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峰见是他叫,就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他:“表哥有事情叫我?”

“事儿倒是没有,想问十八你几件事。”陆翰轩扯出一个笑来:“你九姐现在好多了罢?”

好端端的问起顾满来干什么,顾成峰心中一动,明白肯定是顾筠又来打顾满的注意了,心里先就不高兴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半响才慢悠悠的回他:“好多了,多谢表哥关心。”

陆翰轩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却不敢就真的闹翻,气哼哼的往外面去了。

顾成峰转头就来了明月楼,看见顾满正在看书,就轻手轻脚的站定了,问她:“九姐,你知道姑母去找祖母的事儿了?”他刚刚找了汀兰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心里对陆翰轩更加鄙夷,对顾筠这个姑母更是烦的不能再烦。

顾满将手上的书放下,笑着唤执画去给顾成峰取点心来,就回头来问道:“那你说说,你想怎么办呢?”

“当然不能放过。”顾成峰见她似乎不以为意,就忙道:“九姐,你可别再犯糊涂,若是心软了,你就想想刘姨娘,想想许知远。他们一个个可都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人。而姑母这个人就更甚,她从不想着让自家儿子靠自己,从第一次从任上回来开始,便想求祖母,求父亲,求母亲。想着攀附权贵,偏偏他们又实在是没用的很,得罪了刘七八不说,还在任上一点儿成绩也没做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放弃你呢?三姐嫁出去了,其他顾家姑娘们除了顾十一,基本没有其他有利用价值的,她们肯定会咬死你不放。说不定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这种隐患绝对不能留!”

顾满见他定定的坐在棋盘面前玩棋子,便单手托腮看着他,笑道:“没看出来小十八是这样厉害的人儿哪,不过这件事你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陆家不是东西,陆翰轩更是跟邱苍梧一个类型的人,确实很讨厌。我现在又死过一次啦,也看通了。既然她们不让我好好的,那我就让她们也没法儿好好的!”

顾成峰要的就是这句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盯着顾满问:“你想怎么做?陆家没什么根基,虽然有个爵位,但是却是被陆墨之的哥哥继承了,他哥哥又向来看不上陆墨之,更因为分家的事情跟陆墨之大闹了一场,如今两个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除开这个哥哥,陆家可没别的倚仗了,要对付他们其实容易的很。”

二百六十八 定计

有时候顾满觉得她跟陆翰轩是有点相像的地方的,比如说顾满也一样的偏执。陆翰轩的偏执表现在得不到的就一定要千方百计不折手段的得到,不管那样东西是不是他喜欢的,甚至是不是对他有利的。只要他想要,只要他得不到的,他就一定得弄到手。对于顾满他就是存着这样一种心思。

顾满还记得上一世他那个眼神,还有嫁给邱苍梧之后他数次给的难堪跟羞辱,心里的郁闷瞬间堆积到了一个沸点,要是陆翰轩就在身边的话,随时能把他给烧的皮开肉绽。

而顾满的偏执表现在,你给我难堪,你非得让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不管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不是臭苍蝇,沾上了就脱不了身。她受到的委屈跟磨难一定得讨要回来,不管对方是谁。

所以陆翰轩这次算是惹上了一身的麻烦,上一世顾满嫁的是邱苍梧,所以她不能怎么样,也不能拿陆翰轩怎么样。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顾满如今是飞扬跋扈的大小姐,进得了皇宫,打的了小爵爷,还有什么在她眼里是不能动的?答案是没有。

像陆墨之这种人,从小长在金窝银窝里,从来就过不了一点苦日子。可是偏偏分家的时候他的大部分财产都被哥哥给分走了,他只分到一点小头而已,这么多年下来,他得罪了刘七八的事情又花费了不少的银两,他要是没个格外的收入,哪里能支持这么庞大的开销呢?何况还有一大堆的姨娘下人要养,他自己还喜欢逛花楼,喝花酒。平日里斗鸡遛狗无所不至,陆翰轩也有这些毛病。

这些开销跟娱乐都是要钱的, 那钱从哪里来呢?顾筠是有些丰厚的嫁妆不错,但是顾筠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甘心把自己所有的嫁妆拿出去给丈夫养小妾养庶女庶子呢?听说陆家最得宠的一个庶女陆玉扇的一把琴便要一千两银子,这样庞大的花销,靠顾筠的嫁妆也支持不了多久。那究竟是靠什么?靠陆墨之的俸禄?那显然更不可能,他不过是个五品官,撑死了一年折算成银两也就是四百两银子罢了。

官都是贪的,十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何况是陆墨之这样的人?他当了知府这么多年,没做出一点成绩来,但是上一次吏部考核还能得个优,肯定是花了不少钱的结果。这次衮州府回来吏部报道。银子肯定更是少不了。

那他肯定贪了不止一点两点,既然贪了,那就肯定是有痕迹留下来的。

顾满觉得陆家是个比淮安侯府还要讨厌的存在,至少卢应翁这个傻子还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跟好歹,可是陆翰轩却完全不知道。这是个跟顾承宇差不多的神经病,顾满下了定论。不免又想起他前几年跟顾承宇许知远勾结的事情来,顿时又想的更加深远了一些。

陆翰轩能跟顾承宇走的那么近不可能是没有理由的,顾承宇可不是那种友爱手足的人。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甚在乎,何况是个表弟呢?

能支撑他们走在一起的理由不外乎就是两个:共同的敌人跟共同的背景,想想陆翰轩那时能进诏狱......顾满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翰轩能搭上昌平公主了。可不是么,若是没有个宫里的撑腰的替他打算,他一个知府的儿子,怎么可能搭上公主这种天潢贵胄?

六皇子是顾承宇的后台,陆翰轩又甘心为顾承宇使唤,肯定不是没有缘由的。缘由怕就是这个六皇子,想到六皇子已经培植了不少势力,顾满又听说陆翰轩在工部挂了名。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便蹙了眉头。这可不是好兆头,在这个时候。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正是皇帝跟大臣们较劲,咬死了就是不肯立太子的时候。

皇帝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既然打定了主意,那肯定就是没有转圜余地的。上一世就是因为王伯雍始终没有表明态度,所以才会遭六皇子的排斥,这一次若是六皇子登上了地位,王伯雍的下场肯定不会比上一世更好。因为王伯雍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六皇子的示好,并且王家也默契的都故意忽略六皇子想娶顾满的暗示。六皇子这么锱铢必较的人若是能登上皇位,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可是六皇子毕竟是皇帝喜欢的儿子,如今又在礼部领了差事,想要动他简直是异想天开。哪怕王伯雍是首辅呢,也没有道理把手伸到皇帝儿子头上道理,尤其这个皇帝这么护短。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大臣们同心协力,能共同将周王推上太子的位子上了。

上一世到底没有个太子,所以六皇子才能那么顺利的登基。若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六皇子就算跑的再快又怎么样?

顾成峰见顾满只顾发呆跟出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九姐,你怎么说了一句,就不往下说了?”顾成峰如今想的其实跟顾满差不多,只是他虽然觉得顾满聪明,却并不想把朝廷上的事情同顾满说,怕把她给吓着。他曾经当过幽王的儿子,当过当今皇帝的孙子,当然知道自己那个皇爷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肯定是想一拖再拖,拖到死也不立太子,好给六皇子留个机会。不过他却绝对不想成全谢振轩,这个人实在是太阴毒了,他登位不论是对顾家还是对王家,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周王向来仁慈,又是个极看重手足情谊的,他的儿子谢远安更是与谢庭关系非凡,这个人登上皇位,他们才不至于这么被动。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皇帝的身子还算硬朗,远还没到那个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拦路石陆翰轩给搬掉,不然时时刻刻都得担心会不会被绊一跤。

顾满回过神来,决定不与顾成峰说那么多,笑道:“在想个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啊。”

顾筠从来没有顾惜过自己跟王氏,身为一个姑母,她做的甚至连旁的人都不如,顾满实在对她生不起一丝的好感来,自然对要设计她而不觉得有任何的愧疚感。经过刘姨娘这件事,她觉得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许多。不过心肠硬也有心肠硬的好处,至少每天不再因为愧疚感辗转难眠了。如果说她经过上一世还残存着那么一丝圣母心的话,也随着这一次的事情通通的消失殆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她三针,这就是她以后留给自己的信条。

“九姐你觉得什么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顾成峰见顾满眼底有一丝犹豫不决,便立刻又问道:“陆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就算是出了事姑父那个哥哥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能伸出援手的就只有祖母了,祖母为了女儿,或许又会求到咱们母亲跟外祖头上来,九姐想过这些么?”顾筠到底是顾老太太的女儿,为了她顾老太太甚至都能不顾如今的情势去跟王氏提出这个显然不可能的要求,到时候顾筠出事顾老太太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屋子里静悄悄的,抱玉悄悄掀帘子进来,捧上两碗冰镇绿豆汤来,笑嘻嘻的看着顾成峰道:“少爷,外边舒默正抓耳挠腮的找您呢,急的不知道跟什么似地。”

顾成峰就疑惑的看了外边一眼,因为与抱玉熟稔,便也笑道:“什么事这样急,你问他了?”

“我倒是没问,外边碧亭带话进来的。碧亭说他急着寻您,也没说声为什么,就是迷迷糊糊听见说什么世子寻您。”抱玉将托盘收了,见顾满的簪子要往下滑,忙替她紧了紧,又笑着冲顾满道:“姑娘没事也该出去走一走,外边我瞧见四姑娘带着其他几位姑娘在赏莲呢,碧波庭的荷花已经露出花苞来了。”

顾满笑着应了一声,又让抱玉:“抱玉,你替我去迎春居走一趟。我记得执画这丫头跟那清莹的关系不错,你去替我走走,问问话。”执画与清莹关系的确不错,不过也不能主动去找,抱玉机灵又沉稳,走这一趟更合适。

抱玉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儿,缓缓退出去了。

顾成峰见她开心,心情也跟着开朗了一些,重活了一回,他已经看透了许多事情。能得到一个用心对你的人很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份不需要担惊受怕的亲情,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捣乱。

窗棂上立了只鸟儿吱吱叫,顾满挥手将它赶走,重新又坐下看着顾成峰:“我听说一件事。衮州府前年出了场瘟疫,死了许多人,多了大批流民流窜。朝廷下拨了三十万两白银赈灾。”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事情处理的还算及时,所以总算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后拉衮州府给那些流民划了块地,将他们都给安顿了下来。

“而那些用来安置流民的房子,我听说......去年开始都逐渐坍塌了,流民们又没了地,听说很是狂躁的又闹了一场呢。”顾满眼皮都没眨的继续说:“吏部考核三年一次,若是没查到姑父,那自然倒霉的就是现任知府了。你说那个倒霉的知府会心甘情愿的替他人受过吗?到时候刘七八再插个手,天都救不了他们一家。更别提他们跟昌平公主的关系了。”

二百六十九 飞来横祸

衮州府知府最近很忙,不仅忙,而且还得时刻注意周边。他从家里到衙门的路上轿子都不敢坐了,只敢偷偷瞧着没人了,一溜小跑从家里跑到衙门,回家的时候也照样。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差点没能躲过那些愤怒的难民们,那些流民本来就是衮州府各县逃难来的,好容易朝廷发放了银子给他们在衮州府划了地重新安置好了,谁料到才在家里睡了没两年,那看起来漂亮的房子就碎成了一地的土屑。

他们的思维很简单,那就是想活着,谁要是想让他们不好过了,那他们就不会让那些当官的人好过。因此他们就涌进城来,打算找知府大人算账。

偏偏知府大人是很会躲的,孙祥清也倒霉啊,他莫名其妙的才上任就碰上这么一场事儿,这下吏部考核别说是优了,给记个下等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也算是干实事的了,知道此事之后就打算替他们重新盖房子,但是这又谈何容易?他已经往盛京递折子了,这么大一个窟窿,他可不想拿命去堵,反正他也是才刚刚上任的,如今什么也没干,总不怕人来查。

在盛京还没消息下来之前,他也就只能委屈委屈自己天天躲着那些难民了-----他也跟衮州府的镇守太监没什么交情,那死太监没收到自己送上去的见面礼,怕是恨不得自己死呢,没有兵保护着,他又的的确确没什么钱,家丁也没几个,就只能先躲着走了。

六月,内阁收到衮州府知府奏报,言明衮州府如今四千多难民流离失所,在上一任知府在任期间修造的房子竟然连一年也没坚持到,开春下了几场雨就陆续倒塌了,如今衮州府民心极为不稳,粮价飞涨。

皇帝震怒。派都察院副都御使李青生去衮州府安置难民,并查实房屋倒塌真相。

李青生轻车简从的去了衮州府,先让衮州府镇守太监秦冠派兵控制几个闹事特别严重的难民,等难民情绪平复许多了,才又去实地考察。

给难民们的地其实离城里还很远,骑马也得半日才到,刚好在山脚下,河流两岸旁边各自建了四五十座房子,分为两个村,如今都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李青生是二十年的进士出身。为人正直不阿。从来不拉帮结派。却又不过分刚直,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这次他奉命前来,见了这等情况,头一件事就是去查账。

查两年前朝廷拨下来的那三十万两银子究竟去了哪里。账本上记得倒是很清楚:买粮赈济灾民十万两,其余的二十万两都拿去给灾民建房子了。李青生便一一查问是从哪里买的建材,负责施工的又是何人,直把木料、砖厂、还有工部负责施工的人通通都给问了个遍。问完了以后心里也大概有数了,连夜回去就写了封奏折,第二日便送了上去。

衮州府的木材极茂盛,那一年工部负责督工的周原根本花费不到一万两白银,却在账本上记了七万两。而管砖厂的正是镇守太监秦冠,按理来说砖厂生产的砖价格还要比民间的更低才是。可是从砖厂买砖居然就花费了十万两。而那些修房子的大多都是征的徭役,更有甚者是这些难民亲自上阵。根本不费什么人力,账本上却记着人工还有三万两。

这账本做的简不堪入目,连李青生这样好说话的人也被气的冒烟,一念至此。李青生上书弹劾原衮州府知府陆墨之勾结镇守太监中饱私囊,滥用材料(那些木材与砖李青生已经查明,通通都是次品。尤其是砖跟水泥,根本没有在砖厂买,而是从民间砖厂买的烧坏了的砖。),罔顾百姓性命,贪赃枉法,玩忽职守。

皇帝大怒,着锦衣卫立即捉拿原衮州府知府陆墨之、衮州府原镇守太监秦冠以及一干人等,并严令刑部严审。

陆墨之此刻就在盛京的定远侯府里,倒是不用跋山涉水,锦衣卫带队的林任远上门,不敢就闯进去抓人-----毕竟定远侯府虽然是陆墨之的亲家,却与这次的案子没有关系,犯不着得罪人。想了想,林任远便派刘通先进去与顾家的人说一声。刘通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让门口看门的小厮去叫人出来答话。

如今定远侯不在,世子又去世了,还未立新世子,那小厮拔腿就跑,犹豫了一阵,去了三老爷那里,与三老爷说了,又气喘吁吁的后怕:“是锦衣卫呢三老爷!”

顾博庆吓了一跳,连忙整衣出门,匆匆边走边问:“可知道是什么事?锦衣卫好端端的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顾成安恰好带着顾成志过来锦翠院给三太太请安,见了顾博庆忙立住了请安。

顾博庆也没功夫理他们,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赶着出门去了,果然就见锦衣卫围了一圈站在府门前,他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斟酌着向刘通问道:“这是......?”

林任远见他出来了,就从刘通身后闪出来,拱手一让:“顾兄,许久不见。叨扰了!”

见是林任远,顾博庆心内更加忐忑,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还了一礼,问道:“不知林兄此次带人是为何而来?”

“哦,顾兄不必紧张。”林任远忙道:“实是今上发话,我等也是奉旨办差,不知顾兄府里可有原衮州府知府,陆墨之此人?”

是来找陆墨之的!顾博庆眼皮一跳,慌忙点头:“正是在下妹婿,不晓得是为了何事?”

“好说,这些你问他就知道了。”林任远开始探头往里面瞧,见顾承宇同一个差不多高的男孩儿结伴出来的时候明显一怔,却又立即转开头对着顾博庆:“三老爷,我们是奉旨办事的。方便的话,我们就进去带人了?刑部还等着我们交人呢。”

顾承宇见到林任远明显也惊讶的张了张嘴巴,随即就有些疑惑的瞧了瞧他身后的刘通-----刘通是欧阳宣的人,林任远带着锦衣卫来侯府做什么?

顾博庆见林任远不肯透露别的消息,就有些无奈的擦了擦脸上的汗,看锦衣卫这架势就是要这直接带人走了,他也没别的办法,道:“既然如此,那就里边请吧。”一边赶紧通知门上的小厮去把姑爷叫去会客厅。

陆墨之清晨了才到家,此刻正窝在床上打盹儿呢,听见说三老爷派人来寻还以为是什么事,等进了会客厅远远的瞧见了一身飞鱼服的林任远,顿时有些腿软-----他倒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事发了,而是纯粹的见到锦衣卫就害怕的原因,就跟他见到太监也害怕一样。

林任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阁下就是陆知府吧?”

陆墨之刚应了声是,林任远就挥了挥手,让锦衣卫蜂拥而上将他给一举拿下。

顾博庆与陆墨之都愣住了,顾博庆还好,还有些心理准备,毕竟锦衣卫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来,来了肯定就是有人要倒霉了,刚刚林任远还一直催促去找陆墨之,他隐隐的就察觉到了些什么。可是陆墨之就惨了,他被擒住了双臂,一时觉得有些狼狈,扬着脖子大喊大叫:“这是做什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不是朝廷命官也劳动不了我们。”林任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再跟顾博庆告辞。

顾博庆急的满头包,又不敢阻止,忙问林任远:“恕我无礼了林兄,只是这好端端的抓人作甚,总得给个明话吧?”

定远侯不日就要回来了,六皇子说不定还有求人家的时候,林任远本来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就凑到顾博庆身边如此如此的说了一番,末了叹道:“这回事情闹大了,就算是定远侯老人家来了也没用了,顾兄还是别管了!”

衮州府出事了!顾博庆没料到陆墨之竟然这么贪,震惊的看着陆墨之,却不说话了。这事已经惊动了皇帝,根本就不是他们能转圜的,就算是母亲伤心,妹妹伤心,也的确没办法了!

顾成峰下学的时候正好见锦衣卫蜂拥着押着陆墨之走了,侯府门前很是围了一堆人,众人总是喜欢看抄家的,见锦衣卫来了定远侯府,只当有什么好戏可看,谁知道竟只看见押了个人出来便又罢了,顿觉无趣,瞬间散了个干净。

舒默赶紧扶着顾成峰下了马,问他:“是往陶然居去呢,还是先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

“不!”顾成峰抬手阻止舒默,想了想,道:“我去明月楼,你自己叫人散了吧。”

舒默乐的清闲,屁颠屁颠的要走,又忽然回头转过来,道:“少爷,方家哥哥要回来了,明日咱们还去食神居吗?”

方青卓是顾成峰乳母的儿子,平日里一直贴身跟着顾成峰的,只是方青卓父亲出事,他将父亲送回老家静养,这才去了一阵子,如今却又已经回来了,照样回顾成峰身边当差。

舒默是觉得方青卓资格老,又跟着顾成峰的日子早,怕他回来看不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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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狗狗死了,才养了几天的.......

二百七十章 鸡飞狗跳

顾成峰知道舒默的这些小心思,但是因为舒默确实伺候的不错,又的确没什么怀心思,便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取笑道:“为什么不去?你方家哥哥从小带着我也无所不至的,你们二人好好相处也就完了,谁也不碍着谁。你可别在我跟前弄鬼,否则我可不饶你。”话说完,先撇下了舒默,径直往明月楼里去了。

顾满刚喝完药,坐在藤椅上发呆,脸色很不好,好像忽然就回到了当初生病的时候,顾成峰吓了一跳,三步并走两步走近,伸手就去摸顾满的额头,待发现确实有些发烫之后顿时炸了毛,怒气冲冲的问沛音沛琴:“你们怎么伺候的?怎么病不见好,反而越见差了?!你们要是不会伺候尽早说,我们好去挑会伺候的来!”他也是没法子了,一天天都担惊受怕的怕顾满这个病再出现什么状况,急的跟什么似地。

沛音与沛琴都觉得很委屈,差点当场掉下泪来,但是她们是伺候顾满的,性子早就被调教的极好,又与顾成峰关系向来不错,知道他此刻也是关心则乱,便不敢委屈,仍旧恭恭敬敬的福了身子,道:“并不是不用心,大夫说姑娘忧思过重,因此才这样的。”她们也着急的很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

顾满见顾成峰生气,也忙道:“确实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她们,她们都极用心的。”末了见顾成峰依旧皱着眉头,不免又想方设法的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是怎么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给老太太跟太太请安么?”

似乎就是为了回答顾满的疑问,片刻之后执画就掀帘子疾步进门来,张口就道:“姑娘!出事了,锦衣卫来家里把姑老爷带走了!现在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跟几位太太们都往德安居去了呢!太太交代咱们不要乱跑,另外让您安抚安抚表姑娘,说是表姑娘哭的晕过去了!”

锦衣卫上门了?房间里没有旁人,顾满也就不用做出什么震惊的样子来,她只是微微的牵起了嘴角。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看看顾筠现在的样子。她还记得上一世王家出事的时候,顾筠一门心思的去讨好了顾烟,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的样子,那个时候她落井下石的那么明显,恨不得跟自己把关系去的干干净净,全然忘记了王家曾经帮过她们家不少。

顾满在这一世其实是不把顾筠当回事的,毕竟重生了一回,要收拾的人,要算的账实在是太多了,顾筠这个人还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轮不到把她挂在敌人的位子上。坏就坏在顾筠还要肖想自己不该得的东西。而且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接二连三的撺掇顾老太太把自己要过去当媳妇好给陆翰轩增添助力,又妄想要把自己给吃的死死的,更有甚者,还打算先给陆翰轩买几个漂亮的妾室放在房里。这不是要结亲。这显然是要结仇的架势。她其实还不就是想趁着顾老太太还在,好拿捏住自己,好把王家的权势也带给陆家,让她儿子能过的舒服一点,可是她们忘记了问自己究竟同不同意。她是不把陆翰轩放在眼里的,如果陆翰轩不那么惹人讨厌,不那么偏执的执着着要害自己。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顾成峰不声不响的去拿了小毛毯来披在顾满身上,咳嗽了两声。才道:“有有外祖父在,陆墨之这回是逃不掉的了。”

作为当朝首辅,就算平时再怎么刚直,再怎么高风亮节,要是没几个心腹。那也是不可能的。首辅底下管着一大批言官,一个个的唾沫加起来都能淹死人。连皇帝都最害怕这些言官口水,何况是一个本来就不干净的知府呢?

这回陆墨之去了刑部,就不要想再回来了。这也算是他的报应,虽然都姓陆,但是他那个哥哥虽然不上进,却好歹是个安分怕死的人,偏偏陆墨之虽然也怕死,但是更贪,贪就贪了,他还非得做的这么明显,仗着京里的岳家横行无忌,连个屁股都不擦擦,一个账本做的内阁上下都哭笑不得,他不倒霉,谁倒霉呢?

顾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你去与外祖父说的?”王伯雍是个极好的人,也愿意听小孩子的话,且不会当作是小孩子的玩笑。顾满很感激他当初听了自己的意见,封驳了皇帝分封三王的旨意。可是这回陆墨之家里的事她却并没有打算去求王伯雍,因为陆墨之自己浑身都是槽点,真的不必去求王伯雍,他就可以被自己给折腾死了。

“我当初就说过了,做事就得做绝。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做了就得做到底。”顾成峰不假思索的瞧着顾满:“九姐,你这个思虑太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其实有什么值得多想的,陆家从头到尾对我们没有安好心,姑母更是既刁难母亲又妄想让你嫁给陆翰轩受苦,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不可原谅的做法!他们家既然敢贪,就该做好被发现的准备!咱们只不过是揭发了而已,严格来说还帮了衮州府的那些灾民,你有什么好感到愧疚的呢?”

没有什么好值得愧疚的啊,顾满牵起嘴角苦笑-----她其实不仅不觉得愧疚,反而觉得痛快。可是同时她又觉得很忧心,顾筠再次帮陆翰轩求娶自己,让她意识到在这个年纪她还不定亲是个极不妥的事情。她要守孝三年,三年过去的话她就快要满十六岁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十六岁都该成亲了......可是顾博齐的百日早就过了,她的亲事在顾博齐去世百日内没有定下来......

她倒是不担心嫁不出去,毕竟家里的条件摆在这里,多的是人想娶她。她担心的是所托非人啊,这个时代流行的都是盲婚哑嫁,上一世嫁给邱苍梧还是之前见过几面呢,到最后死的那么惨,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却偏偏没有一点办法。

“我并没有想这些。”顾满摇了摇头,道:“我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十八,你知不知道现在盛京有多少双眼睛钉在我身上?外祖父跟舅舅还有祖父的权势太诱人了,多的是人想要通过我得到一些什么好处,这些你都不会不知道吧?姑母这么执着的想要说服祖母让陆翰轩娶我,还不就是因为想让陆翰轩沾王家的光么?”

顾成峰哑然的看着她,半响也说不出话来。的确,不论是邱家还是陆家,看上的无非都是顾满身后的王家罢了,就连卢应翁也有看重王家势力的成分在。这些人都不足为惧,最令人担忧跟恐惧的是六皇子谢振轩。谢振轩其人又不一样,他是想拉拢顾家跟王家,同时又不知道为何对顾满充满了得失心......

顾家后院乱成一团,顾筠在顾老太太下首哭的几回都要晕死过去,给顾老太太磕头磕的额头都要青了,可怜兮兮的求顾老太太:“娘!娘您救救他吧娘!他要是死了,我也没有好日子过啊!”

其实不仅是死了,陆墨之要是获罪了,那按照大周律法,身为犯官家眷,一般都要充军或者流放的。顾筠如今的处境真是堪忧,顾老太太忧心忡忡的看着女儿,不忍心的同时又有些怨忿,半响沉默之后终究忍不住摔了个杯子,怒道:“你有脸来求我!当初为了那刘太监的事,我豁出了老脸去托了你二嫂,他才没事的!谁知道你们这样厉害,没事人一样的转头就贪灾民的救命钱!你们......!”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差点要无法呼吸,真真是难受的很了。

这又不是得罪一个太监,怕被栽赃的事了。这可是犯在当今圣上的手里了,贪墨啊!本朝太祖多恨贪墨二字!就算是今上,也对贪墨二字谈之色变。偏偏这个女婿胆子大的实在可怕,不仅贪,而且到了贪得无厌的境地,她刚刚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陆墨之在任上盘剥百姓,捏造借口征重税,欺上瞒下无所不至。就是朝廷拨给衮州府的三十万两白银,他都能贪十五万两!再加上分给其他合伙贪污的贪官污吏跟奸商,最后留给灾民建房子的居然只有区区的四万两!

顾筠一面想要扑上去替顾老太太顺气,一边又呜呜的哭个不停,不断的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呀!我说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花魁、梳拢雏儿,原来在外面竟这样无恶不作!我一个妇人,又在内宅,我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你的意思是说,你全然不知了?”顾老太太到底存了一丝希望,又道:“你若果真没得过他带来的好处,我就尽力帮你想办法!否则,受个连坐肯定是难免的了!就是翰轩跟然儿,也得被你们给拖累不可!”

顾筠瑟缩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躲不过,嗫嚅道:“他......他那几年倒是给家里捎回来过几万银子,我都给翰轩存着呢......还有......还有衮州各地知县、推官,大小官员送来许多好处,他说尽管收了无事,我也就收起来了。只是,只是哪个官不贪呢?哪个官还没收几回礼呢?这算什么呀!”

二百七十一 探监

屋子里气氛一时诡异,半响没人说话。要说顾家也实在是被折腾怕了,这才多久,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门来。先是出了顾博齐的事,现在又是顾筠丈夫出事,还有个已经去世了的四太太......众人心里都惶惶然,心头压抑着不好的想法,连五太太柳氏也一反常态,只是当自己不存在,低头看着茶水,一句话也不搭了。

五老爷咳嗽了两声,想了想,又叹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劝顾筠:“事到如今,怪谁呢?我差人去打听过了,晓得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并不是有人污蔑妹夫。你们做的......也着实太过了些,不怨谁的。”他会说这句话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之前跟许知远交好,两人之间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过,可是到后来许知远死的那么轻易,不过是皇帝发句话的事,这件事情着实把他给吓坏了。就算是林任远来透露六皇子的意思,有意想拉拢他,他都不敢应承了。说到底,侯府到底是他的根苗,要是侯府出了事,他自己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这些日子他常年冷眼看着府里的事,也想通了,现如今老爷子还在,横竖他们只要不犯大错,凭老爷子的面子,还是能活的很舒服的。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呢?看顾博齐可想的多不多呢?到最后死的那么荒唐。所以他到头来也明白了,过日子何必非得算计那么多,算来算去到头来还得不了好。好歹老太太偏宠他这个小儿子,他的日子向来过的不错,以后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跟许知远那样杀头了啊。

顾筠刚刚被顾老太太的话说的透心凉,此刻听见五老爷这么不痛不痒似地话,立刻转过头去呵斥道:“五哥!”声音之尖锐,直把五老爷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现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不说帮帮我。却在这里幸灾乐祸!”

五老爷摸了摸鼻子,心中很有几分不满,欲待说什么,却又觉得没意思。便只是讪讪的移开了眼睛,冷笑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们的事闹得这样大,谁也管不了!”

顾筠听的心里更加憋闷跟难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捶着胸口只是泪眼朦胧:“你们都没有良心,平日里说的那么亲热,现在我落难了,你们一个个竟谁也不肯管我!”她从小金尊玉贵的娇惯着长大,还从来没有被母亲这样忽视过。就算是求娶二嫂家的那个九丫头这种事,母亲都愿意成全她。谁知道今日顾老太太却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还口口声声说她们太贪心了!贪心么?现在谁不贪心呢,现在但凡是个当官的,谁家里没有基本烂账呢。只是她们倒霉,碰巧被发现了罢了!现在不过是被刑部抓去审问了,但是家里如果愿意伸伸手,轻判总可以的吧?纵使不轻判,至少也要把自己给摘出来啊!想到这里,顾筠更加慌张起来,扯着顾老太太的袖子只是不肯放手。呜呜咽咽的哭道:“母亲!您就算不救那个人也罢了,但我可是您亲生女儿啊,难道您连我也要舍弃吗?!”

这个自然不可能,顾老太太女儿自然还是想要的,她想了一回,觉得总归是女婿贪的东西。与自己女儿怕是没有多大干系。便是圣上真的恼怒了呢?那左不过也就是充军亦或者是流放了,这也都好说,打点打点也就没事了。便长叹一口气,把女儿给拉了起来一把抱在怀里,又气又叹:“你呀你!我说了你们多少回。你们怎么都不听呢?!”

顾筠呜呜咽咽了一阵儿,见王氏她们都低头在旁边站着,便忽然起了心思,猛地朝王氏扑了过去,哭道:“二嫂!二嫂救我!”

她还是把事情想的跟从前陆墨之得罪刘七八那样简单,以为只要王家出马,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便又想起了王氏来。此刻她心里哪里还有其他想法,只是反复的拽住王氏的衣裳苦苦哀求,直说自己当年不懂事,以至于多有得罪,现在还千万请嫂嫂不要记仇,伸手帮一把才好。她本来以为王氏面子薄,肯定不会当面拒绝自己的。可是她真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别说现在王氏已经不是以前的王氏,就算是以前容易心软的王氏,她也断不会以害自己娘家为前提去救个仇人。

王氏退了几步也没能挣开她,心中有些恼怒-----每回都是有难事了就扑过来求帮忙,没事的时候就千般算计万般刁难,她哪怕就是个泥人儿呢?也还有三分气性啊,哪里容得人这么作践?因此她瞧了老太太一眼,为难的摇头:“姑姑这话要叫我折寿了,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呢?姑老爷犯的错又不是小错,如今已经上达天听了,妹妹还是安心等消息罢,等结果下来了,大家再商量怎么办才是。”

顾筠冷笑了一声,扒着王氏的衣裳下摆,张口就道:“放屁!王修盈,我还会不知道你那几根花花肠子?你无非就是记恨我当年刁难你,不肯伸手罢了!你不能帮,难道我还指望你呢?我指望的是你父亲,你若是愿意求,那你就还是我二嫂,若是不愿意......”

话越说越不像了!顾老太太哼了一声,恼怒的一拐杖敲在了顾筠的膝盖上,直把顾筠敲的腿一软,往地上便双膝跪了下去。

“你怎的这样不知事?!这样大的人了,如今轩儿然儿也都大了,怎的还是一点长进没有?!这话也是该你说的么?你丈夫被抓走,那是他自己多行不义,怪谁去?你嫂子纵有天大的本事呢,还能管到皇上头上去?天子让抓的人,谁有那个本事去管?!你若是实在要撒泼耍赖说我们不管你,你现在就带着你儿子女儿离了我这里!横竖你也是出了门子的人了,没个道理一直呆在娘家的!这些年我纵的你太过了,才会让你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筠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的,因此才一门心思的想再次托那便宜关系,叫王家给解决这一烂摊子。此刻被自己亲生母亲这么一打一骂,脑袋早已经懵了,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但是到底也知道厉害了,不敢再撒泼打闹,只是跪坐在地上垂泪,哀哀道:“娘!轩儿跟然儿无辜啊!她们两个平时最孝顺您的,您不看在女儿面善,也看在她们素日的孝心份上,救救她们吧!”

陆翰轩得了消息的时候正是进府之时,闻听父亲出了事,登时觉得五雷轰顶-----他刚刚才跟顾承宇议定了户部挂名之事,这样一出事,那以后就什么都没了!何况父亲的罪名那么重呢!

听说母亲跟众位长辈都聚在老太太房里,他也忙匆匆忙忙的赶过去,就想探听探听消息,也想得知顾老太太如今的态度,究竟是管不管。到了德安居,恰好迎面碰上了同样听了消息赶来的陆玉然,不由得一怔。

陆玉然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甩袖进去了。陆翰轩又气又急又觉得寒心,五内俱焚,好不容易咬着牙挨进门来,却又看见跪在了地上哭泣哀求老太太的母亲,顿时涨红了脸。

见了她们兄妹进来,顾老太太缓了脸上的神色,招手唤她们到了身边,一边拉住一个,叹道:“好孩子,想必你们也都知晓你们父亲的事了罢?”

陆玉然窝在老太太怀里只是哭,她是没什么依靠的,到了这个时候就更是了。如果陆墨之出了事,她的处境就更加不堪了,顾筠想必也只会管她那个宝贝儿子,想到这里,她低低的哭道:“外祖母!”

陆翰轩就显得沉稳的多了,只是有些麻木的去扶起了母亲,搀着顾筠坐下了,这才环顾了一圈众亲戚,强自压下心里的恐慌跟不满,道:“刑部既然要审,就会从速,咱们等等消息吧。”

这期间顾筠到底想方设法的求了顾老太太,带着陆翰轩跟陆玉然去探过一次监。陆墨之忽然苍老了许多,虎子也许久没刮了,胡乱的挂着许多牢里的脏污,一见了妻子跟儿女,顿时悲从中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忙道:“快救我出去吧,快救我出去才好,这里住不得,住不得啊!”他这阵子每天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被审讯,虽然刑部没给他用大刑,但是这牢里的日子也足够把他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大老爷给逼疯了。

顾筠抹着泪把带给他的衣裳跟一些点心掏出来,听了陆墨之这话就啐道:“呸!你以为你犯的是什么罪呢?到头来能不能保住脑袋都不晓得了,你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呢!如今......如今我只希望你能保住命,就是老天保佑了!”

御史跟言官们本来就闲着没事做,得了这么大一个空子哪里有不凑热闹的,参奏他的奏折早就排山倒海的送上去了,这件事,终究是不能善了了。

陆墨之听说妻子娘家不能帮忙,咬了一口的点心就掉在地上,瞪着眼睛瞧着妻子,不知不觉没嚼就把那点心咽了下去,被呛得眼泪也出来了,却只是用手指着顾筠说不出话来。

二百七十二 流放

顾筠回了家,正觉得百般疲累,就见外面清莹急急忙忙的奔进来哭道:“太太不好了,外头来了官兵,指明要带太太您走呢!”

这是怎么说的?怕什么来什么,顾筠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一时脑海里一片空白,痴痴傻傻的抬脚要往外头走,谁知还没走到几步,就腿软倒在了地上,晕迷过去了。

顾老太太亲自奔出来楼了女儿,却又不敢真的跟官差起冲突-----毕竟是得了上意来的,只好瞧着女儿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的被一堆官差押着往外走。平日里的顾筠哪里受过这些罪啊,顾老太太觉得心酸不已,一激动,只觉得心突突的跳个没停,不过一会儿,居然瞪大了眼睛,也跟着迷瞪过去了。

顿时又把阖府惊动了,王氏并几个妯娌都匆忙赶过来,扶着顾老太太回了德安居,又匆忙着人去太医院请惯用的老太医来。等安顿了好了顾老太太,范氏就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这闹的,何时是个头呢?”

原来她也是会烦的,王氏倒是惊讶了,也不掩饰,就有些讶异的瞧了她一眼。不过也是,虽然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可是通常都不喜欢被别人瞧热闹。最近顾家的事情委实出的太多了,倒叫人有些疲于奔命,不是这个出了事,就是那个又有了毛病,折腾来折腾去的,总也没个全好的,怪不得连范氏这样脾气的人都会出言感叹了。

范氏这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等看见了二弟妹那讶异的眼神,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的,以往确实是自己喜欢惹事了些,总爱调唆着小四儿跟小六去跟二房对着干,也没少在顾老太太跟前上眼药,从哪方面看自己也不像是个怕麻烦事的人,便觉得心里有些尴尬。偏偏现在这个时候又不一样了,她现在还求着王氏给顾四说说亲呢。哪里还要求那么多,便忍着心里的羞囧,微微朝王氏点了点头儿。好在王氏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便也从善如流的把头转过去看别处去了。

三太太秦氏没注意到两个嫂嫂的眉眼官司。刚替顾老太太放下幔帐,也跟着叹道:“可不是这么说。这样子折腾下去,可怜的还是那两个孩子呢。”她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对府里的事情能躲就躲,反正丈夫上进也没什么妄想,儿子顾成安又争气又懂事,眼看着也到了娶妻的时候了,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便多了几分怜悯之心:“说起来,也不晓得然儿跟轩儿被吓成什么样子了,该派人去把她们唤过来才是。好歹她们向来跟老太太亲近。此刻也只有老太太能哄着她们了。”

柳氏也称是,忙着叫人去找陆家兄妹,谁知红岩去了一趟回来,惊慌道:“太太,表少爷不见了踪影了!”

顾老太太才缓过来睁开眼睛。听了这话顿时又一惊,竟再次昏过去了。王氏瞧着不是事,便上前来嘱咐汀兰汀香:“你们二人守着老太太,注意着别叫老人家再受刺激了。”又回头去吩咐周妈妈:“妈妈快去多叫些人,好歹得找着陆家少爷才好,不然老太太这边可怎么过的去呢?”周嬷嬷原本就是老太太的心腹,听了这话哪里有不应的。慌慌张张的带着几个小丫头出了门,径直去找林成家的,叫她:“快去找你男人叫几个小厮儿,陆家表少爷不见了呢,这要是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林成家的很有些不以为然-----丢了就丢了呗。现如今陆家姑爷在牢里,眼看着是没好果子吃了,姑奶奶也都被抓走了,谁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现如今陆家表少爷不见了还正好呢,免了多少麻烦?但是她也只敢心里抱怨几声。哪里敢真的去挑顾老太太心肝儿肉的刺,忙忙的回家找林成去了。

不说众人四处搜寻一番,却什么也没找到,单说陆玉然知道了这消息,一时间愣怔在房里,呆呆的连哭也忘记了。她恨父母偏心,也恨哥哥偏执成病从来想不到别人,可是如今一旦父母出事,哥哥又不见了踪影,她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咬着帕子伤心欲绝的哭起来。才哭了一会儿,莲茵脚下生风的进来,左右看了几眼,蹲在地上将陆玉然好生搀扶起来,连珠炮似地:“姑娘姑娘,你猜我刚刚碰见什么了?”

陆玉然如今哥哥丢了,父亲母亲又身陷囹圄,哪里还有空去跟一个丫头猜谜,就冷冷的两眼定在地上,一个字儿都不说。

莲茵有些疑惑-----她才从外边回来,并不知道自家少爷不见了的事,见姑娘如此,还以为她仍旧在想着父母之事,便有心逗她高兴,笑道:“我才看见咱们少爷跟着五爷在那凤凰街的一个铺子里呢,只不知是在商量什么。好歹五爷也曾做过锦衣卫,想必少爷肯定是同他商量老爷太太的事儿去了。姑娘好歹放宽心,别伤心了。再不然,咱们还有老太太呢,瞧老太太的样儿,断不会不管姑娘您的。”

“你说见了谁?”陆玉然猛地抬头看她,见莲茵又愣了愣,忙追问道:“你何时看见了少爷,少爷又往哪里去了你可知晓?”

莲茵见她认真严肃,也不敢再儿戏,回想了一阵,道:“早上跟着妈妈出去裁衣裳瞧见的,往哪里去了倒是不知了。横竖少爷还是得回来的呀。”

陆翰轩或许会把父母看得重要,但是对自己这个妹妹却实在未必有多好,陆玉然既听见陆翰轩好歹没事,又跟顾承宇凑在了一起,也就不去管他,只是独自往德安居来,日日在顾老太太身边安心侍奉,打定了主意以后要依靠外祖母过活了。幸好顾老太太还是顾念着女儿的面子,不仅派人上下打点顾筠之事,待她也很好。

当家的二舅母王氏又是个好人,见她是个女孩儿,如今也失了依靠,并不因为之与顾筠的官司而难为她,陆玉然的日子倒与之前顾筠在也没有什么分别。

一晃又是三四个月过去,已经入了秋,传来消息许知远一干案犯已经都被处决了,再想到陆墨之的事,顾老太太急的满嘴起泡,只是睡不着,一径的要儿子们去打探消息。

谁知也用不着他们打探,过不几日,刑部便将案子的审理结果报了上去,皇帝亲自御笔审批了,判了他死刑,因陆墨之家好歹是列侯出身,哥哥又从没犯过错,也就不牵连家眷,只是流放了陆墨之的妻子顾筠而已。

早就料到了陆墨之是保不住了的,顾老太太一众人也没多大惊讶与伤心,倒是听见了说又判了流放,不免伤心了一阵子。顾老太太又吩咐王氏:“上下打点一番,好歹叫她路上好受些......”

这点子人情王氏倒是没打算拒绝,虽然她看顾筠不顺眼,但是流放对于这个娇小姐来说也够苦了,能让她安安心心的去流放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