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劲说:“天气这么热,应该吃冰激凌。走,看看附近有什么店。”

两人没在小区附近看见商店,走了一条街,店铺才多起来。

顾襄走着走着忘了心事,今天三十多度,中午还没到,热气就已经冒上来,什么心事都被蒸发了。

在一家小店门口站定,高劲看着冰柜问:“要哪支?”

顾襄扫了一圈,指着雀巢牛奶棒:“这个。”

高劲买了两支,又要了两瓶矿泉水。

顾襄没拆封,她很少边走边吃。前面不远处的商店门口有一张长椅,顾襄指着那:“去那里坐会儿吧。”

“好。”

长椅有些脏,高劲替她擦了擦。

顾襄把包装拆了,高劲很自然的拿走她手上的垃圾。顾襄抿了一口,又滑又凉,香甜可口。

高劲陪她吃着,说:“我比较好奇你昨天跟我说的数字编码,这是怎么一种东西?”

顾襄教他:“我们用的数字编码,叫多米尼克编码系统。一般的两位数编码从00到99,有一百个,多米尼克编码系统可以把一百个编码升级成一万个。”

高劲问:“就是有一万个谐音?”

“不是。”顾襄深入浅出,“数字编码有三种形式,谐音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种形似,一种是指特殊意义。”

“我举个例子,两个0——00,看起来像不像眼镜?所以00就是眼镜,这是形似。特殊意义的话……”顾襄想了想,“比如我生日是8月5号,那天我收到一条项链,那85对我的意义就是项链。”

高劲认真听着,见她手上的牛奶棒快融化了,他指了下。

顾襄舔了一大口,忘记保持仪态,嘴角还沾到了融化了的奶油。

高劲:“……”

他装作没看到。

顾襄继续说:“谐音最容易理解,520,我爱你,这就是谐音。”

“……520?”

“嗯。”

高劲的视线无处安放似的四下瞟了瞟,然后打开矿泉水瓶,倒出来一些水,淋在自己手上。

顾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好奇地看着。

高劲张开五指:“还有一种形似。”

他弯下腰,五指做出“八”的手势,印在地上,变成了“l”,又做出“零”的手势,印在地上变成了“o”。

接着做出“二”的手势,变成了“v”。

最后是“三”,指尖朝右。

“8023,love,这是不是形似?”

顾襄觉得神奇,“love……”

她转头看向高劲,“怎么被你想到的!嗯?——”

她仰头看了看店铺屋檐,视线又落回高劲脸上,“你那边很晒吗?怎么脸都晒红了?”

高劲:“……”

第20章

这个位置太阳半遮, 其实刚刚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手上还拿着一支光溜溜的棒冰棍, 尚未察觉嘴角的奶油, 微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太干净。

“……是有点晒。”最后高劲只说出了这一句。

他这一晒,脸就一直没退热, 转移话题回答她前一句话, “这个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以前在网上看到的。”

“哦, ”顾襄说, “这边这么热,我们走吧。”

她刚要起身,高劲拦住:“等一下。”他指了指她的嘴角, “嘴巴上有奶油。”

顾襄感觉了一下,好像是有, 本来想伸舌头去舔掉,想起这是在大街上,她又压了下来。

高劲适时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顾襄道谢,接过擦了擦。

高劲拿走她手上的冰棍棒, 拧开矿泉水瓶, 示意她伸过来, 又在纸巾上淋了点水。

唇上沾了污渍,干擦后不会太舒服,沾湿了就不一样。

顾襄擦完, 高劲又将垃圾就近扔了,两人继续步行。

从这里走到地铁站,大约还要五六分钟。高劲让她走人行道里面,问她:“其实从这里到文晖小学,最近的线路是公交车,你家离地铁站有些远,你平常怎么会坐地铁?”

顾襄说:“我有三本日记,这是日记上写的。”

褚琴女士说她小时候性格独立,没什么交好的小伙伴,她猜她可能是一个人无聊,所以才会四处乱走。

高劲听她有日记,问道:“你的日记没有写到过记忆宫殿吗?”

“写过,只是我看不懂。”

高劲不太理解,但顾襄并不准备跟他细说自己的童年隐私。

她一路观察着周边的建筑,很快到了地铁站。

进站买票,过安检,顾襄环顾四周。

高劲拿上票,问:“在看什么?”

顾襄说:“我在看这里的环境,这里跟你拍得照片很不一样。”

“已经过了十多年,有变化才证明科技在进步。”

高劲带着她进闸,下楼梯,指着铁轨边的候车线说:“地铁一号线在2003年开通,当年‘按线候车’就在这里试点。”

“试点?”按线候车向来就是规定,什么时候变成了试点?顾襄不解。

高劲解释:“我不清楚全国的地铁都是怎么规定的,不过在2003年以前,我所知道的几个城市的轨道交通并没有按线候车这个规定。当年青东市开通地铁,还把这个规定做成了一个新闻。‘按线候车,先下后上’。”

“还有这样的事?”顾襄以为这是自古就有的常识,原来这是文明社会走到2000年后才出现的硬性规定。

地铁来了,两人先跟着人流上车。

周末乘客特别多,地铁一号线途经几个旅游热门景点,大家都趁节假日出行游玩。

先下后上,两人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勉强有两个落脚的空间,没有空位,连手扶的地方都够不着。

没想到会这么闹,高劲乐观安慰:“平常再闹也比地铁试运营的头一天好。”

顾襄看着他,听他往下说。

“那天乘车免票,整个青东市的大半老人估计都来凑热闹了,造成地铁站部分设施损毁,正式运营的时间又推迟了半个月。”

顾襄好奇:“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高劲说:“那年我十四岁,4月1号是我的生日,4月2号地铁一号线开始试运营。我生日那天刚得到我的第一部 胶卷相机。”

顾襄想起来了,“所以,你拍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地铁一号线?”

“唔。”高劲点头,“我还记得当年地铁票起步价两元,六公里到十六公里是三元,现在四到十二公里就要增加一块。我当年花了三块,坐了十六公里。”

顾襄有些不可思议,并非因为高劲的第一张照片是这里,而是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曾经做过这样有趣的事。

记录历史,保存回忆,让他四十岁以后的人生不会活在空虚里。

她母亲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上面有句话是说,“记得生活细枝末节的人,他一定活得很好,因为他热爱他的每一秒。这样的人,他的时光也是温柔的”。

顾襄看着面前的人,觉得“他”就是他。

时光也是温柔的。

“小心——”

高劲扶了她一下,很快又松开。

人群太挤,没有扶手可扶,就没重心可以依靠。高劲伸出手臂,说:“不如你扶着我。”

顾襄已经晃了两次,四周人挤人,她越来越往里缩。站不稳,她也不会矫情,听高劲的,她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高劲穿着短袖,顾襄一扶上去,就贴住了他的皮肤。

他的胳膊不像焦忞那样粗,也不像焦忞那样硬邦邦的像钢板。他比焦忞瘦些,皮肤温热,但足够坚硬,能支撑她的重量。

高劲有些麻,手臂抖了下,见顾襄眼神疑问,他重新绷紧肌肉,让她扶得更稳。

顾襄说:“你还记得些什么?我还想听。”

高劲说:“那年的4月2号是礼拜三,我放学后才过来这里。虽然我父母是摄影师,但我当时对摄影并没有兴趣……”

他温声细语的讲述,顾襄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地铁站。

这里试运营的第一天,进站口自然有记者在采访,工作人员也殷勤周到,每一层的台阶都光可鉴人。

这里离家不算远,也就十五六分钟的路。她一个人,没有玩伴,应该会好奇她当时从未接触过得地铁。

不是为了上学放学,只是因为好奇而已。

“啊……”顾襄小小地叫出一声。

高劲低头问:“怎么了?”

地铁报站,左侧门开,有人下,有人上。

顾襄看着这一幕,恍惚间,仿佛她曾经背着书包经历过。

耳边又是一句关切的问:“怎么了,顾襄?”

顾襄回头,“我好像——”

地铁里太闹,她音量放不大。她抓着高劲的胳膊,踮起脚说:“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高劲微弯着腰,闻言,他问:“你想起了什么?”

“2003年,我小学二年级。我觉得,我放学的时候,一定也来坐地铁了。”

她垫着脚,他弯着腰,呼吸交汇,比他那天抱她时还要近。

单肩包里的手机一直显示着来电,轻音量唱着歌,无人理会。

周末的培训班不放假,学生都趁这时候来上课。

焦忞靠着桌子,已经给顾襄打了两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看见郭千本拿着文件夹在跟人打电话,等他讲完,他叫了声:“郭千本!”

“老总。”郭千本走过去。

“知不知道顾襄跟那姓高的医生今天去了哪里?”

“呃……”郭千本一头雾水,“我不知道。”

焦忞蹙了蹙眉,转了几下手机,又问:“对了,香香昨天刚拿到体检报告,知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

“哦,她身体都很好。”

焦忞多看了他一会儿,郭千本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褚阿姨刚才打给我,也问我顾襄的身体情况,她怕顾襄报喜不报忧,但顾襄身体真的挺好的。”

“……褚琴打给你?”

“呃……是。”

“有没有提起我?”

“没有。”

“跟没跟她说我在这里?”

“呃……没来得及说。”

“别告诉她我在这儿。”

郭千本不解:“为什么?”

焦忞敬告:“记住别告诉她就成。”他转身要走,又回头,“你打一下香香的电话。”

郭千本按下快捷键,焦忞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电话响了一会儿,没人接。

焦忞这才转身离开。

傍晚的时候,顾襄回到家。她跟高劲在电梯道别,进了屋,她先去洗澡。

水汽氤氲,浴室像仙境。顾襄站在花洒下,擦去脸上的水珠,缴了缴湿发。

看见玻璃门上覆盖的那层水雾,她顿了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8——

0——

2——

3——

love

顾襄拧着发尾,歪头看着她留在玻璃门上的印记。

母亲那篇文章的末尾,还有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