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后摇头叹息:“何必呢?好好的富贵王爷不做,非要谋反,害人害己,一旦事有不谐,便要拿妻儿的性命做陪葬,我就不信他会想不到这一点。”

皇上在一旁冷笑道:“谋反之人,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哪里还顾得了别人的性命。再说,他的妻妾,也未必都如你所想的那般安分守己。”

像是要验证皇上的话,下午淮阳郡王就递牌子求见,向皇上汇报宗人府发生的事情:成都王妃竟强令几个姬妾在监房里上吊以“殉”,幸亏发现得早,不然现在已经死了。

成都王只是被抓,又还没死,就“殉”什么?这明明就是想制造舆论压力,让外面的人以为皇上虐待皇嫂。虽然谋逆犯家属终究逃不了一死,但案未定就先折磨死几个,说出去到底不好听,世人对被牵连进大狱的女人,总是同情多一些。

当然了,成都王妃会这么做,私心里面,只怕也跟密姬差不多,在给朝廷制造混乱的同时,也替自己出一口怨气。就她那黑瘦的外表,再结合成都王的好色程度以及府中美人的数量和质量,想也知道她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不过空占个王妃的名衔罢了。

成都王归案,朝野俱大松了一口气,京城终于取消了已持续半年之久的宵禁。

接下来的立夏节,皇上便有意好好庆祝一下,以舒展压抑了多时的身心。

要说起来,立夏也算一个重要的节庆,据《礼记·月令》记载:“立夏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夏于南郊”,这种作法就跟立春时的祭祀一样,都是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居然古有明训,皇上即下旨让礼部着手准备,他要在立夏这天带着我至南郊,先焚香祷告,然后亲自下地除草施肥,勉励农户耕作。

我原想推辞一下,毕竟只是贵妃,这种祭祀类的活动,陪在皇帝身边的应该是皇后才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怕给有心人做文章,说我名为守礼谦让,实则暗示皇上立我为后。

既然做了皇帝的女人,想当皇后是肯定的,皇后才是他的正妻,是唯一有资格穿着大红礼服跟他祭祖拜堂共饮合卺酒的人,跟随随便便纳个妃妾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庄严神圣,后者流于轻慢。

回想当初,子孝让我真正死心的地方还不在他纳妾,纳妾可以说屈于母亲的压力,纳妾而拜堂,出现在我房里时,两人甚至各执一端用红绿彩缎结成的同心结,那情景,要多刺眼有多刺眼,彻底浇灭了我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希冀。

其实我也明白,皇上不可能一生只有我一个女人,即使他愿意,大臣们也不会甘心,他们还指望靠女儿捞个皇亲国戚当当呢。而从皇上这方面看,为了巩固帝位,平衡各方势力,有时候也不得不以联姻做手段笼络权臣。宇文泰事件便是极好的例子!若是皇上肯临幸宇文娟,甚至让她怀上孩子,琰亲王想收买宇文泰就几乎不可能了。宇文泰本是墙头草没错,墙头草会倒向哪方,却要看哪方给他的好处多,宇文家的人又不傻,一个皇帝碰都不碰的“冷宫”妃子,能给他家什么保障?失望之下,便改投琰亲王了。

当然以后的情形会好很多,琰亲王和成都王相继垮台,皇上坐稳了帝位,再不需要那么忌惮手握兵权的武将了。

一个名字闪过脑海,多日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不知近来如何?

我招来吴放向他询问:“紫藤苑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吴放回道:“没有,只除了娘娘散步过去那天,听说捉了几个人。”

这事我听皇上说起过,居然都是宫里值宿的禁卫,事后周鼎诺被撤职,他的亲信从上到下统统换掉了,江勤被提拔为御林军统领,接替了周鼎诺的位置。

以祁云海做引,皇上彻底清除了御林军中不安宁因素,据说周鼎诺大呼冤枉,说他拼死为皇上守宫门,曾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挡住了龙虎卫的进攻,皇上不惩处王才望和龙虎卫,却对付他和御林军,意思是,皇上处事不公。

他不闹还好,皇上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和成都王勾结。他一闹,反把皇上惹火了,命人将他关进监牢,等成都王一案审结后再做处置。

我琢磨了一会儿问:“那松萝苑呢?”

吴放笑道:“娘娘是想问祁侯爷的消息吧?”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吴放左右看了看,小声告诉我:“这大半个月,宫里没一个见过祁侯爷,估计早就出宫为皇上办事去了,说关在这苑那苑只是幌子。”

我轻轻颔首,难怪呢,若他还在宫里,像昨夜那样的情况,他不可能毫无动静,皇上既然认定他无罪,就不会限制他的行动,他作为臣子,皇上都紧急出宫了,他怎么能缩在宫里当闲人。

见我凝神沉思,弄珠端上一盘紫红透亮的桑椹哄着我说:“这是东北来的贡品,摘下后用冰封箱,快马加鞭三天就送到了,娘娘看是不是很新鲜?往年东北那边只知道进贡人参皮货,什么时候贡过桑椹了。这东西酸酸甜甜,最适合孕妇食用,除了祁侯爷,谁会有这分心?”

我笑瞪了她一眼:“乱扯也要有个谱,东北到这里多远啊,三天就能到?”

“真的啦”,弄珠用手比划着:“他们骑的是大宛来的纯血马,日行千里,为保持马速,每半天换一匹。”

“你从哪里听来的?”伸向桑椹的手又缩了回来,还没吃到口,我已经觉得罪过了,不过是几粒桑椹而已,何至于要人如此劳神费力?酸酸甜甜的果实多的是,现在我寝房的茶几上就放着一碟子酿青梅。

“怎么啦?”弄珠对我的举止有些纳闷。

我索性告诉她:“不想吃,叫他们以后别送了。”

弄珠嗫嚅着:“娘娘以前明明吃过的,再说这是祁侯爷的一番心意。”

真的会是祁云海吗?我不大相信,他以前或许会有此种举动,可自从我做了贵妃,大家就疏远了,我宁愿相信这是皇上的手笔。

心头一阵暖意掠过,我吩咐弄珠:“端上那盘桑椹,跟我一起去勤政殿,皇上这会儿应该在那里吧。”

吴放忙过来问:“要不要叫个软轿?”

我摇着头道:“不用了,太医也说要每天走动走动,不能一出门就坐轿子。”

弄珠却迟疑地说:“还是叫个轿子抬着吧,娘娘那里是没有走动?昨儿个夜里跑了几十里地,那车子又颠簸,奴婢一路悬着心,就怕有个闪失。”

“没事,我们走慢点。”我率先出了殿门,他们只好一路跟着。

听说本贵妃驾到,皇上很给面子地把几个等着叫起的大臣散了,迎到书房门口说:“你怎么来了?朕正要打发人去说,这边一时半刻还完不了,让你先用些膳食,免得饿着了。”

“啊?那臣妾不是耽误皇上半正事了?”客气话还是要说的。

他小心地把我扶到榻上坐好,一面吩咐拿点心一面说:“误不了的,大事底定,其余不过是善后事宜,怎么做才能让人心悦诚服。”

我示意弄珠把桑椹呈给皇上,他却摘了一串喂进我嘴里,眼睛盯着我问:“这个怎么样?没有青梅和杏子那么酸吧?朕看你吃的那酿青梅,酸味是去掉了一些,可老吃酒酿的东西,怕对胎儿不好,蜜汁杏子又太甜腻,就想到先帝在时有一次东北进贡的桑椹,甜中带点微酸,比那两种口味都好,你吃着还喜欢吧?”

我朝正往门口退去的弄珠睃了一眼,笑容满面地说:“喜欢,当然喜欢,就是进贡一趟不容易,以后还是算了吧。”

皇上不以为然地甩了甩衣袖:“那有什么关系,又没有让他们进贡龙肝凤胆,不过多费几个人工而已,朕贵为天子,自己的女人怀孕了想吃点开胃的水果都没有,坐在这位子上还有什么意义?整天这个抢那个夺的,担了多少风险。”

此时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待在他的胸前,吃着他喂来的桑椹,听着他牢骚中满是体贴的话,心里感动不已。

不可否认,祁云海也是个体贴的男人,又比我大了十余岁,所以弄珠一看是从东北来的贡品,首先就想到了他。我却知道,祁云海是很守礼也很现实的人,对于已成贵妃的我,他不会再费心做什么,只有皇上才会细心地考虑到我的方方面面,这个比我还小的男人,经历了朝廷的风风雨雨之后,变得更成熟更懂事了。

关键不在于年龄,在于那颗心。

第二百六十九章 立夏出南郊

5月5日立夏,老天爷也作美,清早醒来,微风和煦,弄珠一面服侍我起床一面说:“今儿是个好天气,昨儿阴了一天,奴婢好怕今儿会下雨。”

我也担心这点,皇上圣旨已下,各方面都已经做好了圣驾出行的准备,便是下雹子也要去南郊的,若到时道路泥泞,大家都会很辛苦。

刚梳好头发,皇上便进来了,一身白色劲装短靠,头上也没戴冠,只是以发带束髻,整个人显得特清爽利落,英姿勃勃,我眼睛一亮,开心地问他:“你去练武了?”

“嗯”,他也笑得很欢畅:“好久没练,身手都不灵活了,以后再不能偷懒了。”

我心疼地看着他,哪里是偷懒?明明就是没心情。就如他自己说的,为了那个位子,整日这个抢那个夺的,处处凶险,说起来是皇帝和贵妃,其实每天过得担惊受怕。像这样早上起来练练武,然后一起乘车去郊外游赏的悠闲日子,实在是难得,也难怪他开心成那样。

用过早膳,携手登上辇舆,这是在宫里坐的,出承天门后,还要换上正式的法驾。

车驾启动时,午门钟鼓齐鸣。不陪祀的王公、百官,都穿着朝服齐聚于宫门外以恭候送驾。

从车窗看过去,发现导迎乐队走在最前面,京畿三卫的统领穿着不同的服色在车驾左右随行。沿途的道路上,每五步便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立,有些地方甚至整条街道都设有红色的布幛。

我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这些地方要设布幛呢?禁止此地百姓观看?”

皇上笑问:“你以为是官府设的?”

我惊讶地反问:“难道不是?”

他摇着头说:“当然不是!其实前朝有这样的先例,天子去太庙祭祀,远途道路全部用布幛围起来。我朝自先帝手里就废止了这一条,朕更不会如此劳民伤财。像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街,叫太常街,周围有仁泰坊,尚贤坊,是朝廷官员聚居地,也是京城地价最贵的地方,这布幛是他们集资弄起来了,表示对天子车驾的迎候和敬畏。”

原来如此。

因为随行人员太多,一路走得很缓慢,约摸一个时辰才到了郊外。

远远的,看见农家的打麦场上立起了祭台。这是皇上特意交代的,既然是勉励农人,就不要去什么庙什么寺,直接在田间地头上祭祀。

虽然是临时找的场子,皇帝亲祭的礼仪还是很隆重的,一应祭品齐备,礼官也大装正服,峨冠广袖,田野的风一吹,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农人们哪里见过这阵势,早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就怕亵渎了神灵,以后就不保佑他们了。

皇帝就位之后,才开始进入实质的祭祀程序。

首先,礼官赞“迎神”,然后用奠帛、铜爵行初献礼,接着还有亚献礼和终献礼,每一次献礼,皇上都要以酒浇地,礼官在一旁喃喃祷告。

行完终献礼后,要献“福胙”,就是各种肉类,最后是“送神”和“送燎”。

一套繁琐的程序下来,皇上已是满头是汗,江统领过来问:“皇上,要不要先用些点心休息一会?”

皇上朝我看了看说:“还是算了,太阳这么大,露天坐久了怕贵妃受不了。”

明明头顶有黄罗伞,根本没露天啊,不过我也没说什么,由他领着去了田间。

对农田我不陌生,农活却是彻底的外行,想来皇上也是,望着为他准备的农具,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也只是极短的时间,很快就拿起铁锹说:“且看朕为你们铲出一个太平天下!”

围观的人大笑,随即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又拿起一个形似抓手的东西问:“这是耘耥用的吧?朕还是第一次见呢。”

马上有官员上前解释,说那是今年新出的农具,叫“耘手”,因为有个长把,免得人老是弯腰导致腰痛。皇上便问是哪个能工巧匠造出来的,官员也是有备而来,立刻推出一个人。皇上不仅给了他厚赏,还勉励他以后多动脑筋,造出更多轻巧灵便的农具造福于民。

末了,皇上脱下龙袍,挽起裤脚,拿着耘手下了田,说“要亲自检验好不好用。”

于是又是一阵大笑,又是山呼万岁,凑趣的京兆尹还找来几个小姑娘唱起了歌谣:“太阳未出麻花亮,姑嫂二人去耘耥,秧苗好比抓抓痒,咯吱咯吱往上长。姑子心里痒唆唆啊,红霞一衬免梳妆,嫂子替你长长眼,包你找个好情郎。”

前面还在“耘耥”,后面却找起情郎来,连正在田里用耘手除草的皇上都忍俊不禁。

我的眼睛紧紧跟着皇上的动作,他是第一次下田,动作肯定有点笨拙,但无比地虔诚,无比的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我想不只是我,在场所有的人都被他感动了。

不知谁提了一句:“让我们去帮皇上吧。”

于是站在打麦场和田埂上的人纷纷下田,不管是农人还是官员。

一时间,到处都是劳作的人们,好像只有我和一些随行的女眷还站在岸上。

本来应该是很和谐美好的情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渐渐涌起了不安,尤其是那句“让我们去帮皇上吧”,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如果是官员,他会说“让微臣帮皇上吧”;如果是百姓,他会说“让草民帮皇上吧。”没有一个人会大喇喇地说“我们”,在皇上面前,这是很无礼的自谓。

越想越害怕,因为这句话还可以从很邪恶的意义上去理解,“让我们去…皇上吧。”

突来的恐惧让我顾不得贵妃形象,跑到田埂边喊道:“皇上,耘手还好用吧,你也该起来了。”

第二百七十章 玉殿夜未央

虽然不搭理我,可那人明明就是皇上啊,我越看越心悸,不管他是不是,我都不能让他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于是果断地对江勤下令:“去,把皇上请上来,如果他不肯,你强拉也要拉上来。”

“是”,江勤没有犹豫,带着几个手下一起朝皇上所站的方位包抄而去。

当那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试探着喊了一声:“皇上?”

他没有应声,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里没有神采,更没有感情,仿佛只是一个照皇上的形象化妆出来的假人?

但凭着日日耳鬓厮磨培养出来的感觉,我还是敢肯定,这个人就是皇上,如假包换的皇上。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我不再迟疑,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说:“我们回宫吧。”

他依然没说话,但也没任何反抗的动作,很乖顺地跟着我的步伐往前走。

江勤自然也友现了皇上的异样,但作为臣子,杯疑皇上的身份是大逆不道的,看他不时眼含疑惑朝这边打量,我悄悄告诉他:“这是皇上没错,就不知道被人暗中施了什么手段,不会说估了。”

江勤大惊,一面牢牢守住皇上,一面派人找来龙虎卫的统领王才望。

王才望个子不高,五官平凡,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长相,而且毫无英武之气,若是路遇,你根本想不到这人是赫赫有名的龙虎卫的统领。我对他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乍见,第一眼未免有些失望,但马上就发现,这人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江勤对他附耳低语了几句,他走过来先跪拜如仪,然后站起来说一声,“得罪了”,出手如电,在皇上身上几处大穴急点。其时我们已经走到法驾玉辂旁,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禁卫,外面的人只道是护送皇上和贵妃上车,哪里知晓里面的关节。

王才望收回手的同时,皇上也倒了下去,紧贴在身侧的江勤眼明手快地接住,和几个心腹手下合力将昏迷不醒的皇上送进了玉辂里。

辂车衮冕,作为天子的标志,是有严格规制的。像这次外出郊祭用的业辂,高一丈二尺一寸,四壁饰以玉版,再以绣金青缎垂檐,里面宽敞得像一间小型的客室,各种用品和食物应有尽有,座位的舒适亦不亚于软塌。此刻皇上就躺在一侧的座位上,车驾开动快半个时辰了,他依然紧闭着眼晴。

我不安地撩起垂檐,江勤和王才望一起出现在车窗旁,差不多同时低声问:“还没醒吗?”

我摇头,着急地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随行人员中配有两名太医,可半途叫停法驾让御医进玉辂看诊,会不会动静太大?这可不是小事,尤其皇上又不是真病了,其症状类似中恶,说出去甚至可能搅得民心不安。

今天的祭祀现场,我亲眼见证了老百姓对神明的虔诚与忌惮,本来皇上今天的郊祭是很成功的,这一点从百姓的笑脸和欢呼声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但皇上后来的遭遇,若被定义为“天子郊祭中恶”,给有心人利用,完全可以歪曲成“天子不贤,以至为神明所惩”,那他今天这番勉励农耕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除此之外,还关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成都王的处置问题?

曾散尽家财救济灾民的成都王,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里,是个爱民如子的贤王,即使他逼宫谋反,那也只是皇室内部的权力争斗,老百姓并不是那么在乎谁当皇帝的,他们只要这皇帝勤政爱民,能让他们过上安定日子就行。

这也是皇上重新抓获成都王后立刻安排郊祭的原因所在。作为二十四节庆中的“立夏”,往年并不受重视,天佑皇朝开国至今,还没有立夏郊祭的先例。皇上此举,和成都王的“散财救灾”其实异曲同工,说得露骨点,都是为了收买民心。

你成都王不是号称“贤王”吗?没关系,朕也可以是“贤君”。

有一点我不理解的是,成都王余孽既然有本事暗算皇上,让他出现“中恶”症状,为什么不干脆弑君呢?

思前想后的结果,我决定暂不召御医,皇上呼吸平稳,也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也许真如王才望半断的,只是因为穴位被封导致气息紊乱而出现的昏厥,过一阵子会自然转醒。

拉上窗檐,我跪坐在波斯长毛毯上,贴近皇上的耳朵喃喃地说:“为什么还没醒呢?好好地下田,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我擅自做主,连太医都没给你叫,你会不会怪我?我怕把你费心安排的郊祭给弄砸了,更怕成都王的人趁机做文章,以‘神灵之怒’误导民意,让你进退两难。”

我知道皇上对成都王一案已经下定了决心:非杀不可,而且越快越好。他的亲民举措,也是想尽量消除这件事的负面影响,把老百姓对“贤王”的期望转到“贤君”身上。他不是别有用心,而是用心良苦,国家要想安定,本来就不该于国君之外再有什么“贤王”,“贤王”若非真贤,绝对是颠覆之源,社稷之祸。

又半个时辰在我的低语和他的沉默中过去,在我的授意下,玉辂直驶到凤翔门,然后仍在禁卫的重重包围下转到辇舆上,再抬进玉芙殿。

胡、王二位太医被急招进宫,只不过用的是我的名义,他们俩诊了半天也没发现皇上有什么问题。可就是这样才更令人心焦,唯有找出病因,才好对症下药啊,不然,岂不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

太医诊不出毛病,只好又把王才望找来,王才望还是那句话:“会醒的,微臣已经打开了皇上身上所有被封的穴道,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有句话我不想说,可心里一旦起疑,再压不住,我战战兢兢地问:“你说皇上有没有可能是中毒了?”

王才望很笃定地告诉我:“绝无可能!再隐蔽的毒,也会有中毒迹象,再说,那些人都敢下毒害皇上了,难道还怕人知道?”

是这个理没错,可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直接弑君不是更好?”

王才望告诉我:“应该是他们根本没法近身才对。皇上周围表面上看都是农人,其实有很多是便衣禁卫,不过这些叛匪也确实手段高强,能隔空点穴。微臣的师门从几代以前的祖师爷算起,到现在徒子徒孙近百人,还没一个有这样的本事。”

我又不解了:“既能隔空点穴,为何不隔空掷飞刀?”

王才望回道:“飞刀多显眼啊,还没掷出来就被捉住了,即使得逞,他自己又跑得掉吗?叛匪也是人,也惜命的。”

王才望的话多少给我释了疑,可对皇上的昏迷照样于事无补。

事到如今,除了守侯别无他法。

墙上的沙漏滴得比任何时候都慢,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弄珠几次进来想劝我吃点东西,最后都在没得到任何回音的情况下叹息而出。

白日尽,暮色降,殿外响起了子时的更鼓,我埋首在他的胸前说:“要是你就这样去了,我和孩子陪你一起去吧。”

“去哪儿?”轻笑的嗓音,温柔的眸子,还有不停在耳珠上揉捏的手。

我猛地打开他的手,脸上染上一层薄恕:“是不是我不吓唬你,你就不醒来?”

他还在装委屈:“是真的没醒嘛。”

我白了他一眼:“得了,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天黑之前就醒了。

但你既然要装昏迷,我就配合你,可恨的是,现在根本没外人,你还在跟我装!”

他抱住我不停地陪着小心,其实我也没真的生气,就是有些不甘,又借力使力布了什么局非要瞒着我?

第二天早上就有消息传来,昨晚成都王再次逃狱,可惜功败垂成,他和来接应他的一干叛匪当场伏诛。其中有一个赫然就是龙虎卫统领王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