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从这位端贵威仪的太子身上,看到了期待中的震惊。

谢珩当然震惊,原本以为伽罗孤立无援,谁知她还会有这样的外祖父?

不管谭氏为何舍了西胡国相,转而做了高探微的续弦夫人,又常年礼佛,单从议和途中的事情来看,那位国相得知消息后,对于伽罗显然十分重视——否则也不至于在跟他作对后,又与山匪联手袭击鹰佐的军队,四处树敌。

那么,端午那阵子西胡遣使臣而来,专要见伽罗,不是为长命锁,而只是为了伽罗?

谢珩瞧着面无波澜的谭氏,心中讶异之极。

他纵然从未见过西胡国相,却听过许多关乎他的事迹。

西胡王素性仁慈,却孱弱多病,虽得西胡百姓爱戴,政事上常因身体的拖累而力不从心。那位国相据说出身平平,却格外有才干,极得西胡王信重,在西胡的地位,跟前几年徐公望在京城的地位相似。

只是徐公望弄权贪贿,那位国相却处事公正,勤政为民,所以帮着西胡王主持朝政多年,纵然不可避免的有些敌人,总体而言,却是百姓同僚称赞居多,其为人口碑,远非徐公望所能比拟。

以他那样的势力,短时间内做出那样的安排,就不算奇怪了。

而西胡使臣能够携国书而来,想必也是他的主意。

前尘旧事倏然有了明晰的线索,谢珩沉默了好半天,才平稳心绪。

而后,回到最初的问题,“那么长命锁的事?”

“长命锁的事,殿下还是想问?”

“当然。”谢珩道。就算西胡那边没了威胁,鹰佐却还是虎视眈眈,这事情一日不查明,稳妥善后,伽罗就还是“被西胡抢走”的身份,需躲藏在东宫,免得消息传入北凉,平白再起争端,令朝堂雪上加霜。

谭氏却不欲立时禀明。

方才坦白了伽罗外祖父的事情,不过是想让谢珩知道,伽罗并非可以任意欺负的没落贵女,她的背后,还有西胡权势煊赫的国相。

而今大夏国力尚且贫弱,刚跟北凉结了梁子,想必不愿跟西胡交恶,以策安稳。

谢珩父子老谋深算,必然看得清形势,那么伽罗的处境,就能好过许多。

谭氏在赌这个。

而至于长命锁的事,谭氏还未拿定主意。

——即便伽罗说了谢珩许多好处,谭氏跟谢珩相交甚少,并不敢立刻深信。尤其谢珩的背后是那位心机深沉、记仇极深的端拱帝,那才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这样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透露底细等同送死。

她站得久了,又费心费神,毕竟身体尚未痊愈,脸色就有些苍白。

正琢磨着如何打消谢珩的念头,察觉有些腿软,忽然灵机一动,哎哟了声,扶住双鬓。

还未待谢珩说话,谭氏身子晃了晃,忽然软软倒在地上,看样子是晕厥了过去。

谢珩怎么都没料到,前一刻还跟老狐狸似的费尽心思,大有逼迫要挟的架势,这一刻怎么就昏倒在地?难道真是途中颠簸,身体孱弱,连这半日都站不住?

心念动处,当即呼战青入内,吩咐道:“送她回南熏殿,去药藏局宣侍医。”

战青愕然瞧着地下脸色苍白的老人家,当即叫人取了藤屉软凳,抬她出去。

外头杜鸿嘉本在等候禀事,听说里头是伽罗的外祖母,正捏着把汗。陡然听见战青叫他,进去瞧见谭氏委顿在地,面色苍白,心中大惊。

他扶着谭氏上了藤屉春凳,抬头瞧见谢珩那冷肃威压、高高在上的姿态,心中猛然腾起股怒火。

出生入死,以身诱敌,多艰难的事杜鸿嘉都没乱过方寸,此时却在惊怒之下稍失理智。身为人臣,不能对储君发脾气,然而心中不满却汹涌而出,杜鸿嘉直视谢珩,冷梆梆地抱拳,道:“她毕竟是个老人家,殿下何必逼迫至此!”

谢珩眸色倏沉。

“你说什么?”

杜鸿嘉咬牙道:“她毕竟是老人家,殿下何必如此逼迫!”说罢,竟不待谢珩吩咐,行了个礼,便退出门去,满面怒色的带着谭氏直冲南熏殿。

混账!反了教了!

谢珩莫名被杜鸿嘉恶声指责,险些气炸。

战青一瞧谢珩神色不对,那锋锐的目光盯着杜鸿嘉迅速消失的背影,像是要剜出肉似的,忙帮着说情道:“杜将军是傅姑娘的表亲,想必是过于情切,才会言语冲撞,殿下切勿生气。等他回过味,想必会来找殿下请罪。”

请罪?呵!

他杜鸿嘉是好人,担心伽罗的外祖母,他谢珩难道就是坏人,还是把老人家逼到晕过去的那种?他就这么招人恨?才跨出半步的脚猛然顿住,谢珩打消了去南熏殿看看的念头,脸色铁青的回到案后。

“召韩荀来议事!”他吩咐战青。

此刻,大概只有朝堂上的要事,才能揪回他的理智,压住他躁动的怒意。

第37章

南熏殿内, 伽罗自外祖母被召走后,便在廊下坐着。

那日南熏殿里谢珩和外祖母的对峙还在眼前, 看得出来, 谢珩对外祖母并不像对她那样客气。心中担忧焦急,又不能冲到昭文殿去, 只好强自按捺,坐在廊下心不在焉。

谁知等了小半个时辰, 等来的竟是昏倒的外祖母?

看到侍卫们团团将春凳抬进南熏殿,而春凳上是熟悉的团花衣衫和苍老容颜, 那一瞬间,伽罗仿佛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她顾不得裙衫碍事, 一步跨下台阶,匆匆跑过去。

春凳上, 外祖母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显然是昏迷未醒。

伽罗大惊失色,抬眼想问缘故,正巧杜鸿嘉握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回事!”惊慌的话脱口问出。

杜鸿嘉忙扶住她, 道:“是昏倒了过去, 没有旁的症状, 想必不太碍事。”遂指挥南熏殿的侍女们将春凳往里抬, 转头向身后侍卫道:“还不去药藏局请侍医!”

侍卫忙回道:“杜将军放心, 战将军已安排人去了。”

杜鸿嘉未再言语, 陪着伽罗入内, 仓促解释道:“殿下原本召了老夫人问话,却不知为何突然叫战青进去,等我跟到里面,老夫人已经晕倒在地了。殿下…脸色不太好看。”

短短几句话陈述事实,却能叫人想到许多。

谢珩召外祖母过去,想必是要问长命锁的事,他是如何问的?看外祖母的态度,恐怕不会轻易吐露,谢珩会用什么手段?恫吓?威逼?抑或其他?外祖母走时还好好的,却怎会突然晕倒在谢珩跟前?

这中间到底生了什么!

伽罗脑袋都要炸了,来不及细想缘故,只吩咐人将外祖母抬到次间,方便稍后就医。

表兄妹二人没再说话,伽罗满心担忧,坐在榻边。

杜鸿嘉一时半刻也不想去找谢珩禀事,好在事情也不急,便留在南熏殿,看是否还有能帮忙的地方。

没过多久,侍医匆匆赶来。

东宫的药藏局是仿照皇宫太医院的建制而设,里头的侍医们并不比太医差。那位侍医三十来岁,先前给伽罗诊过脉,熟门熟路的到了南熏殿,瞧见一位眼生的老夫人躺在榻上,未免意外。

然而这也不关他的事。

侍医诊了脉,心中疑惑了一回,又细心再诊。脉象上没大问题,遂告了声罪,掀开谭氏的眼皮瞧了瞧,思索了会儿,才道:“这位老夫人身子并无大碍,突然昏过去,应当是体虚所致,按着药方,安心调养几日便可。”

说罢,便到旁边去写药方。

伽罗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松了,掖好谭氏的被角,向杜鸿嘉道:“今日多谢表哥。外祖母这边既然无事,表哥还有事务在身,就先回去吧。我待会叫人去熬药,倘若还有别的事,自会去找表哥。”

“没什么要事,我再瞧瞧外祖母。”

伽罗“嗯”了声,瞧着外祖母的病容,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殿下跟外祖母说的话,表哥半点都没听到吗?”

“你也知道殿下的行事,既然是单独召见,旁人哪能听到。”杜鸿嘉叹气。

伽罗默然咬唇。

他当然知道谢珩的行事,对你好的时候和颜悦色,偶尔玩笑僭越也不以为忤。但碰到要紧的大事,却还是凶神恶煞,仿佛修罗——看客栈中那回对她的逼供就知道了,即便未必真心恶毒,手段却十分毒辣恐怖。

那回她被吓得失态大哭,那么外祖母呢?

这回谢珩是用怎样的手段恫吓外祖母,才会让她昏倒在地?

伽罗想象不到,心中却是凉透。

毕竟,受谢珩恫吓的是年近六旬的外祖母,是除了父亲之外,她在世上的至亲之人。

伽罗哪怕自己去受刑,也不愿外祖母受半分伤害。

屋内甚为安静,伽罗和杜鸿嘉一坐一立,怕搅扰到谭氏,说话也轻声细气。

谭氏紧闭双眼,默默挑了一篇佛经诵读起来。

她最初装晕,只是想逃出昭文殿,并不想吓唬伽罗。被抬着回南熏殿的路上,甚至都已经打算好了,等谢珩的人一走就立刻醒过来。谁知道杜鸿嘉总是赖着不走,她虽对杜鸿嘉有好感,毕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只好闭目养神。

后来听伽罗和杜鸿嘉的谈话,另一个念头却突然冒了出来。

这样的巧合,或许,也是摸摸底细的好机会。

*

伽罗在谭氏身边坐了整个后晌。

因侍医说外祖母身体无妨,杜鸿嘉又开解了半天,加之外祖母躺了一阵后脸色渐渐复原,她心中的担忧便也淡了。只是心里到底有个疙瘩,于是坐在那里,只管出神。

晚饭用得没什么滋味。

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谢珩竟然来了。

他最初召韩荀过去,只是想用政事来抛开火气,谁知越议越深,将京城到地方的情形梳理了一遍,因对徐坚布局收网的日子渐近,不免要商量详细。其侍医来报,说谭氏无事,遂放了心,说起旁的事情。

这场议事,直持续到黄昏,跟韩荀一道用过晚饭才罢。

待得韩荀离去,谢珩又看了几份公文,出了昭文殿,才见杜鸿嘉还笔直站在门口。

白日那股火气霎时又窜了回来,谢珩纵然器重赏识杜鸿嘉,却也容不得下属僭越冒犯。

于是他沉着脸,理都没理杜鸿嘉,任凭他在那里站着,踱步往南熏殿来。

——杜鸿嘉不是火气大,身体好吗?正好吹一夜冷风,锻炼下筋骨,好教他静下心仔细想想过失。

谢珩自认为惩罚得有理有据,离了昭文殿便将那事抛在脑后。

只是渐近南熏殿,他心里竟然有了些迟疑,甚至忐忑。

谢珩无比惊讶的现,他竟然还会有忐忑的时候!

白日里那件事不明不白,杜鸿嘉误会是他逼迫之下让谭氏昏倒在地,那么伽罗呢?她会怎样认为?她一向肯听杜鸿嘉的话,会不会信了杜鸿嘉的一面之词?还是说,这半年的相处之后,她会相信他的为人,另有判断?

谢珩着实没把握。

但他绝不是退缩的人,虽然脚步比平常慢了点,好歹走到了南熏殿外。

甬道两侧和廊下都掌了灯,只有一位嬷嬷带着两位侍女,因怕天阴下雨,正往廊下搬花盆。见了谢珩,三人连忙跪地,齐声问安。

谢珩脚步稍驻,道:“傅姑娘呢?”

“傅姑娘用了晚饭,正在次间坐着。”嬷嬷回答。

谢珩没再逗留,往廊下走去。风灯摇曳,月初夜色昏暗,加之天阴,别处都是黑睽睽的,愈衬得廊下明亮安静。

他还没走两步,屋内伽罗听见动静走出来,快步到了阶下。

她以许久未用过的跪地姿势行礼,恭恭敬敬的道:“拜见太子殿下。”

这礼数足以表露态度——伽罗在为谭氏的事生气,恐怕是听信了杜鸿嘉的话。

谢珩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俯身一把就将她拽起来,“做什么!”

伽罗垂不语,灯笼映照之下,只能看到她眼睫低垂,双唇紧抿,神情莫辨。

两个人各自不语,伽罗只管低头盯着脚尖,并没有质问或者责怪的意思,依旧温顺恭敬——那份恭敬,便是她心中的怨怪和疏离。谢珩呢,白日才被杜鸿嘉无端指责,对上伽罗这冷淡恭敬的态度,胸口被堵,说不出解释的话来,也只管低头看她。

仿佛对峙。

院里的嬷嬷侍女识趣,当即关上院门,悄无声息的退出。

屋内,“昏迷”了一整天的谭氏却徐徐睁开眼睛。强行睡了几个时辰,纵然她常年念佛心静,眼皮也酸得厉害。她眨了眨眼睛,瞧见岚姑正趴在窗边瞧外头情形,屋里又没有旁人,便低声道:“岚姑。”

叫了两遍,岚姑才听见动静,回头见她醒了,喜形于色。

谭氏很及时的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叫她近前,吩咐道:“不要声张,你开个窗缝,盯着外面的情形。他俩说的话,乃至动作神情,都牢牢记着,等伽罗睡了,再详细告诉我——记着,务必详细。”

岚姑虽不解,却还是肃然应了。

遂走至窗边,偷瞧外头的情形。

谭氏也躺不住了,半坐起身,听外头的动静。

是谢珩先开口的,“里面醒了吗?”

“没有。”伽罗脊背微微僵硬,“昏迷了一天,没半点动静。”

谢珩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伽罗终于抬起头来,对上谢珩的眼睛,声音激动,“殿下对伽罗的恩情,伽罗铭记在心。费心营救父亲,为外祖母和表哥说情,这些我都记着,也想竭力报答。长命锁的事情,倘若我知情,不会刻意隐瞒。可外祖母不同,她毕竟年事已高,身体又孱弱,暂时不肯说,必定是有她的缘由。殿下若等不急,我会设法劝说,但是——殿下何必逼迫她?”

欠了很大的恩情,总归缺少底气,伽罗摆不出质问的态度,但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满。

谢珩垂目瞧着她,很漂亮的眸子,眼角眉梢,日渐添了风情。

只是…

“你认定是我逼迫她?”

伽罗避而不答。只是道:“不过是一枚长命锁,不管它藏着什么秘密,是否真的藏了金银财富,在我心里,都不及外祖母重要。我人就在东宫,不可能插了翅膀飞出去,殿下就算想刨根问底,非要急在此时吗?”

谢珩喉头一哽,原本打算解释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咽回胸腔。

她以为,他平常手段狠辣,所以也会用狠辣手段威逼谭氏?

她以为,他大费周章审问,想尽快查明缘由,是为了那枚长命锁?

她是不是以为,他看中的是那枚长命锁,图谋隐藏的财富!

一瞬间仿佛有凉水倾盆浇落,令他浑身激灵凉透。

谢珩盯着伽罗,胸膛渐渐起伏,片刻后,声音僵硬,“傅伽罗,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伽罗抬头,缓缓道:“不然呢,殿下为何要逼迫外祖母?”

她瞧着谢珩冷硬的轮廓,心中隐隐地,期望他能给出合理的答案。

在初入东宫的那一阵,伽罗确实相信谢珩,认为他不会对长命锁有所企图。之后的数月,她也一向这样以为,直到看见昏迷的外祖母,看到她始终沉睡未醒。漫长的担忧后,那个念头也渐渐动摇。

就像外祖母说的,谢珩为什么帮她?不惜冒着违拗圣意的风险?

仅仅因为可怜她,或者有点喜欢她吗?淮南时两人几乎没说过话,回京后相处时间也不算长,谢珩即便可能喜欢她,也不会有多深。至少,不可能到让他违抗圣旨的地步。

他说了不在意长命锁的事,从前查探时,也只让她独自翻书,他给些便利而已。

可今日,为何会单独召见外祖母,逼她昏倒在地?

伽罗想不通,数月来坚信的念头有所动摇,种种猜测判断都不作数,只希望谢珩来给出答案。倘若谢珩一向对她冷硬,那么就算她当面逼迫外祖母到昏倒的地步,她也不会质问,她只会恨。可谢珩偏偏待她很好,好到让她觉得,谢珩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一面对她好,一面苛待外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谢珩如何解释吧,伽罗想。只要他说得合情合理,她就信。若是她误会了,她就道歉,哪怕外祖母还未醒来。

可他什么都没说。

谢珩的神情愈绷愈紧,最终负手转身,道:“夜冷了,早些休息。”

说罢大步出了南熏殿,挺拔笔直的背影迅消失在暗夜里。

伽罗呆站在那里,看着树影摇动,风过回廊。

好半天,察觉岚姑出门将披风裹在她身上,“姑娘别站着了,当心受风寒。”

伽罗依言往里走,心里却有些迷茫。

谢珩那样的态度,算是什么回答?

*

次日一整天,谢珩都没再提南熏殿的事,往鸿胪寺和户部走了一趟,归来时夜色已深。

谭氏醒后神色如常,听伽罗问起殿中缘故时,便回答道:“殿下问长命锁的事,我站了会儿,觉得头晕目眩,不知怎么晕倒的。兴许是前阵子劳累,昨儿日头底下受了热气,没站住。”

这说法伽罗并不太相信。

毕竟外祖母的身子骨她是知道的,不至于站会儿就晕倒。这背后,肯定另有缘故。

谭氏瞧见,便是一笑,“放心,这只是小事。外祖母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这方面,伽罗当然不会怀疑外祖母。

但昨日才为昭文殿里的事费尽思量,想着外祖母醒后能给她解惑。谁知道外祖母不肯细说,谢珩又闷葫芦似的让人捉摸不透,两边儿都瞒着她,让伽罗觉得气闷。

气闷也无济于事。外祖母就这性子,大包大揽起来,谁都没辙。

伽罗先前为长命锁的事费神费力,陡然从中剥离,竟觉无事可做,心里又觉得烦闷,索性跑到院中,逗弄阿白去了。

心里有个角落却总是空空的,逗弄阿白时也心不在焉。

外祖母那句话虽说得含糊,却也不是无迹可寻。

她将昏倒的过错尽数推在身体上,并没说谢珩如何逼问,且她当时的神色,提起谢珩,也没半点不满。所以当时昭文殿内,难道谢珩真的没有逼迫外祖母?

伽罗抱了阿白入怀,坐在廊下,瞧着碧云长天。

想了半天,又觉得有些懊丧。

当时情急,她也许将情势估计得太坏了。其实谢珩当真想要那长命锁,多的是办法,途中随便找个由头,拿她做要挟,逼问外祖母,未必不能套出实话,又何必在昭文殿闹出动静,让她知晓,平白添堵?

若真如此,当时他就该理直气壮地给她驳回来,顺道痛斥她的小人之心、忘恩负义!

他背地里叫过她“小白眼狼”,伽罗又不是不知道。

可他为何什么都不说?

*

南熏殿里伽罗心思摇摆,昭文殿中谢珩面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