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劲让她上车,“不是说齐中华还有好几个儿女吗,他家很困难?”

“都是苦出生吧,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听说齐老师向来很孝顺。”

阮维恩走到副驾,拉门的时候才注意到里面坐着的人。

高劲拦了下,“这是顾襄,你见过的。你坐后面吧。”

“哦。”阮维恩隔着玻璃窗,对着车里笑笑,算是打招呼。

她坐到后面,客气道:“你好,又见面了,我叫阮维恩。”

“……你好。”顾襄礼貌地回头。

“上次见面比较匆忙,还没向你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在文晖小学教书,跟高劲是多年的朋友。”

高劲开着车对顾襄说:“她父亲是我的恩师。”

顾襄想着怎么自我介绍,“我跟高劲是邻居。”

高劲看了她一眼。

“咦,那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住几楼?”

“十一楼,我刚搬来没多久。”

“那是文奶奶家?你是文奶奶的……”

顾襄没想到她连奶奶也认识,她道:“她是我的奶奶。”

“原来你是文奶奶的孙女。”阮维恩跟文凤仪并不熟,并没有继续聊这话题。

过了会儿,她对高劲说:“这次麻烦你了,你们有事,我还要你们多跑一趟。”

高劲:“都是去齐老师家,顺路的事。”

“对了,灿灿这几天怎么样,还在生丁子钊的气吗?”

高劲挑眉:“她跟丁子钊怎么了?”

“她没跟你说过?上回姚晋峰在酒吧请客,丁子钊好像把灿灿得罪了。”

高劲道:“我前两天还跟灿灿一起去看电影,她心情不错,没事。”

“那看来是气消了。”

他们很熟,说的话题顾襄都插不上嘴。

顾襄看着窗外,一男一女的声音轮流进她的耳朵。她想起包里的《三国演义》还在,打开包,她把书取出,随意地翻阅着。

这书上都是她的涂鸦,黄色的彩笔画的是鸭子,紫色的彩笔画的是鱼。

她看过很多次,看的不是书的内容,而是这些五颜六色。

她小时候该多无聊,才会往书上画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空调开得有些大,顾襄没动温度,她把风叶掰了下。

高劲停下话题,伸手过去,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几度,对阮维恩道:“维恩,你把后面那件薄外套给顾襄。”

顾襄不解。

阮维恩拿给她:“这件?”

高劲对顾襄说:“衣服我前天刚洗过,你盖一下。”

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还能闻到清新的香味。

顾襄今天穿着小短裙,小半截大腿和膝盖都露在外面,是有些凉。

她把薄外套打开,默默地盖到腿上。高劲问她:“不冷了吧?”

“不冷了。”

“饿吗?”

“你三明治是什么馅的?”

“牛油果和鸡蛋碎。”

顾襄把三明治拿出来,“那我吃了。”

“保温杯里是豆浆。”

“嗯。”

高劲只准备了一份,忘记了阮维恩,说完才想起来,“维恩,你早饭吃过了吗?没吃的话我现在找地方给你买点。”

“我吃过了。”阮维恩道。

顾襄吃了几口三明治,又打开保温杯喝豆浆,高劲提醒:“小心烫。”

顾襄喝了一口,“不烫。”

阮维恩看了会儿前面这两张座位,接下来的路程没再说什么话。

从高架下来后,很快又上了高速,高劲问她们是否需要上厕所,前方有服务区。

阮维恩说不用。

顾襄问:“你呢?”

高劲道:“我不用,你呢?”

“我也不用。”

“那就不停了。”

下了高速,开一段后再次进入隧道。太阳越来越大,顾襄把薄外套叠起来,强忍着睡意。

高劲看了眼时间,给她报时,“快十一点了,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我们先吃午饭怎么样?”

顾襄说:“我不饿,你们吃。”

“找家店再说,我们去人家家里,就不打扰别人午饭了,下午可能会饿,要是吃得下,待会儿多少吃点。”

车子已经到了小镇。

镇上路窄,两边的车辆也停的乱七八糟,车子并不好开。

高劲在一家面馆门口停下,顾襄望向墙上的菜单,随意叫了一碗面条。

阮维恩去洗手间,高劲拿着单子去取面。

顾襄抽出纸巾擦了擦三张座椅,盯着桌面看了会儿,又抽纸巾把桌子也擦了一遍。

高劲在柜台等面,看着她小动作不停,他扬起嘴角。

“十八号好了!”

高劲递上单子,把三个面碗放上托盘,见顾襄那碗面上飘着一堆香菜,他把托盘挪到边上,取了双筷子,把香菜一点一点夹到自己碗里。

阮维恩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好看见这幕,她愣了下。

高劲把面端上桌,将没有香菜的面条放到顾襄面前:“吃吧。”

顾襄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阮维恩重新拾起微笑,回到座位。

饭后重新上路,片刻就到了齐家住处。

这是一栋沿河的二层小楼,河岸边搭着数块石板供人垂钓,河的另一头是一个农家乐小果园。

小楼外面的空地上晒着一片菜,老人坐在竹椅上吃午饭,一个中年男人在晒衣服。

阮维恩上前:“齐老师!”

中年男人擦了擦手:“哦,阮老师。”

“你好。”高劲伸出手,“齐老师,我是高劲,之前跟您通过电话。”

“你好你好。”齐老师同他握手。

高劲又指着边上的人:“这是我的朋友,我们今天一起过来。”

他没介绍姓名。

齐老师也打了个招呼:“你好。”

顾襄打量着他,回应:“你好。”

她对这位齐老师依旧没有印象,跟着众人进屋入座,她接过对方递来的茶,道了一声谢。

高劲把礼物统统放下,齐老师对阮维恩道:“阮老师,你们各位的心意我都收下了,水果放这儿,这些礼品盒你等等拿回去,让大家不要破费。”

阮维恩道:“王老师他们说这些都是给齐叔叔的,只是一点小心意,大家都等着您回学校呢。”

双方客气了几句,终于入正题。

高劲简单说明情况和来意,齐老师搬出好几个本子,戴上眼镜,舔了下手指翻页,说:“我接到你电话后,就把这几个本子找出来了,这是我父亲从前写下的老朋友的联系电话,我试着打过两个,都是空号了。”

“我父亲也是个念旧的人,你看看这里,这是大学同学。我父亲当年那些大学同学都发达了,谁还会跟我们家来往。”齐老师碎碎念,“我爸怎么说都念过大学,要不是运气不好,也不会还呆在这儿。”

高劲陪他一起翻,翻出一张黑白的集体照。他问:“这是齐叔叔的大学照片?”

“对,就是我爸毕业的时候拍的。”

“他们小学有没有合照?”

“那年头还合照——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高劲翻着本子,随意地提起:“我听说您在文晖小学任教十多年了,我也是文晖毕业的,当年是三班。”

“我一直教六七八三个班,你是哪一届的?”

“我是零二年小学毕业的。”

“哎哟,那我没教过你。”

“不知道您有没有教过零二届的八班?”

“嗯?”齐老师扶了扶眼镜,“教过,我一直都教八班,这个数字吉利。”

第29章

齐老师向来有点迷信, 重风水命理易经八卦, 认为自家老父时运不济就是因为祖坟风水不好。

他最喜欢的数字当然是“8”, 发财好意头,执教多年,不管学校让他教哪个班, 他都要求必须有“8”这个数字在内。

所以他在文晖小学名声响当当, 知道同事背后的议论,但他全当耳旁风过了。

齐老师道:“而且那一届我教了足足六年!”

“哦?”高劲说, “那这是您第一次完完整整带足的一届, 感情一定很深厚。”

他说着,看了眼顾襄。

顾襄和他对视,手揪着包包的肩带, 看到他眼中的鼓励,她挺起胸膛, 正要开口,忽然就听齐老师说:“感情那还用说,当然深厚!他们一个个长什么样我都还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当年我们班上一个小丫头, 个头最小,长得最漂亮, 虽然脑袋笨了点, 但数学倒是学得特别好。”

他回忆道:“她这笨还能笨出花样, 我不是教语文的嘛,她那首《一去二三里》一遍就会背了,《床前明月光》要背十遍才会。街上随便抓个人, 不一定知道《一去二三里》,但肯定知道《床前明月光》,你说稀不稀奇,她跟人颠倒!这小丫头我还记得她叫……叫……顾襄!对,顾襄!”

高劲心头暗暗叫了声“不好”,果然见顾襄偏头盯着齐老师,语气不似平常那样清清淡淡,“齐老师,我是顾襄。”

“啊?”齐老师没理解她的意思。

顾襄抓着包,挺胸抬头,面无表情,“我是顾襄,您还记得我吗?”

齐老师愣了愣。

顾襄先强调:“我向来成绩很好,没什么学不会的。”

齐老师似乎没听进去,“你是顾襄?”

“嗯。”顾襄冷冷淡淡。

齐老师不住打量,笑容慢慢爬上脸,又摘下眼镜,抬手抹了下眼睛。

顾襄一怔。

“不好意思,我这……”齐老师擦掉眼泪,“都十年了,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像!真像!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顾襄看向高劲,不知道说什么。

高劲抽了张纸巾递去,笑着说:“齐老师是高兴的。”

“对对对。”齐老师拿纸巾擦了擦眼泪,“人年纪大了,容易触景生情。让你们见笑了。你这孩子,刚才怎么不说,还装不认识!”

高劲替顾襄回答:“她听说了您的名字,也不太确定您是不是她以前的老师,毕竟都十年了,她那个时候也还小,哪有什么记性。”

顾襄没有反驳。

阮维恩回过神,感叹:“居然这么有缘!”

齐老师很激动,跟顾襄回忆往事。

“……那个时候把我气的,本来还想让你罚站,后来看你就那么点小,想想又可怜,就罚你抄了十遍《床边明月光》。”

顾襄脸色不是很好,她瞄了眼高劲,高劲在喝着茶,翻着本子,似乎没听。

她又瞄向阮维恩,高劲忽然开口:“维恩,你记下这个号码。”

顾襄收回视线,继续听齐老师说。

齐老师道:“你现在还能不能背《一去二三里》?”

顾襄脱口而出:“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齐老师:“对,记性真好!”

顾襄微微地提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