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喜文说:“看来阴影很大啊。”

米盛又点了一支烟,低声说:“我不是他们那圈子的人,那种事做起来没有快感。”他看向高喜文,“我认识几个做M的,姿色都不差,介绍过去行不行?你跟他说说,这种事情各有所需他玩起来才有感觉啊。”

“别。”高喜文想都没想便回绝。“那种来路不明的人万一惹出点事来,谁都不好交代。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去说一声就行。”

高喜文转身要走,都走到门口了,米盛才下定决心,把烟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

“喂!”

月末的某天夜里,米盛来到当地一家高档酒店,他穿过大堂直接上楼,去约定好的房间。

黄制片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项目剧本,一边翻阅一边批注。

米盛笑着打招呼,“黄制片,好久不见。”

黄制片抬眼,打量他一会,颇为欣赏道:“人们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看见你就知道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您过奖了。”

米盛专门挑了最便宜的衣服穿来,因为知道等会反正要撕烂。黄制片今年四十七八,一副读书人打扮。然而这斯文的表皮下却藏着不欲人知的癖好。对此米盛没什么好评价的,从十七岁被轰出家门到现在,十年的时间里,他见过太多奇奇怪怪的人了。

黄制片:“高喜文总跟我提你,说当年你条件特别好。”

米盛无奈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黄制片:“你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公然出柜?”

米盛:“年轻不懂事呗。”

黄制片:“谁让你坐下了?”

米盛抬眼。

例行公事般的嘘寒问暖还没结束,黄制片镜片后的双眼已经凉了。米盛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沙发里起身。

黄制片:“我让你起来了?”

米盛维持着半站不站的姿势,有些尴尬,他大概也能猜出黄制片接下来要说什么。

“跪下。”

果然。

米盛偷瞄了一眼表,十点半,不知道四个小时后自己是个什么状态。

事实上米盛并没有坚持四个小时就已经不行了。最近他为了父亲的事心理压力很大,连续半个月失眠,这种状态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多久。米盛在中途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他不着一缕躺在床上,黄制片已不见踪影。

米盛动了动,昨晚被绑住的地方留下深深的红印,疼得他呲牙咧嘴。

“……真他妈有人能因为这个高潮吗?”米盛顾不得自身伤口,先去拿手机给高喜文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昨晚不小心晕了。

高喜文:“不是吧,猛成这样?”

米盛无心玩笑,“你帮我去道个歉。”

“好的好的,放心。”高喜文坏笑着挂断电话。

米盛小心下地换衣服,穿衣穿到一半,身上就疼得受不了了。他扶着床沿蹭到窗户前,拨开厚厚的帘子,靠着飘窗就地坐下。窗外旭日东升,一片苍茫,米盛看着看着,抱起了膝盖。虽然屋里没有人,他还是用窗帘挡住自己的脸,帘子下的纤细肩膀轻轻颤抖。

手机震了一下,米盛以为是高喜文,没想到是陈星泽。

——这个时间你应该还在休息吧,我不想打扰你,但我真的没人能商量了。我昨晚失眠了,陆昊跟我表白了,我该怎么办啊。

米盛泪目中冷笑了一声,陈星泽的第二条短信发过来。

——他是直的,我们会有结果吗?

米盛干脆地回复他。

——不会。

陈星泽的消息更快了。

——你怎么醒得这么早,你觉得不会有结果吗,你身边一对成功案例也没有吗?

——没有。

——好吧,我再想想。对了,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你上次说他要为你庆祝生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啊?

米盛无言,身上的伤一直在疼,好像在疯狂嘲笑他。他完全没有再继续自欺欺人演戏下去的欲望了,越是编纂那些美好的幻想,就会越显得他现在有多凄惨。

——分了。

陈星泽这次的短信顿了一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米盛面对手机,就像陈星泽就在面前一样吼出来。他用力地按着屏幕。

——因为生病了,因为没钱治,因为我们这种人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别做那些白日梦了,以后不要再联系我。

他发完短信,有种直接想摔了手机的冲动,可一想到摔完又要再花钱买新的,就忍住了。陈星泽的短信再一次进来,米盛看也不看,直接关机。

第15章

米盛跌跌撞撞回到“虹色”,刚刚中午,店里一个人都没有。米盛来到二楼工作室,屋里堆积着许多杂物,米盛不止一次骂过王儒,让他好好整理,可那脑袋不好使的助理就算是理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米盛小心躺到床上,想再睡一觉,可身上的疼让他难以入眠。他起身下楼,自己到吧台里拿了瓶酒,大白天独自喝起来。很快酒精就麻痹了疼痛,米盛晕头转向地站起来,重新返回楼上睡觉。

这一觉睡了很久,最后是被渴醒的,米盛顶着头疼和皮肉伤痛爬起来,伸手从床边捞来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坐在床边醒觉。

他的双臂垫在腿上,按着自己的头,耳朵里有阵阵嗡鸣声。

实在太难受了,米盛十分后悔为了入睡喝了那么多酒。他想找些东西分散注意力,从衣服里掏出手机。一开机,噼里啪啦进来一堆短信。米盛一眼扫过去,全是陈星泽的。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最近只想着自己的事了,都没有问你的情况。

——是不是你男朋友生病了?很严重吗?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跟你讲陆昊的事。

——但请你不要说气话,也别灰心,你男朋友还年轻,病一定会有办法治好的。去找他好好谈一谈,千万不要这么轻易分手。希望你们能尽快好起来。

——对了,我每年过年都会收点压岁钱,因为平时也没有用处,所以攒下来一些,虽然不多,但希望能帮你点忙。

——你不要太着急,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个冷静的人。

——你好好休息,真的对不起。

米盛一条条读下来,就见陈星泽不停道歉。在看到压岁钱的时候,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小心牵扯到身上伤口,可疼痛很快被那幼稚纯洁的善意掩盖住了。

米盛打开移动支付设备,打算把小朋友的压岁钱退回去,结果一看到转来的数目就愣住了。陈星泽给他转了36493.6元,零零碎碎的数字,看起来是掏空了自己所有积蓄,一毛不剩。

“不是吧……”米盛哑然,“开玩笑呢吧。”

有那么五六分钟的时间,米盛忘记了身上所有疼痛,他被一种怪妙的情绪包围着,有点酸也有点热。他想起昨晚陈星泽找他时说的话,陆昊跟他表白了,陈星泽战战兢兢问他跟直男会不会有结果,然后被他骂回去了。

米盛看着那一串数字,后知后觉想到,被这个小孩喜欢上,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他大概发了一分钟的呆,然后将钱原路打回去了。

陈星泽的短信几乎瞬间发了过来。

——怎么了?为什么把钱打回来了?

米盛没有回短信,而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响了三声,被掐断了。

米盛刚要收起手机,电话又打进来了。

“喂?”

算算时间,他们也认识半年多了。期间多是短信联系,米盛唯一有记忆的一次通话还是他喝醉了心血来潮想听听陈星泽的声音,他如愿以偿听到了,可惜因为喝得太多,醒来后他就忘记了。

如今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深层的记忆被唤醒了一样。不像大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那样张牙舞爪,陈星泽的声音更为清澈,有种磁性的温柔。

米盛不自觉地用手蹭了蹭鼻子。

“……小鬼。”

他宿醉的声音有些嘶哑。

陈星泽笑道:“别这么叫我啊,你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了?”

米盛听着陈星泽轻柔平和的声音,觉得很是难以置信,他与陈星泽打电话紧张的竟会是自己,这难道是1和0的天性使然?

“……没什么,你上课呢吧?那我挂了。”

“没上课,今天白天期末考试,现在马上要放学了。”

米盛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陈星泽问:“你怎么把钱退给我了?”

米盛:“……钱已经凑够了,不用你的。”

陈星泽:“这样啊,凑够了就好。”

陈星泽的声音很自然,让米盛不知不觉也冷静下来。他想起正事,对陈星泽说:“你就这样随便给人打这么多钱,你父母知道吗?”

“是我自己的压岁钱。”

“你家是多有钱,小孩压岁钱能给这么多。”

“不是一年的啦,我攒了很久的。”

“……”

米盛深吸一口气,开始教训他。

“攒了这么久的钱就这么随便打给陌生人了?一点戒心都没有?被人骗了怎么办,你这样以后走上社会会死得很惨的知不知道?”

他一番正经的训话换来的却是陈星泽咯咯的笑声,少年的笑透过电话穿入米盛的耳朵,好像叮咚的水滴,让夏日都变得清凉了。

“你会骗我吗?”

我可是一直都在骗你,米盛在心里哼笑。他心情不错,随手点了一支烟,陈星泽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说:“你最近压力很大吧。”

米盛忙着吸第一口,含糊地嗯了一声。陈星泽又说:“不要太上火,都会好起来的。”

米盛觉得好笑,说:“小鬼,你这是在开导我?”

陈星泽:“不行吗?”

米盛偏开眼,他也没说不行……

陈星泽:“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米盛听着电话里十七岁的少年温柔的劝阻,默默将陈星泽的声音和照片在脑海中匹配,那个肩上落着桃花的男孩顿时生动起来。米盛越想心情越好,他悄悄将烟掐灭。

“你懂什么,别管大人的事。”

陈星泽哦了一声,随即道:“好像压力也不是很大吧。”

“什么?”

“还有精力恼羞成怒呢。”

米盛被噎得一梗,陈星泽又笑起来。

米盛被激起幼稚的好胜心,刚要再说点什么挽回颓势,电话里就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陈星泽我找你半天了!你往哪躲呢!”

那人声音热切激情,风风火火。

陈星泽:“我哪躲了啊……”

不像跟米盛说话时那么游刃有余,在有好感的人面前,少年人也变得弱势起来。

“那个……我有点事,先挂了,你好好保重。”

米盛还没来得及嗯一声,陆昊怒气腾腾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跟谁聊天呢!”

陈星泽一边忙着解释,一边匆匆挂断米盛的电话。

米盛握着手机坐了一会,将刚刚掐灭的烟重新放到嘴里点着,烟雾腾空,他的视线顺着轨迹看向天花板。

就算最后有点小小的遗憾,这通电话还是削弱了米盛的痛苦,他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这种感觉,抽完烟就下楼去。

“虹色”刚刚营业,米盛来到吧台,因为周身散发着积极的气息,很快就有人来找他搭讪。为了表达喜悦,米盛请那人喝了杯酒。那男人看着他的笑入迷了,过来拉他的手,米盛一挑眉,修长的小臂在桌上翘起,笑得意味深长。

“想干嘛?”

在酒吧灯的照耀下,米盛的瞳色变得极浅,微微一眯,扑朔迷离。

那男人屁股自动离开座位,要过来抱米盛,在碰到米盛前一刻,被Jo拦下。

“这位客人,有点多了吧,去沙发休息一下。”

叫人将醉醺醺的男人拖走,Jo无奈地转向米盛。

“离得老远就闻到一股骚气,你又犯什么病了。”

米盛轻笑:“没啊。”

可能是因为米盛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了,Jo有一瞬恍惚。仿佛时光回溯到他刚刚认识米盛的时候,那个十八岁的,一笑就像盛开一朵花似的男孩。

米盛打了个指响,Jo嗤笑道:“昨晚还如临大敌,今天就在这搔首弄姿了。上次从黄制片那回来你像被扒了半层皮一样,这次怎么了,他工具没带够啊?”

米盛:“别提他行不行?”

Jo:“那提谁?”

米盛暧昧一笑,身子前探,搭在吧台上。

“哎,你身边有那种,会把几万块钱打给一个陌生人帮他忙的人吗?”

“我身边没有脑子有病的大款。”

“不算大款,还是个学生呢。”

Jo若有所思地看着米盛,“怎么回事?”

米盛:“你记得我跟你提过一个叫陈星泽的吗?”

Jo皱眉回想一番,惊讶道:“还有联系呢?”