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章?

会不会就是杏花楼的那个彦章公子?

这两字,如同惊天响雷划破长空。巨大的恐惧与惊讶压迫得杨妡说不出话,后心立时沁出一层薄汗,手上一抖,绣花样子便飘落在地上。

张氏弯腰捡起来笑道:“好意头,好意头,真应了妡儿的话,三元及第了。”

杨妡无心回应,直直地盯牢杨峼问道:“彦章是谁?”

杨峼察觉到她的紧张,有意放缓了声音,温和地说:“就是阿璟,他春天过了童生试,夫子给他取字彦章。”

彦的意思是有才学有德行。

魏璟?

杨妡惊讶的几欲呼喊出声。

那般温文尔雅气度超凡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他?

想起初见时,在广济寺,他温声问她有什么为难之处,被她无理挤兑也丝毫不恼,还特特地她送经书。

那么好脾气,好心性的人,根本不可能。

杨妡是一万个不相信,晃会神,掩饰般笑笑,“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还有同名的人吗?”

杨峼笑道:“别处我不知,在京都士林这边,好像就是阿璟吧,二表哥才学兼备颇多人赏识他,被人提及也不足为怪。”

杨妡望着他清俊儒雅的脸庞,挺拔如松的身姿,心念电转间突然想起来,前世薛梦梧为何提到杨峼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为什么呢?

有没有妹子愿意猜猜薛梦梧因何提及杨峼,猜中有奖哦,截止到下一章发文前,试试吧~~

第31章 商议

杨峼真的才学颇好, 乡试自然是考中了, 在会试中名次也极高。

可殿试前几日, 杨峼却气势汹汹地把彦章公子给胖揍了一顿,打断了一条腿不说, 好像还无法人道了。彦章在士人中声名颇好, 平白遭此横祸, 便有人打抱不平将此事写成奏折,辗转递到金銮殿前。

皇上盛怒, 褫夺了杨峼功名,永不得再录用。而彦章公子身残有疾,也与官场失之交臂。

薛梦梧感慨得便是此事,多少人苦读数十年都不能金榜题名,这两人正年轻有为志得意满之时, 被一场争吵断送了前程。

前世, 杨妡只关心彦章公子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了,并没问过杨峼是谁, 究竟为何打斗, 更没有关心过杨峼出路如何。

如今想起来,魏杨两家是世交, 杨峼与魏璟的交情也不错,能让他不顾殿试而出手打架, 恐怕就只能是因为杨娥了。

会不会杨峼终于知道了魏璟的暴行,盛怒之下才没有顾及到其他。

杨妡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原因。

这一世,杨娥对魏璟仍是情有独钟芳心早许, 也不知会不会如愿所偿地嫁给他?

杨峼会不会为了妹妹仍然不顾自己的锦绣前程?

杨妡对杨娥没有半点好感,可同为女子,还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况且,便是为了杨峼,杨妡决定尽力阻止这门亲事,不要让杨家任何一个姐妹嫁过去。

杨峼亲眼看着杨妡的眼神由惊恐转为迷离,由茫然变作坚定,到后来则是一片澄明。

说来奇怪,他以前极少注意到这个安静少言的妹妹,只觉得她除了长得漂亮并没有其他可取之处。这一阵子相处多了,发现她真正是秀外慧中,是不惹人讨厌的聪明。

就如方才,杨远桥已经动怒了,张氏垂首站在旁边不敢作声,杨妡却笑意盈盈地问他那些话。

杨峼了解父亲,他对儿子严厉,对几个女儿却很宽容,或者说是很不重视。

杨妡即便说错话,他也不会责骂,更不会动手。

一番打岔,缓解了紧绷的气氛,让杨峼有机会表明心态,也给杨远桥留出考虑的余地。

最后皆大欢喜。

倘若杨娥在此,恐怕也会跟张氏一样,战战兢兢地躲在旁边吧。

杨峼暗叹口气,行礼告退。

此时已经上了灯,屋檐下两只红灯笼在地上投射出昏黄的光晕。

杨妡送杨峼出门,在院子门口停了脚步,仰头问道:“三哥,你以后做官的话,想到哪个部?”

杨峼失笑,“我现在连孝廉都不是,谈做官太早了。”

杨妡歪头,扳着手指头道:“明年考过乡试,后年考过会试,然后殿试上金榜题名,就能做官了呀。”

非常的理所当然。

“哪有那么容易?”杨峼忍俊不禁,见灯光下的杨妡面容精致,灵动的双眸蕴了灯火,亮晶晶地格外惹人喜爱,不由伸手想拍拍杨妡发髻,稍顿下又缩了回去,笑道:“乡试我有把握,会试却不然,单江西与浙江两省的士子就不容小觑。”

杨妡不以为然道:“那三哥也能考中…明心法师说我命理贵重,说出来的话定然灵验。”

杨峼自己都没多大把握,没想到杨妡对他却有十足的信心,一时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笑着问道:“你觉得到哪个部更好?”

杨妡还真没考虑过,也不太关心他到底想去六部中的哪一部,就想问问他有什么远大志向,假如再发生前世的事情,提醒一下他别太意气用事。

想给杨娥出气有得是法子,为何偏要两败俱伤?

仓促之下也没多想,便道:“哪里都成,官越大越好。”

这下杨峼没忍住,真给逗笑了,微俯了身子问道:“为什么?”

他们离得近,杨妡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松枝香味,非常好闻,却又觉得不妥,下意识地后退了下,“当大官能见到皇上,有什么话就能亲口告诉他。”

听起来虽是童言稚语,可细想之下却是非常有道理。亲手上书直达天听比中间经过无数人转手要牢靠准确得多,更能反映民生疾苦。

杨峼索性蹲下身子,平视着杨妡,正色道:“五妹妹说得对…前阵子我读过好几本水利河工的书籍,水患虽来自天灾,但也是人祸。我以后想去工部修河堤修水坝当大官,能见到皇上的大官。”

杨妡被他盯着有些不自然,稍稍扭动下身子,甜甜地笑着说:“三哥肯定会是个好官。”

正说着,素罗等人捧着食盒鱼贯走来,杨峼起身,拍一下杨妡肩头,“三哥尽力…你进去吃饭吧,别让父亲与母亲久等了。”

杨妡点点头,走了几步再回头,发现杨峼站在远处目送着她,昏黄的烛光铺洒在他身上,身姿如松清雅似玉…

回到屋里,见食盒里的饭菜已一样样摆在桌上,杨远桥坐在主位,掌心捧一只茶盅,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张氏则沉着脸站在旁边,神情肃穆。

杨妡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沉闷气氛,笑了笑,正想开口,便听张氏喝道:“跪下!”

杨妡不知所以,看眼张氏又看眼杨远桥,什么也没问,听话地跪了下去。

张氏脸色缓了缓,声音却仍旧严厉,“妡儿,你是怎么学的规矩,父亲与兄长在说正事,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在二房院,或许我会容你放纵,要是到了别处呢,长辈正说着话,你中间插一句,别人岂不笑话杨家姑娘没有礼数?或许引出祸端也未可知…这个毛病得改,必须改!”

“是!”杨妡立刻应了,又转向杨远桥,“女儿知错,请爹爹责罚!”

杨远桥沉吟一下,温声道:“妡儿,你母亲说得在理…你有所不知,许多事情都是因无心之语而酿成大祸。你回去写五百个大字,明天我下衙回来过目。”

五百个大字并非容易之事,而且杨妡早晨要到松鹤院晨读,然后到得月阁学针线,能静下心写字的时间实在不多。

吃过晚饭回去,杨妡片刻不敢耽误,命令丫鬟们挑亮灯烛,铺纸研墨开始写,只写到亥正才撂笔,第二天寅初就起身,写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凑够了四百字。

在松鹤院晨读的时候还挺精神,可练习绣花的时候就有些撑不住,绣不了几针,上眼皮就自有主张地跟下眼皮粘到了一处。

吴庆家的为人极和善宽容,见状便道:“五姑娘夜里没睡好?这样没精打采的也记不住,先回去休息,等什么时候空了,我再给你补上这课。”

杨妡如得赦令,谢过她匆匆回到晴空阁,却是没打算睡,吩咐青菱要一盆冰凉的井水,再沏杯酽茶,重新提了笔再写。

正当她奋笔疾书的时候,魏家秦夫人却来到杨家,在二房院跟张氏说话。

两人本是旧识,各自成家后婆家来往又多,情分更比往日亲近,说话也随意。

不免就提到魏璟不打算秋试之事。

张氏叹道:“我家老爷数次称赞阿璟才学,原以为这次能进一步,倒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秦夫人脸上现出几分愠色,“最近家里事情也太多了,先是回乡祭祖来回耽搁了大半个月,回京后天天挑灯看书,一看就到下半夜。本想熬这么十几日,把耽误的工夫补一补,等考试前好生休养几日,不说考个头几名,但中举还是很有把握的。没想到老三又病了,一天好几回地支使人请大夫,请了好几十个了也没治好,天天拿下人撒气不是打板子就是扇耳光子,都抬出去好几个了…府门口时时有人等着看热闹,你说这要闹出人命来,伯爷不也跟着受连累?所以阿璟就忙着前去调停,可按倒葫芦起来瓢,哪还有半分考试的心。”

自打去年,武定伯魏剑鸣就把家里俗务交了半数在魏璟手上,所以家中有事,头一个忙碌得就是魏璟。

张氏同情地说:“可不是,阿璟虽说年近十七,可没成家总还是个孩子,魏家三爷怎么就不能体谅些…对了,他生得什么病,很难治?”

秦夫人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说是伤了子孙根,不能那啥了。”

张氏“啊”一声,惊讶地掩住嘴,“怎么可能?都这般年纪了,还能出这事?”

秦夫人瞥她一眼,鄙夷地道:“怎不可能?老三本来就不安分,房里事烂得跟臭水沟的污泥似的,隔三差五就叫唤着下人不够使,要添人。府里各处使唤的都有定例,他要加人就自个出银子…买回来都是八~九岁,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隔不了几天,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张氏愣一下,很快明白,红着脸怒骂道:“这个遭天谴的畜生,他怎么能下得去手?那害人玩意儿早就该断了,就是能治也别给他治。”

“谁说不是?要我干脆就不给他请郎中,自己作得孽自己受。说起来他这遭是碰上硬骨头了,总有贞烈女子不愿意被他糟蹋。也不知谁有那么大胆子,老三媳妇怕他怕得要命,定然是不敢的,要我知道是谁,先得敬她三杯。”秦夫人轻抿口茶,细细尝了,赞道:“是庐山云雾,清香甘甜,”再喝几口,放了茶盅续道:“老二早早死了我不太清楚,可回来这两个瞧着也不是善茬。大的那个也倒罢了,小的这个整天拉着个脸不见一丝笑,有天我往外院去正与他打个照面,天哪,小小年纪一双眼沉得跟三四十岁似的,看得我心头发毛。那个老贱人生养出来的孩子能有个好的?幸亏已经过世了,否则她一个老的带着好几个小的,岂不闹翻天?”

当初高姨娘依仗先伯爷的宠爱隔三差五跟毛氏斗法,闹腾得家里乌烟瘴气,走得近的亲戚都清楚。张氏也略有耳闻,不由叹道:“嫡庶向来难融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呀,多生两个儿子就好了。”

秦夫人苦笑,“我是想生,可也要生得出来啊,这一把年纪不指望了,只求阿璟能娶房会生的儿媳妇,我等着抱孙子就成。”

张氏眸光一亮,试探着问:“不是老封君跟我家老夫人早就有了打算?”

“她们是约定好了,可阿璟死活不同意,”秦夫人俯过身,唇角带一抹浅浅笑容,“当着面跟我婆婆说,如果非要逼他娶,他可以娶,但是娶回来当菩萨供着当公主敬着,不能让自己一身凡俗之气沾惹了她…把我婆婆气得够呛,可再气也是亲孙子,还不是得依了他。阿璟又说,他不想早早成家,至少得年过二十,考出个进士再考虑说亲。你想他今年不考,明年不考,等下一科就是四年之后了,正好二十岁…我暗中端量着,他心里是有了人,年纪还不大。”

说着似笑非笑地睃张氏一眼。

看到秦夫人近乎暗示的眼神,张氏的心怦怦直跳,她早就觉得魏璟是上好的女婿人选,但前头有老夫人与杨娥挡着,杨妡无论如何是越不过去的。

可看现在秦夫人这般说法,岂不就是说魏璟自己相中了杨妡。

张氏欣喜若狂,恨不得当即点头,给魏璟与杨妡这对金童玉女给定下来。

秦夫人见状,唇角弯一弯,从怀里掏出只羊脂玉的玉佩来,“明儿阿妡生辰,给她戴着玩儿。”

张氏不敢接,“妡儿的事我做不了主,得听老夫人的。”

秦夫人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玉佩没别的意思,就是个生辰贺礼,不过想求你件事,别太早给阿妡说亲,好歹等上三四年,等那位出了阁,咱俩慢慢再议!”

张氏犹豫片刻,将玉佩握在了手里…”

第32章 纵火

送走秦夫人, 张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揣着玉佩就往晴空阁去, 要跟杨妡分享这个好消息。

青菱急匆匆迎出来,“姑娘写完大字, 刚歇下了。”

张氏进屋, 看到红莲正把写满了字的宣纸摞在一处, 红芙在旁边一张一张地计着数,顺便把写得不太工整的挑出来。

而杨妡在里间架子床上睡得正香, 呼吸绵长悠然,乌漆漆的墨发散在枕边衬着那张小脸粉嫩白净,唇角微微翘着,似是梦里也在笑。

张氏越看越觉得自己这闺女漂亮,比府里其他姑娘都好看得多, 跟杨娥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起魏璟竟然拒绝杨娥, 而心仪自己的杨妡,张氏就像三伏天喝了杯冰镇的杨梅汁, 从心里往外透着清爽畅意。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杨妡得知这个好消息不但没有半分喜意,反而紧张地扯了她的袖子, “娘,您不会真的答应了吧, 我宁可死也不嫁给他。”

张氏惊诧得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伸手摸摸杨妡额头,“你是不是睡迷瞪了, 阿璟那样的人才与家世,谁不看在眼里?要不是我做不得主,肯定一口就应下来。这会儿也不用担心,秦夫人先表明了态度,等二姑娘出阁,她就请媒人堂堂正正地来求亲,谁都碍不着。”

要是前几天张氏提起来,杨妡肯定也是愿意的,可现在…她怎么开口解释,说她之前在杏花楼,所以知道魏璟在房事上暴虐无状?

杨妡扶额,叹口气,“娘可忘了,魏家老封君看我可是很不顺眼,上次就恨不能给我掐掉一块肉,真嫁过去还不知道怎么磋磨我呢?”

张氏不以为然地说:“她是太婆婆,到底隔了一层,自有秦夫人应对,你只需要伺候好夫君跟婆婆就成。”

杨妡连忙阻止她,“娘,您只让我少言慎行,自己却说个没谱…还有好几年,谁知道当间会出什么岔子,求您了,以后别把我跟魏璟扯到一起,倘若他发急病死了,难不成我还得守望门寡?”

张氏被噎得一愣,笑骂道:“你这孩子,平白无故地咒人家干吗?”可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早早传扬出去没什么好处,便又道:“明儿你生辰,家里小孩子生日都不摆席,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厨房早早备下。”

对于吃食,杨妡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并不太在意,可有两样以前常吃的,现在想起来也经常流口水。

一样是白汤杂碎,就是把心肝肺肠等五脏炖烂,熬上一锅鲜蘑汤,等客人来了,舀一勺汤,加一勺内脏,再放上各式调味料,捏一小撮香菜末,吃起来鲜香无比。

另一样则是冷面汤。把面条煮熟用凉水抄干,用盐醋酱油等拌了,夏天时切一根嫩黄瓜,冬天则是白菜心,舀一勺酱黄豆,讲究点的再加半勺酱肉末,好吃得能咬掉舌头。

两样菜在杏花楼旁边的双榆胡同都有得买。

卖白汤杂碎的是三十多岁姓佟的两口子,女人管盛汤,男人放调料,顺带着卖酥油火烧。

卖冷面的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汉,姓张,大家都叫他张老头。

往常杨妡晚起,都是喊了元宝去买。

元宝跑得快,端回来还是热的,一碗杂碎进了肚,浑身都暖洋洋的。

重活一世,也不知佟氏夫妇以及张老头会不会仍在双榆摆摊子?

而且,三天前刚过完中秋节,她想知道杏花楼有没有个叫宁馨的女子,初夜给了薛梦梧。

想到此,杨妡弯起眉眼露出甜甜的微笑,“我没什么想吃的,不如咱们出门一趟挑点好看的首饰布料吧?”

张氏笑道:“你父亲刚给你打一副头面还嫌不够?想要什么东西,吩咐管事采买就是,再不成列出单子让铺子送到府里挑。”

杨妡无奈地叹口气,放软声音求恳道:“明天是我生辰,突然想起我原先的爹娘,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原先的住处…我也没想着能与他们相认,就是远远地看一眼也觉得安心。”

张氏沉默片刻,想起自己亲生的女儿。

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长成什么样貌,是不是也跟杨妡般惦记着自己,想远远地看一眼。

眼眶忽地就红了,问道:“你先前住在哪里?”

杨妡不敢说是双榆胡同,就说了旁边的榆树胡同,神情紧张地盯着张氏。

张氏显然并不了解那边,脸色丝毫没变,点点头,“我去吩咐人安排车马。”

等到吃夜饭的时候,张氏才显出几分不安,嘀咕道:“你以前怎么住在那个地方?龙蛇混杂的,明天可得谨慎点,一定得把帷帽戴好,免得被人瞧见面貌。”

杨妡急忙应了。

第二天吃过长寿面,又收了姐妹们送的香囊荷包手帕等礼物,杨妡便与张氏一道出门。

杨姵自然也要跟着。

三人各带一个伺候的丫鬟,坐在同一辆车里,护院倒是跟了四个,随在马车旁。

去榆树胡同必须要经过双榆胡同,因时辰还早,杏花楼与烟翠阁都做得是夜里的生意,这会儿路上很是清静。

杨妡戴上帷帽悄悄掀了车帘。

杏花楼依然如故。

粉色围墙,青瓦屋顶,歇山单檐,屋檐下挂着匾额,上面三个大字“杏花楼”,二楼围着一圈雕花木栏杆,漆成浓厚的墨绿色。

清雅精致。

这时候楼里传来柔媚慵懒一女声,“去要碗冷面,多加半勺酱肉,洒点蒜沫子,不要香菜,快点去,都饿扁了。”

只见个刚留头穿蓝布袄子的小丫头走出来,四下寻摸番,匆匆往北跑去。

这般熟悉的对话,这般熟悉的场景。

杨妡胸中涌起无限感慨,纵然杏花楼为人不齿,可毕竟庇护养大了她,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马车徐徐前行,停在榆树胡同。

张氏细细打量下两人衣着,又将帷帽往下拉了拉,温声道:“这边几间铺子还不错,咱们进去瞧瞧。”

面前是家卖水粉胭脂并手钏簪环等小物件的杂货铺,隔壁是家文具铺子,再往前则是绸缎铺,还有间酒楼,叫做天兴居。

杨姵刚进杂货铺就被吸引住了。

这里的首饰成色不算好,但做工却非常精巧新奇。

苏州那边过来的新样子,往往是青楼妓院里先兴起来,然后传到外面去,有时候就连宫里都不如这边快。

因为贡上的东西要精雕细琢精挑细选,先后经过好几人的手检验,等宫宴上显摆起来,再传到王公贵族之家,青楼女子早已穿戴上了。

文房四宝也很讲究,尤其以纸笺的花样最多,单是薛涛笺就有淡绿梅花、浅粉桃花、水墨莲花等五六种花色,还有带香味或者不带香味等区别。

杨姵与杨妡均挑了许多纸笺,就连张氏也选了两盒蕴了花香的墨锭。

几家铺子逛下来,已近正午。

张氏已让人在天兴居定好雅间,便带着她们前去。

天兴居脸面颇大,一楼是堂间,已经坐了七七八八,大多是书生打扮的年青男子,也有男女同坐的。二楼则隔成了十数间雅席,张氏定下的是靠街的上好位置。

丫鬟们跟着进去伺候,护院则等在门口守卫。

三人坐定喝过茶,又在店里伙计的大力推荐下选好菜式,正等着上菜,突然听到外头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呼呼的马鞭破空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三娃子,三娃子,你怎么了,哪里疼?”

毫无疑问是马匹冲撞了行人。

杨姵好奇心切,撺掇着杨妡想凑到窗边看看,张氏瞪她们一眼,吩咐素罗:“让人看看怎么回事?”

外头护院应一声,“蹬蹬蹬”下了楼梯,没大会儿上楼,站在门外低声回禀,“是安国公府七爷跟淮安侯二少爷等人跑马伤了人,许是踩断一条腿,正等着郎中来看…武定伯府三少爷也在。”

张氏“咦”一声,吩咐道:“问问魏公子需不需要帮忙,要是需要,找两人跟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