妇:“

这人上都是你在管,你就该好好管着,瞧瞧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寻常富户人家也没有这么不知规矩的丫头!”

刘旺媳妇见王氏发怒,忙瞪了一眼那些丫头,嘴上忙答应:“太太放心,我都省得。”

“我瞧你就是拎不清才会这样!”王氏真动了怒,回头瞧她一眼,转头冲林成家的吩咐:“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咱们府里的非家生子就都放出去罢,凭她是什么人带进来的,在服侍谁,除了老太太院里的,其他都放出去。余下的从牙婆那里慢慢挑,挑那些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才好。”

刘旺媳妇儿一惊,再待要说什么,王氏却已经掀帘子进门了,不由得又气又恨又后怕,没好气的笑了一声,狠狠地瞪了这些小丫头们一眼。

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都偷偷的溜了。

进了门才发现范氏、三太太李氏与四太太方氏,五太太柳氏都到齐了。

四太太披头散发的,旁边还站着个身材纤弱,面庞白净,此刻正默默垂泪的少妇,王氏便知道这就是十四的生母,丁姨娘了。

老太太正气的浑身乱颤,面色铁青的看着四太太,见王氏进来,就一叠声的让她:“快给你四太太准备车马,让她回娘家去!我们侯府要不起这个人!”

四太太一听这话就杀猪似地大叫起来,双腿一软的跪在地上,嘴里却仍旧寸步不让:“老太太,老太太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二百五十三 休妻

顾老太太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就连她的娘家人,淮安侯府的人也对她颇有微辞。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有情有义之人,可是对于自己的孙辈,儿子的儿子,顾老太太向来珍爱有加。

四房这么多年了,除了丁姨娘生下了个十四是个儿子,其余的连跟毛都没有,四老爷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嫡子嫡女,顾老太太实在是忍了方氏很久了。

方氏相比较几个妯娌的家世而言算是寒酸的,她父亲不过是一个六品主事,还是南京的工部,什么边也挨不着,要油水没油水,要实权没实权,真真是寒酸。

本来这门亲事顾老太太是很不愿意的,因为方氏的父亲官小,也因为方氏的嫁妆不多。

可是奈何顾老侯爷一锤定音,再加上四老爷也确实不成器,没个功名傍身也就算了,其他路上也通通来不得,捐个官做了还总是能出些幺蛾子,其他世家姑娘们也着实看不上他,顾老太太没办法,只能答应了。

谁知道贫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果真眼界先就窄了,都说娶妻娶贤,可是这个方氏一没有什么贤德,二来还十分贪财,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计较些饭菜多少啦,月例多少啦,丫头的分例也时常克扣,让老太太很是看不上眼。这些也就都算了,毕竟若是能好好的跟四老爷过日子

,那也算是为定远侯府出了一份力,谁知道这方氏偏偏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进门这么多年了,连个蛋也没下过。不仅没下过。对待四房唯一的独苗十四还总是非打即骂,记得十四刚出生时。顾老太太怕方氏心里不痛快,便主动要把十四放在方氏名下,让方氏好好照顾着,谁知道方氏一口回绝,嫌恶之意一览无遗。到了后来。十四七岁的时候,

方氏肚子还是一丝动静也无,顾老太太为了十四的将来又提过一次,好说歹说,可是方氏就是死咬着不肯。

没想到如今方氏不仅不肯好好照拂十四,现在干脆动了除掉十四的念头,这如何能忍?!顾老太太愤愤的盯着方氏,下定决心非要把这个女人给赶出侯府。无论如何也要。

王氏正欲说话,方氏却忽然跳将起来扑向王氏,拉住王氏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二嫂!二嫂救救我!二嫂救救我啊!”

似乎求王氏就有用似地,王氏微怔-----方氏从来都不尊重这个二嫂,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的,此刻倒是第一次这样真心实意的叫自己二嫂。

顾老太太见她抱着王氏不撒手,心中更是愤怒至极-----这样的举动。难道是以为求了王氏就有用?这个侯府难道还是王氏当家了不成?!

她板着脸瞧着方氏,心中满是愤怒与讽刺,除此之外竟一点恩情也没有了。这么多年来。方氏是这几个妯娌里边最差劲的,要什么没什么,现在以四老爷的条件,去找个与方氏差不多条件的女孩儿再做个续弦完全不是问题。

思及此处,顾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老二媳妇儿,你也不必管这事儿。你也管不来。快准备马车包袱,将你四太太送往南京去。”

王氏本来就没有想搀和四房的事,如今见顾老太太发了话,自然顺其自然的便下了台阶,借机甩开方氏的手,回头吩咐月桐:“快去叫林成家的准备车马,再去知会一声发子,叫他派几个合适的人,一路护送四太太回南京。”

这一回,可就再也别想回来了,方氏立即明白过来这回顾老太太绝对不是跟自己开开玩笑这么简单,立刻不撒泼了,眼泪也不流了,冲上去跪在顾老太太面前,拉着顾老太太的衣摆,嚎啕大哭:“老太太!老太太,您不能这么对我!”

范氏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见状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就当没看见,心里却筹谋起顾清的婚事来。顾清如今年纪实在不小了,却因为六皇子的那回事到现在还无人问津,偏偏六皇子那边又毫无动静。其实想想就能明白的,也是,人家可是六皇子呢,再说贤妃的眼光何等的高,怎么可能看得上身为一个五品主簿的顾博轩的女儿?

既然六皇子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顾清的年纪也年年见长,范氏当然不可能没有准备。可是只要一想起来庶出的顾鑫那四丫头也能混上卢家的嫡长媳的身份,范氏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顿酸楚,酸楚过后心内就是愤恨。

三太太与范氏却又不同,她出了名的是知礼懂事的,也真的是几个妯娌里除了王氏最省事的,此刻便微微的点头,绞着身上的衣裳-----她是想劝的,张口却又想到十四如今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又不知道究竟是劝好还是不劝好了。毕竟若是真的劝住了,到时候方氏再次对十四下手,十四出了事,焉知顾老太太跟四老爷会不会把这笔帐算在自己身上。

五太太柳氏早年也是出了名的掐尖要强的,要是往常碰见这事,她早撸起袖子冲上去附和顾老太太,讨老太太欢心了。可是因为汝宁伯老夫人的劝诫,也因为这几年来一直忙着张罗顾承栋的事,她倒是去了几分心思,见几位嫂子都不说话,也就不做这个出头鸟了。

这么几个媳妇儿,竟没有一个站出来帮方氏说话的,方氏冷眼瞧着,心内灰了几分,眨了眨眼睛,恨得不行:“嫂嫂们,五弟妹,你们竟真的狠心到这个地步!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妯娌,你们真的要看着我死吗?!”

方氏的下场就是被休弃,她本来就已经犯了无后一出,如今再加上妒忌这一出,更是坐实了两个错处,别提侯府势大,就算是个普通人家,有了这两条,休妻也是天经地义的。

众人正乱着,四太太房里的青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老太太,各位太太,四老爷回来了,如今正往这里来呢!”

原来顾老太太已经将十四带来德安居躺着了,此刻正昏睡着,已经递了名帖再去找别的太医来瞧。四房就这唯一一个血脉,老太太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十四出事。

正说着,四老爷已经掀帘子进来,一进门就眼里冒火,瞧着方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又见方氏扯得顾老太太眼冒金星,当下便怒从心头起,上前几步一把扯住了方氏的头发往后扯。将方氏扯得哇哇大叫也不肯罢手,指着她大骂:“你这个贱人!平素里我忍着你,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现在竟然敢把手脚动到阿志头上!”

方氏尖叫了一声,见顾四老爷满脸都是鄙夷与厌弃,又余光瞟见了丁姨娘在一旁低声啜泣,顿时也冒出火气来,冲了几步撞向顾四老爷,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哭哭啼啼的叫骂:“你这个没良心的,黑了良心的你的!汗邪了你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你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家里带妾侍,我说过什么了?你爱妾个个儿都珍贵,明里暗里的踩着我你也不管!到了如今了,越发的得了性儿了,一股脑儿的都想害死我,都想着我没儿子,要踩在我头上来!你们做梦呢!”

顾四老爷被她这一撞撞的都晕了,后退了好几步,瞧着方氏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又是一阵气恼,眼看着在各位弟媳面前出了丑,再想起方氏既不会下蛋,也没有跟王氏那样能耐的娘家,更没有柳氏貌美,李氏知心温柔,积压了几年的愤怒便一股脑儿的都释放出来,当下大怒,一脚把方氏踹了个底朝天,冷笑道:“反了反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当人媳妇儿的混账老婆!谁给你的胆子跟丈夫动手?!今日我不休了你,我就不姓顾!”

丁姨娘一边小声啜泣,一边一脸委屈的朝四老爷靠过去,低声道:“求太太饶了我们娘儿俩罢!这日子,这日子到了如今,真的是没法儿过了!”姿态放的极低,又够楚楚可怜,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王氏虽说看不得方氏的嚣张跋扈跟小气贪财,但是对妾室也没什么好感。何况这丁氏看着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一脸的狐媚像,经过了刘六娘与马姨娘,王氏对这样装可怜的女子都有了警惕心,又因为想起一团混乱的侯府内院,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回头朝顾老太太道:“老太太,现在要紧的是志哥儿的身体,其他的事不妨先放一放罢。”

顾老太太不依,她现在看着方氏是哪里都不顺眼,何况如今见了方氏当场顶撞丈夫,又朝着丈夫动手,更是觉得忍耐力到了极限,没法儿再忍下去。

见状,王氏便道:“既然如此,便让丁姨娘先回去如何?她在这儿也只是徒添烦恼罢了,何苦惹得四老爷更不快活?”

顾老太太讨厌方氏是真的,但是对着丁姨娘自然也没什么好感,立即明白了王氏的意思,点头道:“就让她回去罢!谁让她跟着来的?!”

二百五十四 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