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璟又笑, “杀!尽管杀!我就算放了你,你又能到哪里去?你以为现在的杨府还能容得下你?家里先后出过这些事,杨家没一个人来问过你。如今四妹妹马上要嫁给瑞王爷了, 再有两个多月五妹妹也要成亲,他们会容你这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回去羞辱门庭?”

这些熟悉的名字勾起了杨娥刻意掩埋的回忆,她想起爽朗活泼的杨姵,想起漂亮动人的杨妡,也想起那天,在花树的遮掩下,她听到杨妡愤怒的话。

时隔多年,她竟是半点不曾或忘,那天杨妡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嫁给你,如果你非要定亲,我宁可豁出性命不要,立马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儿把当初的事情说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怎样的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那个时候的魏璟相貌清俊性情温和,不单是她,就是孟茜还有李家姐妹都暗地里爱慕他,独独杨妡没将他放在眼里。

是不是杨妡一早就知道魏璟有苛暴的毛病?

对了,魏璟亲口承认过对杨妡有不轨之举,她肯定早知道!

所以,明明魏璟对她情有独钟,她却不想嫁,反而引~诱着自己心甘情愿地往火坑里跳。

杨娥眸中怒火更盛,咬牙切齿道:“杨妡,你这个贱~人害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杨妡?

魏璟晃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这是杨五姑娘的闺名,以前他总是称呼“五妹妹”极少提起她的闺名。

想一想,自己有两三年不曾见过她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与魏珞定亲,他去讨要说法,被她好一顿抢白与挖苦。

幸好她没跟着自己,否则这后半辈子岂不被人耻笑?

可是倘或自己真的娶了她,定然不会养外室,也不会苛待她,只会娇她宠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疼。

想起那张如枝头石榴花般明媚的面容,魏璟心头涌起些许苦涩,很快掩去,冷冷地看着杨娥道:“你不会放过谁?这辈子你就老死在这里吧,除非你杀了我。嗯,杀了我也不成,你根本就没有机会离开魏府。”

说着,施施然离开,走到院子里,吩咐婆子道:“待会儿从外院要两条狼狗过来看着,免得偷跑出去。”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屋里,杨娥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魏府出事的第三天,魏剑鸣不知从何处要来五六条大狼狗养在外院。然后叫人将魏剑啸和陆氏的尸身拖出来,也不装殓也不发葬,只用张芦席卷了并排摆在外院正厅门口。

阖府上下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在旁边看着,就连杨娥也被钱妈妈吩咐两个婆子架到了外院。

那些狗扑上去撕咬尸体,将尸体啃得七零八落。

很多人都恶心得吐,杨娥也不例外,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魏剑鸣冷冷地说:“这就是背叛的下场,死无全尸,终生不得轮回。”

说话时,秦夫人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虽然一句话都不说,可眼眸像是藏着刀子,冷且利,仿佛在告诉她,她也会是这种结局。

杨娥吓得浑身发冷,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现在魏璟让人把啃过尸体的狗牵到她院子来,万一狗狂性发作冲进屋里把她吃了,她还怎么活?

杨娥怕死,更怕的是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想起那天的情形,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可谁会来救她,谁能想着她?

杨娥眸中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彩,杨姵要作为王妃出嫁,三哥杨峼肯定会回来,只要他回来,就肯定来看她。

毛氏素来喜欢三哥,说不定就能让三哥带她走。

杨娥扒拉着手指头数,还差二十四天杨姵成亲,杨峼就快回来了。

杨娥所料不错。

九月十五,离杨姵成亲还有三天,杨峼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回府后,来不及更换衣裳,就风尘仆仆地去了松鹤院。

挈阔一番,杨峼提起杨娥,“…途径保定时听到外祖母府上各样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魏氏面色平静地说:“圣上亲发的口谕褫夺了阿璟功名,你觉得是真是假?当今圣上可不是偏听偏信之人。”

杨峼沉默片刻,开口道:“也不知小娥怎么样了,明天我去看看,如果…如果,祖母可允我将她接回来?”

魏氏突然就动了怒,“啪”一声拍在八仙桌上,震得上面杯碟“砰砰”乱跳,“阿峼,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杨峼一愣,本能地跪在地上。

“你经年累月不曾归家,好容易回来一次,不说先往雅正楼给你祖父请安,不说往二房院看望你父亲母亲,没提起给你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也没问候过你亲生的闺女一句,开口闭口是那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外人。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府上的日子□□生了?你到外面打听打听,淮南侯李家这些日子没少上蹿下跳地说咱府姑娘品行不好,家里人都约束着不往外头去,不掺和这些事儿,你倒好,刚进门就张罗接那个畜生。你四妹妹没得罪你吧,至于这么毁她名声?你愿意接就接回文登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杨峼吓得冷汗涔涔,连声道:“祖母息怒,是我考虑不周,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魏氏怒气更盛,“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是官老爷,能够撇下你父亲母亲当家作主了。连四丫头五丫头这样足不出户的内宅女子都明白的道理,你读书十几年,身为一方父母官会不知道?若是这样,我看你的官也别做了,免得脑袋不清祸害一乡百姓。”

杨峼头压得更低,几乎匍匐在地面上,半晌不敢吭声。

魏氏见状,神情和缓了些,叹口气道:“你父亲听说之后,要拎着棍子去打死她,这个空当你别再在你父亲跟前提,真是惦记那畜生就等上一年半载,外头传言消停了,不知不觉地送到庄子上或者找家靠谱的庵堂安身…就当她已经死了…不是祖母容不下她,府里多少年得来的好名声不能让她毁了,再者你六妹妹还没说亲,再过两年阿沅也大了。”

杨峼“喏喏”应着,去二房院给杨远桥与张氏问过安,这才往芙蓉阁去。

齐楚已经知道他回来,早吩咐了丫鬟准备洗澡水,又亲自下厨炒了两碟菜,放在暖窠里温着。

杨峼穿好衣裳自净房出来,迎面看到的就是昏黄的灯烛旁,齐楚手里拿把剪刀正给杨沅修剪指甲,神情专注且认真。

烛光映在她脸上,格外多了些温暖。

杨沅则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她相貌随娘,肤色非常白净,越发显得那双眼眸乌漆漆得黑,像是墨染过一般,纯净透亮。

连日劳累的奔波在见到这个场景的一刹那顿时烟消云散,杨峼长长地舒口气,一边拿着帕子绞头发,一边缓步上前。

杨沅对他还陌生,好奇地望着他,却不害怕,仰头问道:“你是爹爹吗?”

声音甜且柔,带着小小女孩特有的软。

杨峼听得心好像要化了似的,坐在她身旁温声回答:“是啊,我是爹爹。”

齐楚恰好给杨沅剪完指甲,杨沅立刻起身,弯起肉乎乎的小短腿,双手拢在腰侧福一福,“爹爹安。”

杨峼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把将她抱在腿上,贴贴她的小脸,“阿沅真乖,肚子饿不饿?”

杨沅摇摇头,拍一下自己的小肚子,“吃点心”,停一会儿续道,“爹爹吃饭。”

齐楚笑着替她解释,“刚才吃了点心,要等爹爹一道吃饭。”说着,拿起杨峼放在旁边的帕子给他绞头发,“阿沅开口开得早,这几天已经能说长句子了,可能见着你还是有点害羞。”

杨沅弯着眉眼笑,“阿沅害羞。”

杨峼莞尔,用力地搂了她一下。

小孩子最是敏感,即便不懂得大人话语或者举止的意思,但可以感受到大人的情绪。

杨沅知道杨峼喜欢自己,乖巧地坐在他膝头,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杨峼的脸,像是要认真地记清他似的。

杨峼温和地笑着,任由着杨沅打量自己。

气氛温暖而又温馨。

齐楚将头发绞得七八分干,吩咐下人摆了饭。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过饭,玩了小半个时辰,奶娘将杨沅抱下去休息,杨峼打发走下人,俯身将齐楚抱到床上,顺手放下了帐帘。

两人分开了大半年,彼此都有些渴求,刚挨着身就有些把持不住,很快出了一次,舒缓片刻松下劲来,开始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深入。

缠绵而持久。

到最后,齐楚抱住杨峼一下子就落了泪,“阿峼,这次我一定要跟你走,再别分开。”

杨峼轻轻吮去她的泪,对牢她眼眸温柔地说:“我也想带你跟阿沅过去,就是阿沅还小,怕委屈了你们。”

“跟你在一起才不委屈,”齐楚瞪着亮晶晶的水眸,嘟了嘴道:“反正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不管你许不许,我们都要去。”

杨峼笑着堵住她的嘴,呢喃道:“跟谁学的,会先斩后奏了?”

两人再度缠在一处。

等终于偃旗息鼓,杨峼抱着齐楚到净房擦洗过,搂着她肩头温存了会儿,忽而问道:“你最近可听到小娥的消息,我总觉得她做不出那种事情,只怕是外头传错了也未可知…有心想去魏府问个清楚明白,可祖母不许。”

齐楚想了想回答:“舅母生辰那天我们都没去,听说孟阁老的两个儿媳妇都去了。”

因为魏琳嫁给了孟阁老的侄孙孟彧,两家也算是有了亲戚关系,所以孟阁老的儿媳妇才会前往贺寿。

而孟老夫人行事颇有见地,两个儿媳妇都是规矩大方不非议是非之人,她们虽未四处传扬魏家的丑事,但并未开口否认。

可见十有八~九是真的。

杨峼猜度出齐楚话里的意思,暗暗地叹了口气。

他们小两口久别胜新婚,杨妡便不往芙蓉阁打扰,每天跑到晴照阁与杨姵讨论那种发式好看,那种眉形漂亮,以及那种妆容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