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回头看了一眼衣柜,然后伸手关了灯,这才走出来。

可是灯怎么亮了?别人没有诊室的钥匙啊!

衣柜里,坐着另一个明亮…

明亮要疯了。

到底关没关灯?

她开始犹豫了,越是使劲儿想越是不确定。按理说,她不该关灯的,一会儿她就回来,如果里面黑着,那太吓人了…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骗自己,她否认了关灯这个举动。

这时候,她已经离开弗林医院几公里了。前面似乎有个村子。

她把车停下,从车上跳出来,准备动手了。

偏巧后头开来了一辆大卡车,车灯远远地射过来。她赶紧躲到了车的另一侧。

这辆大卡车开近之后,减速了,司机从车窗里望出来。明亮赶紧蹲下了。她不希望对方看到自己,不然就多了一个人证。再说,她是个女人,万一这个司机起了歹念那就完蛋了。

那个司机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加速开走了。

明亮一直等到看不见它的尾灯了才站起来。

首先,她拿出工具,把车牌卸了下来。

接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烧?

工具箱里有打火机。

可是,从哪儿点火?点油箱?一定会爆炸吧?点座套?能点着吗?

明亮第一次知道,想烧掉一辆车并不那么容易。

最后,她找到一块干抹布,在油箱里浸满汽油,放在车座上,打着打火机,凑上去,那块干抹布“腾”一下就着了,差点儿烧到明亮的手。她赶紧关上车门,拎起那个车牌快步离开。

她没有沿着公路走,而是跨过壕沟,走在了树林边缘。万一有人赶来救火,她立马可以藏进树林中。

走出大约一百米之后,她停下来回头观望。

车里亮起了火光,看来烧起来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

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很快就会燃起熊熊大火,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一直不怎么旺,只能看到车内亮堂堂的,就像忘了关灯。

过了一会儿,火光突然大了,整个车就像一个大灯笼。明亮听到了玻璃被烧炸的声音,接着,大火从车窗里喷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那辆车整个被大火团团围住了,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幸好这其间没有一辆车经过。

明亮放心了,快步返回。

她在荒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弗林医院越来越近了,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火光冲天,那辆车爆炸了。

明亮突然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她烧掉的是自己的车!

昨天夜里,她把车停在了门诊楼后面,而另一个明亮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这没错儿。可是,在那之前,明亮开走了对方的车,而对方又找到了她的车!

虽然两辆车一模一样,但是明亮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如果说,另一个明亮是虚假的,那么她的车也是虚假的,可是,从今往后,真实的明亮只能开着一辆虚假的车来来去去了。就算另一个明亮是真实的,她的车也是真实的,那也是她的遗物啊!

第九章 诊室变得诡异起来

回到诊室,天已经微微亮了。

明亮看了看衣柜,依然静静地关着。明亮关了灯,拿起饭盒走了出去。

她吃不下,但是她得装出很正常的样子。

今天晚上,她必须把尸体处理了,不然,她不但吃不下,而且睡不着。

食堂还没有开门,不过能听见厨师在工作,锅碗瓢盆叮当响。

明亮把饭盒放在窗台上,在食堂门口活动起腿脚来。

过了半个多钟头,她看见副院长也来吃早餐了。

副院长:“明亮,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没睡好吧?”

明亮:“睡得很好啊。”

副院长:“今天感觉怎么样?”

明亮:“神清气爽。”

副院长一边审视着她的表情一边说:“那就好,那就好。”

明亮:“估计是我太多心了,她不过是个跟我很像的人。我猜,她一定也感觉很好奇,所以才跟着我。”

副院长:“昨天你给我打过电话,想起来了吧?”

明亮:“打过。当时我的脑子太乱了。”

副院长:“昨天你那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担心。院长不在,我就怕医院出什么乱子。哎,食堂的伙食怎么样?”

明亮:“你太脱离群众了,第一次来吃吧?”

副院长:“嗯,这个批评得好!以后我要多来,跟职工们打成一片。”

明亮:“厨师是四川的,手艺不错。”

副院长:“你们职工们满意,那就好。”

食堂门开了之后,陆续来了一些人。明亮躲开副院长,买了饭,离开了。

快到门诊楼的时候,明亮把饭倒进了垃圾桶。

现在,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衣柜里的尸体。所有的恐怖都不存在了吗?那瓶可乐是怎么回事?那根棒球棒是怎么回事?那些被替换的生活用品是怎么回事?

也许,都是另一个明亮干的,现在她死了。

明亮没有心力再去琢磨什么了,她把很多疑问都推进了一个土坑,然后草草埋上,至少这个世界看起来太平了。那些疑问会不会再从土里长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再高明,也不可能治好自己的精神病,她必须保证自己不要疯掉。

回到门诊室,她用iPad看了看新闻,没有人报道那辆被烧毁的车。

她放下iPad,开始思索怎么处理衣柜里的尸体。

到了上班时间,门诊楼里变得嘈杂起来。有人敲门,她赶紧端正了一下姿势,说:“进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戴着高度近视镜,看上去像个退休教师。她牵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该男子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看精神就不正常。他进门之后,并不看明亮,而是不安地东张西望。

明亮说:“你们是…”

这个女人说:“大夫,我带我儿子来瞧瞧病…”

说完,她恭恭敬敬地把医疗本和挂号条放在了明亮面前。

明亮说:“你们坐吧。”

那个母亲就在长条沙发上坐下了。她牵了牵儿子的手,要他坐下,儿子不理她,就那么硬撅撅地站着,继续四处乱看。

明亮说:“他叫什么?”

母亲说:“张小川。”

明亮说:“多大?”

母亲说:“31。”

明亮说:“他怎么了?”

母亲推了推眼镜说:“他结婚6年了,有个儿子。两年前他们离婚了,法院把儿子判给了他老婆。他在啤酒厂干销售,工作很努力,领导每年都给他发奖金…一直好好儿的,可是两天前,他的脑袋突然就不清楚了。”

明亮一边听一边打量那个男子。在他眼里,明亮好像不存在,他在观察四面墙,接着又开始观察棚顶。

母亲继续说:“也许不是两天前,可能更早,他一个人生活,我不在他身边,我发现这个情况是在两天前。那天,我去他的住处看他,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换了一个人,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神神道道地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问我当年是不是生了双胞胎…”

明亮一下就绷紧了神经。

那个男子显然记着他说过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母亲吸引过去,盯住了她。

明亮说:“然后呢?”

母亲说:“我问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在哪儿看到的,他指镜子!我以为他逗我玩儿,他又说,他真的遇到了一个人,跟他一模一样…像是开玩笑,又不像是开玩笑。大夫,你给他看看,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小小的岁数啊!”

明亮对这个男子说:“张先生,你坐下,我们聊聊。”

这个男子好像听不见她的话,他盯住了明亮办公桌的一条腿,看了一会儿,又盯住了办公桌的另一条腿…

明亮对那个母亲说:“我这个诊室接待的患者,都是有自控能力的,你儿子的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去四诊室,找侯先赞大夫。”

母亲的表情立即阴郁了:“几诊室?”

明亮说:“就是左边第二个房间。”

母亲站起来,说:“谢谢大夫…小川,跟妈走了。”

这个男子突然把目光转向了紧闭的衣柜,眼里射出奇异的光,字正腔圆地说:“那里面有人。”

明亮差点儿从转椅上滑下来。

母亲朝明亮使了个眼色,无奈地说:“就这样,一惊一乍的。”说着,她拉起了儿子的手,“走啦走啦!”

这个男子被母亲拽到了门口,还在梗着脖子朝衣柜看,又说了一遍:“那里面有人。”

母亲终于把儿子拽出去了。

明亮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过了好半天才平静一些。

她开始怀疑,这对母子是伪装的患者和家属,他们不是来看病,而是来警告她的。

她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那对母子不见了,她来到四诊室门口听了听,果然听见了那个母亲的声音:“侯大夫,他在啤酒厂干销售,工作很努力,领导每年都给他发奖金…一直好好儿的,可是两天前,他的脑袋好像突然就不清楚了…”

明亮又轻手轻脚地退回来。

她检查了一下衣柜,又有一滴血渗出来,很稠,很暗,它落在衣柜门下的地板上,刚才从那个男子的角度绝对看不到它。她拿来一块湿抹布,把这滴血擦干,扔进了垃圾桶。她相信,里面的尸体再也流不出血了。

接着,她坐在转椅上,慢慢地琢磨——那个精神病男子为什么知道衣柜里有人呢?

漫长的上午熬过去了。

明亮没有去吃午饭,她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